金玉是长房的人,程颢可以做小动作对付金玉,可明面上却轮不到他来处置。当着众人,程颢必须将压力转给何氏。
华氏赶紧接话。
“老爷说的是!金玉所为简直丢人,凭一人之力竟能搅和了一院子!这本事当真不小!瞧瞧这一地,瞧瞧这些桌屏,瞧瞧这些受伤的丫头和气倒的紫玉,您若袒护她,咱们所有人可都不服!
大嫂,您是主母,不管她是丫头还是姑娘,丢的都是咱们程家和您的脸,她还是紫玉的人,这……未免连累紫玉了!”
这话出来,何氏更气了。
没错,金玉那个尴尬身份,多少人暗地里瞧着呢。但凡长歪跑偏,便都是自己与紫玉的责任!到时候这屎盆子可不得盖在她们母女头上!这弟妹虽阴阳怪气,却也给她敲响了个警钟。
不管如何,这姿态总要做足了。
“来人!来人!送金玉回去!明日起,金玉依旧矿场做活!”
“不要啊,夫人,奴婢不要回去!”
陈金玉哭着扑跪到了何氏脚边,再次一把抱住了何氏的脚。“夫人,奴婢知道错了,您把奴婢留您那儿吧!奴婢给您端茶递水,照顾您起居!奴婢没有娘,一直把您当作亲娘的啊!您给奴婢个机会,让奴婢给您尽孝吧!您让奴婢做什么都成,就是别把奴婢送去矿场上啊!奴婢给您磕头了!”
陈金玉咬着牙,狠狠冲着廊檐台阶磕了下去。
……
第89章 一锤定音
到了如此田地,陈金玉早已歇了回紫翌轩的念头,只想着赶紧找个保平安的靠山才是真。何氏是她的唯一选择,她如何还不得一表诚心。
她心一横,闷头叩下,发出了“咚咚咚”三下闷响。
再抬头时,额头已是皮开肉绽。
华氏瞥了眼略有迟疑的何氏,知晓何氏顾念多年情分,想起了金玉为她端茶倒屎的日子,便扶了扶头上团髻。
“让金玉在矿上吃点苦,可是老爷子点的头!嫂子,您将她揽在身上,可别惹了一身骚!”
华氏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大嫂,我这人说话直,说几句难听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这金玉以前年纪小,心思自然少,此刻大了,难免会生出乌七八糟的主张来!你瞧她这本事可不小,心也够狠!对自己都尚且能下狠手,绝对是个做大事的!
依我看,她那死去的娘也未必不是这种人,否则大伯那么个老实人,怎么会在外胡来,还由着女人生下孩子?她娘多半就是这么个一肚子歪心思,算计了大伯的贱人!
我可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野种就是野种,养不熟的!农夫与蛇的故事,您可别犯了!”
程紫玉悄悄一抬眉,要说这华氏,当真是眼毒,瞧人可比自己爹强多了!
何氏心头的痛被戳中,顿时狠狠瞪了华氏一眼。
“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这大风大雨冻坏了你,我可担不起责。”
“我不走!我要等着大夫到了,看看紫玉要不要紧。哎哟,瞧咱紫玉这小脸白的……”华氏说话的同时,一双看戏的眼却时不时瞟过陈金玉。
这种时候,她怎能走!
何氏一把拍掉了陈金玉的手。
“金玉,这是我的命令!你若不服,便等老爷回来,你亲自找老爷理论去。传我话下去,从此刻开始,金玉由专人看管!白日在矿场帮忙,晚上回来禁足反省!去吧……”
程颢哼笑蹲身面对金玉。
“听到了?大嫂也不帮你!这架屏风,造价一千两银子!你要么把真金白银捧出来送到紫玉面前,要么,你就乖乖待在矿场还债,什么时候攒足了银子,什么时候再回来吧!”
陈金玉双眼一黑,眼白一翻,整个人莫名脱力绵软。
程红玉眼尖,抢先了一步,上前托住了金玉。
“别啊!金玉,你这么个皮糙肉厚的,可别学贵人家的小姐,动不动就是晕倒的。一点都不像!你以为装晕就能免于受罚?”
红玉说话间已快速在金玉腰间狠狠一把,转掐了下去!
陈金玉一个激灵,顿时叫出了声,下意识便推开了红玉……
红玉一退,直接踩空,在廊下阶梯上脚一滑,便摔了个屁股着地。红玉丢了面子受了气,哪里肯罢休,眨眼便冲着陈金玉扑腾着送了一巴掌出去……
何氏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陈金玉这一肚子心眼的做派已让她腻歪不已。亲生女儿又先后因其而吃亏,更叫她浑身不痛快起来。
她终是指着金玉,又下了一令。
“快快快,把她弄走!今晚堵上她的嘴先关起来,明早直接扔去矿场。即日起,不管她病了还是晕了,天塌下来每日都必须前往矿场!就这么定了,谁不服,让他来找我!”
何氏一锤定音。
当晚一切落定。
程紫玉借着他人手,所有目的达成。
她总算能放下心了。
如此,朱常安短时间内不会上门,陈金玉暂时没法蹦跶,还有一位,只要收拾干净了,她也就能放心离开了!
而陈金玉那里,很快便将收到自己送去的第二份大礼!一定叫她惊喜!
大夫来了,再次千叮万嘱说程紫玉气血身亏,需要好好休息……
程颢怕紫玉反悔或再次拖延船期,赶紧命华氏去准备了两大盒的各色补品,又准备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给紫玉饯行,满眼都是殷殷期盼……
程紫玉很“乖巧”,表示明日按原定计划出发。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程府门外便已停了三辆马车,只等程紫玉一切打点完毕便准备出发前往镇江府江边。
随行的一箱箱的货品和物品开始搬运装车,而程府门前则是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陶商。
原因很简单,程紫玉出关回府的消息,伴着她将西行之事早已传遍了荆溪。整个荆溪都知她要出门了。
而程紫玉早早便放出了消息,这次她出炉的是一批新货,是先前从未上市的新玩意儿,比她先前那碎了的四只蛤蜊光高瓶还要珍稀宝贵!
消息传播很快,一夜之间,整个荆溪陶届都传遍了。
在程老太爷不轻易出手后,程紫玉的作品便是陶品圈的风向标,更意味着无限商机。尤其林夫人这批货几番周折后,有蛤蜊光高瓶作基,可这次货物竟然传言还要出色?那该是如何惊艳高明之物?不少人的胃口都已被高高吊起!
所有人在翘首以盼的同时都预感到林夫人寿宴那日之后,这批新货定会引起新一轮追捧!
这不,一众嗅觉灵敏的陶商一早便热血沸腾地纷纷赶来,都想看看可有机会一探究竟。
“新品”二字,尤其叫他们跃跃欲试。
若是参透了,带着先机,便能抢先一步占个市场,哪怕是做仿,做同款,先开卖或囤货,哪怕只分一小杯羹,也意味着大量真金白银。
于是不少人天不亮便围拢来了程府。
程紫玉远远走来,见已聚了不少相熟的行家,心下很满意。一切都按着她的需要和计划在进行着。
丫鬟们在她示意下,正将一只只箱笼往马车上装。
众陶商小心翼翼上前试探,眼看都已装了整整两车了,心下也纳闷程紫玉怎么要带这么多东西出门。
丫鬟笑着解释,表示其中除了她们小姐的货,还有好几箱都是各位程家主子赠予林夫人的寿礼。
丫头随手还开了一箱给他们瞧,众人顿时啧啧赞不绝口。
他们瞧见的,是老爷子最拿手的改良唐三彩,一整套寓意鹏程万里的陶马。不少人心下嘀咕,那林夫人到底是大买家,就这老爷子送出的一套,也能值个两千两了吧?
光就这好几箱的贺礼,便已是价值不菲了!
……
第90章 红紫芬芳
一见被簇拥而来的程紫玉,众陶商也不墨迹,赶紧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表示想要一赏林夫人的货品。
程紫玉笑着应了。
众人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程紫玉开箱给众人一观的,此刻见程紫玉爽快又大方,心下更是生出了几分佩服,纷纷开口赞起她来。
程紫玉笑得温和。
她自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而是此举后续还有大用场!
于是,入画在她示意下又指挥婆子们将刚搬上车的大箱笼又搬了下来。
开锁,众人翘首以盼。
箱盖打开,却是明晃晃的一片。
再定睛一瞧,乖乖,全都金银饰物!并不是什么陶器!
入画一慌,赶紧盖上盒盖,回头朝程紫玉小心看了一眼,随后讨饶起来。
“错了,错了,这俩箱子外形一样,弄错了!这是姑娘的随行之物!”
“小心点!”程紫玉一瞪眼。“笨手笨脚的!”
“四娘财不可外露,带这么多金银宝贝上路,这一路可要多加小心!”开口的是前几日莲宴出言与程紫玉站同一阵线的那位邵老。
“是!多谢邵老提醒!”
何氏和红玉原本在叮嘱紫玉这一路注意事宜,此刻见状也是一惊。
“你这孩子,糊涂了,怎么能……”
“紫玉!你疯了!”红玉开口咋呼,生生打断了何氏。
红玉上前推开入画,重新打开了那尚未锁好的箱盖。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金亮顿时再次暴露于众人眼前,待看清后,在场所有人皆是一声抽气。
箱中,一锭锭银子摆的整整齐齐,一眼看去,估摸至少有五百两。箱中还有一只只小盒,足有一二十之多。
红玉“手欠”,打开了其中一只,见小盒里装的是一整套价值不菲的赤金宝石首饰。她又连开了几盒,竟都是晃得人眼晕的珠宝。
“紫玉!你搬家呢!”
红玉叫唤了起来。“你也太财大气粗了!你随行用得着带那么多贵重之物吗?全都是金银细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离家出走,另谋出路呢!”
“紫玉,你带这么多金银之物做什么?”
何氏赶紧上前盖上盒盖,挡住了众人视线,又狠狠一眼瞪向了长女,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当真唯恐天下不乱!
紫玉示意入画锁箱。
“这一路可能要费些时日,往返沿途路经口岸又多,我只是怕到时候有什么要采买和花费的。银票拿着还要兑,太麻烦了!所以便带了一千两现银在身边。
林夫人大寿,我总不好寒碜。听说寿宴要摆七日,既然去了,总不好丢了颜面,毕竟我代表着程家呢。我准备了衣裳,行头自然也不能少,礼服常服便服寝衣准备了二十来套,配着的首饰少些,可十几整套加上几样百搭的,一下便这么多了。
还有,我与老爷子都说好了,这次去,还要与林夫人以及蜀地商人们看看有无合作之机,不管成不成,那也是要用银子的!所以银票也带了不少!”
“带了多少?”红玉忽视了何氏警告的眼神。
程紫玉悄悄与她打了个手势,竖起了两个指头。
“两千两?”
程紫玉一眼嫌弃瞪过去。
“总不会是两万……”“没心没肺”的红玉那嘴立马被紫玉捂住了。
人群里又是一声抽气。
他们没看见紫玉比划,却听到了程红玉这一声咋呼。
不得了,真不得了,随行这是银票就带了两万两!那这三车东西加起来,岂不是至少价值三五万两银子?
不少人都咋舌不已。
“那么多?”红玉瞪大了眼。
“又不是我的!我哪来那么多银子!那是祖父几十年的积蓄,是老爷子的命根子!若是没有合作,还要拿回来的!”
程紫玉讪讪一笑,似是为了转移众人注意力,急着让入画赶紧开了另一只箱子。
箱盖打开,这才是让所有陶商们都真正惊讶惊喜,啧啧称奇之物。众人立马暂时忘了刚刚那桩。
新货!林夫人的新货!
与先前的高瓶一样,这次烧造的也是瓶。也是一套四只瓶。
但四瓶形状大小颜色均不一,一高瘦三角,一矮滚大肚,一窄腰弧形,一方正刚硬。合一即为成套,单拆也各为精品。
而每一瓶上还立有一只形态不一的抱桃小猴,顿时叫四瓶生动有趣起来……众人顿时想起,林夫人似乎正是属的猴。
按理说这一次的成品体型小巧,就连花纹都没有,造型也并不出彩,可……可……
可此刻没有一人敢说它们比不上那组只耳闻却未见的蛤蜊光高瓶。
众人热血沸腾,只伸长了脖子,将眸光死死定在了那组瓶子上。
在短时间的惊叹后,赞美声便开始不绝于耳。
“老夫今日才知,这才是真正的流光溢彩啊!就这光泽,比上品的玛瑙还要出彩!”
“可不是!那光亮耀目,釉彩暗流,似乎是活物一般!瞧瞧那光若流油,色如虹霞,这是精品中的精品!”
“没错!四娘手艺再次精进了!不但能掌控蛤蜊雾光,连这光泽逼人的玫瑰紫,玫瑰红,玫瑰金,玫瑰黄……也能手到擒来!”
“意头也好!紫气东来,红红火火,金玉满堂,飞黄腾达!”
“你们有所不知,红釉玫瑰系的陶器温度把控极难,几乎是万里出一,偶有收获。四娘一窑出四,一举成功,这难度无异于登天,在下甘服!”
“尤其那玫瑰红,已经绝迹许久了!前朝许真人之后便再难得一见!四娘已足可媲美一代大师了!”
“……”
程紫玉大方让丫头将一只只瓶拿起,给众人好好瞧看了一番。
她当然知道玫瑰色的难能可贵。对她来说,越是贵,对之后她的种种图谋便越是有用。
百般红紫斗芳菲,在陶语里指的便是红釉。而红釉因着着色剂和温度的不同,烧造难度也不同。
艳红为尊,前朝问世的几尊红釉均为皇家御用。为了避讳,程紫玉选用了玫瑰红为基底,演成此刻这四色,足够惊艳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