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莲宴上,程紫玉与高晞故意谈下了七日之期,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她从荆溪出发时,距离与高晞的约定时间还有整整三日,而他们一行人从荆溪到镇江府江边,则总共只需赶不到三百里地。
每日只需走百八十里,时间上很是充沛。
程紫玉以疲累和暑热为由,吩咐每日只上午赶路,过了午后便投宿临近县镇客栈休息……
如此,恰好给了程紫玉足够的时间去做别的!
经过一番规划后,今日午饭她特意安排了程府管事和几个车夫喝了顿酒。
几个随从也都得了赏去当地镇上逛了。
她留了入画在房中作掩护,乔装装扮了一番后带了桂儿混在了其他住客后边,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客栈和镇子,一路来了这处!
这事她安排得隐秘!
管家车夫都只知她在休息,谁能猜到她人早已来到了三十里开外的荒郊野岭!
她早就猜到那父亲不会走官道!
到底是有些脸面的,万一碰上熟人难免要打招呼,廖氏未上台面,他即便不顾程家颜面,也不能叫美人难堪。所以他一定会选相对偏僻冷清的山道。
程紫玉的人跟了程睿许久了,她选的这个动手地点恰好是这条路上最荒凉的一片密林。
她的人前后排查又设置了路障,确保了万无一失才动的手。
一个多时辰前,她刚到地方,便远远瞧见了正等她的温柔姐。
温柔是昨晚入夜后从荆溪赶路过来的,一百多里地而已,她天亮前便赶到了。而程府众人只知她今日要去苏州府拿一批订购的宝石,要明早才回,自然不可能知晓她竟是来了这地。
几个时辰的准备,一切安排妥当。
温柔早已对程紫玉的料事如神见怪不怪,尤其她的人前几日在跟踪到程睿身边果然带了一个少妇后,她对程紫玉此刻这个匪夷所思的打算最后一点迟疑也消散一空!
这拨黑衣人都是温柔手下信得过的,只一人有些武艺,其他都是虚张声势唬人的,可面对程睿带的这帮人,显然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程睿被“打劫”了!
他来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便被打晕了。
他甚至不知此处是何地?强盗有几个?都长成什么模样?
待他醒来时,发现被缚车中。
非但两大车的财物已被洗劫一空,就连他的马也都被带走了!
惯犯!这分明是有经验的惯犯!——这是他此刻的唯一推断!
而车中,在他脚边挣扎的,还有他的两个车夫,三个随从和廖氏的一个婆子,独独不见了女子。
他生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那些强盗劫了财物还劫了色?……
这会儿被吓惨的程睿不知,距离他所在东边六里地的密林深处,他们马车上的所有物品都被散落铺到了地面上……
黑衣人已经离开,在场的,只有程紫玉和温柔等人。
地上总共是十二只箱子,却有八只都归廖氏所有。
程紫玉看着明晃晃的一堆和厚厚的整叠大面额银票,忍不住哼笑出声。
上一世廖氏突然出现后,老太爷暗查过她,发现她家乃多年前流落鲁地,一年之内父母先后病死。除了一间二进宅子,并未给她留下什么家产。
换而言之,此刻廖氏所有的一切,都是拜程睿所赐。她猜到父亲喜欢廖氏,却不想父亲对她如此情深!
程紫玉从箱笼里捡起一枚和田玉环,飞凤造型,和母亲手上那枚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枚色泽更透更润。
可笑母亲还对这同款的玉环爱不释手!
果然世间男子皆不可信!
她哼笑一声,直接将其对准了石块砸了个粉碎。
温柔正带人翻找廖氏的物品,一点点排查了多次,却并未找到程紫玉形容的那只小小柳叶玉纹的盒子。
程紫玉面色稍微难看。
她上前亲手去翻找了,连廖氏装衣物的箱笼也全都细细找了一遍,依旧没有!
没有!
她忍不住一叹,很失望。
她之所以谋划这场“打劫”,除了要分化那两人之心,为后续阻止廖氏进门做文章,更是为了找到一件对程家很重要的“证物”!
当日,程家倒下之际,廖氏也摇身一变,从所谓的何氏表亲成为了与程家有血海深仇的陈家女。
当时的廖氏手捧一紫檀木盒和一页血书跪于府衙,对准已经分崩离析的程家狠踹了落井下石的一脚。
那一盒证物里,牵扯出了一件所谓的冤案!
说他们陈家也是世代制陶,三十多年前研制出了一款“金砂”泥。当时已是颇负盛名的程老爷程翾上门与他们陈家家主就金砂探讨了几日,相谈甚欢。
陈家对程老爷倾力款待,却从未想过程老爷是个剽窃他人心血的畜生!
……
第94章 笨死算了
在廖氏的指控里,程翾抢先发布了“金砂”,又推出了一系列以“金砂”为基底的陶艺品。
金砂发布后惊艳了世人,一下便成了当年的走俏货。
程家树大根深又占了先机,而为“金砂”已倾尽了全力的陈家自然不是他们的敌手,于是很自然,陈家在这场抢占市场的战斗中败下了阵来。
可程家竟然还对陈家进行了反击,恶人先告状地反将陈家定性成了“剽贼”。
迫于势大的程家威压,货商纷纷退货陈家并索取赔偿,陈家损失惨重,名声也一落千丈。
廖氏还指控程家除了剽窃,更是打压同行的霸主。
说当时为防陈家崛起,程家从各方面对陈家进行打击,陈家被诋毁,家业几乎全毁!而被盯上的陈家长子莫名丧命青楼,陈家家主也突然暴毙而亡,本该是后起新秀的陈家就此消亡……
所有指控明里暗里直指程家是导致“陈家”家破人亡的凶手,必当严惩。更多番暗示陈家几位男丁之死极有可能也与程家脱不开干系!
廖氏哭诉,她身为陈家女,目睹和经历了陈家被程家玩弄迫害的全过程,多年来忍辱负重,改名换姓只为接近程家长子以便搜集证据,以期有朝一日可以沉冤得雪,揭穿程家罪行。
廖氏献上的那只盒子里,有程老太爷与陈家老家主共执丹青完成的画作,上面还留有老太爷的私章。根据上面的年月日可以肯定那确是“金砂”问市的前三个月!
盒中还有一只小小茶宠,全金砂捏制,上边有陈家家主关于金砂即将现世而雀跃兴奋的诗作和老太爷留下的祝福……
如此一来,两件证物一可证金砂问市前,程老太爷的确与陈家往来密切。二可证,陈家才是“金砂”的主人!
墙倒众人推,当时荆溪好几家制陶家族也纷纷出来指责程家多年来确有抬高市价,欺行霸市的行为……
廖氏的指控经过一番推波助澜,还凭空又出现了几个证人,最后闹得很大,很快直达天庭。
而整个陶界皆知,“金砂”对于程家来说,是标志性的一项突破,曾为程家带来了极大的辉煌和巨大的财富!
可当时的程老太爷已经殒命,程家摇摇欲坠,这脏水泼来,程家早已无力去挣扎和辩驳。
加上程家早已被定下的其他罪名,在一众有心人的运作下,程家早已无回天之力。
所以廖氏正名的时机刚刚好!
她拿出的这所谓证据,事实并未经过多少调查,便被朝廷拍板,叫百姓无疑。
最后定责问罪时,在朱常安等人的运作下,程家除了被朝廷追缴的财物,剩余的所有,都被“物归原主”到了陈金玉母女手中……
当时的程紫玉自是不信!祖父程翾是何等的高傲,怎会做那剽窃之事?
可那时的她正如狂风暴雨中汪洋大海上漂流的一叶小舟,自保尚且不能,如何还去掌控行进方向!
她即便再多的疑惑也投诉无门!
她当然知道,程家的覆灭是多番势力,多番目的,众多妖孽集体作用下的结果,树大尚且招风,更何况是完全一枝独秀呢!
所以这一世,她要做的事太多了。
但此刻,大事当前,对于这个正在紧逼而来的廖氏,程紫玉分身乏力,只能先用另一种方法将她牵制住。
关于廖氏和陈家,程紫玉有好几个疑问。
首先,陈家是否真的存在,是什么规模的家族,与程家是什么关系?前世廖氏的指证绝对不可能是全然属实,那么里边究竟有多少成分是真实的?
其次,金砂是否老爷子所创?若是,与陈家又有何干?若不是,那程家是否当真剽窃在先,打压在后?若属实,程家的确罪孽,欠债自然要还,那被人追债也无可厚非!
还有,廖氏手中那些“证据”哪里来的?
此外还有最后最重要的一桩,既然父亲是早早便被廖氏算计了去,那么,陈金玉是否究竟真为父亲的亲生女儿?……
此刻,程紫玉与几人将廖氏的所有东西翻了又翻,找了又找,确认这堆东西中的确没有那只盒子,也没有找到所谓金砂制品或者墨宝……
她再次一叹,她本还肖想,廖氏跟着父亲回府,或许会将那重要之物随行带着。
此刻看来,要么就没有那物,要么便是那物过于重要,还有更隐蔽的藏匿处!可她知晓,廖氏此行是连鲁地的房子都已卖了,后来也再未回过鲁地!她的随身物品都在这儿了,既然她身边找不到那些,难不成是在陈金玉身上吗?
这些所谓的“证物”,都是祸患,她必须找出来!即便她杀人灭口除了这对母女,多半指不定也哪日会有其余“陈家人”蹦跶出来索债!
程紫玉的疑问太多,可她唯有先将私盐这事了了,再来探究和处理这些破事……
“姑娘,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财物带走,先收着!打听打听,附近哪里需要修善堂或是修路修庙的,等我回来再安排。剩下的所有东西,都烧了!”
“好。”
“这处林叶落得厚,倒不怕落下脚印马蹄印,但临走记得在周围再检查一遍,别留下其他蛛丝马迹了!”
“姑娘放心。”
温柔被留下善后,程紫玉打马离开……
而离这儿十几丈外的老树树冠上,有个家伙斜斜倚着枝干,撑头喝起了壶中酒,又哼笑了起来。
“啧啧,费这么大劲儿,敢情是劫富济贫了?”
而打马离去的程紫玉顺着风头,莫名感觉鼻间飘过了一丝熟悉的酒香……
她回头一望,瞧见的分明都是乔装过,正在生火倒油烧物的自己人。
错觉!一定是错觉!……
大火很快拔地而起,所有人消失无影踪。
廖氏几大箱四季衣物,珠宝首饰和银票现银,将就这么凭空蒸发……最后留下的,将只有一堆灰烬。
树上那家伙拍了拍身上落灰,吹了一声口哨,密林中有马儿奔袭而来。
他从树上直接纵身一腾,一个漂亮的飞跨,便落到了马背上。
他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打马到那熊熊大火边,拔剑在那大火里挑了又挑。
很快,他便挑出了些金片和玉片来。
原来,廖氏的箱笼,有两只都是贴了金玉片的。那帮人只顾着带走财物,却忘记割下那些成色极佳的金片玉片。
“笨死算了!哪有那么不长心的盗匪!”他喃喃抱怨着,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
……
第95章 爱火凉了
男子很耐心,将手中长剑在火中反复挑了好几次,确认将金和玉都挑取干净后,又挑出了块未烧尽的衣布,俯身将金玉片扔上了进去,随后挥剑对准了那几片东西削切了下去。
金片玉片转眼间就如被切菜般碎得还没有小拇指甲盖大。他将那破布一卷一抓,起身双腿一夹,马儿便向着程紫玉她们离去的相反方向飞奔出去。
而他奔出几十丈后,不经意间手中破布一抖,将细碎的金玉点点留了些在草丛。再走几十丈后,又是将手一抖……
另一边,程睿和他的人好不容易相互配合着才挣脱了身上束缚。
他们没有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看日落西山,想要报官都极不容易!
程睿偏还担心廖氏,于是,他除了派出两人去报官求救找帮手,便带着剩下几人四处找起廖氏来。
最终,程睿在离他被劫处的三里地外的小坡后面,找到了衣裳和发髻都凌乱不堪的廖氏……
廖氏被堵住了口,蒙住了眼,双手双脚反绑着仰面躺在地上挣扎着。
程睿刚要冲上前将女子解救,搂入怀中轻声安慰,却是突然脚下一收。
那群匪贼会不会……
廖氏,到底还是有姿色,有身段,又可人的!
那些人会不会起了色心?
否则,只抢走廖氏头上和身上首饰就好,为何还要单独带她来此地?为何将她带在这高坡后面?为何连她的眼和口都要堵住?她为何躺在一堆草上?那草那么平,是不是滚过了?她的发髻怎么散成了那般,妆容也化开了?她的脸和耳都那么红?红得像……像刚刚发生过什么?
看看西面天上几乎已经消失不见的日头,时间至少过去半个多时辰了。这段时间里,干什么不成?她会不会已经被……
人嘛,心一慌,判断力便会直线下降。
就连此刻廖氏惊恐的打颤,委屈的热泪在程睿看来也变得有些可疑起来。
程睿喉头一紧,还是深吸了一口,上前去给女人松了绑,拿掉堵住她眼和嘴的布条后,又伸手去拉廖氏……
廖氏随他的拉扯起身,一声委屈的“老爷”刚娇柔出喉,却是“咚”地一下闷响。
只见她那虚掩的腰带掉到了地上。
腰带……掉了?
廖氏外襟大敞。
“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程睿的口气有些阴郁。
家丁们见状也是一惊,事实他们的怀疑和程睿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