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上来蹲身求教。
“师父看什么呢?”
老道士指着那卦。
“按着这卦象分明是大凶,你看,整个程家大有物极必反,如临深渊之态。又有犯了小人,四面楚歌之相,险象环生,时时可能分崩离析!这乃典型的极凶之卦!”
“既这般凶险,那师父适才为何不与那老爷子多言几句,也好叫老爷子防范起来?”
“但你再看这处,还有一缺!而这一缺恰恰是整个卦面的关节点,稍微一动,既可能行将踏错,葬送全盘,又或许老树逢春,再现生机。如此,反倒是叫人看不清了。命数皆由天定,却偏全看个人造化就是这个道理!事无绝对,只能祝这一缺可以坚守本心,早日勃发!”
慧明捏着胡子,上前推散了这一卦,盘腿叨叨就地为程家祈起福来……
而程府已经炸开了锅。
小人?哪个是小人?
华氏经过红玉一提点,顺利将“嫌疑人”锁定到了金玉身上!
华氏几乎是拍着大腿肯定绝对是金玉!
她一口咬定,的确这个灾星最近每每一出现,她们二房铁定就要倒霉,这么邪门,不是邪星是什么!
再深究,金玉来路不明,只知是从北而来,以前年纪小,自然看不出什么!此刻可不应了道姑所言了?
于是,陈金玉经历了有生之年最糟糕的一日。
她被何氏,华氏,程颢先后轮番提审。她害怕被问出子丑寅卯来,便唯有支支吾吾,装傻充愣以对。
可她越是如此闪烁其词,众人对她疑心便越大。
何氏对她失望至极,多年情分一朝散。
华氏连扇了她几十个巴掌,程颢更是咬牙切齿,表示从此要她好看……
程家主子一致决定,为保程家上下平安,还是先将金玉逐出程府,暂时留于矿场最佳。
老爷子闻言并未做出反对,等同认可了这一决策。
本已暗无天日的陈金玉摇摇欲坠,跌坐在地,却不知向谁求情,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她走人的同时,却连卷铺盖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程红玉当着她的面,指挥下人生起一堆火,示意要将她这个瘟神的所有东西都烧尽后,她才想起了她还有家当藏于被子里。
可来不及了!
在红玉的指挥下,她所有的衣裳被褥,都被一把熊熊大火给吞了。
那一刻,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向大火扑去。
可又是程红玉,一把拉住了她。
“干什么呢!几件衣裳罢了,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你还要来做什么?难道你要演什么苦肉计,诬陷我放火烧你?”
金玉使劲推着红玉,可她越是尖叫,下人们便越是围拢了她。
“瞧你这疯邪样,难不成你的衣裳被褥里还夹带了金银财物不成?”
金玉猛地抬头,只感觉红玉的笑里藏了刀。
……
第98章 程睿的怒
这一刻的金玉,如鲠在喉,不能吞不能吐,差点要被憋死痛死折磨死!
她的银子!
她积攒了好久,打算孝敬给亲娘的银子,就在眼前,却抓不到!不敢抓!不敢要!不敢说!不敢露陷!
银子来路有问题,所以她连索要的权利也没有!
她唯有眼睁睁看着大火拔地而起,瞬间吞没了她那床珍贵的被子。
她软瘫在了大火边,嚎啕大哭,几欲崩溃。
而红玉摸了摸袖中的银票存根,撇了撇唇,暗骂了句活该……
主意都是紫玉出的!
前一晚“鸡犬不宁”的事端也都是温柔和红玉安排下去的!
前几日一听可以打击金玉,程红玉立马应下了。
后听闻金玉竟然藏了一千五百两的私房后,红玉更是怒上眉梢。这个数额,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银子必定来路不正!她们岂能肥了奸人的口袋!
可紫玉还告诉她,已经打听到父亲将带女人回府,暴跳过后的程红玉反而平静了下来,直问紫玉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
紫玉想到了先前自己滚落西山后,曾坑了红玉一百两银子的神婆。
神婆好摆弄,随意设了个圈套,他们一下便拿捏到了其坑蒙拐骗的证据。于是在气势汹汹的红玉带人出现后,神婆怕栽,已经怂了大半。
而神婆再一听闻红玉此行不打算追究先前那事,还有送上门的一笔大买卖,立马表示愿为效劳,有求必应。
所以,上了程府的神婆所言自然也都是程紫玉授意。
这种勾当神婆做惯了,自是十拿九稳,表演自然生动。
而神婆任务完成后,便被安排去了浙地游历散心去了。银子给得足,神婆主动表示至少一年半载都不会再回荆溪……
程紫玉早知老爷子不会信这种神婆!他一定会亲自去证实。
可她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所谓的“邪星”或是“小人”确有其事!上辈子程家的沦亡可不正是这些邪恶小人所为?
所以不管老爷子是去找和尚求签或是找道士算卦,她都不怕。
对方若是神棍,自会顺着神婆所言进一步编造。对方若有真神通,也一定能掐算到程家将不太平!
此刻的她一举多得,既光明正大将陈金玉的那笔银子收收,还可以继续有效对敌人进行多番打击,同时也是敲响了所有程家人的警钟……
她有信心,这次至少可以为程家一石连除好几鸟!
那样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她也可以稍微放心了。而她自己有不在场证据,谁也不会想到,这会儿发生的种种会与她扯上半点关系。
就这样,陈金玉在老爷子的睁一眼闭一眼下,被扫地出门了!
她的人生顿时掉到了最低谷。
她只得到了几件粗布衫和几样随身用品,便被扔去了矿场。
把头得了程颢示意,将她的屋子安排在了一群泥工匠的瓦房边上。
于是,陈金玉与那些光着膀子的男人只一墙之隔。
她小心翼翼锁上那摇摇晃晃的门却发现锁扣早已生锈腐烂,几乎形同虚设。
她关死了那残破的格子窗,却发现窗缝大得足够中等体型的老鼠自由来去。
她爬上竹床,“吱嘎”一声引来了墙壁那头的爆笑,她这才知晓隔音这么差。她不管做什么,都将落于一墙之隔那一头一众她恨极的粗人耳中。
她想要闷头睡下,却又发现床上的被褥不但长了霉,还散发着恶臭……
她的噩梦开始了。
整晚,她都睁着眼不敢睡。
老鼠爬虫随意进出,大摇大摆往来于桌面和竹床。窗外时不时人影晃过,她总觉得有眼睛在外边窥视她。
墙那头时时传来调笑,口哨,低俗的笑话和调戏,叫她更怕的是什么时候就被人破门而入……
而天一亮,她的门口便已聚了不少人,拉扯着“邀请”她一起去洗漱上工……
在天亮后不久,程府便已通过他们镇江江边码头的库房得到了消息,说是程四小姐带着马车昨日已赶到了江边,今明两日便将出发西去。她平安无恙,一切顺利。
程老爷子闻言总算是舒了口气。
即便如此,众人这一顿早膳却还是因着所谓的“邪星”之说而用得毫无滋味。
然而众人碗筷尚未放下,门房慌张赶至,说是大老爷打北面回来了……还带了个女人回了程府!
何氏的筷子顿时落到了桌面。
华氏一口粥直接喷上了帕子,程颢则直接被参茶呛到。
其他人也同样大惊失色。
北面?女人?要进门?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所有人心头生起!
难道……邪星不是金玉?
老爷子面色也是急变,半点没有儿子平安归家的喜悦。
偏婆子还补了一句:老爷是被某地衙门的车给送回来的!……
衙门?送回来?
定有祸事吧?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泛凉。
当瞧着眼前程睿一身破败,一脸憔悴,全然狼狈,而他身后带回的女子更如昨日黄花,苍白又寒酸,所有人都忍不住扯动了嘴角。
程睿尚不知府中异样,正被心头情绪左右,此刻义愤填膺正将他南下路上碰上强盗之事唾沫横飞地道出……
当然,在他的描述中,刻意隐去了廖氏的那一段。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实际却是心惊肉跳!
话说,程睿被劫后带人又走了十几里地,才赶到附近的小镇,寻到了衙门。
衙门见是百里地外的大族程家人,还算上心,当时跟着他们赶往了事发地走了一遭。可天色已晚,自是一无所获。
等昨日天一亮,当地衙门全员出动,找到了他们被抢的现场,也找到了廖氏被缚之地,更是发现了盗贼放火之处。
他们在搜查中循着偶有发现的金片,玉碎,跟到了官道……
可官道上车来车往,根本无迹可寻,难找!
这是很明显的抢劫!有备而来的抢劫!
当地衙门也很是头疼,他们辖区向来太平,何来的强盗?这是要害他乌纱不保吗?
于是当地衙门拉着程颢喝了杯茶,明示他稍安勿躁,暗示他这案悬了。
……
第99章 廖氏的痛
衙门摊手。
程睿气绝。
衙门表示,程睿一行人作为受害人,一不知作案人长相,二不知案犯实际人数,三不知对方来路,四不知对方逃离方向……
加上既无对方任何线索证据,又无半个目击证人,说穿了,便是全无头绪。
如此大案,性质恶劣,损失惨重,自当严查到底!
但对方明显是惯犯,迫于线索已断,此案着急不来。既是惯犯,那衙门便还得申请调取近年卷宗,或是派人前往临近郡县深入展开调查,这些都需要时间。
所以当地衙门建议了程睿先回家休养,待他们找到消息或线索,再行通知程家……他们安慰:既是惯犯,定会再犯,总有一日对方会落网,让程睿稍安勿躁。
就这样,程睿带着一肚子的火气,被暂时“送”回了程家。此刻的他滔滔不绝,正要求老爷子调派人手给他,他要将这桩窝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而程睿说了半天,这才发现他的这个故事并不曾收到半点反馈或表态。
相反,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那角落的廖氏身上。
而所有人看向廖氏都是厌恶加反感,甚至是带了敌意和仇视!
……
众人心头有畏惧,对廖氏的印象先入为主,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眼前女子因着颠簸劳累,看不出姿色,全然都是疲倦,畏畏缩缩既无气度也无排场,实在看不出什么好处来!
这样的女子满大街扔一块石头都能一下砸中好几个吧?哪里出色?哪里动人?又是什么手段竟能勾搭着大老爷带其回府?
怎么看都邪门!
邪,可不是应了“邪星之说”?
尤其在询问了廖氏祖籍,得到的答案是北面的鲁地后,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中了!中了!
道姑所言:“北方来的邪星”“不日将至”……
昨天刚说完,今日就到了!
这也太灵了!
华氏却是突然“呀”了一声,吓得程颢手一抖,茶水直接翻到了身上。
“你咋呼啥?”
“不是不是!”华氏跑到老太爷和程颢座位边上压低了声音:“老太爷,老爷,你们可还记得,昨日道姑说,邪星出现,咱家‘轻则将遭劫难’……那这劫,是不是就是指……”华氏的手指一颤,冲着程睿处一指,又吓得缩了回来。
劫难,可不正是打劫?
又中了?
所有人后脊梁都再次一凉,他们无一不联想到神婆“轻则将遭劫难”的下一句。
“重则……家破人亡”!
一时间,众人再次汗流浃背。
各方面还不如何氏的妇人,即便不是邪星,也是只狐狸精!
所以,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错杀不漏杀的原则,这样的人,还是赶紧扔出去才是正事!
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自然与上一世完全背离!
“程府祖宗规矩决不可改!”
这一次,程睿讲完他与女子的故事后,从老爷子到何氏,二房,三房,所有人的立场都坚定如顽石,少有地坚持无比,团结一致地表示绝对不会让这个女人进程家大门……
程睿努力过了。
他求了,却只得了老爷子一个耳光。
他请程颢程明帮忙,那两个均是摇头,眼里没有半点松动。
何氏挺直了腰干端坐于那,眼里少有地强势流露。
就连府中管事都在他的耳后低低劝着,让他先退一步。
程睿没有得到半分的支持。
两晚没睡,又经历了被劫和心伤后,此刻疲倦扑面而来。
他想到了廖氏的“清白”,怀疑和失望一上头,程睿热情骤减,再没有了前世的执着,在程家众人的轮番洗脑下,他很快点了头。
程睿在众人面前表态,答应既不会纳廖氏为妾,也不会迎其作外室。廖氏将永远不能入他程家的门!
可到底有着多年情分,加上金玉的那层关系,程睿心底还是不忍赶走廖氏。老爷子顾及了他所谓十几年前的那次救命之恩,便答应暂且先将廖氏安置在了南山的尼姑庵里……
程睿应下了。
此刻的他,还想着被盗匪抢走的箱子里,有他两千两银子的银票。他还指望老爷子能帮他将盗匪找出来,他暂且没法为了廖氏去与老爷子闹腾。
他心下想着,过几日吧,过几日,他一定会想别的法子,重新安置廖氏。暂时便先委屈她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