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回来吃饭么?”开口问的还是温韬。
他点头:“嗯,回来。”
那三个人没有再说什么了,一副随他去的模样。他摸了摸脸,这是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能辨认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脸。这绝妙的易容手法是那个女孩子的手笔。
他缩着脖子出了门,穿着厚袄,弓着腰,同长安城内一般的邋遢光棍别无二致。就连街头玩耍的孩子都不多看他一眼。
他在街口的石阶上坐了半晌,没有人来询问过,甚至连多余的眼神也无。这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再没有听到有人在提他唐家的事情,他就坐在那里,不声不响。
不过三天而已,再也没有人提及他唐家,前不久的风光入城,和满门问罪的事情明明也不过几天的事情,却已不再有人提及了。长安啊!他抱住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在臂膀中。前不久还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仿佛瞬间老去,他活着还能做什么?除了报仇杀了东浅公子想不到其他。
……
驿站里的小吏坐在屋里,屋里烧着热热的炭火,小吏对着满桌的书信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整理着信件。
从门外响起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小吏睁着惺忪的睡眼,也未看他,只出声道:“来取信的啊!叫什么名字。”
“我姓裴。”
这声音真好听啊,小吏出自本能反应的抬头,却看到了更好看的人,容色令人惊艳,是以不由一怔。
“看什么?”被看的那人却蹙了蹙眉,“信件。”
“哦……哦,”被提醒过的小吏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从一堆信件中扒拉出一封,“这里有一封,裴羡之,从江南寄来的。”
裴羡之点了点头,接过了信件,转身欲走。
小吏却又喊了一声:“还有一封,寄给裴宗之的,你是哪个?”
寄给……裴宗之的?裴羡之身形停了停,转过身去:“那一起给我吧,裴宗之么?是我大哥。”
裴羡之,裴宗之?小吏读了读名字,点头,确实很像兄弟啊!便将信递了过去。
……
……
一进门,就看到柳闵之裹得厚厚实实的坐在院子里,裴羡之朝他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经过他的身边。
“表兄啊,你干嘛去了?”柳闵之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嘀咕道,“大早上就不见你的人了。”
“取信去了。”裴羡之扬了扬手里的两封信,“还顺带帮大哥取了,有空送过去。”
柳闵之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才懒得管呢!
那头裴羡之已经走入了屋中,到桌前坐下,拆开了自己的信,越看脸色却越是凝重。待到看完之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顿了半晌,目光落到了桌上还有一封信上,这是寄给裴宗之的,看寄信地址滁州,大哥这样的人何时认识滁州的朋友了?
滁州……滁州,不对,实际寺不就在滁州么?难道这封信是实际寺寄来的?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拿起了这封信。信很薄,应当也就一两页的模样,以蜡封口。
这信里面会写什么呢?他拿着信的手颤了颤,手指摸到封口处摩挲了片刻,猛地将信放下。不行,不行,怎么能偷看大哥的信件呢?
但是……这是实际寺的信件啊,里头会不会写着什么?
对着信件犹豫了许久,裴羡之终究还是没有下手打开那封信,转而将信压到一旁的书册下。他烦躁的起身,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
“李修缘!”青阳县主大着肚子坐在床上,痛苦的发出了一声尖叫,“李修缘,赶紧想办法啊!”
“我受不了了,你们……你们若是不干净将这孽种除了的话,本宫要去找皇帝舅舅,杀了你们!”
再一次被轰了出来,梁妙真素着一张脸,脸色不善至极,“都这种时候了,还喊打喊杀?要不是伤不得她,这等怀鬼胎之事,我早就令人一剑杀了她了事了。”
她说着看向天空:青阳园附近的人早已被劝说搬离此处一段时日了,所幸五城兵马司的人封锁了这里,不然的话,这天空之上诡谲密布,天低欲塌,怕是要将普通人吓个半死的。明明是正午阳气最足的时候,整个青阳园却如同子时一般,看不到半点光亮,唯有靠宫灯照亮整座园子。
身后响起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梁妙真回头:“她说了么?那鬼胎的鬼父是谁?”
“她说是崔璟的。”柳离神色有些复杂。
“开什么玩笑?”梁妙真翻了个白眼,“且不说这崔家看不看得上他的问题,就是崔璟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
第320章 应该
这种话跑去问崔家的人,不被轰出来才怪,逼着崔家的人喜当爹吗?是嫌命太长了?
“看样子是不肯说了。”尹子奇蹲在一旁,叹了口气。“抓不到鬼父,逼不出鬼胎,那就只能剖腹取鬼胎了!”
梁妙真青着脸,事实证明一连忙了多日,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
“万一动手途中没控制好,青阳县主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梁妙真抱着双臂,“快折腾死了。只要靠近她就叫,碰都碰不得。”
“大天师去请示陛下了,不行就只能如此了。”一旁的柳静海走了过来,眼底的黑眼圈有些重,“再者说了,县主如今……也不是原来的县主了。”
这话一出,众人便是一阵沉默。是啊,县主已经不是原来的县主了,不再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县主了。
“早该如此了。有扁问跟秦越人在,应当能保住她一条性命。”梁妙真点了点头,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她如此不配合,什么都不肯说,好不容易肯说了,还在胡说八道。能怎么办?”
“放任下去,这鬼胎出世之时,就是她命丧之日。毕竟是金枝玉叶,出了什么差池,倒霉的还不是我们?”梁妙真又道,“到时候死的可不止她一个,不定又要死多少人了。”
……
……
“公子,你看!”莺莺指向青阳园上方的风起云涌,“好吓人呢!”
“是啊,没想到居然有了鬼胎。”东浅公子叹了口气,侧身询问,“怎么样,那只鬼物处理掉了么?”
“老赵已经处理掉了。”莺莺笑了几声,“真是没有想到崔家的祖宅祠堂里居然有这样的发现,那疯傻的县主果然入套了。”
“早听说这种大族吃人不吐骨头,”她又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崔家还有个公子死的这么早呢!当年应该是横死的吧!所以还请了那么多妇人每日念经超渡,嘻嘻!”
“自古以来,哪有横死的鬼物心无怨气的?”一旁的老者说道,“果然这等怨气深重的鬼怪最能拿来利用了。”
鬼胎已成,自然就不需要那个鬼物了,作为他们这等斩妖除魔为己任的江湖术士,自然是要除魔的了。除去了鬼物,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
“你们说崔家的人能发现么?”丫鬟眨了眨眼,一副期盼的模样,“若是能发现那就好玩了。”
“莺莺,你说什么傻话?”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说道,“非但不会发现,反而会高兴崔家又太平了吧!”
“路遇妖魔作祟,顺手除之是我等江湖术士应该做的。”东浅公子感慨了一声,“既是本分就不用向外提及了。”
“而且,我也有私心,”东浅公子伸手指向青阳园,“这阴阳司的人到底有几分水准大概也能看个清楚了。”
“总的来说,李修缘还是不错的,到底是张大天师当年看重的人,有几分水准。一眼就看出青阳县主怀了鬼胎,很有意思啊!”
“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想抽空见一见李修缘。”东浅公子转身,“现在暂且不要打扰他们,等他们将鬼胎除了之后就可以了。”
……
……
“八哥!”崔琰在后头追了上来,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前头的崔琮,喘着粗气,不解的看着他,“八哥,你怎么走的那么快?我追了你一路,你怎的理都不理我?来祠堂做什么?”
“你不觉得最近有点怪么?”崔琮停下了脚步,看向祠堂,神色有些复杂。
“有什么奇怪的?”崔琰四顾了一番,“什么都没有啊!最近格外太平呢!”
“是啊,太平呢,格外太平呢!”崔琮双唇动了动,喃喃,“十三弟,你知晓魏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吗?”
崔琰摇头:“魏先生回乡过年,估摸着还在路上吧!”顿了顿又高兴的眨了眨眼,“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卫六啊!八哥,你也见过的,卫六的阴阳术也很厉害呢,就是去年在百胜楼那一次!”
“卫六啊!”崔琮抬头,怔了半晌,点头,“确实很厉害。”只是太厉害了,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去找卫六。聪明的人总是能从一些纤枝末节中发现什么。
崔琰听到他的回答,很是高兴的连连点头:“对啊,八哥,你都说她很厉害了,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呢!”
“过段时间再说吧,先等魏先生回来好了。”崔琮转身离去。
崔琰不解的望着八哥的背影挠了挠后脑勺,“祠堂么?有什么奇怪的?”不是每年都跟着大家一起跪拜行礼,至于里头供奉的人,那么多谁去注意啊,想必都是崔家的先祖吧!家里太平不是好事吗?八哥真是奇怪!
……
李修缘被人带进来的时候,明宗帝身边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李德全,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钦天监的官员,同李德全一左一右站着,甚至他进来时,还能看到陛下脸上明显的笑意,似是在说着什么趣事一般。
见他过来了,李德全连忙朝那个钦天监官员使了个眼色,两人退了出去。
“陛下,鬼胎之事拖不得了,”李修缘出声道,“县主迟迟不肯说出鬼父的下落,再如此下去,非但县主会送命,还会殃及更多的百姓。臣请陛下恩准我等剖腹取胎!”
“剖腹取胎?”明宗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可有危险?”
“我阴阳司有两位符医在,必然可以保住县主的性命……”李修缘想着措辞。
“准。”
话未说完就准?李修缘愣了一愣,随即看到陛下抬手比了个手势,没过多久,就看到门外候着的李德全跟那个钦天监官员走了进来,陛下脸上重新现出了笑意。
仿佛方才所言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罢了!
这……或许大家说的没错,县主已不再是原来的县主了,陛下待县主早不如前了,甚至提到县主如此敷衍了事,县主的地位甚至还不如李德全跟那个钦天监官员。
此事一了,这个自出生起就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县主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圣心易变啊!李修缘俯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第321章 信呢
天还未亮,长安城的大街上人还不是很多,除了早起,做早点生意的小贩开始准备了之外,其余商铺还未来得及开门。清扫大街的小吏一边搓着手,一边甩着扫把,时不时打个哈欠。
这个时候,很多人还未从睡眠中醒来,破晓时分,正是人睡意正浓的时候。
扫街小吏甩着扫把,却见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其中一个话很多,边走边说。
“那么早起来做什么?”
“明明可以睡个懒觉的。”
“你看看,街上连个人都没有。”察觉到扫街小吏望来的目光时,说话的人又夹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路上连行人都没有。”
“那么早起来做什么呢?”
“我已经有一个半月未收到信了。”回以他的是一声清亮的男声,带了些许困惑的味道。
扫街小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听得如此清楚,甚至连其中的困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或许单纯是因为好听?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说个不停的弓着腰,缩着肩,这个姿态算不上优美,不过也不奇怪,因为天冷,很多人都是如此出门的。本也不奇怪,但同他身旁那个人比就有些奇怪了。那个人也裹的很严实,却挺直了背,大步向前。
人走路都是两条腿,能有什么奇怪的?扫街小吏支着大扫把有些不解,但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他走起来却看出了几分风姿,或许是跟身边那个人做了对比?
扫街小吏甩了甩脑袋,真是一时懵了脑子,这一切关他什么事啊!他好好扫他的大街就好了嘛!
……
驿站还没有开门,黄石先生站在门口跺着脚,看向一旁的裴宗之,他站在那里,神情犹自带了几分困惑。
“喂,”黄石先生拿胳膊肘捅了捅裴宗之,“想想拿完信我们一会儿吃什么吧!”
平日里,这个裴宗之就知道吃吃吃,这次他主动提出来,裴宗之应该很高兴吧!
“我没有胃口。”裴宗之蹙着眉,“你自己吃去。”
难得他这么给面子,这个裴宗之居然不给他面子?黄石先生瞪圆了眼睛。
“我不高兴,别瞪着我。”裴宗之侧了侧身,拿后背对着他。
黄石先生看的一愣一愣的:哟,他还会不高兴了!连胃口都没有了,这还真少见啊!
“喂,”黄石先生不甘心的干咳了几声,拿胳膊肘捅了捅裴宗之,“你为什么不高兴啊?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啊!”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估摸着裴宗之也不会理他。没想到他竟然深吸了一口气,出声了:“好像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了,不受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