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他。李修缘微微蹙眉,似是也有些疑惑,只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少女的背影远离越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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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看不到李修缘了,少女轻舒了一口气,停了下来。错怪?怎么可能?李修缘怎么可能不无辜?甚至在她的心里,对李修缘的恨意,比陈家、太后更大,与陈家、太后的那些仇恨是因立场不同而起,那么李修缘呢,她张家自问对他不薄,张家救了他的名、教授他阴阳术、一手提携他入阴阳司。他不是张家的孩子,只是一个流落的孤儿,祖父待他却如师如父,一手给了他如今的地位,而他回报了什么?她气的浑身发抖,真想杀了他,但是却又清楚的知晓,眼下莽撞的去杀李修缘,杀掉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反而可能会为他所擒。
卫瑶卿靠在墙上发了许久的呆,有人从一旁冒了出来:“喂,”来人四下环顾,眼看无人注意自己这才出声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卫瑶卿抬眼看向面前一脸警惕模样的黄石先生,舒了一口气:“挺好的。”
黄石先生有些不是滋味的啧了啧嘴:“怎么不说一声就把他带走了?是不信任我吗?我对这小子也很好的,不信你自己问他。虽然不喜欢你,但是那小子,我是当真蛮喜欢的。”
“我知道。”少女笑了两声,看了过来,将碎发略到耳际,“可以容我说说实话么?”
“说吧!”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是个文人,有些事情还是要武人来做。”
“我不行但裴宗之行啊,”黄石先生道,“别看他那副样子,让他保护那小子,保证不会有事。”
“我知道,但我不敢。”少女低下头去,“我知道裴宗之这个人或许与裴家人立场不同,但我不敢赌。你与他认识也有一段日子了,你摸得清楚他心里想什么吗?”
黄石先生神情凝滞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知。”
“这就是了。”少女摊了摊手,有些无奈,“你看,他的想法不能以常人去揣度,我又怎么敢将解哥儿的性命压在他身上?他临阵倒戈怎么办?”
“不太可能吧!”黄石先生道,“虽说他平时行为古怪了点,但还不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而且他跟裴家也没什么交情,说起来还不如你我呢?”
少女轻声:“你还没看出来么?至少在他刚来长安城的时候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不要跟他谈感情。”
“不谈感情,那跟他谈钱么?”黄石先生斜眼看她。
卫瑶卿被逗笑了,片刻之后,才正色道:“跟他谈理智。”顿了顿,又道,“你不觉得一个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喜怒哀乐的人是很危险的么?”
第350章 准备
并州城外。
手执一柄折扇的儒雅文士穿过众人身边走向主营。
掀帐入内,迎面而来的暖意让人只觉瞬间一暖,浑身彷佛畅快了不少。
“大哥。”陈礼走进去,坐了下来。
营帐内已经坐着两个人了,主座上的正是他的大哥西南侯陈善,而他身边坐着的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容貌倒是平平,只一双眼十分的锐利,那双眼睛太过锋芒毕露,以至于整个人增色不少,让人很容易注意到他的存在。
“先生。”陈礼唤了一声,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没有想到咱们陛下还有这样果决的时候,倒是难得。”陈善笑了笑,“如此,倒有几分明君之相了。”
“他早这般果断也不会软了这么多年了。”陈礼轻哧了一声,有些不齿,“倒是当年兄长你还夸赞过陛下自有聪慧贤明,那么多年了,才贤明了一回,还真够贤明的。”
“他幼时确实聪慧,只是……”陈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起来,笑容轻松惬意,“其实真正说起来不怪他,他也是倒霉的那个,只是忍着忍着就成了习惯了。”
陈礼还想说什么,陈善却出言打断了他:“先生,你看长安方向如何了?”
“镇星移位,荧惑在后,虎视眈眈。江湖莽客,齐聚长安。金銮朝堂,时局不稳。”男人笑道,“长安不安。”
长安不安啊!陈善眼底笑意加深:“那正是我等韬光养晦之时,让各地兵马整装待命。”
“大哥,”陈礼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讳莫如深,“那关中军和山西路的兵马呢,怎么办?”
当时主动放弃的关中军和山西路兵马正是侧卧在长安附近的一头猛虎,但是现在关中军和和山西路兵马却不在他们的手中,已经换成了明宗帝的人。
“三弟,你以为我为何迟迟不起兵?”陈善反问陈礼。
陈礼怔了一怔:“怕你与李家皇朝相斗,两败俱伤,反被前朝余孽捡了个便宜。”
“这只是其一。”陈善说着站了起来,于营内踱步,虽只是方丈之地,却犹如行于百万军前,气势惊人。
一旁坐着的男人开口了:“侯爷有称王辟朝之相,所谋者甚远。”
“先生说的不错,”陈善说道,“即便击退前朝余孽,到时候我方亏空,勉强称帝,王朝也保不久远;更何况,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贸然起兵,就算是赢了,这天下悠悠之口谁能堵得?有这样的质疑,王朝必不久远。后世难保不出效仿者,如此的江山必然短数便亡,这还有什么意思?”
“要称王辟朝,就要如大楚太宗李建利当年一样。”陈善声音中有些隐隐的自傲,“这天下人心都要到手,无人胆敢觊觎。正是楚太宗当年做的够好,才有了四百年的大楚底蕴。”
“楚太宗当年有如许之多的从龙之臣,术有张家,朝有功臣谱二十四功臣,所以能开创如此江山,”陈善有些艳羡,“真是恨不得能生于那等时代,群雄并起,百战称王。”
如此雄心壮志,很容易激起一个男人的共鸣,陈礼只觉的胸中有股热气在沸腾,莫名的激动战栗勇遍全身:“大哥,那眼下怎么办?二哥还在京中。”
“长公主之死这一招用的是当真不错。”陈善轻笑,“四弟的死不能再做文章了。但是还有别的,譬如那些前朝余孽。”
“可是他们未必会……”陈礼说到一半噤了声,反应了过来,“他们不动手,我们可以假借前朝余孽的名头啊!”
“三爷说的不错。”一旁的男人开口了,“前朝余孽若是再次对陛下下手呢?若是侥幸得手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这长安城自然是要闭城严查的。眼下长安城乱成这个样子,闭城之后必然会生出事端来,我等只需在一旁观望,在合适的时候添把火,待烧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起兵了。最重要的是那位贵人就在我们的手中,陛下若是出事,万事不还是要那位贵人出头?”
……
……
卫瑶卿看着墙边的脚印不语,除了这个脚印还有墙边的刀痕。
“小姐,昨天晚上听到的响动,但是没看到人。”枣糕说话间,声音有些疲倦,“好几日了,厨房里还少了两条腊肉,一开始以为是耗子偷的,所以就养了一只猫,结果还是会少些东西。奴婢想守着抓来着,守了一整晚没有抓到,倒是头疼的厉害,还莫名其妙的睡着了,腊肉又少了两条。”
卫瑶卿点头:“我知道了。”她脸上神情不显,手脚却是有些发寒。
待准备的差不多了,她就要离开长安了,解哥儿她能带走。可卫家这一家老小怎么办?他们只是普通人,眼下是有人偷偷溜进来,顺手牵走了肉,若不是偷东西而是投毒呢?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双手发凉。
不行,得想个办法。思及此,她开口问:“大伯回来了么,枣糕?”
正抱怨着的小丫头怔了一怔,“应当是回来了吧,我瞧着长房去厨房要了参茶。大老爷喜欢喝参茶的。”
“我去找大伯。”
……
……
进去的时候,卫同知正在看着一张舆图出神,见她来了便开口招呼她:“六丫头来了啊,坐吧!”
“大伯,这几日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她开门见山。
卫同知点头:“你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来找你的。”
“大伯可有办法?”
“办法不少,不过总要找最配合你的那一种。”卫同知开口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她一怔。
卫同知又笑了:“陛下找过我了,他有要事要你来做,但此事不能对外声张。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总会引来人的怀疑,所以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蒙骗过大家的理由。”
“譬如……”卫瑶卿笑了,眼前这个儒雅睿智的大伯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胆。
“犯了罪责被押送出京,出京之后借机逃脱;或者陛下将你软禁起来,这个办法更好,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一个替身。”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都能找到借口让陛下派兵将我等保护起来,这一点你放心,我卫同知还不至于保护不了一家老小。”他说着再次望了过来,“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第351章 御赐
“陛下让我等他的命令。”少女低着头道,“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卫同知点头,目光重新落到面前的少女身上。
原先低着头,形容怯怯的少女也在此时抬起头来,向他望来,目光不躲不避,形容坦然。
眼前的女孩子是他二弟的小女儿,他的侄女,家里排行第六。但关于这个丫头,他却委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话不多,各方面都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同普通的闺中女儿别无二致。除了“命好”选中了一个贵婿之外,别无其他。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闺阁女儿,能引得王司徒那般看重,甚至不惜出手,绝非泛泛之辈。能到陛下面前自荐,能让眼下长安城的勋贵识得这么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有阴阳术天赋便能做到的。只是可惜,她变化最大的时候,他身陷囹圄,无法亲眼所见。听到的总是没有亲眼所见来的深刻的。
“大伯没有什么想问的么?”眼前的女孩子歪着脑袋看着他,双眼明亮,看上去甚是可爱。
是的。可爱,漂亮这就是她的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可就是这个女孩子,还记得老师当时对他所说的,在营兵的包围下静静地站着,满地的狼藉,箭雨,营兵的尸体还有她拿在手中,用来挡箭的尸首,染血的脚印……这一切,可爱、无害却又冷酷交杂在一起的矛盾让人心底生寒。
程厉胜是吓死的。脸上的表情还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恐。保持了几天,带着青灰色早已僵硬的尸首上惊恐的表情愈发显得狰狞,让人看的心里发毛。程厉胜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与她呆在一起的,她说了什么,程厉胜何以害怕成这样,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未知的答案,只有她知道。但只要她不想说,无人能知道。因为陛下就是要程厉胜死,至于怎么死,那就是程厉胜的事情了。
她并不掩饰她不是一个好人,你要杀我,我就拿你做盾,你要害我,我就要死的不明不白。虽说程厉胜的死并不都是她的缘故,说穿了,程厉胜也不过是陛下与西南侯博弈的一颗棋子罢了。
但是,确实的,她不是一个好人。
那么,她是坏人么?卫同知双目放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却又似是透过眼前的女孩子在看别的东西一般。他不知道,从囹圄中挣脱而出不过几天的时间,他无法去给一个女孩子下一个正确的定论。不过,就他所见。家里变的更好了,母亲没有事,身子变好了不少,二弟去匠作监做事,不再同先前一样整日愁眉苦脸。两个孩子,卫君宁那小子会跟着学学打拳习武,虽说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比先前出去闯祸要好得多,二房大丫头也不像之前那样成日出去同乱七八糟的人结交了。每个人都在变的更好。
家里变好了,外头呢?至少短短数月的功夫,外人对他卫家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他所见到的,都是好的。他不知道去如何界定这个女孩子,甚至不知道她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丫头,但是母亲喜欢她,家里所有人都喜欢她。家里所有人都向着好的一面而去。难道就要因为那等没有证据、匪夷所思的猜测去伤害这个女孩子么?或许她是一柄利刃,但从未将利刃对向自己人。
平心而论,他当真需要一个纯善到极致甚至到不知如何去反抗的孩子么?不需要。纯善要有,但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有善自也有恶,一个能在他身陷囹圄之时守住这个家的孩子是决计不可能纯善的,也不容许她变成那个样子。
卫同知深吸了一口气,对上神情可爱无害的女孩子,忽地笑了:“没有。总之,你一切小心。”
“嗯。”
“有什么需要同我说。”
“嗯。”
“家里的事有我,你尽管放开手去做吧!”
女孩子笑了起来,笑容温暖:“多谢大伯。”
走出来的时候,阳光落在眼底,暖暖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这个女孩子死了,她成了这个女孩子,心有愧疚,便尽力去补偿这个女孩子的家人。
我温柔以待你们,你们亦如此待我。
真好啊!
……
……
数十双厚底官靴急匆匆的在御道上疾行。
“这群前朝余孽!”愤愤不平的声音出自其中一位官员之口,“如此放肆,当真是欺我大楚无人么?这是第二次了,距离上一回刺杀才过了多久?”
有愤愤的,自也有关切陛下安危的,“陛下有没有什么事?”
“陛下并无大碍,只是躲避之时不小心磕到了手,脱臼了。”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