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不是蠢人,闻言皆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这群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还在争锋。”乔环摇了摇头,“听闻他们几个争锋倒让族中的几个小辈累的够呛。”
“崔璟与王栩同为议郎,谁能先一步跨过议郎这道坎,崔王两家当是要争上一争的。”齐修明说到,“那两个孩子恐怕咬的正紧,你们看谁能先一步跨过那道坎?”
这话虽然是问的乔环与卫瑶卿两人,齐修明的目光却是在看卫瑶卿,看她怎么说。
卫瑶卿笑了笑,顺手捡起地上的树枝,在雪地上写了几笔。
看清那个字时,乔环与齐修明皆是一惊。
“奇货可居也未尝不可。”少女笑了起来,眼底一片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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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的愈发大了,盛明辉跟在盛敝理的身后呼着热气,路很难走,放在平日里,少年人怕是要哭闹起来了,但眼下,却咬着唇一声不吭,默默地跟着。
“山上一共就这几个民宿,这是最后一个了,不出什么意外,应当就是这里了。”盛敝理苦笑着上前敲门。
“一个老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和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民宿的主人摇头,“没有这样的一行人。”
“怎么可能没有,这么冷的天,他们能到哪里去?”盛敝理拉住了冲动的盛明辉,“鄙人上州刺史盛敝理,此番寻人是为我大哥病情而来,救人如救火,还望通融一二!”盛敝理说着塞过去一枚不小的银锭子。
民宿的主人看着那枚银锭,没有接:“若是当真有,我还能不赚银子么?当真没有这样的三个人,不信,我带你们去看看去?”
民宿的主人说着连连摇头,带着他二人去了主屋里,主屋里坐了不少人,两人一个一个的看了过来,都没有看到那三人的身影。
听闻他们要寻人,寻遍民宿也未寻到人,有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这大雪天的,路又滑,万一一个不小心……”
盛敝理与盛明辉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天意啊,难道当真是天意?几次三番的寻找都生生错过了,难道当真要……
“噫,你们要寻一个老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和一个小姑娘?”有人似是方才醒来打了个哈欠,“我看到过啊!”
“在哪里?”
打着哈欠的人冷不防的被人揪住衣裳拉了起来,一下困意全消:“你们做什么?”
看到那人脸的一瞬间,错愕至极,盛敝理与盛明辉连忙松了手:“黄石先生。”
天知道这个和衣而睡,头发乱糟糟的居然是名动天下的名士黄石先生。
两人连忙作揖行礼。
黄石先生拉了拉被拉开的衣襟:“出门往上走到半山亭,那三个人在里头煮酒赏雪呢!”
煮酒赏雪?众人愣了一愣,他们来这里时,确实是为赏雪而来,但大雪封山,眼下早没了赏雪的兴致,眼下突然提起赏雪二字,不知为何,周围静了一静。
他们为赏雪而来,忘却初衷不说,现在早已开始埋怨这封山的大雪了,脸上突然有些火辣辣的疼,也不知是为什么。
“走走走!”黄石先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自去找,我睡觉去了,别打扰我!”
被黄石先生赶了出来之后,盛敝理与盛明辉不过略略怔了一怔,便向半山亭的方向行去,这等时候,已经顾不得想其他的了,找到人最重要。
待得两人离开没多久,民宿中又走出一人,伸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冷的一个激灵,不由低声抱怨:“真冷啊!”
“是你要看雪的,没人逼你。”身后的人出现的突然,悄无声息的,黄石先生却不以为意,懒懒的哼了一声,“她要入钦天监了,看样子以后也要时常在陛下面前晃悠了,你倒是放心?就不怕哪天陛下出什么事了?天光那个老头子让你来长安是来看热闹的么?”
“家师让我来看着她,我就在看着她啊!”身后的人走上前来,似山岳为画的容貌,那灰白的长发映着那张尚算年轻的脸让他浑不似俗世中人,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意味。
“你那个看着是照看,不是看着。”黄石先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嘟囔了起来,“说话还当真是博大精深,一词多义真难解释。”
眼前的人不说话。
黄石先生继续说道:“她现在当真是一张欺骗世人人畜无害的外表,实则一身的戾气。她真实的目的敢告诉乔环何太平这些人么?看她行事作风,哪天谁的脑袋在大庭广众下飞了也说不准。你看看她回来之后弄出了多少事情,长安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功不可没!”
第101章 相报
“看来她这些年没有白学,年华不曾虚度。”裴宗之点了点头,肯定道,“庙远先生把她教的很好。”
“呸!”黄石先生冷哼一声,“就是那老东西教坏的,你看看她现在那个样子,旁的我不知道,那些世族老儿谈笑间杀人的本事她倒是学了个十成。”
裴宗之转过头来看他:“陛下、家师、庙远先生与你是同辈,你也是老头子老东西。”
“你……你怎么骂人呢?”黄石先生又惊又怒,不敢置信的看着裴宗之,仙风道骨的外表下,居然骂人,果然古人云不得以貌取人,先人诚不欺我也。
“是你自己说的。”裴宗之提醒他道。
黄石先生成功一噎,不得已,话题一转:“她现在很危险,你再像之前一样看着她,朝堂上那群老东西至少有一半的脑袋要搬家。”
“那你要我怎么看着她?”裴宗之反问。
不再纠结于“看着”两字的词义,黄石先生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说:“告诉她,小姑娘小小年纪不要一身戾气,佛祖割肉喂鹰,你看你有这张脸,小姑娘也喜欢,要不如你牺牲一下,让她不要再报仇了。小姑娘想想少年儿郎总比杀人放火来的好啊!”
“为什么不报仇?”裴宗之神情淡定自若,脸上是纯粹的好奇。
“因为冤冤相报何时了……”
裴宗之目光闪了闪,而后抬手。
“啪——”
黄石先生一下子被打懵了,虽然不疼,也特意错开了脸,但裴宗之一言不发,反手就是一巴掌,于他而言当真是奇耻大辱。他本能的大怒,抬手想要还一巴掌。
裴宗之却站在原地,慢吞吞的说了一句话。
“冤冤相报何时了。”
手凝滞在了空中,如同泄了气一般,黄石先生一下子蔫了。
“有些时候,说容易,要做到却是太难了。”裴宗之摇头,“你也做不到。”
黄石先生讪讪的收回了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孔圣人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良久之后,黄石先生才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不过我还是跟你说,那个小丫头很危险……”
“庙远先生把她教的很好,她也很聪明,学的很快。”裴宗之道。
“就是教的太好了,太厉害了。”黄石先生打了个哆嗦,“变态不可怕,厉害的变态才可怕,她就是!”
……
两人越走越快,很快便融入了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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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实的披风,围炉取暖,间或一碗热汤,盛敝理与盛明辉赶到半山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倒是轻松自在,盛敝理感慨了一声,走入亭中。
“乔相、齐大人、卫六小姐。”
乔环与齐修明有些惊讶:“先时倒是不曾听闻你回京了……”
“找我无用的。”女声幽幽的响起。
乔环与齐修明皆是一愣。
“盛大都督的病我治不了了。”
听闻她一开口就是直言,盛敝理与盛明辉来不及大惊就一下子懵住了。
“怎……怎么会,你那日不是说……”盛明辉脸色发白,还有些不敢置信,匆忙出声,“你不是说……”
“我说的是,现在我能治,过了的话,我就治不了了,是不是?”卫瑶卿反问他。
盛明辉脸色愈发苍白。
哪还用再问,盛敝理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不待他们发问,卫瑶卿就开口了:“当时的话,大都督肌理未损,当然能治,如今你们既这样来寻我,便说明大都督已经倒下了,肌理已损,我救不了了。符医本就不是我所擅长的,我救不了。”
“那怎么办,我爹爹怎么办,我爹爹怎么办……”少年目光惶惶,拉紧了盛敝理,“二叔,怎么办,这怎么办才好?”
“阴阳司不是有擅长符医的小天师么?”卫瑶卿拍落了小靴上的落雪,“怎么不去找阴阳司的小天师?秦越人的金针,扁问的落穴都有一试之能。”
“两位小天师不在京中。”
“又不在啊!”少女摇了摇头,似乎是无意义的感慨。
是啊,又不在,黄少将军出事的时候就一筹莫展,眼下又不在京城。
“呵,真是巧啊!”盛敝理咬紧牙关冷笑起来。
“那怎么办,我爹爹怎么办?都怪我,要不是我,爹爹也不会告假去接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少年人无助的哭声在雪地里响起。
这等时候,盛敝理已经顾不得去训斥他“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种话了,就连他也有流泪的冲动,大哥……大哥难道就这样了么?大哥这个年纪,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原本和睦的一家,娇妻幼子,意外来的突然,可以预见的,大哥一倒,这个家也将散的差不多了。
卫瑶卿站了半日,突然出声了。
“有一个人,或许有办法。”
一语既出,绝境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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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着那悠悠驶来的马车,跨坐在树上的黄石先生怔了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姓裴的,小变态给你找事情做了。”
坐在树下的裴宗之抬头望了他一眼,“你为何那么高兴?”
“你说她这到底是信任你呢,还是在试探你呢?”黄石先生打了个呼哨,“啧啧”出声感慨,“看来这张脸也不是万能的,她并不信任你啊!”
“家族巨变之下,她自然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一个人,不是很正常么?”裴宗之说道。
“那你救是不救?”黄石先生看向他,“是正中小变态下怀,让她试上一试呢,还是趁现在溜之大吉?”
“看看吧,能救便救,不能救就轰出去。”裴宗之道,“左右没什么事做,偶尔也是要日行一善的。”
偶尔?日行一善?黄石先生摇了摇头,又一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他可不会相信这些精通国祚测算的人的话,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黄石先生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看到大门慢慢打开了,裴宗之就站在门前,背负双手,静静的站着。
第102章 坦言
大门大开,他就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众人一时有些不敢靠近,目光转向角落里抿唇不语的少女:“卫六小姐。”
卫瑶卿想了想措辞,刚要说话。
“你和躺着的留下,其他人离开。”裴宗之的话先她一步说了出来。
众人一愣,皆转向卫瑶卿。
“卫六小姐,麻烦你了。”
盛敝理带了些许歉意望来:“卫六小姐,大恩不言谢,我盛敝理铭记在心。”
卫瑶卿看向眼前容貌极盛的裴宗之,脸上没什么旁的表情,眼神漫不经心的放在别处,仿佛方才的一句话只是随意说出的一般。
她抬头,看向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这是她的家,一座有四百余年历史的古宅,它的出现伴随而来的是张家四百年大楚第一术士世族的荣宠,也见证了百年世族的迅速衰落。
眼下,往常挂着太宗皇帝钦赐的“张府”二字的匾额的地方重新挂上了一道新的匾额:裴园。
她在家不过长到五岁的年纪,便抱着书,跟随庙远先生天南地北的行走了,甚少回家。但即便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并不算得熟悉,落叶归根,那种回归故里的感觉是别处不能比拟的。
故园仍在,张府已没。
她忽然生出流泪的冲动,抬头望天,眼底的湿意瞬间被吹散了,她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绝代风华的外表之下,他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实际寺又做了什么,这一切,她自己会去寻找答案的。
咧嘴而笑,两颗虎牙漏了出来,对着铜镜练了好久,她知道这样的表情最是人畜无害。
“好。”
她走入园内,张家族人的冤魂仍被困在锁魂大阵内,只有前院一块未曾波及,裴宗之就住在这里。
“裴先生,这院子看起来有些不干净啊!”卫瑶卿看向周围,“您为何住在这里?”
“这里又无事。”裴宗之道,“我住了一段时日了,他们也不曾攻击过我。”
被困锁魂大阵里,自然攻击不得你。
卫瑶卿目光转向昏迷的大都督盛敝忠:“先生肯出手相救,真是仁义心肠,既住在这里,怎么不仁义一把,送他们去往生?”
“时候未到。”
一阵沉默之后,裴宗之又开口了:“你神魂不稳,往后不要出现在李修缘面前。”
“我自己会安魂。”卫瑶卿道。
“他身上带有一物,等闲安魂手段恐怕不行。”裴宗之道。
“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