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布置好,她在桌前坐下,叫红梅磨墨。
红梅对紫兰说:“你看着啊~”
“嗯!”紫兰有点激动,暗下决心要好好学,莫要辜负了小姐的信任与重用。
红梅仔细给她说了研墨的要点,一边磨一边问余慧心:“小姐,您打算几时去西市啊?”
“嗯?”余慧心昨天和陈氏聊了一通,不担心生命安全了,自然将这事抛诸脑后了。不过既然提起,还是去一趟吧,她要写书,正好了解一下市场。
“别磨了,我们现在去。”她心都飞到西市了,哪还有心思写字?
红梅惊道:“小姐,午时才开市呢!”
余慧心无语地看着她——那你不早说?你家小姐又不是本地人,记得住那么多吗?
红梅被她看得愣了愣,改口道:“也不是不开市就没人上街了,只是店家不敢开门而已。咱们自己的店总去得!”
“那就去,完了还能回来吃午饭。”
红梅赶紧安排人去马棚套车,然后和紫兰一起服侍余慧心换了出门的穿戴。
因为没到开市时间,街上行人寥落,车马更少,余慧心的马车跑起来比昨天顺畅多了,很快就到了西市。
此时长街两边的店铺都紧闭着门,不过细听的话会听到店铺里有人声——大家都在为开市做准备。
余慧心从书肆后门进。后面是个院子,掌柜晚上就住在这里。
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寒窗苦读十几年,怎么都考不上。年纪大了、老婆死了、儿子又要走他的老路去考功名了,他干脆就不考了。不然两父子都读书,经济上负担不起。反正管理书肆也不算辱没了他读书人的身份,儿子想看什么书也方便,他自己站在柜台后还可以兼职抄书、多挣一份钱。
就是这家店不盈利。
东家也不知怎么想的,书仅着成本卖,以至于两年来入不敷出。掌柜劳心劳力,怕东家说他中饱私囊,整天过得战战兢兢。今天余慧心突然到来,他更是忐忑,一边将余慧心迎进去,一边唤店里的一个童仆去倒茶。
大盛朝刚兴起喝茶,总往里加油盐酱醋调味料,余慧心消受不起,拒绝道:“茶就不必了,我身子不好,大夫不让喝。”
进了前头书肆,她自去看书架上的书。掌柜在柜台后翻箱倒柜,将账本翻出来,要呈给她看。
余慧心站在一面书架后,红梅在旁给她掌灯,紫兰在过道上拦住掌柜。
掌柜就隔着书架道:“东家,这是今年的账本,您要看看吗?”
“先放下吧。”余慧心说。
掌柜忐忑:“东家,铺子是不是不做了?”
“谁说不做了?”余慧心抬头看向他这方。
掌柜呐呐地道:“我以为你不做了。”
余慧心这才想起,这家店好像年年亏本来着。
原身余七巧是为了王腾宗开的书肆,她怕王腾宗说她铜臭,不敢卖太贵。
现在自己接管了这副身体,又和王腾宗和离了,自然不存在这个初衷了。她只管盈亏,不在乎感情!盈利就开下去,亏本没道理拿钱往里填窟窿啊!
不过,多半还是要开下去的。等自己写了小说,也可以印出来卖一卖,有自己的书店当然方便点。
“我先看看。”她对掌柜说。
……
余慧心将书肆里的书看了个大概——当然不是看内容,而是看书名、分门别类,发现基本都是经史子集,可以理解为这个时代的教科书和教辅资料;有寥寥几本志怪小说,也不知算不算这个时代的消遣读物。
外面市鼓声响起,各家店铺的门板像翻骨牌似地拆开了。
街上渐渐鼎沸,余慧心干脆又去别的书肆,趁着午饭前将西市的书肆逛了个遍。
下午,她又去了南市和北市的书肆,发现大家卖的书都差不多,而小说还处在初级发展阶段,只有志怪、传奇,都用文言文书写,短小精干、数量稀少,话本这种可供大众消遣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所以,这片处.女地要由她来开垦了?
余慧心顿时热血沸腾,决定马上回家搞创作!她要用后世的经典套路来震慑古代人的神经!
前世她是个老扑街,扑出经验后也能稳定地月入个七八千,偶尔爆发一下有个两三万;赶上了流量爆炸,还有本书渠道开了花,给她供了一套房。
后来她就总结出狗血套路了。
余慧心原本还想,要是竞争太大,就放下节操抄经典,反正别人又不知道。
现在处.女地都还没开垦,就全没必要了。只要套路在手,瞎瘠薄乱写应该也能引无数人沉迷追捧。
余慧心纠结着,到底是走女频路线来个“霸道王爷爱上我”呢?还是走男频路线来个“跳崖不死反得秘籍、报仇雪恨终抱美人归”?
旁边红梅突然扯了扯她衣袖,小声道:“小姐。”
余慧心看着她:“怎么了?”
红梅颤巍巍地指着书肆外面:“你看……那……那个是不是裴公子?”
余慧心看过去,在人来人往的街中央看到了裴聚宝。
街上的行人大多粗布麻衫,裴聚宝却锦衣玉冠、手握折扇、腰系香囊玉佩,端的是鹤立鸡群、风流倜傥、人模狗样!
余慧心有一瞬间闪了神,毕竟是个难得的小帅哥。
裴义淳突然拿扇子朝书肆这边一指,眼睛也看了过来,顿时僵住。
余慧心戴了帷帽,和昨天穿的衣服也不一样,他倒是没认出她来,但很自然就想到了昨天的事,然后整个人心虚冒冷汗,脑子里回荡着捧砚那句:“人家叫你娶了都不为过。”
他一边真担心有人上门叫他娶老婆,虽然有点小题大做,但他确实没理,也不知真遇到了要怎么解决;一边又担心人家不来,却在家里寻死觅活,到时候总是他的罪过;他倒有点希望对方套他麻袋揍他一顿,这事就算了了……
“哎呀!”旁边的捧砚突然叫了一声,“是昨天那个小娘子呢!”
第15章
“什么小娘子?”跟在旁边的姚仲融顿时激动。他表叔还能和小娘子扯上关系呢?真稀奇!
裴义淳狠狠瞪他,都是他闹出来的,他还好意思问?!
姚仲融吓得一缩,委屈巴巴地往书肆那边挪步:“我这就去给你买……”
昨日裴义淳一上门,他就跪在地上请罪,掏出二十两银子说抵还中午的饭钱,然后哭诉道:“是他们合谋要骗表叔出钱,我也不想骗表叔,但我还要和他们一处玩,不敢不应。我想着,事后将钱还给表叔就是……”
裴义淳一把抢过银子,掂了掂的确有二十两,但心里还是不舒服。赔他两百两银子,他昨天那二两银子也丢了啊,想起来就心疼!
他吼道:“以后不许和他们玩!要玩就和我玩,我看谁敢欺负你!”
姚仲融感动得一塌糊涂,以为这事了了。
结果裴义淳在他家赖了一晚上,眼看有赖一年的趋势,他可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合谋外人骗了他,只好哭唧唧地问:“表叔,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的过错?”
裴义淳能原谅他吗?那可是二两银子!
不过看他可怜巴巴的,最后还是想了个办法——让姚仲融给他买些笔墨颜料,这事就算了了。
裴义淳在心里感受了一下,二十两银子加上笔墨颜料,他的心没那么疼了。
姚仲融苦涩地答应了。笔墨都好说,颜料大多是金银宝石制成,那么贵……表叔简直不是人!
……
南市这里有家名气极盛的文玩铺子,里面卖的笔墨颜料都是极好的。裴义淳平时所用,除了宫里赏赐,都在这里采购,自然就带着姚仲融来了。
而现在,余慧心就站在那家铺子外面!
裴义淳问捧砚:“她遮着脸,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旁边那丫鬟啊!”捧砚指着红梅。
裴义淳往余慧心身旁看去,发现其中一个有点眼熟,多回忆一下就对上了!还真是!
现在,跑与不跑,是个问题!
同时,余慧心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刚刚去的书肆,就在那家文玩铺子隔壁。但她不知道啊!她见姚仲融走过来,而他刚才又和裴义淳说了话,还以为他是裴义淳的跟班、要来捉自己!
她赶紧对红梅说:“走!我们赶紧走!”然后伸手按紧帽子,脚步飞快。
虽然陈氏说裴义淳不是那等狭隘报复之人,但他都钻钱眼里了,搞不好会讹点医药费什么的……
裴义淳本来也要跑,突然见她跑了,顿时就愣住了。
过了一会,他伸手揉了揉胸口……这女人昨天踹他好重一脚,他可是堂堂裴府六少爷,怕她作甚?应该叫她赔医药费才是!
看她慌张的样子,估计也怕他要钱!
哼!他顿时底气十足,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表叔……”姚仲融突然蹭了回来。
裴义淳冷冷地看着他。
他低着头,羞窘地道:“侄儿囊中羞涩,这笔墨纸砚的数量,能不能打个商量?”
裴义淳叹气,赶紧抓着他肩膀将他身子一扭,指着街角正上马车的余慧心:“看见那姑娘了吗?”
“啊……”姚仲融呆呆地点头,表叔还真和小娘子有关系?
裴义淳拍拍他的肩:“你帮我打听一下她的来历,我就不与你计较那二两银子了!”
姚仲融愣了好一会,猛地回神,眉飞色舞地道:“好嘞!表叔你就等我消息吧!”说完叫上自己的书童,追着马车跑了。
裴义淳舒了口气,觉得一次性解决了两个问题,划算!
他拿着扇子挥手,对捧砚道:“走!回家!”
走到他拴马的地方,捧砚牵着马,等他上了马之后说:“少爷,其实我也可以帮你打听的。”
裴义淳浑身一僵,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后仰天长叹:“我疯了!疯了……自从遇到她,我脑子就糊涂!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没想到——我的银子!二两啊!”
捧砚默默地牵着马往家里走,心道:二两银子姚二郎都加倍还给你了,是你非和人过不去!
回到裴府,裴义淳耷拉着脑袋地往自己房间走。
途径后花园,安阳长公主和裴七妹在那里喂家里养的仙鹤和梅花鹿。
裴骊珠眼尖,叫住他:“六哥,你回来啦?”
“嗯。”裴义淳无精打采,对安阳长公主喊了声“娘”就要走。
“你站住。”安阳长公主说,“没大没小,见了我这么不高兴?”
“我没有……”裴义淳哭丧着脸。
安阳长公主知道他肯定又丢钱了,憋着笑说:“我以为你要在仲融那里待上三月呢,怎么就回来了?”
“别说了!”裴义淳瞬间悲愤,扭头就跑,“我糊涂!”
安阳长公主目瞪口呆,问后头的捧砚:“怎么回事?”
捧砚也不好说是因为某个小娘子,只好道:“少爷就是突然犯了糊涂,本来想叫仲融少爷给他买东西,结果又不买了,这会儿正后悔呢。”
“这可稀奇。”裴骊珠说,“他还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时候呢?”
安阳无奈,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下:“有你这么用典的吗?”
裴骊珠拿扇子挡住嘴,偷笑道:“那我回头好好读书。”
……
余慧心回到家,又被丫鬟告知豆腐不见了。
这就是房子太大的烦恼啊!仅这个小院就比她上辈子的家大,豆腐不见了不是很正常吗?
她仍是那句“不用管它”。猫这种生物根本管不了的,只能随着它。
走进书房,忽听“喵”地一声,豆腐从花架后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两只眼睛灵动又无辜地看着她。
余慧心笑道:“这不是在吗?”
在院里找了半天没找到的丫鬟们挠头:“刚刚明明到处都找了……”
“喵!”豆腐突然扭身朝窗台上跳去,哐当一声将花架上的一盆兰草碰到了地上。
丫鬟们倒吸一口气,紧张地看着余慧心,生怕她生气。
余慧心淡淡地道:“看我做什么?收拾了吧。”
她上辈子见识过无数次猫闯祸,一开始还心疼家里的东西,后来就无所谓了。
丫鬟们松口气,同时也很惊奇:她居然不为坏掉的东西生气?那花盆和兰草可精贵着呢。
“以后当心点,最好别让它碰坏东西。”余慧心还是交代了一句。
这屋里的东西现在价值几何她不清楚,但放在后世都是古董,若是坏了,想想就心疼。
余慧心转身去外面找豆腐。眨眼间功夫,又不知它躲哪里去了。
在廊上站了一会儿,陈氏来了。
陈氏问:“你站外面做什么?外面风这么大。”
余慧心笑道:“我知道嫂子要来,在这里等你呢~”
陈氏嗔道:“就你嘴甜!”
两人携手进屋,余慧心问:“圆圆呢?”
“在屋里跟他爹认字,想明年给他请位好先生,现在督促他学一点,免得到时候先生看不上。”
余慧心惊讶:还有入学考试?
陈氏来是有正事,因为快到用饭时间了,便直入正题:“我昨日想了想,那裴六郎所为甚是蹊跷。他再乖张,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就掀陌生女子的帷帽吧?图什么呢?”
余慧心刚刚才在街上碰到,听她提起心里一跳,有点儿心虚和紧张。
陈氏问:“我今天让人去那家食肆打听了一番,你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