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聚宝散人?你说的谁?”
“还能有第二个聚宝散人?”
富贵闲人的铁粉一把抢过书,翻开一看,果然看见聚宝散人的名字,顿时迷惑:“诶,当初是不是有人说廿一居士是富贵闲人?”
“嗯……话是这样说,但……”
“一开始大家以为富贵闲人是裴六郎,但他一直没承认,现在这……未免太过巧合?”
“呃……先看书吧。我们和他不熟,也不能直接去问。”
“那行,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勉强看看廿一居士参与的大作。”身为富贵闲人的铁粉,是绝对不会对廿一居士屈服的!
然而,古人也逃不过真香定律。真香过后,还逃不过当自来水的命运。
凡是看过书的人,都积极发展下线,待下线发展得差不多了,《大盛探案录》至少翻了三遍了。
激情冷却,抓心挠肝的感觉成为主导。他们冲进书肆,抓住王掌柜问:“这书还有吗?还有下一卷吗?什么时候出?!”
王掌柜十分淡定。
这几日,同样的问题他听了无数遍,连回答都形成了肌肉记忆:“有。有下一卷,至多三月个后能出。”
“三个月?!”
“哎……”王掌柜当初听余慧心这样说,也是同样的反应,觉得太难等。但余慧心的理由很充分,他这几日也一直用她的理由打发大家,“这书有一半是聚宝散人所作,他如今在户部当差,闲下来要画画,著书在其次,三月能出一卷不错啦。”
催更人士一听,敢怨不敢言。裴聚宝啊,那可是长公主的儿子,他们还能上长公主府去催不成?
一般的人当然不敢去,但李二敢。
第126章
李二今年参加了恩科。他书读得不好,之前考过两次都落榜,而他兄长不错, 第一回就进士及第,虽然排名较后,但能中的都是人中龙凤。
李二连考两次不中,渐渐地就懒得读书了,只顾玩乐,反正只要不惹祸,他爹娘还会感谢祖宗保佑。
但李大哥是个极其认真的人,总想他谋个一官半职,一直督促他。加之去年他娘子给他生了个儿子,李大哥趁机劝诫:“当爹的人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你总爱找清虚玩,却不看看人家的本事。再这样下去,你一事无成,以后怕朋友都没几个了……”
李二听得难受。
裴义淳向来是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爹娘教育他要拿裴义淳举例,现在大哥管教他也拿裴义淳举例!问题是,这裴义淳也没一官半职啊?不就是中过进士,画画得好吗?
可是,中过进士、画画得好就很厉害了。他但凡有一样,爹娘见了他也不会总叹气,大哥也不会如此管他。
李二又想到,他娘子总对他不满意,生孩子前两天还对他哭:“你总得做件正事,不然现在有爹娘,将来爹娘不在了,大哥愿意管你,大嫂心里乐意么?你再这样,这孩子生下来我就回家去!”
李二想到此就焦躁:“可我现在抱佛脚也来不及了!”
“你若有心,总来得及的。”李大哥道。
进士科太难,李大哥建议他考明法——将律例好好地背一背,兴许能中。
后来,他果然险险地中了。与他一同中选的还有姚仲融,两人都考的明法。
姚仲融身为宗室,却难得乖顺,除了性子软点,坏事一点不敢做。李大哥在吏部,虽然官职不高,但也能小小地运作一下,就将两人安排在一处,希望有姚仲融在,能让李二乖觉一点——就算姚仲融影响不了他,至少也比让他和别人混在一起胡作非为好。
其实李二并不喜欢胡作非为,他只是读书读得不如别人,就在这方面有点破罐子破摔而已。但他心里清楚,书读得不好没关系,人要是变坏了,就不能和现在的朋友玩耍了。
到刑部后,姚仲融兢兢业业,李二只管点卯混日子,有事情就推给姚仲融,如他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重阳节前,众人正商议着去哪里登高,吏部突然下发考卷,来了一场突袭考核。
李二中选后就没看过书,甚至字都没写过几个,看着题目纠结半天,将记忆中的律例往上套,考完后自我感觉非常不好,再和姚仲融一对答案,更不好了。
回到家,李大哥还问他考得怎么样。
他急得抱怨:“你也不提前告诉我!”
李大哥面无表情:“我前几天不是叫你好好读书?”
“……”我哪知道你在暗示这个!
“不过这次不是考你,你刚去,顺带的。考不好不要紧,考好了倒可能破格升一级。”
“……”说得谁不想升似的。
“好好看书吧,明年再考。”
“还有明年?”
“大抵有。”李大哥不是很清楚,“你这几日好好看书吧,今日没答对不要紧,事后不知补救才是大罪过。万一长官问起,你总要答得上。”
李二欲哭无泪,回房见妻子在逗孩子,旁边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他暗自咬牙——不就是看书吗?我看就是了!
他现在是真不敢胡来。
裴义淳成亲后,余慧心自然要出门应酬,和李二娘碰过几回面。李二本担心李二娘嫌弃对方,怕她们之间有了龃龉,自己和裴义淳也生分了。
谁知李二娘头一回见了余慧心,回家对他道:“我今儿见到裴六郎的媳妇了,别人或许不喜欢她,我却喜欢得很。”
李二正高兴,李二娘横他一眼:“我和你闹什么呢?随你怎么混,过不下去了我就和离,说不准将来嫁个更好的!”
李二懵了。
后来李二娘真不和他闹了,再也不嫌他了,天天自己看书,看的还是廿一居士的书!
廿一居士他不知道吗?开初看着像富贵闲人,他以为写的也和富贵闲人一样,谁知道不是。他看了一些,看不着自己最想要的,又因为科考忙碌起来,就没再关注。
第一次发现李二娘在看,还是他从来没看过的,他急了:“你哪来的书?”
“今儿听说赵广汉斩王腾宗这出戏有本书,我就让丫头去买了。这个廿一居士,居然写了好多呢。”
“……”
“你说她是不是女的啊?我觉得她是女的……”
“怎么可能?女人怎么会写书?”
李二娘一窒,愤愤地瞪他一眼,不理他了,继续看书。
她看的是一则叫《镜花记》的小故事,说的是一名妇人与夫君不睦,在即将被休弃时对镜垂泪,因泪水溅到镜面上,唤醒了住在镜中的妖怪。
那是一位绝色的美人,在铜镜里若隐若现,自称有办法让妇人的夫君回心转意。妇人当然求之不得,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镜中美人笑道:“我不要你的一切,你只需每日晨间、午间、晚间对我笑三次,我便能修炼了。”
妇人照做,每天对镜笑三次。早晨,镜中美人会递出一枝桃花,让她插在插屏里;中午,镜中美人给她一把晒干的花瓣,让她泡水喝;晚上,镜中美人给她一节香,让她焚香入睡。
此外,镜中美人教她怎么面对丈夫,第一条是:“你不要理他,只管做自己的事。”
妇人惊道:“你不是说要帮我么?”
美人嗤笑:“我就是在帮你。你不理他,他自然就来理你了。人都是这样,好像在拉锯,你朝他去,他就要退;你若退了,他自然就来了……你不是说他今天看了你好几眼么?还不是我在你身上施法的功劳!你到底信不信我?”
“我信!”
“那就照我说的做!”
最后,那男人果然回心转意了。让人意外的是,妇人并没有很开心,她喜欢上了镜中妖怪让她每日里做的事——莳花弄草、读书弹琴……她感觉自己有忙不完的事,对丈夫可有可无了。她发现他没有她以前觉得的那样好,如果将来没有他,她也不会难过了。不过她也懒得与他和离,就当他是身边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偶尔还能逗一逗乐。
这故事的结局李二娘不喜欢。
她希望这对夫妻和离掉,或者干脆好好地,恩恩爱爱、为人称道、儿孙满堂……
如今这结局,看得人不上不下,十分不得劲,细细回味,又好像悟到了什么,有些怪异——本身是志怪故事,就够怪了,这之外还有怪的地方,她却怎么都琢磨不透了。
不过,她学到了一点——她不理他,他就来理她了!
于是,她不理李二了。
李二被她晾得心里七上八下,真担心她会和离,吓得连婢女都不沾了,隔天就送走两个。
他发现李二娘是在见过余慧心之后对他改变的,又听她赞扬过几次余慧心,就想叫她见到余慧心绕道走!那女人和离过,肯定不把丈夫当回事,看起来要将别人也带坏了!
但他明白,李二娘其实和余慧心不熟,似乎是因为恼了他才去找了点事做,结果恰巧找到了廿一居士的书看。
他怕廿一居士的书里有要不得的东西,将李二娘看过的书都拿来看了(《镜花记》被李二娘压箱底了),看完心里怪怪的。
他觉得《慧娘传》、《珍珠女与薄命妇》这样的书不该给女人看,她娘子肯定是因为看了这些书才不爱理他的。但看都看了,他更不能拦着了,否则他面前的珍珠女真要变薄命妇了。
如今李二娘又在看书,他已经不好奇看的什么了,抱住儿子逗弄了一会。
李二娘笑眯眯地看着他,突然弯身在他脚上比划。
他惊道:“做什么?”
“我给你做了双鞋,似乎大了些。”李二娘声音平常,起身收好书,将鞋子拿过来。
李二马上将孩子交给丫鬟,坐在一边将脚上的鞋脱下来。
李二娘把新鞋递给他,他穿上试了试,道:“正合适。”
“那是我记错了。”李二娘面露羞涩。
李二看她一眼,见丫鬟出去了,拉住她情不自禁地吻了下。
李二娘红着脸:“青天白日……”
李二笑着松开她,知道今晚上有戏,喜滋滋地道:“我去看书!”
“今日怎么这么上进?”
“……娘子对我好。”
李二娘呆了呆,压着怒气:“难道我从前对你不好?”
李二愣住了,半天道:“从前是我自己不好。”
李二娘这才笑了。
李二松口气,赶紧逃去书房,生怕一句说错,今晚就做不成他想做的事了。
这天开始,他难得地勤奋起来,每天一回家就认真看书,休沐日也不出门,仍然看书。刚看几页,李二娘的丫鬟来叫他,说李二娘找他。
他跑得飞快,进了内寝,问:“娘子找我何事?”
李二娘手中握着一本书,抬头问:“聚宝散人是裴六郎么?”
“是呀。”李二皱眉,酸溜溜地问,“你问他作甚?”
他可是知道的,岳父岳母给她议亲时第一个想到的是裴义淳,只是高攀不上,才退而考虑其他。
李二娘将手中的书递过来:“你快看看,廿一居士的新书,居然是和他合写的!”
“廿一居士又出新书了?”
“是呀,这本书可好看,我心里头都放不下了。正想问你呢,你在刑部断案么?是不是和书里写的一样?”
“怎么又扯上刑部了?”李二在她身边坐下,翻开书,果然看见裴义淳的名号和廿一居士排在一起,忽觉哪里不对,“裴六和廿一居士……”
李二娘靠在他身上,也往书上看:“我直接让丫头去买廿一居士的书,不曾想他这次和别人合著的,看完了才发现……”
还是因为看到最后放不下,想叫丫鬟去打听下一本。丫鬟在书肆的时候就听到人问掌柜了,直接告诉她,提到了聚宝散人。
余慧心给《大盛探案录》设计的第一个故事是开胃菜,并不复杂,李二不到两刻钟就看完了。
他看这故事,自然比别人多了几分震动,回想起了被考试支配的恐惧。
他心里有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愣了半天,将书狠狠一摔:“好你个裴义淳,原来是你!知道你比我会读书,但你是户部的人,你去考户部啊,来为难我刑部干什么?!”
李二娘被他搞得心惊肉跳,一边担忧他,一边心疼书,最后还是偏向了书:“你骂他就骂他,摔我书做什么?”
李二看她一眼,突然委屈:“娘子你不知道……我苦啊!”
他抱着李二娘哭了一会儿,抹泪站起来:“我要去找他!”
李二娘道:“那你问问他下一卷什么时候写好!”
李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笑眯眯地给他整衣服:“你们不是一向很好吗?若能直接从他那里抄录手稿,我就能早点看到书啦。”
“你都不心疼你夫君!”
“我心疼你啦,等下就去厨房做桂花糕,你快去找他算账!”
“……”你明明是想我去催稿!
李二到裴家,没找到裴义淳。
圆圆今日回余家,往常都是余家来接,顺便将余慧心接走,裴义淳一般不跟着去。但今天他有事想找余老爷,就跟过去了,估计不到晚间不会回来。
李二只得留下名帖,悻悻回家。李二娘见他无功而返,差点不想给他桂花糕。
他急道:“我明日去衙门堵他!”
李二娘这才高兴了,又问他书里写的断案是不是和刑部的一样,还想自己拿律例来看。
李二哪知道这些,只能囫囵过去,暗道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好好当差,不然她书看多了,就会知道自己有多不学无术了。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这次中选不也是临时补的?这都能补起来,想应付娘子就更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