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潼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看他。
随着泠泠的琴声响起,她的心慢慢踏实下来。
*
陆时语是被沈明绮叫去的。老两口常去光顾的距离陆家最近的药店,这两天正在搞给老客户的积分返利活动。
根据积分的多少,送洗衣液啊,鸡蛋啊什么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白送的谁不要?!街里街坊的老头老太太们闲着也是闲着,纷纷跑去领奖品,弄得每天药店门口排大队。
沈明绮这两天膝盖疼,上了年纪都这样,每天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舒服。所以她把药店会员卡给了重孙女,让她代自己跑一趟。
陆时语应了。
足足排了一个小时,陆时语才拎着两袋洗衣液从药店挤了出来,她把洗衣液放在地上,用手扇风,抬眸就见前面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三?”
陆时语有点意外,追了上去。前面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顿住脚步,回头。
“咦,你怎么戴口罩,脸色也不太好。”陆时语凑近了看他。
“没事。”魏郯的声音很哑,因为口罩的阻隔还显得闷闷的,“你买洗衣液?”
“不是,药店送的,太奶奶让我帮她领一下。你是不是病了呀?”
“没事,我先走了。”魏郯其实在发烧。他平时并不是逞强的人,但他不想让陆时语看见自己软弱的样子。他希望在她面前,自己永远尽善尽美。哪怕他现在浑身发冷,体虚无力,骨头酸胀。
“等等。”陆时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我真没事。”说完这四个字,魏郯急促地喘了一下,头重脚轻的感觉更明显了。他默默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低着头。
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你爸妈呢?”怎么病了还让他一个人出来。
“出国旅游了。”
“啧,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爸妈。你说我们难道是他们捡来的吗?”陆时语小小地抱怨了一句,然后蹙着眉,弯腰,手覆上少年的额头。
手掌下的温度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
柔软的手心轻轻压在他的额上,魏郯的心跳倏地加快,在她手腕之下,闭了闭眼。
“没事,我坐一会儿就好。”他还在嘴硬。
陆时语快被他气笑了,“病了就去医院,不去医院也要吃药,我还没听说坐一会儿,病就能好的。”
她拉着他的手,想把他拽起来,“走,去医院。”
魏郯没动,浓黑的眼睫毫无生气地垂着,“不用。”
“不用个P!”陆时语急了,蹲下.身,一手板着魏郯的肩膀,一手摸上他的脸,命令道:“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隔着口罩魏郯甚至能感觉到她说话时的吐息。小姑娘眼中透着担忧,软弱无骨的小手贴在他脸上,微凉又柔软,很舒服。
“我的身体我知道,吃个退烧药就行。”他弯了弯眼睛。
怎么就这么犟!
陆时语磨了磨牙,“唰”地站起来,转身走了。
太阳穴一跳一跳,脑袋里像是扎了无数细小的钢针,细细绵绵地作痛。魏郯吃力地抬起重若千斤的眼皮,见她气呼呼地走进了药店。
很快,陆时语回来。
“那走吧。”她扶起他。
“嗯?”
“嗯什么嗯?你病了,家里又没有人,我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吗?”
“哦。”原本烧得哪哪都痛的身体,突然好受了不少。
进屋换了鞋,魏郯扯掉口罩,就有气无力地半瘫在沙发上。什么叫病来如山倒,什么叫生命的脆弱,他今天算是深有体会。
他从小身体不错,很少生病,偶尔有个头疼脑热吃个药,一天就好了。像今天这样浑身发冷,骨头酸胀,头痛难忍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陆时语放下手里的东西,“你家药箱在哪?先量个体温再说。退烧药要38度5以上才能吃。”
魏郯抬手指了指电视柜。
陆时语找到医药箱,从里面找到一支老式体温计。她抽出来,先确定水银柱在最下面,然后跪在他旁边,伸手就去拽他的衣领子。
魏郯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
“你躲什么,我给你量体温啊。”陆时语看他。
“哦。”魏郯没说他们家都是含在嘴巴里的,任由她不那么温柔地扯开他的衣领。
陆时语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为什么不把体温计给他,让他自己量?如果现在再说,似乎就显得太刻意了,有越描越黑的嫌疑。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跪坐在沙发上,直起身体,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魏郯微微仰着头看她,修长的脖颈被拉长,喉间有个明显的凸起。
陆时语看得呆住。她从前看小言时,作者描写男主的外貌时,会特别描述手指啊锁骨啊腹肌啊什么的,其中男性特有的结处也是经常被施以重墨。
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真的……有点性感啊!
魏郯静静地看着她长睫扑簌簌地颤,大眼骨碌碌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慢慢地眨眨眼,低低地笑了。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磁性,加上感冒,声音里透着暗哑,莫名的性感撩人,陆时语回过神来,不淡定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不那么温柔地飞速扯开他领口,将体温计塞了进去。
微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他的皮肤和硬邦邦的胸肌。灼人的温度和陌生的触感从指间嗖地传导开来,她身子一僵,说了句我去倒水就从落荒而逃。
魏家没有热水,她烧了一壶。等水烧开的工夫,她一直用手背按压着发烫的脸颊,一步都没有离开厨房。
等她烧好水,魏郯已经不再客厅了。陆时语端着水杯,熟门熟路地去了他的卧室。
卧室门半开着,魏郯躺在床上看她,什么也没问,好像也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已经量好了。”
陆时语从床头柜上拿起来,对着光亮看那水银柱。
39度2。
啧,烧得这么高。他却看起来除了浑身无力外,没什么大问题。要是她的话,估计头疼眼睛疼哪哪都疼,根本爬不起来,更别提自己买药了。
“你怎么回事!发烧这么严重,不知道给人打电话,竟然还出去买药,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陆时语噼里啪啦地数落他,声音清脆像夏天的薄荷糖。
魏郯没有辩解,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
“吃早饭了吗?”
“吃了片面包。”
陆时语将药片倒在手心里,“起来喝药。”等魏郯坐起来,她递给他。
魏郯没接,“我手软,你喂我。”
陆时语:“……半个小时前是谁死犟着说自己没事的?”
“我。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魏郯回答地没有半分心虚。他不想再强撑了,因为偶尔在她面前示弱似乎也没什么,被她照顾的感觉还不赖。
陆时语妥协了,直接捏着药片凑到他嘴边:“张嘴。”
魏郯乖乖听话。
因为发烧,他的唇瓣红而干燥,但是很软。
看着他吞了药,又喝了水,陆时语忍不住将左手背在身后蹭了蹭,仿佛要蹭掉那无法忽略的触感。
她打了盆水,从冰箱里找了冰块倒进去,然后将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嫩白的手臂。她将浸透冰水的毛巾拧干,盖在他额头上。
魏郯安静地看着她忙碌,毛绒绒的长睫垂着,虚弱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给他掖了掖被子,陆时语直起腰,“你睡吧。”
下一秒,手却被人抓住。
力道很大,猝不及防下,陆时语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倒在床上,脑袋砸在魏郯的胸口。
“魏十三?”她捂着发酸的鼻子,勉强抬起头来。
魏郯倦倦地阖着眼,气息滚烫,嗓音低哑,“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快了,重要的事说三遍
第49章 撒娇四十九点
陆时语挑眉。这人之前还绷着的铁血男儿绝对不能被小小感冒所打倒的硬汉形象,像泥石流一样塌了。
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她爸每次生病也会变成那种亲人又爱撒娇的大型犬类动物,就想让苏亦心疼地围着他转。
行吧,语哥惯着你。
她任凭魏郯紧紧握住她的手,用脚勾过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床边。
也许是感冒药药效发作,魏郯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陆时语松了口气。
她的手还被他紧紧握住。
他的掌心很烫,很干燥。
睡着后的魏郯和平时不太一样,眉宇间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和。他侧躺着,领口处露出一点精致好看的锁骨。他看着白净瘦削,但因为常年运动,肩膀宽而薄,肌肉匀称紧致,身上没有一丝赘肉。
想到之前给他量体温时触碰到的胸肌,陆时语的脸开始烧了起来,她干脆拿出手机来刷刷微博什么的转移注意力。
魏郯一觉醒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整个人依然有点头昏脑涨,但比起早上那会儿已经明显好受多了。热度基本退了下来,他将额头上的毛巾扯下来,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手正和陆时语紧握在一起。
就这样保持了几个小时。
五根手指都有点僵硬了。
而陆时语坐在小板凳上,趴在他床边歪着脑袋也睡着了。
魏郯觉得,自己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挠了一下。
他想抽出手,谁知他一动,陆时语就倏地惊醒了。
“……十三。”她眼睛都没睁开,已经叫出口了。
魏郯“嗯”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小手就拍在他脸上,然后慢吞吞地从唇角一路往上,鼻子、眼睛、眉毛、额头……
“唔,不怎么烧了。”陆时语的手在他前额停留了几秒,人才清醒过来,她收回手,坐起来。
“嗯,好多了。”魏郯嘴唇苍白没什么血色,嗓音也沙哑得厉害,只有一双眼睛熠熠闪光。
陆时语这才发现两人的手还像涂了502似的紧紧握着,她咳了一声,站起来,“那个,那个,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粥。”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兔子似的窜出了房间。
魏郯望着她的背影,眼眸含笑,哑着声音道:“谢谢。”
年轻的好处在魏郯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经过一天的休息,第二天开学,他又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了学校。
一进教室,就看到他的小同桌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喜事,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他刚走到座位,陆时语就献宝似的递过来一纸奖状,“快看,你语哥厉害吧。”
魏郯接过来,是一张全市作文竞赛的的获奖证书,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二等奖,陆时语”几个大字。
早上,陆时语刚到教室,就被语文老师叫去了。
语文老师姓吴,五十出头,是个很有文人儒雅气质的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教师。他对学生,很少疾言厉色。讲起课来言之有物,能把一个简单的知识点拓展成一二三四五六。上他的课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但却一点也不枯燥。
老吴从来不吝啬表扬,他把陆时语上学期的得奖作文翻出来,给她好好分析了一番,还夸了又夸,最后道:“你这篇作文的切入点是很新颖的,写的时候也注意紧扣主题,通篇下来条理清晰语句通顺,写出了一篇好作文的灵魂。非常好,继续努力!只是文学功底还有所欠缺,这个主要靠平时积累,要广泛地阅读……你第一次的月考成绩也不错,不过有些死记硬背的基础题不该错。”
陆时语认认真真听完,从办公室出来就一路蹦蹦跳跳地回了班。
魏郯见她开心的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点头,“嗯,厉害。”
上了高二,他们经常会听到一句话——得语文者得天下。而作文更是个其中最具有伸缩性的单题。高考作文满分六十分,如果要考B大,作文至少要上五十,甚至五十五分。
他知道陆时语从前是不大喜欢写作文的,但自从她下决心要考B大后,这种情况慢慢改变了。平时经常看到她拿个小本本,将自己灵光一闪想到的好句记录下来。
一年下来,进步真的很大。
为了心里的那个目标,她是真的在努力。
十月底的期中考试,陆时语也考得不错。
没了政史地,相对薄弱的语文和化学又有了提高之后,她的总成绩有了大幅度的跃进。
家长会后的那个周末,陆时语在他们四人群里倡议。
【兄弟姐妹们,明天看电影,要得不要得?要得扣1】
很快三人齐刷刷地回复:【1】
周六下午,李怡潼拿着外套出来,听说他们要去看电影,李齐安问,“周末哪哪都人多,你们小心点。要不要派车送你们?”
李怡潼低着头穿鞋,“不用。”
李齐安眼中一暗。
从家里出来,就见陆家姐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一边穿外套,一边和两人打招呼。李怡潼这两年蓄了长发,如今已经长过肩膀。不知怎地,一缕头发缠在了娃娃领外套的圆扣上。
她扯了一下,没解开,反而疼得地嘶了一声。见状,陆时语正要走过去帮她,谁知有人比她更快。
修长的手指三两下就解开缠绕的发丝,陆时钦却没有放手,继续弓身垂眼将纽扣一颗颗扣好。好看得过分的一张脸上,神情温柔又专注。
李怡潼看了眼陆时语,有点别扭,要躲,陆时钦却把她往自己身前拉了拉,低声道:“别动。”
李怡潼乖乖不动了,只是长而卷的睫毛扑簌簌地颤。
陆时钦给她扣好扣子,又整理了一下衣领,才松手直起身来:“走吧。”
陆时语有点傻。
她眨眨眼,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直到在胡同口等到魏郯,她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