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忙完已经七点半了,教室里还有将近二十个住校同学在上晚自习。把粉笔和桌椅收拾好,陆时语轻手轻脚地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毫无预兆的,教室里的顶灯突然黑了。
陆时语茫然了几秒,反应过来,这是停电了。与此同时,教室里和其他班级都响起乱糟糟的说话声和惊呼。
魏郯反应很快,打开手机照明,走到窗台边往外看了看,见外面已经全黑了。于是提高声音,“同学们不要慌,安全起见,大家坐在座位上不要随意走动。”
有人兴奋道:“不知道要停多久,是不是不用上晚自习了?”
“别想了,一般这种情况,会有人抢修的,很快就能来电了。”
出了突发状况,魏郯作为班长暂时要留下来维持秩序,陆时语也只好等他。
等了十分钟,没等来电,等来了王sir和他带来的蜡烛。
原来并不是只有学校停电,而是整个这条线都停了,连红绿灯都没了。相关人员已经在积极抢修,预计一个小时内才能来电。
王sir来了,魏郯和陆时语就可以走了。
两人从教室出来,虽然有手机的亮光,但空荡荡黑漆漆的楼道还是阴森森的。屋外凛冽的北风呼啸,吹得窗户窸窸窣窣作响。
陆时语瞬间自己脑补了不少惊悚画面,总觉得会从窗户、天花板、走廊转角冒出什么东西来,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行。她缩了下肩膀,不由自主地往拉住了魏郯的袖子,借着手机的灯光努力分辨着台阶。
正走着,魏郯突然出声,“小语,你看这是什么?”
陆时语侧过脸,只见魏郯将手机电筒举到了下巴的位置,光线从下到上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昧,他深邃的五官看起来鬼畜一般阴森。
站在最后两级楼梯上的陆时语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脚下一乱,踩空了,人直直栽了下去。
魏郯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她这么不禁吓,忙伸手架住她。
陆时语整个人扑进他怀里,鼻尖撞到他结实的胸膛,前胸正好撞在他右手臂上。
好硬,好疼!
陆时语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双手死死抓着魏郯的外套,以求平衡。
魏郯觉得怀里好像抱了一团软软的大棉花,她毛茸茸的碎发刺得他下巴发痒。
“吓到了?”他声音里带着点歉疚。
陆时语揉着鼻子抬头,瓮声瓮气地道:“你几岁了?”
魏郯抱着她,抬手摸上了她的鼻子,“对不起,我给你揉揉。”
陆时语啪地拍掉他的手,没好意思揉其实比鼻子更疼的胸。
但是真的好痛。
她没忍住,又抓过他停在半空的手,毫不留情地咬了上去,下口有点重,魏郯“嘶”了一声。
“流氓!”她骂了一句,红着脸蹬蹬蹬跑了出去。
魏郯被骂得莫名其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压在他手臂上那软绵绵的触感。
呃……他也觉得自己活该被骂。
今年寒假,陆家一家四口照例去了南方团聚过年。
从年三十开始,陆时语决定给辛辛苦苦了整个学期的自己也放个七天长假。她将所有书本作业习题集暂时收起来,每天宅在家里刷剧、看小说,或者盘腿坐在床上,两眼放光地在游戏里打打杀杀。
吃过年夜饭,陆时语的手机就忙了起来,抢红包,发祝福短信,回拜年电话。
她给魏郯发出视频通话邀请,那边接得很快。
陆时语笑嘻嘻地问:“十三,想我了没?”
魏郯眨眨眼,没说话。
一秒,两秒,三秒,略微喧闹的背景里响起一道低磁的男声:“嗯,想你了。”
陆时语傻了。
她其实就是随口瞎几把一问调戏一下的。但魏郯这么一说,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诡异地沉默之后,她手忙脚乱地把视频挂了,然后好像手机是什么烫手山芋似的,直接丢在床尾。然后整个人撅着腚把脸埋到了两个枕头中间。
想要撩汉反被撩,大概就是她这样。
陆时语觉得自己的脸烫地能煎鸡蛋了。
苏亦推门进来,就见自家闺女像个自欺欺人,只顾头不顾腚的大鸵鸟。
她噗嗤一下笑了,走过来拍拍鸵鸟的屁屁,“小语,干什么呢?来吃水果了。”
陆时语“呼”地一下,直起身子,掩耳盗铃地用头发遮住红通通的脸蛋,在妈妈疑惑的目光中蹦下床,“啊,吃水果了,吃水果,我好饿,要吃水果。”
苏亦有些奇怪,在房间里四处看看,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这才随着她出来。
他们一家四口是初六中午回到帝都的。
下午,陆时语把李怡潼叫了过来。
“这是我新入的,我们俩一人一件,当闺蜜装穿,怎么样?”
李怡潼打开包装精美的礼品袋,从里面拿出一件藕荷色仙气飘逸的大袖齐胸襦裙。
“哇,好漂亮。”她惊叹道。
陆时语提议,“院子里的梅花正开着,我们换上衣服去照几张相吧。”
“好啊,好啊。”李怡潼立刻附议,“我们再梳个漂亮的发髻。”
“那就拜托你了,你手比我巧。”陆时语笑着点头。
两人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全部搞定。
琉璃世界,红梅树下,一双妙龄少女,踏雪寻梅,婷婷袅袅,巧笑嫣然……
虽然很冷,但是小姑娘们兴致高涨,清脆的笑声把陆缄、苏亦、陆时钦都引出来了。
清丽飘逸的襦裙疏疏落落绣着折枝山茶花,穿在花骨朵似的女孩子们身上,彰显着无拘无束的青春。
好看是真好看,冷也是真冷。
苏亦给两人一人找了一件白色仿狐狸毛披肩,“玩一会儿就回房间去,小心别感冒了。”
“知道了。”陆时语笑嘻嘻地应了,顺便拉着爸妈也一起照相。
陆时钦一瞬不瞬地看着李怡潼。
李怡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顶着他灼灼的目光走过去,举起手机,“时钦哥哥,我们照张合照吧?”
“好。”陆时钦配合地弯下腰。
在按下拍摄键前,陆时钦突然伸手搭在李怡潼的肩上。
最终画面定格,两人都在笑,李怡潼像是被他抱进怀里。
“一会儿过来我房间。”陆时钦温热的呼吸撩过李怡潼的耳垂,低声道。
李怡潼心跳一点点加速,轻轻点头。
陆时钦这才直起身,手指在她头上别着的一支蝶恋花点翠挂珠钗上点了点,引得蝴蝶的两根尾须大力抖动着。
早上八点多就起来赶飞机,回来又折腾了这好半天,看着陆时语连着打了三个呵欠,李怡潼说:“小语,你睡觉吧,我去找时钦哥哥听他练琴。”
“好。”陆时语点点头,扑倒在床上。
陆时钦房间的门没有锁,李怡潼轻轻一推,就开了。他从钢琴前站起来,走过去,无比自然地把她瘦瘦小小的手包进掌心,“冷不冷?”
李怡潼笑着摇头,露在外的指尖往他掌心里蜷了蜷。
陆时钦被她的小动作弄得心底一软,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我练琴,你自己玩?”
李怡潼弯着圆而清澈的鹿眼,点头。
时值冬末,接连几个艳阳天,各处冰消雪融,阳光暖意融融。
李怡潼被晒的浑身暖洋洋的,入眼是不能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侧影,她眼皮越发沉重,像只毛茸茸的小猫咪一样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一条深灰色的毛毯从她身上滑下堆在腰间。
另有一件皱皱巴巴的像梅干菜似的白衬衣被她攥在手里。
毯子应该是陆时钦给她盖的,那这件衬衣是怎么回事?
李怡潼慢半拍地发现陆时钦这会儿并不在琴房。
她看着衬衣努力想了想,好像是……陆时钦随意换下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而她睡梦中闻到熟悉的气息,于是迷迷糊糊间拽过来攥在手里。
睡梦中的反应最为真实,李怡潼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还要依赖陆时钦。
贪恋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怀抱。
想到这里,李怡潼的心不安地沉了沉。
门轴轻响,陆时钦拿着一杯鲜榨果汁进来,“醒了?”
“嗯。”
“橙汁加芒果。”
“谢谢。”李怡潼接过来浅浅啜了一口。
敏锐地察觉到她现在似乎情绪不佳,陆时钦问:“想弹琴吗?”
李怡潼眼睛亮了一下,“可以吗?”平时这架琴就连陆时语都碰不得。
她低头看着黑白琴键,伸出一根食指,按了一下,“叮”地发出一声脆响。
李怡潼笑了,细白的手指在琴键上探索。
陆时钦就任她玩,也不出声,大大方方地侧头看她。
细软的刘海下眉眼清澈,樱花色的唇瓣微微翘着,唇角边是一只可爱的小梨涡。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祖父书房里翻到的一幅珍贵的美人古画卷。
一如眼前。
他伸出手压在了她的手指上。
在李怡潼不解的目光中,陆时钦突然俯身,掐着李怡潼的腰将她腾空抱到了琴盖上。
李怡潼圆圆的鹿眼睁大,轻轻抖了抖腿,作势要下来:“坐坏了。”
陆时钦眸色深沉,“坐不坏。”
下一秒,捏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猝不及防,李怡潼彻底傻了。
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里急遽跳动,快要蹦出来了。
陆时钦怕吓到她,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一吻即退。
不过,李怡潼还是被吓到了,眼睛大睁着,一眨不眨,眼眶蒙上一层水汽。陆时钦抬手轻轻拍她的背,“潼潼,呼吸……”
李怡潼被抱着,额头顶着陆时钦的脖颈,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喉结震颤。好半天,才听到她长长的一口气吐出来,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陆时钦终于亲到了人,此刻心情好得不像话,看着她的样子,他低低地笑出声来。
李怡潼又羞又窘地瞪他。刚才一番折腾,襦裙的领口又敞开了些。陆时钦看着一片嫩白似牛奶布丁的雪肌,想摸摸,又不敢。
李怡潼慢了几拍才发现他的不对。
这人眼睛往哪儿看呢?
她使劲推开他,从钢琴上跳了下来,蹬蹬蹬跑了出去。李怡潼去陆时语的房间换衣服,陆时语也睡醒了,抱着手机不知在玩什么。
“咦,潼潼,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啊,琴房太热了。”李怡潼不好意思看她,抱着衣服冲进了衣帽间。
陆时语“哦”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并没有多想。
初七早上,陆时语抱着攒了一假期的题目去找魏郯。
魏郯给她开门。
想到几天前被他的一句话弄得自己方寸大乱,陆时语一进来就大声道:“狗十三,看到爸爸给你发的红包了吗?哈哈哈,不用谢!我告诉你哦,我今年第一次吃生腌蟹和蛇羹,比想象中好吃哦。”
魏郯穿着件薄薄的白色毛衫,看起来温暖又柔软。他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目光包容又慈祥。
陆时语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她脱掉外衣,又开始解围巾。这条围巾有点长,她出门时随便绕了几圈,在后面打了个结。结果这会儿怎么也解不开了,好像是流苏缠到了一起。
魏郯看着她在和围巾奋斗,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傻,转到前面来解呀。”
“对哦。”陆时语也反应过来,她刚把围巾转过来,就见魏郯伸手过来,指尖擦过她的下巴,有点凉。
“抬头。”他说。
陆时语看着他,甚至都没过脑子,乖乖听话微微抬了抬头。
围巾的流苏被她弄了两个死结,魏郯摆弄了半天才解开一个。
以前这种事她好像从来没在意过,也可能是长大了的缘故,她开始意识到魏郯不仅是发小,还是异性。这样突破了安全距离的亲密接触让陆时语觉得有点别扭,她微微向后仰了一下身子。
“你,你快点。”她催促他,声音有点紧。
魏郯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僵硬,扯着围巾将她拉过来,“躲什么,小心越拉越紧。你是不是手残,系个围巾能系成这样。”
这人永远都这么讨厌!
陆时语瞪他。
由于两人的身高差,魏郯现在看她变成了自拍视角。小姑娘仰着脸儿,修长服帖的眉毛下眼睛显得更大了,乌溜溜的眼珠明亮有神,瞪着他的样子,像只炸了毛的小奶猫。
魏郯唇边带着浅笑,垂眼继续给她解围巾,鸦羽似的浓黑睫毛覆盖下来,目光专注。一张惨绝人寰的帅脸上有不太明显的酒窝,好看得能让任何一个女孩子心动。
陆时语心漏跳了一拍,匆匆垂下眼。过了几秒,像是做贼似的,抬眼偷偷看他,又怕他发现,立刻别开视线。
她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魏郯一如既往地思路清晰,他飞快地写完三行式子,停下来耐心地给她讲解。
末了,还问她:“懂了吗?嗯?”
最后的尾音轻扬,像一根撩人的羽毛,挠着她的耳膜。
“懂,懂了。”陆时语硬着头皮点头。
魏郯继续往下讲。
陆时语余光瞟见他柔软润泽的嘴唇牵起一点弧度,看起来……特别可口。
陆时语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突然地,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冲动,她特别想尝尝这嘴唇。
妈耶,她在想什么呀!
这下,陆时语的脑子彻底糊了。
她“唰”地站起来,在魏郯不解的目光中,说,“那个,那个,我去下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凉水洗了三遍脸,才抬起头看向镜中面上依然热度未褪的自己,小声叨叨:“学习使我快乐,我爱学习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