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吧。
被男人搂在怀里,紫檀忡怔片刻,他的体温一向很高,活像是一个小火炉,从前他就喜欢搂着她睡觉,她有时候会嫌弃他身上太热,不愿意他靠近自己,不过到了冬日里,她就极喜欢抱着他,将他当成暖炉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呼吸深深浅浅变得很有规律,揽着她腰肢的大手松开滑下去,他已经睡着了。
寂静中,紫檀睁开眼,从他胸口抬起头。
床上的男人紧闭双眼,浓密的睫毛乖顺地贴着眼睑,他眼尾上挑,鼻梁挺拔,五官轮廓依旧和她记忆中一样精致到挑不出一丝瑕疵,完美的让人嫉妒,所不同的是,他的面容已经完全没有了少年时期的稚气。
时光荏苒,他英俊如昔,却已不是她记忆中最深刻的模样。
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睡颜,紫檀心里莫名伤感,倾身用手指轻触他的脸颊,指下的皮肤温热,她的手指在他脸上滑动,沿着轮廓描了一圈,男人在睡梦中察觉到脸上的异常,他眉心微蹙,呢喃了什么,将头左右摆了摆。
紫檀还以为他快醒了,吓了一跳,做贼心虚般收回手。
男人并未醒来,抿抿唇继续睡。
紫檀放下心来,靠在他的颈窝,熟练地搂着他的脖子,唇角弯了弯,闭上了眼睛。
夜色愈深。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被一阵模糊不清的呓语声弄醒。
抬起头看到陆云峥紧蹙双眉,额头满是汗珠,嘴里嘟囔着说着含糊的梦话。
他闭着眼睛,俊容有些扭曲,额上青筋凸起,似乎在做一个不太好的梦。
“不,不,不……”
“快醒过来……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
“求你……”
他眉头紧皱,挣扎着,口中断断续续重复着这几句话。
紫檀没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到他深陷梦魇这么痛苦,她忙用手拍拍他的脸,试图唤醒他,“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男人急促地喘了几声,猛然握住她的一只手,双手牢牢握住放在心口处,他低喘着,声音夹杂着难耐的痛苦,“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紫檀的心脏如同被蛰了一下,莫名胀痛。
她便是再迟钝也听的出来,他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梦到的是什么?
究竟是谁的死会让他在梦境中这般痛苦?
是谁?是……是……她吗?
酸酸涩涩的滋味在她的心房蔓延开来,他灼热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仿佛他握住了一般。
悸动,微疼。
“……别离开我……求你……”男人不断呓语,在梦魇中难耐地挣扎,他急喘着,额头上的汗珠滑落下去。
看到他痛苦呓语的模样,紫檀俯身凑过来,用另一只手轻抚他紧皱的眉头,在他耳边柔声说:“好,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
她轻声劝哄着他,手指抚上他紧蹙的眉头,大拇指在他的眉心轻轻抚摸,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她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就像是在哄一个伤心欲绝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
“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她的安慰似乎真的传递给了他,奇异地,他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呓语,紧蹙的眉心也舒展开来。
*
第二日一大早,小荀子早早就尽职尽责来到房门外。
他站在门口等啊等,天越来越亮,
旁边一个刚换岗的太监探头朝屋里看了看,向小荀子询问道:“快到时辰了,太子爷还没醒呢?要不要叫醒他?”
“去去去,一边儿呆着去。”小荀子挥挥手拒绝了太监的提议。
眼看着上早朝的时间就快到了,屋里却仍旧没有动静,小荀子心里直犯嘀咕,昨天夜里紫檀进屋后一直没出来,现如今太子爷到现在都没醒,难道是因为昨晚太子爷被压榨的太厉害,起不来了?
时辰越来越晚,太子爷要是再不醒来就赶不上早朝了。
小荀子清清嗓子,“殿下,时辰快到了,您该起了。”
屋里,紫檀正闭着眼睛睡在陆云峥身侧,她被小荀子的呼唤声惊醒,睁开眼,看到身旁仍然熟睡的男人的侧颜。
他闭着眼睛睡得正沉。
昨夜他喝了那么多酒,虽然看着不像醉的很厉害的样子,但酒精到底进了身体,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睡足的?”
更何况他昨夜还做噩梦了。
“殿下,该上早朝了。”小荀子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紫檀伸手轻轻推推他。
“殿下,该起床了。”
轻推了几次,他未醒。
紫檀加大力气,提高声音,“殿下。”
这次,陆云峥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女人,他的眼神起初一片空茫,似乎在奇怪眼前的女子为何会出现在她床上,过了一会儿他的脑子才逐渐清明起来。
他揉揉眉心,撑着身子起身,紫檀伸手扶他,他身子滞了滞,侧头看了她一眼。
陆云峥身着里衣下床后便对她张开双臂,“给孤更衣。”
这么理直气壮的口吻让紫檀心里有些小小的不爽。
不过她还是认命地替他穿衣。
他肩膀很宽,身躯高大,比她记忆里的高了一些。
紫檀身量不高,比他的肩膀还要低一截,她必须踮起脚尖才能替他将衣服换上。
在她替他系腰带的时候,她并未察觉到,陆云峥垂眸静静注视着她,眼神幽暗深沉。
收拾妥当,陆云峥草草用过早膳准备出门,他突然对她说:“你送孤一程。”
紫檀一头雾水琢磨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跟在他身边从紫宸殿一路走出东宫,到门口的时候,陆云峥伸手亲昵地将她头上的发簪理了理,面带微笑,表情温柔。
“等孤回来再陪你。”
紫檀:=_=
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总是那么敏锐。陆云峥前脚离开东宫,后脚东宫里所有的女人都知道了紫檀昨夜不仅被太子带到慈宁宫向太后问安,而且还被太子召幸,今早更是不少有人亲眼看到太子爷在东宫大门口对紫檀浓情蜜意。
一时间东宫里就仿佛被打翻了十几缸陈醋,连空气都冒着酸味。
这事儿还没算完,陆云峥回来后,叫来内务府的李全,将紫檀从六品奉仪抬到了三品良媛,更是破格要求将她的月例用品等规格一应按照二品的良娣来置办。
这下子,东宫里的女子可就不止冒酸水了,简直炸开了锅。
东宫里太子妻妾的品级是按照奉仪,宝林,承徽,良媛,良娣,太子妃依次往上递增的。
其中正一品太子妃一人,二品良娣两人,三品良媛四人,四品承徽八人,五六品宝林以及奉仪不设上限。
后宫里的女子想要升位分,无非就是承宠,是以这群新晋的女子起初信心满满想着法的往太子爷眼前凑,结果大半年折腾过去,谁也没能获得太子半分青眼。
如今倒好,竟然还有人能直接越过宝林承徽升了整整三个品级,而且日常生活规格居然按照良娣来置办。东宫里的女子听到消息能不大为光火吗?
正所谓国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穷的叮当响荒芜成一片沙漠的时候,那啥事都没有,可一旦有人暴富而其他人却仍旧穷着,那就不对味了。
这不,陆云峥将提紫檀位分这件事刚公布下去,就有人开始过来找茬了。
陆云峥派人去康良娣那里向她报备以及索要良媛玉牌印信的时候,康良娣并未将东西交出来,而是跟着送信人一道来到了紫宸殿。
“殿下,直接封奉仪为良媛实在不合规矩,不错,叶奉仪是救下元诺立下大功,但是按照宫规,她最多只能受到金银赏赐。”
“宫里有规定,唯有生下男婴,才能够破格升两级。”
“叶奉仪她并未有子嗣,却连升三级,这恐怕不妥吧?”
“且到了良媛这品级需得上报给皇后娘娘,征得娘娘同意才可以立诏书赐玉牌印信,敢问太子殿下,这件事皇后娘娘可知晓?”
陆云峥听完她一连串疑问,他掀唇露出一抹嘲讽,“孤自己的女人位分如何处置,哪里需要劳烦母后?明日,你将玉牌印信直接呈上去让母后过目即可。”
“殿下!”康良娣被他的话语惊呆了,看到他这么一幅下定决心毫无转圜余地的样子,康良娣不禁怒上心头,“殿下,妾身可不敢将这事呈递给娘娘,妾身怕被娘娘训斥。”
陆云峥坐在桌案后拿着书册勾勾画画,头也不抬,“你若是不愿意去也行,那就将执掌东宫的权利交出来,孤自然能找到愿意去的人。”
第33章
康良娣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陆云峥方才说的话令她难以置信。
东宫的理事权可是皇后亲赐给她的,这几年来,太子也从不曾对此有过任何异议,如今太子竟为了一名女子居然对她说出这番话来。
“殿下……”康良娣心里拔凉,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充斥满她的心房。
陆云峥拿着书册倚在椅子里,抬眸看向康良娣,他神情淡漠,“孤的意思,良娣你听懂了吗?”
康良娣站在他面前,手里绞着帕子咬唇。
“若无其他事,明日你就将造册玉牌呈上去给母后过目吧。”陆云峥说完不再看康良娣一眼。
康良娣苍白着脸脚步踉跄从书房里走出来,一出门便遇到了正端着茶水走过来的紫檀。
紫檀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的夹袄,头发用白玉簪子松松挽起,发髻上并没有太多修饰,她脸上也并没有涂脂抹粉,只画了一对柳叶眉,可就算如此,她的面容却依旧娇嫩欲滴,美得让人无法忽视。
看到眼前之人,康良娣攥紧手指,明艳的脸上闪过一抹阴戾,都怪她一时不察,竟然没能早早将这个狐媚子铲除掉。
紫檀端着茶水,屈膝向她行礼,“见过良娣娘娘。”
康良娣心里恼恨非常,恨不能冲上去用指甲抓破紫檀那张脸,不过她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强压下满腹的怨恨,但依旧气恨难消,狠狠剜了紫檀一眼,扭头离开了。
紫檀无语。
得,陆云峥这招厉害啊。直接将她竖成靶子,让她成为了他后宫女人的公敌。
*
推开门,书房里,陆云峥正靠在椅子上看书,看到她进来,他勾唇微微一笑,慵懒道:
“过来。”
紫檀端着茶盏走过去,陆云峥心情似乎很好,不仅喝了她的茶,还夸赞了她几句。
“良媛的茶烹的不错。”他笑道。
紫檀听到他称她良媛,扯扯唇,要不是因为昨晚他做噩梦的样子着实令她心软,紫檀真恨不得对他翻个白眼。
“殿下,妾身惶恐,当不起良媛。”
陆云峥抬手将手中的书本往桌上一扔,“惶恐什么?孤说你当的起,你便当的起。”
紫檀:行吧,他爱咋咋滴。
虽然她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目的,但她知道他不就是想利用她吗?
可以啊,她愿意奉陪。
反正她头比较铁,不就是宫斗嘛,她怕个啥?
*
另一边,康良娣红肿的眼睛来到皇后跟前。
皇后诧异,问她出了什么事。
康良娣起先扭扭捏捏抽噎着不肯说,在皇后再三询问下才开了口。
皇后闻言蹙眉,“他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康良娣哭诉,“妾身觉得这件事不合宫规,劝着太子殿下,先封叶奉仪为宝林,将来她若有了孩子再往上提拔,可太子殿下不肯听,非要妾身过来……还说若妾身不肯过来,他便另寻他人接替妾身的东宫掌事之权。”
皇后神色不愉,她不喜欢听到有人抱怨她儿子。
康良娣解释说:“太子殿下之所以如此行事,完全是受了叶奉仪那女子的迷惑……”
*
那日正下着雪,紫檀被乔皇后派人召到栖梧宫。
乔皇后头戴凤冠,身着明黄的吉服,她皮肤白皙,长眉杏目,眉眼之间与陆云峥很有些相似,她下首位置坐着的却是康良娣。
紫檀走上前福身行礼。
乔皇后拿着茶盏静静喝茶,半天都没有理会紫檀,她身侧康良娣时不时扫她几眼,眼神不善。
紫檀被晾了良久,乔皇后才幽幽开口,“起来吧。”
紫檀谢恩起身站直,她心里嘀咕道乔皇后与陆云峥真不愧是母子,康良娣也不愧是她挑中的儿媳妇,这仨折腾人的招数简直一样一样的。
乔皇后放下茶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虽然年轻,但被晾了那么久,却面色镇定,从容不迫,这份涵养气质,倒不像是微末小官家的庶女出身,比之大户人家的嫡女也分毫不差了。
总体而言,乔皇后对她现在的表现还不赖。
她拿起桌上的一块手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白玉,抬眸看向紫檀,“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紫檀点点头,“回娘娘的话,这是宫妃的玉牌。”
她自然是认得皇后手里的东西的,这是代表后宫妃嫔位分的玉牌,她猜这恐怕是陆云峥为她准备的。
“你倒是半点都不犹豫。”乔皇后放下玉牌,看向紫檀,幽幽张口,“那你觉得自己配得到这块玉牌吗?”
紫檀心里颇为好笑,这种问题皇后不应该问她,而应该去问她儿子,又不是她居心叵测想要良媛位分的,而是陆云峥硬塞给她的。
当然,这么基本的道理在这里是说不通的,男人们若为女人做错了什么事,那他们所犯的错八成会扣到女人头上。
紫檀知道这口锅她不能甩也甩不掉,她总不能大咧咧的回应皇后说,是你儿子硬要给我的,我也不想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