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心里奇怪,但陆云峥似乎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到最后,她换上了一身普通富家公子的装扮跟随陆云峥一起出了皇宫。
街上人声鼎沸,因快要过年了,此时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老百姓挑着担子买货卖货,还有卖艺的杂耍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锣鼓声此起彼伏喧闹非凡。
紫檀掀开车帘正要看热闹,一入眼的却是薛然那张熟悉的脸,他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一脸严肃。
紫檀看见他,心里吓了一跳,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出宫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薛然察觉到她的眼神,转头看过来,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活像是地狱里索命的阎王,看的紫檀头皮发麻,她迅速将车帘放下。
前世,她就是死在薛然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的。
马车里,陆云峥正闭目养神,紫檀想起前世最后的那点记忆,看他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当初她刺了陆云峥一刀之后,他对她怀揣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呢?他肯定是恨她的,所以才会下令让她自刎。不过后来,她猜测,正应了那句话,死了的白月光才是好的白月光,正因为她死了,所以陆云峥又不恨她了,逐渐想起她的好来。
她想,他对她有情肯定没错,但这份情可能更多的是一种遗憾,倘若他知道她还活着,恐怕这种情意也就消散了。
“偷看了孤这么久,看够了吗?”陆云峥闭着眼睛突然开口。
紫檀心里吓了一跳,卧槽,这人闭着眼睛都能看到人么?
男人睁开双眼看向紫檀,她不自在地将脸撇了撇躲过他的眼神,耳垂上晕染开一抹淡淡的绯红。
见此,陆云峥的唇角翘了翘,莞尔一笑。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停下来。
车夫掀开车帘,恭敬地说:“公子,到了。”
陆云峥率先下了马车,紫檀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
入眼的是一排排挂着红灯笼的高楼,再前面是一条大河,有风吹过,河上漾起一圈圈波浪。
紫檀看到楼阁上硕大的“红袖坊”三个字,嘴角抽了抽,光天化日之下,陆云峥竟然带着她出宫来到青楼?
他想干什么?紫檀眼神狐疑不定地在他身上转悠。
“进去吧。”陆云峥并未理会她质疑的眼神,迈开长腿朝红袖坊走去。
紫檀朝身后一看,并未瞧见薛然的身影,她心里正纳闷,咦?薛然呢?他怎么不见了?
小荀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提醒她说:“小公子,大公子都已经进去了,您还是赶紧一起进去吧。”
*
紫檀前世就知道这红袖坊与普通的青楼不一样,这里的姑娘有很多都是罪臣之女,原都是大家闺秀出身,因家里犯了事,抄家后被连累卖进了青楼。
大概是会识文断字的姑娘多了,这红袖坊的格局与普通青楼也不大一样,楼里布置清淡素雅,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幅水墨字画,倒不像青楼倒像是书苑,楼里来端茶递水回穿梭的丫鬟衣着得体身上也完全没有一般青楼里呛人的脂粉味。
陆云峥刚一踏进了楼里,他通身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气场就立即引起了老鸨的注意,老鸨赶忙迎上来,一看到陆云峥的脸,她怔了一怔,随后含笑道:“路三爷,许久不见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紫檀眉毛一跳,这老鸨还认得他还叫他“路三爷”呢?陆云峥来过这青楼到底有多少次了?
陆云峥蹙眉,“你认识我?”
老鸨笑着说:“公子何等样人,奴家怎么会忘记?上次您来的时候是十年前,当时公子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边跟着一名模样清秀的公子,奴家记得那名公子女扮男装……”她说到这里突然看到了他身后走进来的紫檀,老鸨是何等样人?一眼就看出了紫檀女扮男装。
老鸨顿住了口,她心里琢磨这位公子脾气还真是怪,如何每次来到她这青楼都要带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
紫檀则在一旁啧啧称奇,这老鸨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这么久远的事情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她闲的无聊,拉着陆云峥将邺城玩了个遍,这红袖坊她当然也没放过,乔扮成男子拽着陆云峥一起进来看热闹。她记得当时陆云峥进楼后,可是引起了楼里姑娘们好一番争抢,没想到这老鸨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
陆云峥听到老鸨提起“女扮男装”,他眼神黯了黯,自然也清楚她说的到底是谁。
“替我准备一间厢房。”陆云峥说道,接着他又加了一句,“将你们楼里最好的姑娘都叫过来。”
第44章
老鸨殷勤地邀请陆云峥上楼,开口说了一连串楼中姑娘的名字。
“衡妩擅长弹琴,知画最懂诗词,绿绕则是这楼里最会跳舞的姑娘……”
陆云峥微微颔首,“甚好。”
看着男人伟岸高大背影,紫檀嘴角抽了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身边还带着老婆,他竟然公然来青楼召妓?
好啊,好的很。
小荀子正欲跟着上楼,转头见紫檀一动未动,忍不住小声提醒,“娘娘,您不跟着一起上去?”
紫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爽之感,抬脚踏上楼梯。待上了楼进了老鸨引路的厢房,紫檀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厢房很大,房里左右两边摆放着六张案几,每一张案几上都有一瓶娇艳欲滴的梅花,首座位置后面有一扇山水花鸟屏风。
紫檀踏进屋内,不一会儿就有丫鬟端着酒水走进来,老鸨讪笑着对陆云峥说:“公子请稍后,姑娘们都在准备,奴家这就出去催促一番。”
陆云峥撩开衣袍端坐在案几后面,“请便。”
老鸨离开后,紫檀站在厢房里无所事事地踢了踢脚,小荀子来到楼上却并未进屋,站在门口处不知是在等什么人还是在站岗放哨。
陆云峥倒了一杯酒,抬头看到无聊的快要发霉的紫檀,他敲了敲桌案,一指他身侧的位置说:“过来,坐这儿。”
紫檀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走到他指定的位置坐下。
没过多久,七八名穿红着绿的美貌女子脚步轻盈走了进来,进来的女子大都十七八岁,也有二十出头的,具都年轻靓丽。为首的女子一袭白衣面貌清丽出尘眉宇间没有丝毫青楼女子的风尘气,其他女子也都各有特色,或小家碧玉或浓艳妖娆。
女子们看到端坐在首座位置的陆云峥,眼神闪了闪,却见他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腰间系着云纹镶玉带,头戴玉冠,眉目轮廓皆是少见的俊美,比起他的相貌,他周身掩盖不住的气场则要引人注目的多。
她们沦落风尘也有四五年了,倒是极少见过如陆云峥这般相貌出色气质超群的。一些人心里忍不住开始打起小算盘,眼前这位公子看起来非同一般,若是能获得他的青睐,指不定能让自己脱离苦海。
“见过公子。”女子们对着陆云峥盈盈一拜。
紫檀眯了眯眼,尽管她们已经在尽量掩饰了,但是她还是看出来这些人看陆云峥的目光活像是看到了肉包子的狼,恨不能立马扑上来将陆云峥一口给吃了似的。
陆云峥手指慢慢转动着润白的酒杯,面对这一圈美貌的女子倒是没有太多情绪,既不说话也未看她们一眼。
众女子偷眼互相看了看,不知陆云峥是何意,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紫檀也正纳闷,外面传来小荀子的声音,“康公子,您终于来了。”
*
康兰息大笑着,“听说三爷请咱们来红袖坊喝花酒,有这等好事,我怎会不来?今日我召集了一帮弟兄一起过来,蹭蹭三爷这阔气的手笔,顺便再带他们过来认识认识三爷,大家一起交个朋友,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康兰息身后一群纨绔嬉笑着答复说:“是啊是啊!”
屋里,紫檀一头雾水,外面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像康兰息?他怎么来了?还有其他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至少得有六七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她转头看向陆云峥,心想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屋里站着的那些女子也面面相觑。
房门被打开,康兰息带着一帮衣着光鲜的纨绔子弟鱼贯而入。
紫檀看到康兰息时还愣了愣,没成想居然又见到一位老熟人。待又看到他身后那群纨绔,她嘴角又抽了抽。
他身后那群纨绔高瘦不一矮胖不同,相貌跟康兰息简直没法比,他们看到屋里那些美女,眼睛都绿了起来。
“哟,美人都请过来了?”康兰息翘着唇角,笑的肆意风流,他一双桃花眼滴溜溜从那几名美女身上扫过,瞧见端坐在案几后的陆云峥,他拿着折扇,嬉皮笑脸地躬身作揖,“三爷有礼。”
陆云峥起身还礼,“康公子有礼。”
康兰息笑的开怀,转身对他身后的一众纨绔说:“这位就是我告诉过你们的路三爷,他这次来到邺城也是想多结交朋友好多条门路,兄弟们,今晚你们在红袖坊里的所有花销,三爷他全包了!”
他身后的纨绔嬉笑着,拱手说:“多谢三爷。”
陆云峥弯了弯唇,“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如此客气。”
接下来那群纨绔便开始瓜分美女,让她们陪酒作乐,那群美女一开始并不乐意,她们都是楼里最红的姑娘,原本是听老鸨说楼里来了位看起来了不得的男人这才愿意过来的,没成想男人她们倒是见到了,她们也十分满意,结果那个男人将她们叫过来却是要她们去陪那群长得歪瓜裂枣的纨绔……
紫檀看着那群被纨绔们搂搂抱抱一脸不情不愿的姑娘,觉得她们真的怪可怜的。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陆云峥,却见他神色平静,察觉到她的注视,他侧头看她一眼,紫檀调转视线抿唇并未说话。
这时,一名身着白衣的美貌女子疾步走上前来,“公子,让奴家服侍您吧。”她说着端起桌上的酒壶就想替他斟酒。
陆云峥伸手挡住了她,他眼神淡淡,目光朝紫檀轻轻一瞥,“不必,我有侍从。”
白衣女子这才察觉到他身侧竟有位清秀的少年,那少年肤色莹白生的极貌美,她心里一怔,琢磨着莫非她面前这位路三爷不喜女色喜男色?这样想,她面带古怪地扫视了紫檀几眼,紫檀被她看的一脸莫名其妙。
一个瘦脸尖下巴的男人瞧见白衣女子落单,伸手揽过她,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调戏道:“美人儿,你来陪爷好不好?”
紫檀看到那瘦脸男人,莫名觉得十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来那男人到底是谁。
白衣女子被瘦脸男人强行拽到座位上陪酒,俏丽的脸气的通红,可又不敢得罪客人,只得忍气吞声忍耐下来。
众人落座之后,康兰息这才开始向陆云峥介绍来人。
这帮人里乔王谢三大家族的都有,他们多数尚未有官职在身,主要任务是接管家中生意的,也有几个非世家的子弟,待康兰息介绍那瘦脸男人的时候,紫檀这才想起来她为何看这人如此眼熟了。
“这位是叶松,他的妹妹最近被册封成了太子妃。”康兰息说到这里,向陆云峥挑了挑眉。
陆云峥不经意间瞥了紫檀一眼。
太子妃的兄长?紫檀懵了,那岂不就是她的兄长?她刚才居然没认出他来。紫檀偷眼瞅陆云峥,正好撞到他的眼神,却见他眸色淡淡,听到康兰息的话,脸上也没什么异样。
叶松听到康兰息介绍自己颇为洋洋自得,这段日子因着他妹子被封为太子妃,太子殿下身体又康复了,他在这纨绔圈子里可是大大的风光了一把。
紫檀看着叶松那张得意的脸,她心里无语,瞧这货狗仗人势的嘴脸,想来坏事没少做,所以才被陆云峥给盯上了吧?
话说陆云峥将这群纨绔召集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纨绔们开始觥筹交错吹牛放炮,聊女人聊赌博说黄段子,总之说的话都没什么营养。期间,陆云峥与那群人说的还挺热闹,几杯酒下肚,他就与这帮人混熟了。
紫檀听的无聊,她心想陆云峥将这帮人弄过来该不仅仅是为了扯这些有的没的吧?
正想着,康兰息开始转移话题,他抱怨说他赌博输了上万两白银,家里老头子管得严,他最近手头紧,不得已想出来干点营生,向其他纨绔打听最近有什么营生好赚钱的。
一名姓乔的纨绔哈哈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当然是贩盐了,康兄你放心,这事儿你不用发愁,我会将你介绍给我叔叔,保管让你也能跟着一起发财。”
康兰息脸上露出喜色,拱手作揖道:“还是乔兄爽快人,那我就跟着乔兄一起干了!”
乔姓纨绔看样子十分高兴,他举起酒杯喝了好几口酒,脸颊浮起红晕。
端坐在上首位置的陆云峥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说:“可是据我所知我朝盐契也只有那三家指定的皇商才有,盐契的数目是固定的,而乔家也并未听说是有盐契的。”
姓乔的纨绔听了,他嘴巴一撇,“谁说只有有盐契才能贩盐了?没有盐契,我们照样能卖盐。”
陆云峥蹙眉,看起来有些不解,“没有盐契售盐那就是售私盐。朝廷最近正在严查盐税,贩卖私盐可是重罪,兄台这般将此事大喇喇将此事说出来,难道竟然不怕朝廷查你们?”
康兰息一听,脸上也露出迟疑之色,转头看向姓乔的。
乔姓纨绔用手指着陆云峥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位路三爷说的真好笑。若是咱们事事都要遵循朝廷的意思,岂不是得去喝西北风?”
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三爷迂腐了。”
紫檀听到这里,终于搞清楚陆云峥让康兰息将这帮人骗过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了。
陆云峥表情更加不解,他疑惑道:“怎么?乔兄,莫非我说的有什么不妥之处?”
姓乔的大笑几声,“三爷说的没什么不对,朝廷是对贩卖私盐处置的十分严厉,但是这得分贩卖私盐者是谁。若是一般的官宦人家,那必然是抄家流放,可我们不同,我们乔家可是世代官勋,从前朝就传下来的世家大族,再加上我们乔家在宫里还有皇后和太子,你说说朝廷敢动我们吗?那定然是不敢的,它要是动了,那天还不得翻了啊?哈哈哈。”他说着洋洋自得,打了个酒嗝,一挥袖子对其他人道:“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