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嘴角抽了抽,这话说的,她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这男人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
回到紫宸殿已经很晚了,紫檀将糖人糖葫芦送给元诺的时候,元诺起初还高兴坏了,不过很快他又不高兴了,嘟着嘴,双手抱胸,气哼哼,“你们出宫为什么不带我?”
紫檀哄他,“下次出宫一定带你。”
“这还差不多。”元诺小口小口舔着糖葫芦,糖葫芦酸酸甜甜,他的鼻尖上沾了糖渍,很快就变成了小花脸猫。他还浑然不觉,吃的津津有味。
“看在糖葫芦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还有父王这次好了。但是下次,你们一定不许忘了我,否则我会生气的!”元诺鼓着腮帮,一边吃的口水直流,一边还不忘板着小脸警告她。
紫檀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哄他,“好好好,放心吧,下次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元诺你的。”
元诺点点脑袋,“这可是你说的,你说的话可别忘了啊!”
“不会忘,不会忘。”紫檀笑眯眯。
屋子里其乐融融。
书房里,灯火摇曳。
男人笔直端坐在书桌后的身影在墙上拉的老长。
他身前,桌上摆放着几本厚厚的书籍,这几本书是他吩咐太监找出来的,里面都是有关前朝皇帝的详细记载。
他抬手翻书,熟练地翻到了中后段,很快就找到了那名哀帝的传记。果不其然,里面确实记载着科举制。依照哀帝规划的制度,科举制第一条就是科考者不计出生地位,无论白身亦或是官宦子弟皆可参加,参加科考之人从秀才举人进士逐级往上考,每三年考一次,科举的内容囊括天文地理诗词歌赋以及策论,考试的内容极多,十分考验学子们学识的深度和广度。
史书上的记载并不长,陆云峥很快就看完了。
“科举制吗?”他用手撑着下巴,眉心微蹙,陷入了思考。
因为哀帝是历史上名不经传的皇帝,所以他的政策并没有引起历朝历代皇帝的重视。
陆云峥思索,若这套选拔官僚的制度果真能成功实施下去……这于朝廷于国家而言都是一件极有利的事情。就像紫檀所说的那样,世族也就彻底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不但如此,上下阶层加快流动,也会让整个国家焕发出新的生机。
同时,官僚体系的更改会将大批受祖上荫蔽尸位素餐的官员剔除出局,这样朝廷也会减少许多负担。
陆云峥眼眸沉沉,他用手指搓揉着书册的纸张,仔细思考科举制度的可行性。
屋里,小荀子眼看着太子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书房找书看,到现在都还没用膳,他忍不住小声提醒说:“殿下,奴才刚才路过小殿下的住所,那里的晚膳都已经端上来了,殿下要不要过去用膳?太子妃和小殿下都还在等着您过去呢。”
闻言,陆云峥抬头朝窗外看了看,走廊里已经掌灯了,想到元诺还在等他一起吃饭,他合上书站起身,“走吧。”
***
世家官僚听闻自家子弟被抓的消息都吃了一惊,连夜派人去刑部打探,结果刑部的官员说人不是他们抓的,人也不在他们这里,抓那些世家子弟的是巡防营的士兵,而巡防营是太子殿下掌控的。
太子派军队来抓人?世家官僚们听闻消息都震惊了,他们心里琢磨太子殿下这是想要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抓他们的儿子?
不过不管他想做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他们的儿子救出来,巡防营的大牢哪里是人待的地方?畜生进去都得脱层皮,更何况是他们的那些细皮嫩肉被打一下就鬼哭狼嚎的儿子?
当天夜里,就有官员火急火燎赶往皇宫,一些人觉得自己是“太子党”应该要顾及陆云峥的面子,不敢将事情闹大,只偷摸着找人递了折子,想问清楚是不是抓错人了。
结果折子递进去音讯全无,太子根本没有派人过来回复,那些人着急了围着陆云峥的舅舅乔文渊打探消息,搞得乔文渊十分头疼,他儿子也被抓进去,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他外甥(陆云峥)老早就与他不合了,他这里哪里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不过不合归不合,在外人眼里,他依旧是太子的亲舅舅,他也不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在太子跟前说不上话。
“诸位请放心,我敢保证,太子殿下他绝不会鲁莽行事,诸位的爱子也不会有事。”没办法,乔文渊只得对众人如此回复说。
众人听闻此言,稍稍心安,虽然他们并不清楚太子为何突然抓人,甚至连乔家人都抓,但既然乔文渊都这么说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太子党”们想的天真,第二天,有非太子一派的官员按捺不住,在朝堂之上就将陆云峥无缘无故出手抓人的事给参了。
承平帝听闻消息诧异地看向陆云峥,“太子,他们说的可是真的?”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陆云峥上前一步,从容答道:“回父皇,确有此事,不过此事并非儿臣无缘无故,而是皆因他们曾犯下罪行,儿臣不过是依法抓人罢了。”
“犯下罪行?”承平帝奇怪,“他们都犯了什么罪啊?”
陆云峥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打开后念了出来。
“承平二十年三月,乔玄霖于东巷口为掳掠一良家妇,将其丈夫殴打致死;同年八月,于西城为争夺一名青楼女子与人相争,又杀一人;次年六月,看上一幅字画,因对方不肯相让,乔玄霖散心病狂放火杀害该字画所有者全家,死十一口人,乔家为掩盖其子罪行,花一千两纹银收买一陆姓男子顶罪。”
陆云峥说到这里,朝堂上都静默了,其实这些事情在场的一些官员有所耳闻,乔玄霖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并且心狠手毒,十三四岁就开始逛窑子搞出人命了,尤其是最后那件放火杀人之事,朝堂上一些官员心知肚明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任由乔家摆平了,当时邺城的老百姓都传的沸沸扬扬,皆不忿官僚们官官相护,这件事闹的很大,乔家最后找了一个替死鬼顶上去,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乔玄霖犯的罪虽然骇人听闻,但是在场的官僚震惊的却并不是乔玄霖犯下的罪,而是太子宣读了乔玄霖犯罪这件事。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乔家可是他外戚!
许多人下意识转头看乔文渊,乔文渊脸黑的可怕。
陆云峥并不理会众人的疑虑震惊的目光,继续宣读下去,“承平二十五年七月,王佑之于城西围猎,误杀山民一人;同年十一月,酒后于朱雀街一客栈与人相斗,将劝架的掌柜打死;二十七年三月,私卖黑火,火药走火,导致发生爆炸,周围数十户人家被卷入,死亡八十六人。”
这下轮到王姓官员脸黑了。这些事他们明明已经摆平了,太子为什么又将这事给挖出来?
陆云峥将他昨夜抓的那些纨绔曾犯下的所有罪行一一披露,他们无一例外手上都沾了人命,最轻的就是叶松,强奸导致受害者自杀。
宣读完毕,他嘴角噙着笑,环顾四周一圈,“众位大臣,孤说的可有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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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陆云峥站在群臣之首,冷凝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他微眯了眼,启唇:“众位大臣,孤说的可有错处?”
朝堂上安静下来,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心怀忐忑,坦白说他们对那些纨绔的罪行并不关心,毕竟在他们眼里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手上沾染上几条人命实在算不上大事,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太子今日突然借此发难到底意欲为何?
很多人猜测这莫非是太子与国舅演的一出戏?这样想,他们心照不宣偷偷看向乔文渊,却见乔文渊那张老脸拉的老长,脸色很难看,看样子倒不像是在演戏唱双簧。见此,众人心里打鼓,拿捏不定主意。
站在离陆云峥不远处的二皇子也忍不住偷看他几眼,不明白他此举究竟意欲为何。
龙座上,承平帝看着自己的三儿子也沉默不语,前几日,老三承诺说他会给他和朝廷一个交代,那时候承平帝还不相信,没想到他现在居然真的开始行动了。
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有人率先站出来了,那人却是刑部尚书谢琦,这次被抓的人里面也有谢家人,是谢琦的侄子。
谢琦躬身对承平帝作揖,接着又彬彬有礼道:“太子殿下所言之事确实骇人听闻,臣听了心里都觉得义愤填膺,然而臣有一事不明,殿下说的那些罪名可有凭证?既然要定罪,还是得先拿出证据才好啊。”
他说完,其余大臣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想看证据?”陆云峥勾唇轻嘲,谢琦在他的注视下心里莫名忐忑。
陆云峥手一挥,朗声道:“带上来。”
几名侍卫抬着几个大箱子来到殿上,跟着进来的还有数十名布衣平民,那些平民显然被眼前的阵仗吓坏了,低着头佝偻着身子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箱子里面是当年审核这些案件的卷宗以及证人的证词还有一部分物证,而那些平民则是目击者、替罪羊的家属以及受害者的家属。
当人证物证在朝堂上一一呈现披露之时,朝臣们看到这架势,这才震惊的察觉到太子这次竟不是在做戏竟是来真的?
就在大臣们心慌之时,陆云峥让人拿过来一叠纸张,朗声说道:“被儿臣抓的那些人对他们曾犯下的罪行亦供认不讳,这是他们的供词,请父皇过目。”
昨晚他将那些纨绔抓到巡防营,令康兰息严刑拷打审问了一番,那些纨绔很快就缴械投降了,并未废太多功夫。
供词被太监呈上去交给承平帝,承平帝翻了翻,他神情严肃并未说话,只扫视下面朝臣。
谢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未曾料到太子行事竟如此周全,看来是早有计划,其他有家中子弟被卷进去的世家官僚们脸色也都不大好看,尤其是乔文渊,脸黑如锅底。
二皇子不知陆云峥到底所做为何,是以一直迟迟没有发声。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僵持阶段,即便是非□□官员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实在看不透太子做这件事的缘由,生怕其中会有什么陷阱。
到最后,承平帝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口向陆云峥问道:“太子,那你认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陆云峥拱手作揖,“儿臣以为,既然他们皆已供认不讳那就可以直接定刑了,而量刑之事儿臣也无权插手,理应交由刑部权权处置。”
交由刑部?
众朝臣闻言一惊,纷纷看向刑部尚书谢琦。
谢琦也吃了一惊,交给他处理?那怎么能行?将来若出了事,罪责岂不是要扣到他头上?
谢琦还未开口拒绝,承平帝接口道:“既然众爱卿都不说话,那这件事就交由刑部来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时辰不早了,朕也乏了,退朝。”
说完,承平帝手一挥,就这么走了。
谢琦的脸都青了,皇上走这么快做什么?这是要将烂摊子甩锅到他头上?他赶忙朝太子看去,没想到太子也抬脚准备离开,临走之前还看了他一眼说:“谢大人不是常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想必这件事你定然会秉公处置,定不会徇私枉法,对吧?”
他说完不待他回答就大步离开了。留下一堆面对突发情况无所适从的朝臣,很多人围在乔文渊身旁,七嘴八舌问道:
“国舅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是啊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他为何突然发难?”
乔文渊被吵的头疼,但是又不敢暴露他对陆云峥这次的行为一无所知,为了让这些人放心,是以他说:“诸位不要着急,待我去问过皇后娘娘,然后才能决定告不告诉你们。”
他这样说,围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大臣心里又升起希望,心里自我安慰这么说来太子殿下他并非是要针对他们而是有别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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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陆云峥抓人的事,朝堂上乱成一团,对于如何处置那几个纨绔子弟,被迫接了烫手山芋的谢琦更是在背地里暗暗将陆云峥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国舅爷乔文渊当天下朝后就急忙奔向栖梧宫,皇后听闻此时也大为吃惊,赶忙派人将陆云峥叫过去询问。
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紫檀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后来国舅爷离开栖梧宫下台阶的时候心事重重一脚踩空从阶梯上摔了下来,据说摔得不轻,半天都爬不起来,是被皇后宫里的几个太监抬回去的。
紫檀得知这事后十分诧异,心想陆云峥恐怕放了什么重话将他舅舅给气坏了。
她猜的不错,乔文渊被抬走后,皇后气的要命,她指着陆云峥狠狠训斥。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你舅舅你都敢顶撞了是吧?”
陆云峥平静地说:“乔家贪赃枉法几十载,这么多年来他们贪墨的钱银不下上千万两,侵占土地殴杀人命为非作歹,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随便一样都足够抄家灭族了。”
皇后听到她儿子竟然说她母族应该被“抄家灭族”气的浑身发抖,她拼命压制才控制住自己没一巴掌朝陆云峥脸上呼过去。
“你这个不孝子啊,你居然要对付你外祖父家居然要对付你舅舅!他们可是我娘家!也是你背后的依仗!”
话落,陆云峥冷嗤,“若非因为他们是儿臣的外戚家,儿臣早就下手整治了,怎么可能留到今天?几年前儿臣就多次警告过舅舅要他们有所收敛,不要再这么贪婪下去,可是他嘴上答应敷衍儿臣,私底下干的事一件比一件龌龊,再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下去,等到儿臣将来继承大统,这江山社稷恐怕早就被那帮蛀虫给掏空了!”
听到陆云峥这么说,皇后面容一滞,后又立即反驳说:“怎么可能会被掏空?哪有那么严重?晋国这么大,难道多养几口人都养不起?云峥,你多虑了!”
陆云峥脸色沉沉,他看着皇后,说:“母后,您难道忘了陈国是如何亡国的吗?就是因为世族壮大,他们兼并土地贪污腐败一步步将国库掏空,所以儿臣才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攻破了陈国都城。如今同样的局面也在本朝发生,难道母后您也愿意看到其他国家攻破了邺城,让儿臣也像那陈国皇帝一样跪地乞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