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解释。”
顾慈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还解释什么?她知道猫很可怜,但好吃的东西那么多,非要拿自己做了一晚上的糕点去喂?
外界还真没了动静,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顾慈诧异地掀开半幅眼皮,便见一双漂亮的凤眼,黑如点墨,深如幽潭,慢慢朝她靠来。
顾慈睁大眼睛,方才的小脾气骤然去了九霄云外,想起那日海棠树下的一幕,心跳顿时没了章法。
温热鼻息拂上她鼻尖,她下意识抓紧衣角。她该躲开的,可不知为何,下颌竟不听她使唤,微微仰起了些。
这人除了理政行军,溜门撬锁外,大概还学了什么巫蛊密术,不然怎能一下拿捏住她的七寸,一个眼神就叫她溃不成军?
可等了许久,那片柔软始终没贴上。
“那些糕点,都是我吃的。它们想抢,可是没抢过。真的,没骗你。”
顾慈颤着睫毛,惶然睁开眼。
他就在自己眼前一掌远处,英挺的鼻子无意地蹭着她鼻尖,酥酥麻麻。
黑眸云蒸雾绕,笃定中藏着一点惊慌,怯然又赤诚地凝睇着自己,片刻也不松。
越是认真,就越是撩人。
大约是被他的鼻息烫到,热意由面颊一直烧至耳根。
顾慈不自然地偏开脸,戚北落以为她还在生气,又凑近些细哄,那股子热意便又从她耳根烧到了脖颈,暮风再清爽,也没法散去脸上的燥。
真是个呆子!
顾慈又爱又恨,推开他的脸,瞋瞪道:“那……糕点好吃吗?”
戚北落微微舒气,张口要答,却见怀中小人含羞垂眸,香腮飞霞,樱唇仿佛凝了一整个春天的明媚娇艳。
分明比糕点还诱人。
他不由失神,燥热从腔子里腾腾涌起,直烧得呼吸都热了,滚了滚干涩的喉结,木讷地点了下头,“好吃,比宫里的御厨做得还好吃。”
顾慈斜瞪他一眼,翘着嘴角,垂了眼睫。卷影朦胧中,晕红慢慢泅染。
“好了,我不气了,可以放开了吗?”
圈着她的怀抱颤了颤,有了动作,却不是松开,而是再次贴近。她惊诧着抬眸,只瞧见那白皙的侧脸擦过她面颊,一点一点埋入她颈窝。
下巴搁上来的那一刻,两人的身体都僵了一僵,却没人主动推开。
风声轻浅,金芒缩成一束落在他们身上,偌大的世界就只剩彼此间的方寸之地。
心跳隆隆,逐渐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高台上铜铃声叮当,绵长悠远,夹杂几声猫叫。
顾慈想寻个话头,好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你给猫取名字了吗?”
然后她便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猛地一僵。
顾慈些些蹙眉,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转头,对着那两只猫迟疑道:“慈儿?”
那小白猫立即抬头,冲着她甜甜“喵”了声。
顾慈:……
抱着她的身体更僵硬了。
顾慈皱着眉,又去唤那黑猫:“北落?”
小黑猫懒懒掀开眼皮,冷淡地“喵”。
轻风吹来,枯叶打了个卷儿,从脚底飞过。
一阵诡异的沉默,顾慈狠狠推开他,捂着冒烟的脸要逃,戚北落拼命阻拦,她便乱拳捶他。
混乱中,顾慈脸颊忽然滑过一片柔软,像清风入怀,吹皱一池春水。
作者有话要说:顾慈呜呜:你叫它慈儿,那我算什么?
戚北落抿着嘴,脸憋得通红也不说话。
顾慈火冒三丈,抱着小包袱要离家出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扯进怀里。
他贴着她耳朵,隐忍至极,慢吞吞憋出一个字:“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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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两个人都没意料到,就这么发生了。
顾慈圆着眼睛看他,像林间受惊的麋鹿,半边身子还绵软着,即使双脚用力踩在地上,也觉随时都可能会飘到天上。
万千思绪从脑海中呼啸而过,她只揪住了一条。
这人的唇生得很薄,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不想正真触碰时,竟一点也不冷,反而炽热如火,把她脸蛋烧得滚烫。
“你、你……”
顾慈捂住自己的脸,低头要跑,没动两步又被捉回去,还捂着脸,五指稍稍撑开点缝,不敢光明正大直视他,就偷摸瞧。
戚北落这些年养气的功夫没白练,都这时候了,面上还不显山不露水。若不是那两只红得几乎滴血的耳朵,顾慈简直要怀疑,他就是个行游花间的老手,做惯了这事才能这般澹定。
抿了半天嘴,他终于憋出一句:“我……我会负责的!”
顾慈一呆,“怎、怎么就负责了!”说得好像自己被他怎么着了似的……
脸更热了,她跺着脚要跑。可男人的力气哪里是她能比的,折腾大半天,都还没从他怀里挪出去半寸,自己还累得直大喘气。
“你不要我负责,我也得负责!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是太子,就更应当身先士卒。我既亲了你,那你就是我的。我绝不会白占你便宜,太子妃的位子,算作对你的补偿。若你觉得还不够,想要什么尽管说,我都给。”
他声音朗朗如钟,气势万钧,若仔细分辨,却是刻意拔高嗓门掩饰自己的紧张。
说完他便倨傲地撇过头去,那模样好像在说“你真麻烦”。可眼珠子总滴溜溜往她这边瞟,双手负在背后,时而左手握右手,时而右手捏左手。
顾慈再次愣在原地,知道他是在拿这事做借口,告诉她赐婚的事绝不会有差池,给自己吃定心丸。
她心下颇为感动,这种无时无刻被人捧在手心上关切的感觉,真好。
感动之余,却是更大的羞臊。
顾慈没他这胆子,敢把话说得这般直白,但也不想让他失望,叫两人又生结缔。误会什么的,她前世已经历得太够了!
她捂着脸,透过指缝四下溜了眼,指着猫道:“我想要猫。”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收他的东西,做他的太子妃,让他也安心。
戚北落眼睛一亮,手在背后兴奋地捏了下拳,旋即又沉了脸,“只能给你一只。”
“不是你说想要什么都给的么?怎的又反悔了?”
“你养一只,我养一只,等日后……”他咳了声,“就能一起养了。”
等日后什么?还能是什么?成亲后,不就能一起养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他怎么就想到这来了?竟比她还急。
顾慈嗔瞪他,心里还是甜滋滋的,且还是那种刚吃完苦药就尝到蜜饯的那种大甜。怕被看穿,她赶紧低头去挑猫。
两只都可爱,两只都想要。
如何也决定不下来,顾慈精致的五官皱一团,又要习惯性地叹气。戚北落曲指敲她一记,指着那只白猫道:“白的归你。黑的不大爱亲近人,免得被你惹急了,反伤了你。”
小黑猫大约是听懂他在说自己坏话,弓腰竖毛,朝他不满地“喵”了声,又扬起脖子,优雅地漫步到顾慈脚边轻蹭,柔柔叫唤。
顾慈绽开笑颜,俯身将它抱到怀里,慢慢抚摩,“它这么乖,怎么会伤人?你就爱冤枉人……还有猫。”
小黑猫也昂起下巴,得意地“喵”了声。
戚北落眉梢抽了抽,直觉自己是不是养了只“白眼猫”?头几日自己为哄它接受“北落”这个名字,不知废了多少小鱼干,怎的今日它才被摸几下,就这般乖巧?
转目瞧眼小姑娘,他心中的疑云便散了。
恐怕连小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有种柔善可亲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净清澈,让人初见便心生亲切,是以孩子缘和动物缘格外好。但同时,也更容易招居心叵测之徒觊觎。
有一回秋狩,围场的栅栏叫狼咬断,闯进来几只野狼。小姑娘在帐外闲逛,就叫其中一只盯上,尾随了一路,若不是自己即使赶到,只怕就……
戚北落凤眼微暗,平了平气道:“难得它肯亲近人,你便领回去养吧。”
“那得改个名儿,不然犯忌讳。”顾慈咬着唇,飞快瞥他一眼,“白的也得改,叫旁人听去还不得……”她红着脸不说话了。
戚北落忖了忖,心里虽不愿,为她名声着想,还是点头应允,“你那只想改什么就改什么,反正我这只,名字里头必须有个‘慈’。”
怎么就必须了!顾慈竖眉跺脚,“你无理取闹。”
戚北落挑眉,“怎的?你名儿里有个‘慈’,就不许旁人取这个字了?你才是无理取闹。”
顾慈被他噎到,说不过他,便上前拿小拳头捶他胸口。
戚北落就这么翘着唇角,老实站着让她打,不还手也不躲闪。
顾慈捶累了,停下来喘气,学他耍赖,“反正我就是不许你这么叫它。叫了,就是无理取闹!”
戚北落偏头哼笑,眼里满是轻松。斜阳最后一点余晖染镀他侧颜,眼角眉梢难得流淌出几分清贵少年的风流气韵,散漫地斜眼睨来,顾慈心便毫无防备地蹦了蹦。
“你笑什么?我说认真的。”
戚北落又笑,昂着下巴,举步朝她走去。
顾慈的心跳得越发快,下意识后撤一步。可他已俯身凑到她脸前,一把托住她后脑勺,长睫几乎戳到她眼睑,像匹十足的恶狼,将白兔逼至角落。
“我就无理取闹,你能奈我何?”说完便一抖袍角,旋身离去。
顾慈的心还在乱蹦,知道自己又被调戏了,气得在后头跳脚,“你、你、你混蛋!无耻!你你……”
戚北落知道她词穷了。混蛋,无耻,这都多少年了,她骂人还是只会这两句,一点长进也没有,不仅怄不到人,反而更显娇憨。
他眼底笑意更浓,没回头,抬手一扬,“慈儿,我们回家。”
却故意不说,究竟是哪个慈儿。
小白猫“喵”地一声,蹬蹬蹬跟上。
顾慈还怔在原地,望着那背影,有种隔世之感。
衣袍猎猎,蟒纹昭彰,没有落寞,只有恣意,这才是他戚北落该有的风采。
小黑猫担忧地蹭了蹭她的手。她微微一笑,揉揉它脑袋,柔声喃喃:“戚北落,我们回家。”
*
天上橙黄已然褪尽,扯起些些墨蓝。
定国公府。
顾家老小全集中在大堂,各个哭丧着脸。再耽搁一会子,顾老太太就预备穿上她的一品诰命服,上宫里头讨人。
见顾慈不仅全胳膊全腿儿地回了,还得了只猫,整个人容光焕发,大家都有些吃惊,围着她来回来去转了数圈,确定无恙方才松气。
让家人这般担心,顾慈心里也过意不去,每个人都安抚了遍。一家人围在一块欢闹着说了会子话,便各自散去。
顾蘅搂着顾慈胳膊,嘻嘻道:“原我还担心你进宫会脱层皮,还跑去寻那奚鹤卿帮忙。结果还是我低估了殿下的本事,他哪能让你受委屈呀?怎样,今儿心情可大好?”
顾慈“去去去”地推她,薄薄夜色中,白玉脸蛋覆上层浅淡的桃红。
她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收场,原都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结果最后却成了进宫游玩,还见识了个完全不一样的戚北落。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冷面战神,就只是个活生生的、有烟火气的普通人。有七情六欲,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躲进自己的秘密基地散心,除了正经的诗词文章外,还爱琢磨些旁门左道的巧技,但就只图个爱好,绝不会拿去行恶。
甚至偷偷养了猫!
自己不再需要敬畏地仰望他,彼此间的距离,也更近了一步。
小黑猫仰面“喵”了声,顾慈低头,笑着抚摩它脑袋。
想起名字的事,她又是一阵面红耳赤。这个霸道的幼稚鬼这般欺负自己,她一定要讨回来!
*
是夜,凤雏宫。
沈婉兮精心打扮妥当,坐在南窗下翘首以待。
燕枝打帘进来,她欣喜地抬头望去,却只得了句:“回娘娘的话,陛下今日还是一个人宿在紫微宫,哪儿也没去。”
沈婉兮恨恨捶桌,已经是第三天了,陛下已经三天没来了!
从前无论多忙,他都会抽空过来瞧自己一眼,可自打岐乐那事过后,陛下就再没来过。
自己得宠,不过是因着性子软,不似皇后那般刚烈。可普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性子软的漂亮女人,再这般耗下去,终会有新人代替自己,到时她该如何自处?沈家又该如何自处?还有她的五皇子……
不过是个顾慈,怎就闹到现在这般田地了?
燕枝枯着眉梢,想上去安慰,忽听见外头传来杂沓脚步声,心头一喜,忙过去开门,“娘娘,许是陛下过来瞧您了!”
沈婉兮双眼骤亮,也不等她开门,便先一步夺门而出,娇娇的一声“陛下”还含在喉咙里,脸色顿时一僵。
戚北落双眸暗沉,同黑夜一色,睥睨着她,寒声道:“夜里突然造访,未加同报,还望贵妃娘娘恕罪。”上下冷冷扫了眼,嗤笑,“竟还能劳动您亲自出来相迎。”
沈婉兮听出他是在故意挖苦自己失宠,气如山涌,却又不敢造次,“太子此刻过来,就不怕落人口实,传出什么闲话?”
戚北落不屑地挑了下唇,“孤爱干净,若非急事,孤也不愿来这,白白脏了鞋底。”
“你!”
沈婉兮恨声上前一步,却见他扬手,洒落一绺乌发,话音随之一道落地,“贵妃娘娘今日动了孤的至宝,按礼数,孤也该还同样一份礼。令兄这些年在五军都护府过得太舒坦,孤便去取了这些过来,好在贵妃娘娘您也舒坦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