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一点点压下,顾慈渐渐招架不住,干脆破罐破摔,踢蹬着腿,一面嚷着“你坏你坏”,一面捏着拳头胡乱捶他。
却一点也不疼,反而在他心头荡起阵阵甜蜜。
前朝的勾心斗角实在太累,他从前一个人习惯了,倒也没觉得苦。
眼下身边多了个人,能让他放心地抛开所有算计,坦诚以待,什么也不用做,只是这么简单地抱着,坐在清晨的阳光里赏雪嬉闹,就能给他带来无限欣喜,才知过去的日子有多沉闷。
有她在,这个世界都是鲜亮的。倘若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戚北落含笑凝视她,任她捶打,在她手累喘息之时,又忽地捉了她的手,在她“哎呦”一声抱怨里,翻身将她压住。
“不行不行!你待会儿还要上朝呢——”
顾慈不停扭着脑袋拒绝。
戚北落只坏笑道:“不要,谁让我坏来着。”
顾慈又气又羞,余光瞥向窗上来往的人影,忐忑又心悸,在他的如狼攻势下,又渐渐生出一丝羞于启齿的兴奋,明明腰酸腿疼,却又舍不得他离开。
新换的架子床“吱吱”叫唤,伴随一声娇啼,白玉小手从锦帐缝隙间探出,似要在空中抓摸什么,奈何扑了个空,软绵绵垂落。
藕臂撑在床沿,细细打颤,粉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似芙蕖不胜风雨吹打。
腕间血玉镯子有节奏地摇晃,磕碰到木沿,发出细弱脆响。
红光明艳,一如他此时猩红的眼。
“以后还敢不敢乱喂我吃东西?嗯?”
果不其然,他就是在故意报复,明明昨晚还老实巴交,在自己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眼下尝到甜头,就立马翻脸不认人,坏透了!
顾慈气急败坏,往后伸手,想打他,却根本打不着,胡乱挥了两下又无力垂落,摇头想说“不敢了”。
他真的一点也不需要。
可话才到嘴边,却又被自己的叫声打散,直到门口响起敲门催促声,才将将散了云雨。
顾慈累极,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待睡足醒来,已经是中午。
枕畔空空,戚北落早已上朝,临走前还很贴心地将一套崭新干净的寝衣放在她枕边。
屋内暧昧气氛还未散尽,云锦和云绣进来伺候顾慈梳洗,都由不得红了脸。
顾慈缩着脖子,低头自顾自穿衣服,尽量忽视她们的目光。
指尖滑过小腹,心思微微摇荡。
早间云雨散后,戚北落在她腰下垫了个软枕,听说这样有助于受孕。
这几日自己为孩子的事一蹶不振,想来是他也有所觉察,不想让自己难过,才会这般努力满足自己。
顾慈感慨万千,隔着寝衣织物,轻抚小腹,眉眼温柔。
就是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来,应该快了吧?
可直到年末,她肚子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外头关于她“恐难生养”的流言,却不胫而走,甚嚣尘上。
戚北落震怒,下令彻查这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还亲自教训了几个嚼舌头嚼得最厉害的几人,杀鸡儆猴。
流言闹腾了没两日,就被他以雷霆手段止住。
可饶是如此,这事还是成了顾慈心头的一根刺,一碰就疼,人亦无精打采。
到了除夕夜里,爆竹声声,梅枝堆雪,宫中上下扎花点红。
家宴分男女席,女宾宴席设在太液池上的蓬莱殿。
戚北落没法全程陪同,只能送顾慈到太液池边,往她颈上一圈一圈绕狐皮围脖,又往她手里套了个兔毛手笼。
却不知自己氅衣系带也已松落。
“湖边风大,没进殿不可把这些摘下,知道吗?”
上下检查一番,他仍是不放心,捧起她的小脸絮絮嘱咐。
“旁人说的话,你都不要听,知道吗?倘若宴上有谁敢惹你不快,你自管拿出太子妃的派头,罚回去,我替你撑腰。”
“我看谁敢跟我过不去。”
他眼睛一横,眸光幽深如寒潭,周遭的气温瞬间大降,仿似结了层薄冰。
边上几个瞧热闹的命妇立马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慌慌埋首,疾步离开。
普天之下,谁这么想不开,敢跟这位爷过不去?那不等于提前到阎罗殿报道么?
顾慈忍俊不禁,帮他绑好系带,又拥住他的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保准不会吃亏。你快去吧,前头大宴可快开始了,你是太子,万万迟到不得。”
她边说边推着他,连哄带骗,磨了大半炷香,可算把人哄走。
方才那几个命妇早她一步入席,已将刚才戚北落说的话散布出去。
顾慈过来时,众人都肃然起敬,恭敬朝她行礼,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敢乱颤。
“还是殿下为姑娘思虑得周全,提前扮了这黑脸,镇住那群长舌妇。不然就凭她们的碎嘴,眼下还不定要明嘲暗讽成什么样呢。”
云绣边得意道,边帮顾慈褪下身上的鹤氅和手笼,递上手炉。
顾慈抿笑,不置可否。纤长睫毛微微垂覆,在眼底扯开一小片朦胧疏影。
戚北落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但控制不住他们的脑子,非要往那上头想。
要想彻底辟谣,除非她怀孕,可这事却急不来,当真头疼。
正当苦恼之际,前头忽然过来个人,面如满月,满头珠翠,正是王家二夫人,王芍的母亲。
“臣妇给太子妃请安。”
她仗着自己是潞王妃的生母,七拐八弯,也就是顾慈的长辈,干脆摆起长辈款来。
不等顾慈唤她起来,她就已然起身,款挪到顾慈身边,热络地挽住她的手,道:
“头先因家中忙碌,臣妇没能及时跟您道喜,今日一并给您补上。祝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新婚大喜,早得贵子。”
早得贵子?
四面欢笑声戛然而止,各种目光缠绕一块,都意味深长地投向这边。
王夫人却并不当回事,脸上每到褶都沁着笑意,眼睛却没笑。
自打王家大房拿她的宝贝女儿,去填那王若的窟窿,她就已然不满。
眼下她女儿又因这所谓的太子妃而落水,冻出一身毛病。昨儿她去潞王府看人,险些没认出人来,而那潞王还不闻不问。
这口气,她如何下咽?就算凭她的身份,没法将顾慈怎样,至少能给她心里添点堵也好。
穿堂风入内,嘶嘶吐着寒气,欢乐的气氛骤然凝滞,像是被冻住,衬得外间烟火声越发震耳欲聋。
众人皆敛声屏气,勾起脖子偷窥。
她们虽畏惧戚北落,不敢造次,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瞧热闹。
顾慈却不急不恼,牵起王夫人的手,笑容和煦道:“说起道喜,本宫也还没跟王夫人好好道过。”
“听闻王大人又给夫人收了位姐妹,算起来,这该是第十七位了吧。家里人多,吃起饭来也香。哪像本宫,想寻几位姐妹一道陪太子殿下用膳,好说歹说,他都不肯。”
顾慈捧着心口,煞有介事地拧眉长叹。
倒成了个甜蜜的负担。
众人又恨又羡,尤是那些已经成婚,且终日要同家中妾室大眼瞪小眼的人。
世间男人都一个德行,吃锅望盆,但凡长了点本事,就想着三妻四妾,且本事越大,妾室就越多。
像戚北落这样当了太子,还用情专一的人,当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谁人不羡?
而王家二房那位纳妾的速度,则当属帝京之最。
他年纪一大把,妾室的数量,更是比年纪还一大把。且各个都不过十五六岁,嫩得跟朵花似的。
甚至还闹出过儿子跟老子抢人的丑闻,成了帝京城内一大笑谈。都这样了,还没能挡住王家二爷广纳美人的心。
众人纷纷望向王夫人,眼神讥诮。
王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僵笑着道:“劳太子妃挂念了。”
她试着抽回自己的手,顾慈却不由分说地又拽回去,大眼睛眨啊眨,笑得人畜无害。
“说起早得贵子,本宫才要跟夫人道喜。听说家中马上又要添一位庶子,这已经是第十三个了吧。真好,多子多孙多福气。”
似想起什么,她忽唤过云锦,取来一坛老陈醋,亲手塞到王夫人怀里。
“孕妇怀孕喜食酸,本宫这正好有一坛陈年老醋,就赐给夫人和那位害喜的妾室。”
“这醋没别的好,就是解渴,能治多嘴多舌之症,保家和万事兴。”
作者有话要说:慈宝儿:“你这么爱吃酸,不如多喝点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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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四面一瞬静默,不知是谁先笑出第一声,引来第二声、第三声......整间堂屋旋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中,终于有了过年的味道。
王夫人怀抱醋坛子,尖尖指甲“咯咯”抠着瓷坛,脸庞同坛子里的陈年老醋一色。
有那么一瞬,她真想把这坛老陈醋摔到顾慈脸上。
都说这顾家二姑娘的性子最是温顺和软好欺负,她才敢斗胆讥她两句,今日一见,怎的跟传闻里头的不一样?哪里“慈”了,分明就是一根“刺”!
可顾慈还是一脸无辜模样,偏歪着脑袋,眸子跟猫眼儿似的圆溜干净,一瞬不瞬地望过来,仿佛当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膈应人的事。
眼眸深处,分明却还藏着几分不屑的衿骄,像极了某人。
王夫人气如山涌,十根指头“咯咯”抠着瓷坛,甲盖都快掀翻,可碍于身份悬殊,也只能垂首讪笑着凑趣。
左右这顿年夜饭她是没胃口再吃下去了,索性也就不吃,胡乱扒拉两筷,就寻了个“身子不适”托词,上前跟岑清秋请辞。
岑清秋今日依旧打扮得光鲜,即便坐在一众锦衣华服、面容如花的年轻贵女中,依旧耀眼如明月,不会被夺走一丝一毫的光辉。
“王夫人既然身子不爽利,那便早些回去吧。”
王夫人颔首谢恩,碎步后退,刚要转身,冷不丁又被她叫住。
“本宫听闻,方才太子妃赏赐给王夫人一坛醋?”岑清秋抬手随意抚了抚发顶凤钗,千枝烛耀出琉璃光晕,映照得她指尖新染的凤子红鲜艳如花。
王夫人下意识眯了眯眼,打量岑清秋神色疏离冷淡,心头一喜,以为她要给自己做主,满是褶子的脸立时笑成菊花,揣着手上去抱怨。
“皇后娘娘明鉴,臣妇身份虽不及太子妃尊贵,但好歹也是有个淑人的身份傍着,且还是潞王妃的生母,算太子妃的半个长辈,她这么说话,未免太......”
“未免太少了些。”不等她说完,岑清秋就先补了这么一句。
王夫人愣在原地,不解其意,而那厢岑清秋已命秦桑捧来一瓷坛并一条活鱼。
“大过年的,大家又都是亲戚,只赏赐一坛醋也太少了些。本宫再给王夫人添一坛子酸菜和一条鱼,算作是给府上添置的年货。旁的不说,让府上的厨子做碗酸菜鱼,应当比御膳房的还入味。”
窃笑声四起,王夫人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秦桑已经把酸菜坛子塞她怀里,又把鱼挂在她手上,皮笑肉不笑地道:
“王夫人放心,这酸菜是长华宫小厨房新腌的,味道极好。这鱼也是刚从湖里打捞上来,还新鲜活泛着呢。”
为证明这点,胖头鱼极其配合地奋力摆了下尾巴,甩了王夫人一脸腥臭的水滴。
她“哎哎”惨叫,睁不开眼,不仅没博得同情,还换来更大的讥笑,直到最后离开,脚下没留神,一猛子摔进太液池,人都还惘惘然。
有了王夫人这活生生的例子,宴上一众皇亲国戚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当下也明白这位新晋太子妃在宫里头的分量。
不单太子殿下护着她,就连陛下和皇后娘娘也站在她这边,且她本人也不是个柔善可欺的主,他们轻易得罪不起。
原还有那么几个想试探一下这底线究竟在哪,眼下都纷纷歇了心思,举杯讨好地向顾慈敬酒,再没敢给她半点脸色瞧。
宴会至戍时末方散,按理,顾慈应当留下,同戚北落一块,陪在宣和帝和岑清秋身边守岁。宣和帝念其这些时日筹办家宴甚是乏累,便准他们回去团聚,不必在这伴驾。
当真是为了这理由?
顾慈半信半疑,临退出门前,偷偷抬眸瞧了眼。
空荡荡的大殿中,他二人似乎又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岑清秋面红耳赤,甩了袖子自顾自往外头走,然没走出几步,宣和帝便追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做贼似的左右瞅两眼,抱着美人屁颠屁颠往后殿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
顾慈哭笑不得,松口气,放心回去。
*
北慈宫。
戚北落先她一步回去,来不及换衣裳,就先招来王德善询问蓬莱殿上的事,听完后一阵惊讶,拳头抵唇暗暗发笑。
小姑娘自打上回从阁楼摔滑下来后,性子强硬了不少,不会再任人欺负。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身在外头大宴,心思却跟着眼神一块,乘着北风直往蓬莱殿去。
在东宫之位上锤炼这么久,他深谙如何做一个克制稳重的人。可偏生,小姑娘就是他的不克制和不稳重。
这病灶,无药可医。
父皇看穿他心思后,还笑话他被美色乱了心智。明明最该被笑话的是他自己!
可目今看来,小姑娘当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揉搓的面团子。在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她像一朵花,慢慢冲破茎叶桎梏,凌风绽放,摇曳生姿,越发叫人挪不开眼。
案头那片暖灯将屋子镀满溶溶橘光,他眼角眉梢亦染起柔色。
顾慈才刚进门,他便一把搂住她娇软的腰肢,原地转两个圈。她反应不及,惊叫不断,两手死死扒在他肩头,捏拳捶他,反被他搂入怀中,顺着她的脸蛋没头没脑一顿乱亲。
“宝儿,你可真是我的宝儿。这张小嘴,可比我手里的刀剑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