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南王怎么说?可有去求情?”顾慈喝了口清水,吐出口中青盐,捏着帕子揩嘴。
“自然是去了。”云锦拉她去妆台前坐下,帮她梳妆。
“老王爷原是过去求情的,到了那里,听说世子为了让潞王殿下帮忙,竟私下将郡主的婚事订给了他。老王爷心疼女儿胜过儿子,知道这事后,别说求情,抄起旁边的圈椅就往他身上招呼。要不是侍卫拦得快,这会子就该置办吉祥板了。”
顾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昨日之事虽凶险万分,但好在结果还是不错的,可仔细琢磨后,仍觉有些怪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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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帝和云南王因还有事未谈完,走不了,随行臣工也要跟着留下陪伴圣驾,就只有顾慈和戚北落现行回去。
日头一点点攀高,在王德善的指挥下,回宫的马车都已准备妥当,木凳也摆好。
肚里的孩子来之不易,顾慈比谁都珍惜,走路也比任何时候都小心。
马车前头,戚北落正在跟一位官员说话。云锦刚要上前扶顾慈,戚北落却主动打断对话,急匆匆赶过来,抢先牵住顾慈的手,蹙眉道:“慢点。”
云锦忍笑,低头退下。
众目睽睽下,顾慈有些脸热,嗔他一眼,心里还是极高兴的,一手由他托着,另一手提裙子,踩着木凳上车。
旁边忽然传来叫嚷声,顾慈回头看去。
王芍被身后侍卫推搡出来,抬头,二人视线猝不及防接上。
因为戚临川被削爵禁足,她这个潞王妃也随之跌入尘埃。
没了锦衣华服、珠翠脂粉的遮掩,她眼窝深陷,面容枯黄憔悴,蓬头垢面,被侍卫们当落水狗一样推搡着,毫无尊严可言。
而顾慈依旧高高在上,云鬓高绾,金瓒玉珥,身上衣裙面料乃是西凉新奉上来的贡品,以金线为丝缝制而成,连太妃娘娘宫里都不曾有。微风拂来,细褶裙裾如荷叶般漾开,雅致中见富丽,让人过目难忘。
王芍咬牙,目光下移,停在他二人牵在一块的手,一口腥甜霍然从心头涌出,梗在喉中。
同顾慈一样,她今日也要回京。
只是顾慈乘坐的是珠翠华盖的三驾马车,而她却要跟宫人内侍们一块,挤在队伍后头的小车里,还得被侍卫们当犯人看管着。
侍卫们大老远瞧见戚北落,一改方才的跋扈,哈腰上前给二人行礼,转身面对王芍,又立即狰狞了面容。
“看什么看?太子妃也是你能看的?还不快走!”边说边推她。
“别碰我,放开!我自己会走,不需要你们教。”王芍踉跄两步方才站稳,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眼顾慈,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后头的小车。
顾慈站在辕座上,望着王芍的背影出了会儿神,灵光一闪,终于明白心中怪诞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一钻进车厢,她便拽住戚北落的衣角,“黑熊的事,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故意输给柴灵均的?”
否则凭他的身手,怎么会猎不到那黑熊,明显是故意放水了,真正被摆了一道的,其实是戚临川和柴灵均自己!
戚北落得意地挑眉,捏了捏她挺俏的鼻尖,“慈宝儿真聪明。”
“你怎的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害我担心......”顾慈又气又恼,捶了下他的肩,嘟着嘴,扭头不理他。
戚北落笑了笑,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
“怎么商量?我也是进了林子,瞧见地上熊血颜色的异样,才意识到不对劲。不过是临时起意,将计就计,难不成你还让我插上翅膀,提前飞出来跟你报个信儿,再飞进去同他们继续周旋不成?”
“我......”
顾慈张口欲驳,想了想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她无言以对,愤愤捶他胸口,又搂住他脖子,气呼呼道:“反正、反正以后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真让熊伤着了,我不就、不就......”
昨日凶险的画面重又浮现眼前,她冷不丁打起哆嗦。
“这事父皇也猜到了吧,昨夜叫你过去,可是训你了?”
戚北落讪讪摸了摸鼻子,低头捏她小手玩。
“活该!”顾慈反手重重拍他一下,瞪道,“明明早说出来,大家都会没事,你偏偏要袖手旁观。”
“早说出来,扶微还怎么在云南王面前表现?王芍闹出惊马的事,我还怎么替你报仇?嗯?”戚北落低头,鼻尖轻蹭她鼻尖,“小傻子,我被训一顿不会少块肉,只要能给你出气,就值了。”
顾慈望着他的眼,云遮雾绕中,自己的身影始终在他眸光深处,不曾动摇。
她心底泛起一丝难言之意,眼眶微热,怕他瞧出来,忙忽闪着眼睫垂了视线,佯怒凶道:“再、再有下次,我也放熊咬你!”
戚北落轻笑,抬起她下巴,兴味地打量,“慈宝儿莫不是忘了,昨日回去后,究竟是谁咬得谁?又是谁哭着喊着求放过?还喊了句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
顾慈被他说得,小脸越来越红,几欲滴血。
“你昨日是怎么叫我的?再叫一遍。”
“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戚北落微微眯了眯眼,揉捏她下颌,恶霸似的威胁道:“不叫,我可就咬了啊。”说着就“嗷呜”一声要啃她脖子,气息喷在顾慈颈上,痒得她一个劲儿直笑。
“啊,我不要,啊。”她惊叫着,后仰脑袋,捏住他耳朵想抬他的头。戚北落却不肯,箍紧她,不让逃。
一个使劲低头,一个拼命扭动小脑袋拼命闪躲,嘻嘻哈哈,欢闹成片,引来马车外的路人纷纷探头张望。直到行至忠勤侯府前,他们方才停下。
忠勤侯府在城西,并不顺路。他们特特绕路过来,一则要是为将白狐送给顾蘅,二则是为了扶微。
——宣和帝特许扶微入禁军,以后就是奚鹤卿的左膀右臂。柴灵芜主动要求跟他一块留下,云南王劝不住,只得点头答应。
刚一跨进忠勤侯府的大门,顾慈便被扑鼻而来的浓重韭菜味熏皱了眉头,“这是怎么了?”
琳琅接他们入内,讪笑着解释道:“太子妃有所不知。姑娘自打怀孕后,就突然喜欢上了这口,顿顿离不开韭菜,少一顿就吃不下饭。”
顾慈惊讶不已。
这满府的怪味,竟是姐姐弄出来的?要知道,她从前可是一闻到韭菜就上吐下泻,怀个孕,竟就把它当成宝来吃了?那以后生出来的宝宝,会不会也是一身韭菜味?
她正想入非非,长廊下走过来两个人。
一个虽已怀胎三月,腰身却依旧纤细如少女;另一个都快当爹,行走间步履如风,甚是坦荡,再瞧仔细些,这坦荡中,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
“你躲我躲这么远做什么?是不是嫌弃我了?”顾蘅抱住奚鹤卿手臂,撒娇般摇啊摇,因才吃过饭,不由糯糯地打了个嗝。
浓重的韭菜味冲鼻而来,奚鹤卿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方才忍住不呕出来,说了句“没有”,头却不自觉往另一遍躲。
“没有?没有你躲什么?你就是嫌弃我了。”顾蘅甩开他胳膊,眼泪说来就来,水雾潋潋,好不可怜。
奚鹤卿眸心一窒,皱着脸,低头忙忙宽慰,“我真的没有嫌弃你,要我怎样?你才肯信?”
顾蘅往前一探头,他又猛地往后缩。她却突然伸手,把住两只耳朵,让他动弹不得。
“要我相信,很简单啊,你现在就亲亲我,就现在。”
她边说边抬头,撅起嘴,眼底藏着狡黠的笑,分明就是故意的!
可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又能怎么办?
奚鹤卿捧起她的脸,红艳艳的小嘴,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衬上这副花容月貌,尤是招人怜爱。
她从没在这事上主动过,换做从前,不等她撅嘴,他就已经主动送上门。
可今日......
娇花成了韭菜花,这该如何下嘴?
作者有话要说:顾蘅:“你不亲我,我就带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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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养胎啦,生完宝宝就能完结了!~\(≧▽≦)/~
第88章
媳妇儿有令,不敢不从。
奚鹤卿心底斗争良久,还是屏住呼吸,低头亲了她一口,可抬头的时候,顾蘅又突然压住他后脑勺,撅着嘴,在他脸上盖章,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倍儿有味道的爱意,无孔不入、滔滔不绝。
奚鹤卿都快承受不住了,直到被顾蘅松开的时候,眼睛都还睁不开。
顾蘅倒跟个没事人似的,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欢喜地朝顾慈挥了挥手,又转头嘱咐他道:“我去漱口擦牙,你先去招呼他们。这一嘴的味儿,可别把慈儿熏坏咯。”
话音未落,人便蹦蹦跳跳走远。
担心把人家给熏坏,怎就不担心会把他熏坏?奚鹤卿气了个倒仰,若不是怜惜她肚里还怀着他的种儿,他真恨不得把这胳膊肘儿往外拐的韭菜花拎回来,好好敲打一番,做成韭菜盒子!
顾慈远远瞧见,捧着袖子暗笑。
她原还担心,他二人成亲后,每日都会闹着要拆房,照眼下的情形,还真是她多想了。果然,只有在奚鹤卿身边的姐姐,才是笑得最无忧无虑的,即便怀了孩子,也依旧能孩子似的被人捧在手心宝贝着。
待顾蘅漱完口回来,戚北落命凤箫端出金丝笼,放在木桌上。
他抓来的白狐就蜷缩在里头,皮毛被洗得干干净净,蓬松雪白的一团,乍看之下,活像一团刚从枝头摘下来的棉花。许是有些怕生,它竖起小耳朵,乌溜溜的两只眼睛左右乱瞟,警惕着笼子外的人。
狐狸抓来后,顾慈一直没抽出空好好看一眼,这会子和顾蘅一道,亮着两只星星眼,围在笼子边逗弄。
璎玑得了消息,甩了奶娘,迈着小短腿“蹬蹬”赶过来看白狐狸。等她跑到白狐狸刚才窝着的地方时,白狐狸已经绕着笼子跑到另一边。
小家伙气量大,不跟狐狸生气,咯咯笑着,一面嚷着“白福腻白福腻”,一面继续追它,越追不上就笑得越高兴,把大家都给逗乐。
顾慈二人今日会来,寿阳公主昨儿就打发人去定国公府打过招呼。临近黄昏,顾家马车停至门前,顾老太太、裴氏还有顾飞卿都过来做客,素来不甚热闹的忠勤侯府,突然间欢闹开。
顾飞卿刚一下马车,就被璎玑拉走,一块去看白狐狸。顾老太太搂着顾慈,说了好长一会子话,才随寿阳公主一道进堂屋喝茶。
裴氏前段时日接到定国公写来的家书,心情大好,日日春色满面。
“你爹爹说了,他已经正式接到调令,待交接完,就动身回京。估摸着能在八九月份赶回来,跟咱们一块过中秋!”
“当真?”顾慈蹭的从位子上站起,顾老太太带了的妇科大夫正帮她诊脉,她这一激动,差点将人家的药箱打翻。
“你这孩子,都快当娘了,怎的还这么毛手毛脚?”裴氏剜她一眼,扶她坐回去。
顾慈讪讪同大夫道歉,又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母亲。
裴氏笑笑,轻轻戳了下她的额角,“娘还能骗你不成?当初生你们姊妹俩的时候,你们爹爹在外头打仗,没能亲眼看到你们落地,这回好了,总算能赶上你们的孩子出生。”
逆光中,顾慈瞧见她眼角有光在闪烁,心头涩然。
这事一直是娘亲心头上的疙瘩,梗在那多年,郁闷不得舒,今日她能这么轻轻松松地说出口,想来应当是终于释然。
顾慈抚了抚小腹,倘若换做是她,生孩子这么凶险的时候,戚北落不在身边,即便他当真是有事走不开,心里多少也会留有心结。
“还是你跟蘅儿好,至少没嫁一个老是不着家的男人。”
顾慈回味自己婚后的日子,面颊不禁泛红,俏皮地眨眨眼,“可这个不着家的男人,送给了娘亲三个可爱的宝贝不是?”
大夫和边上的丫鬟忍俊不禁,裴氏老脸一红,恶狠狠瞪她,“小东西,嫁了人,嘴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看我不收拾你!”
手举在半空迟迟没落下,嘴角倒是先扬里起来。
顾慈像小时候那样腻在裴氏怀里,嘴巴像抹了蜜,哄得她忘了要生气,只道:“你啊,就是个讨债的!”便搂着她说起体己话。
晚膳摆在庭院中,有月有花有酒。
一家人难得聚得这么齐,顾慈心情甚好,吃饭时趁戚北落不注意,偷喝了一小口果酒,谁知竟真的有些醉了,歪在戚北落怀里嘿嘿傻笑,“夫君夫君”叫得极是甜腻。
戚北落听了这话,就算有一肚子火,眼下也憋不出半句狠话,无奈地摇摇头,抱着人告辞上车,往皇宫内去。
马车内,平时安安静静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了话痨,圈着戚北落的脖子,扭来扭去的不老实。
“宝宝出生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是吗?”
戚北落捏了捏她的鼻子,啐道:“傻问题,我不陪你?谁陪你?”接过王德善从帘子外递进来的醒酒汤,喂她。
顾慈低头嗅了嗅,小脸皱起来,“臭的,我不喝。”小脑袋一撇,当真就不喝了。
过了会儿,她似想到了什么,头又转回来,就着他的手乖乖喝了口汤,又拉扯着他的衣服往上爬。凶神恶煞的蟠龙纹被她拽得皱皱巴巴,成了半死不活的长脚虫。
戚北落却一点不在乎,只托着她的腰身,皱眉道:“慢点,别摔着了。”
“摔不着摔不着。”顾慈不住摇头,快摇晕了才停下,捧起戚北落的脸,在他唇上重重啄了口,奸计得逞了似的傻笑道,“嘻嘻嘻,臭不臭?”
戚北落掐住她的柳腰,看着近在咫尺的香唇,滚了滚喉结。
小姑娘虽然醉了,但还记得早间看到顾蘅故意拿韭菜吻熏奚鹤卿的事,想效仿来熏自己。还真是......
臭,臭得极合他心意。
他掩嘴暗笑,手放下来时,舒展的眉宇跟着蹙起,假意正色凶道:“臭死了,不准再亲。”
顾慈眼睛一亮,扭头捧起他手里的碗,也不用他逼,自己就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扒住他的脸,吧唧又啃了一大口。
“臭吗?”
戚北落舔了下微扬的嘴角,“臭,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