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妹妹,光瞧那半张侧脸,他骨头就酥了。可兄弟妻不可欺,因谢子鸣惦记顾慈,他才悻悻作罢。
而前几日,他听说谢子鸣在顾慈面前吃瘪,这辈子应当是没戏了,那点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趁这次进顾家,好好享受一回。
眼瞧着佳人就在前头,触手可及,怎就出岔子了?
如此苦熬几晚,每日醒来,大腿间都一片膻湿。
这晚,他实在忍不住,偷偷摸去定国公府外墙,朝两手各吐了口唾沫,预备攀爬。脚才刚抬起来,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他狐疑地转头,没等看清人脸,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鼻梁当时就断了,鲜血哗哗直流。
“他娘的!谁……”
话还没问完,人就被撂倒在地,半口牙齿卡在喉中,没等咽下,胸口就被人狠狠踩住、辗碾,骨头断裂的声音在静夜中尤为明晰。
胡杨呕出几口血水,勉力撑开半幅眼皮。
那人玄衣如墨化在夜幕中,衣袂随风猎猎,如虎啸龙吟,金线蟠龙纹在暗色里怒目瞋瞪,张牙舞爪,随时能将他撕成碎片。
而他本人的目光,凝了三尺寒冰,自浓睫下的一线天光中大剌剌捅下,能将你五脏六腑都剜出来。
胡杨脸上血色尽褪,裤子隐湿,“太太太子殿下……”
戚北落冷哼,凤眼斜睨,“你们五城兵马司,便是这般看护帝京的?”
单寒声线如刀切过耳畔,几个小吏登时软了腿弯,心跳隆隆如擂鼓。
他们不过是例行巡逻,见有人在定国公府附近鬼祟,便赶紧上报求援。原以为至多把指挥使招来,哪知来的竟是太子殿下!
都说太子殿下每日忙得都无暇吃饭,怎还有空为个毛贼,大半夜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杀过来?他们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陈指挥使姗姗来迟,哈腰一顿告罪,忙招呼人赶紧把胡杨绑了丢入大牢。
戚北落却勾唇嗤笑,漫不经心地掸去衣上落灰,“陈指挥使,大邺牢狱里,可不养畜生。”
阴鸷的目光淡淡睨来,陈指挥使激灵灵抖落一身毛栗,腰又矮下数寸,“微微微臣明白,请殿下放心。”
他一挥手,原本拿绳索的差役便换了佩刀,拽着胡杨的头发就往后拖。
胡杨嘶声挣扎,嘴里被塞了把淤泥草根,呛得他胃里翻江倒海,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如一粒砂消失在浓浓夜色中,无声无息。
从始至终,连顾家一片草都没惊动。
公案已了,戚北落却还独立月下,眺望南墙,身影如山,岿然不动。周身气韵清冷,只望向墙头的两道目光隐隐浮着柔暖。
陈指挥使想走又不敢,困得几乎站着睡去,望向奚鹤卿求助。
奚鹤卿笑了笑,颔首示意他先回去,等人都散去后,方才拢着袖子上前,“你既这么担心,不如往顾家里头也塞几个人,护她周全便是。左右你也假公济私,把五城兵马司的三成兵力都分配到了这,专护顾家,也不差这点人。”
戚北落听出他话中讽意,冷冷斜他一眼,“定国公常年驻守北境,劳苦功高,顾家上下又俱是女眷,孤才多加留意照拂,并无私心。”
奚鹤卿长长地“哦”了声,似笑非笑,“好一个并无私心,镇南将军也是常年驻守云南,妻儿俱在京中,怎不见你多加照拂?”
戚北落眉梢几不可见地一抽,蹙眉斜瞪他,许久才沉声道:“那不一样。”说完,便缄口不再言一字。
奚鹤卿歪歪嘴,是呀,多不一样啊,镇南将军府上又没有顾慈。
“我听顾蘅说,顾家这几日在为顾飞卿寻武师父。正好你手底下人多,派个牢靠的过去,既能帮到她的忙,又能护她左右,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武师父?”戚北落眼皮一跳,乌沉的眸子些些亮起光。
*
夏日炎炎,蝉鸣远远近近没个消停,风中飘着清淡的果香。
顾慈坐在案边,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金芒经竹帘筛选出粗粗细细的光,照在她脸上。浓睫轻颤,在纸上洒落一片金粉,恬静又美好。
那天秋菊把她知道的顾家手下与叶蓁蓁勾结的商铺掌柜,都告诉了她,帮她解决了一大难题。只是还几人,连秋菊也不知,她得想法子另问。
叶蓁蓁能在顾家混得风生水起,全因祖母疼爱。如今她失了祖母信任,日子转眼就惨淡得不像话,已不足为惧。
只是……
她抬眸望向院中满开的合欢,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睑投落一片疏影。
赐婚的圣旨,到今日还是没着落,到底发生什么了?戚北路该不会后悔了吧……
她的心随笔尖一点浓墨,慢慢沉坠,再回神,纸上不知不觉竟写满了“戚北落”三字。云绣打帘进来,她忙揉了纸,抽纸再着笔,假装无事。
心却还沉闷得厉害。
“姑娘,武师父来了,请您去移步去外头迎他呢。”
云绣笑得古怪,不等顾慈开口便拉她过去,变戏法似的掏出珠钗,往她发髻上插。
今日一早,顾蘅就拉着顾老太太和裴氏去护国寺上香。顾慈本也要去,她却拦着不让,说今日武师父回到,家里不可没人。
顾慈问她是谁,她也是这般怪笑不说话,只肯告诉她是奚鹤卿寻来的人,很靠谱。
有多靠谱?靠谱到必须要她本人亲自出去迎?这叫摆谱吧。
顾慈无奈绕过影壁,朱门下站着个人,身影挺拔颀长,是戚北落身边的贴身侍卫凤萧。
她心中稍安,凤萧的身手她信得过;同时心也空了下,赐婚旨意还不知在哪片风中,眼下再见东宫任何人,她都有些不自在。
凤萧朝她行礼,顾慈定了定心,含笑上前,一声“好”还卡在喉咙里,凤萧便躬身退至一旁,露出身后之人。
石阶下,那人负手而立。金芒照亮他侧脸,面颊皎洁如玉,印上深邃眉眼,目光清冷,朝她望来时却涌涌溢光,比谁都多一份醇厚深情。
顾慈眼睫轻颤,乌黑瞳仁渐渐湛开光。沉寂许久的心,咚咚,咚咚,一点点撞跳开。
这盛夏该死的风,实在太躁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慈:不是心动,是风动!!!
今天这章够粗长了吗(/ω\)
关于碧螺春那句话,润肤化瘀是女主怀柔的话,不要较真鸭,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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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为我投出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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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o(≧v≦)o
第12章
顾慈怔了大半晌还没缓过劲。
她能猜到,顾蘅去寻奚鹤卿帮忙找师父,戚北落知道后定会出手相助。可她万万想不到,他本人竟会亲自过来!
要知这几年,陛下逐渐放权,让戚北落监国。他内要处理政务,外要操练兵马,俨然成了大邺第一大忙人,怎还有功夫来她家,教一个十岁孩子习武?
云绣在旁暗暗推她肩膀,她方才醒神,匆匆见礼,“臣、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她今日梳了个高高的惊鹄髻,头顶两扇大耳似鸾鸟振翅。大约是过来得太急,步摇上的琉璃珠串斜斜晃悠,就要松落,柔光浮动,莹莹跃入戚北落眼中。
他唔了声,下意识伸手,帮她把步摇往髻中紧了紧。
顾慈肩头一颤,本能地瑟缩了下脖子,抬眸错愕地望住他。
戚北落因她这一抖,也猛地回神,连连倒退几步,借咳嗽掩饰适才的尴尬,“孤受人所托,来这教习武艺,并无他事,你不必如此惊恐。”
边说,手边缩到背后,还保持着刚刚帮她插紧步摇的弯曲状态。鬓香犹在,丝丝缕缕缠绕心头。他五指僵硬地抻了会儿,一点点收拢、摩挲,状似回味。
顾慈却仿佛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纤长细密的睫毛慢慢搭拢下,掩住眸底所有情绪。
并无他事,是啊,除了教卿儿武艺,他还能为什么事亲自登门呢?
又不想娶她……
顾慈松开皱皱巴巴的衣角,半气恼半担忧地道:“殿下的好意,臣女代卿儿领了。只是殿下每日公务繁忙,臣女一家实在不好拿这点琐事来叨扰殿下,殿下还是……”
“无妨,练兵自是要从小抓起。现在开始还不算晚,等日后……”
“可是我弟弟不从军!”
不等他说完,顾慈就直接顶了回去,精致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目光直挺挺捅去,怨气十足,衬上头顶两扇耳,活像只被咬了尾巴的炸毛兔子。
戚北落一愣,俊容时青时红,眸中云海翻涌,仿佛在酝酿风暴。
顾慈被他这模样吓了一下,往后挪了小半步。回想自己这几日为圣旨的事,吃不好睡不香,委屈酸涩一并涌上心头,她又梗起脖子,圆着眼睛回瞪他。
戚北落微微眯眼,手在背后慢慢攥成拳,不屑地挑了下唇角,寒着嗓子道:“你便这般不想孤留下?”
顾慈心头一颤,从这蓬勃的怒意中听出了几分委屈。
堂堂一国太子,又是万民敬仰的战神,亲自送上门教人武艺。这样的美事,旁人做梦都梦不出来,她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连门都没让人家进,确实很不识好歹。
可,她就是气,没有来由,就是气他!哼!
“殿下还是请回吧。”顾慈撇过头去,语气强硬。
“好!”
这一个字,说得比她还强硬。
顾慈心里咯噔了下,脑袋嗡嗡晕眩,人几乎站不住。他真要走啊?
一声“不要”在心底怒号,还未出口,头顶突然一黑。不知何时,戚北落已凛然立在她面前,高挑的身影霸道地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本就阴沉的脸在逆光中又加重几分戾气。
冷香幽幽渡来,清淡又浓烈,鼓动顾慈的心咚咚乱跳。她下意识要退,手腕倏地被他拽住,往他身前狠狠拉去。微热的鼻息拂在额间,痒梭梭的,招惹一片酥麻。
顾慈大脑一片空白,仰起一双水雾涳濛的眼呆呆看他。长睫细细颤动,似蝶翼翩飞。清风涌过,轻轻撩动她垂在耳畔的几根发丝儿,婉转可怜,挠在他心头。
戚北落咽了下喉结,怒容有那么一瞬松动,左胸口那片拳头大的地方,慢慢地软了下去。可转念一想她方才赶自己走时的冷漠决绝,他眸光顿沉,盯着她的脸,恶狠狠地一字一顿道。
“你不让孤留下,孤就偏要留下。”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便松开她的手,侧身跨过门槛,大步流星地绕过影壁往里去。旁边几个家丁本想上去阻拦,被他锋芒毕露的眼风一荡,都齐齐蔫了脑袋,瑟瑟缩回墙角。
恰好此时,顾飞卿得了消息,欢喜地随云锦过来拜师,同这黑脸煞神撞个满怀,又被他这一身寒意吓白脸,悄悄往云锦背后缩。
“你便是顾飞卿?”戚北落垂眸觑他,眼中毫无温度。
顾飞卿拽紧云锦衣角,惕惕然点了下头。云锦尴尬笑笑,推他上前行礼,越推他越往后躲。
戚北落收回目光,有他姐姐这个连太子都敢轰走的“珠玉”在先,他也懒得计较失不失礼,启唇淡淡道:“随孤过来。”便扬长而去。
顾慈赶过来的时候,就瞧见顾飞卿面如死灰地被“提溜”走。那慷慨赴死的背影,完全不像是去习武,更像是被拖去菜市口问斩。
“姑娘,太子殿下该不会吃了小世子吧?”云锦手里捏汗。
顾慈心虚地缩了脖子,绞着手指不敢说话,这回还真是她害了弟弟……抬眸偷瞥日头下挺拔的背影,宽肩窄腰,袍身上遍布的锦绣暗纹撑开轩昂,叫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衣服穿在文人身上,只会被衣服的气势压下去,非得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穿起来才好看。
看着看着,顾慈不由滚热了面颊,跟中暑似的,捂着脸左右偷瞄。云锦和云绣还在为顾飞卿发愁,并没留意她的异样,她小小吐出口气,踅身往厨房去。
金芒透过玉指张开的缝,恣意泼洒在她高扬的嘴角上,把她的心照得亮亮堂堂。
趁他把卿儿吃掉前,赶紧先备一份吃食送去吧……
*
顾家后院有一小片演武场,是定国公从前在京时建的,刀枪棍棒齐备,虽多年未用,却一直有人打扫收拾,同从前一样整洁。
戚北落扫了眼,问道:“你从前可学过武?”
顾飞卿点点头,又摇摇头。戚北落睨来一眼,他哆嗦了下,垂视自己足尖低声道:“我五岁的时候随父亲练过几日剑,只是照猫画虎地瞎舞,没个体统,所以也不算真正学过……”
说完,他又回味了遍自己的话,乌溜溜的眼珠期待又忐忑地盯着戚北落,恐他嫌自己什么也不会,不愿教他。
戚北落蹙眉凝望长廊尽头,一言不发。
顾飞卿顺着他目光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什么?耐心等了许久,他忍不住唤两声:“殿下?”
戚北落霎了下眼,局促地咳嗽了声,道:“既如此,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学的兵器?刀枪棍棒皆可。”
顾飞卿双眼亮起光,崇拜道:“真的什么都可以?这些您都会?”
顾家姐弟三人,眉眼生得都相仿,戚北落望着他眼里纯粹的光,仿佛又瞧见了那年星空下,那个为他加油鼓劲的小丫头,一时恍惚,眼梢余光自作主张地再次瞟向长廊尽头,又再次失望地转回来。
“你想学什么,孤都可倾囊相授,不过……”
戚北落负手在背,神色严肃,直直盯着顾飞卿的双眼,“丑话说在前头,今后课上,孤让你做什么,你都得照办。习武不可怕苦,半途而废断不可取。你若受不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孤不会同你计较。若等学了一阵再喊苦喊累,孤绝不轻饶。”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平静,话里隐涌着号令千军的磅礴气势。
顾飞卿心里打了个突,却一点也不怕,反倒比刚才轻松许多。
去岁随师父云游时,他就常听师父夸这位太子文治武功、德才兼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俊才。彼时他只有个朦胧概念,并不觉如何,如今亲见本尊,确有几分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