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等侍女变作一等,本来是想取代明珠。
就才刚才他还想过,要将明珠引出去,杀了她。
心里这样想,便伸手去摸明珠的脸,拇指刮着明珠细嫩肌肤,从鼻子刮到颈间,指上沾了一点薄汗,在指间搓了一搓。
侍女进得屋来,瞧见帐子放着,不敢掀帘,轻声问:“郡主,王妃差我送雪藕汤来。”
呼延图轻声道:“郡主快睡了,我正替她捶腿呢。”
那侍女赶紧将汤放下,退了出去。
呼延图收回手,他改变想法了,顶着明珠的脸,行事太不方便,但只要跟着她,就能进宫去。
只要进了宫,就能杀了大昭皇帝。
第72章 登紫微
船行月余,抵达望京港。
望京港边有个望京驿,此处距离京城还有二十多里地,回京的藩王都在此下船下马,等待京城再下召书,方可入京,无召入京乃是重罪。
他们人还未到,港口已经有人来接,送上书信进宫。
宫中只赐下了夏至麦粽,何时让人进京,却是一字未提。
曲正找到谢玄:“谢兄弟,咱们靠案之后,还要在驿站等上几日,何时下召,何时入京,谢兄弟和桑姑娘若要参加道门大比,今日便可自行进城。”
谢玄拱手谢过,收拾了东西,指着两只箱子对曲正道:“这是王妃赐下的,咱们也不好辞,可行走江湖,带着这些太不方便,还请原物奉还。”
王妃赐下的衣裳,他们只带走身上穿的那一身,谢玄身后背着竹篓长剑,去跟澹王告辞。
曲正道:“谢兄弟可有落脚的地方,咱们在京中也有王府,到时可要来找我,咱们一道吃酒。”
谢玄背着长剑拱手:“那是自然,曲先生一路上照顾我们师兄妹许多,一顿酒是怎么也该请的。”
明珠拉着小小依依惜别,虽没拜成师父,可已经是朋友了:“你可别忘了我呀,得闲就到王府来找我玩,我与旁人都合不来。”
她知道小小是要去参加道门大比的,一刻也耽误不得,又给小小鼓劲:“七星宴上从来只有乾道,没有坤道,你若是去了,就是第一位位列七星的女道长!”
小小谢玄并非真的要去大比,可听明珠这么说,还是谢她吉言,明珠又让阿绿拿出个布包来:“这是我给你预备的。”
小小刚要推辞,明珠便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你们救过我的命,朋友之间不谈财钱,总也能互相帮忙。”
里面是些伤药和一些碎银两。
“都是你们用得着的东西。”
阿绿将包袱奉上,笑盈盈道:“昨儿郡主忙了大半夜,在药房里挑挑选选,活血丹金创药还有半包参片,都是大比的时候最用得上的。”
小小伸手接过:“那就多谢你了。”
明珠将他们送到船边,这才悄声对小小道:“你要是……要是看见闻人羽,你就……替我问声好。”
说着耳根泛红,眼底泛光,她心里知道嫂嫂不喜欢穆国公一家,可她自瞧见了闻人羽,眼睛里便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每日都盼着能早些进京,能早些看见他。
小小点头:“我要是看见他,一定告诉他。”
曲正预备了马匹,可谢玄没收,就在港口买了头枣红色的小毛驴,他们原来那头半路卖掉了,这一头与那头很像。
小小坐在毛驴背上,反身与明珠挥手。
明珠一直站在甲板上,直到瞧不见他们了,叹息一声。
阿绿扶着她的胳膊:“郡主不必叹息,再过些日子总能进京城的。”
明珠入驿站客房,澹王妃派侍女送了许多东西来,都是京城王府预备好了送来的,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穿的用的。
明珠打开箱子,挑出件新衣来,问阿绿:“你说,闻人羽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他喜欢女孩子穿得素,我裁了那么多素色的夏装,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阿绿正替明珠收拾衣裳,原来的衣裳都是各色红装,刚做的新衣俱是素色,原来是因为闻人羽喜欢。
阿绿转过身来:“婢子倒觉得郡主还是穿红最好看。”
明珠对着镜子比划新衣,哀叹一声:“你喜欢有什么用,他又不喜欢,我要是有小小那么漂亮就好了。”
明珠越是看,越是觉得小小生得美貌,偏她美貌便罢,且不自知,终日不过粗衣布衫,素面朝天,却气度清华。
明珠还偷偷学过,可怎么也学不像小小的样子。
那样一笑一动,全都不是她自己了,想着放下衣裳:“我要是能去看闻人羽参加大比就好了。”
少女心中,自然是情郎最了不得。
“上回是他没来,他要是来了,肯定一个人就能捉住呼延图。”
阿绿闻言,目光一敛,微微一笑:“婢子听说闻人羽乃是紫微宫这一代的翘楚,必能位列七星宴,郡主定能在七星宴上见到他。”
明珠一听,又高兴起来,阿绿又问:“只不知道七星宴时,郡主能不能入宫?”
“那是自然了,到时我必要去瞧这热闹,说不准三鼎甲都是我认识的人,那才风光呢。”捡了半日素衣,还是觉得不好看。
阿绿走到镜前,手中捧着一件银红色的纱衫,比在明珠身前:“这件如何?”
这件上身,明珠便眼前一亮:“哎呀,还是这件好看。”
伸开双臂让阿绿替她换衣,阿绿替她换上裙衫,又重新梳头,还戴上她最喜欢的红宝蝴蝶金簪:“郡主这样,最好看。”
小小骑在毛驴背上,谢玄牵着绳子,港口人来人往,他们就往山路上走去。
一进山中,四下无人,谢玄立时施展御风术。
他本以为要用御风术将毛驴和小小都驮起来会很吃力,谁知举重若轻,一下就飘到了树梢间。
反而是谢玄脚下一滑,踉跄一下才又站稳了。
他举平了双手:“怎么,这怎么这样轻松?”
略想一想明白过来,他日日在桅杆上,迎着江上劲风练习御风术,不仅要将江上乱流归聚起来,还要迎风而上。
这时施展,风小了许多,阻力自然也小了,这才动动手指便能控风。
他哈哈一声笑,京得官道上的人纷纷抬头,商队看了一眼,啧啧称奇,其中一个便道:“这必是进京城去参加道门大比的。”
玄门术士,使什么手段都不出奇。
二十里路,不过片刻就到了,毛驴飘起来四蹄乱动,“昂昂”出声,还是小小用布蒙住它的眼睛,它这才不叫了,乖乖驮着人不动。
离城门还有二三里处,谢玄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缓缓飘落下来,背着竹篓牵着毛驴,走到城门口,掏出名符。
守城的兵丁扫了谢玄小小一眼,见他们姿容非俗,背后又背着长剑,问道:“可是来参加道门大比的?”
谢玄点一点头:“不错。”
守城兵丁摆了摆手:“大比录名要去紫微宫,拿了名符才能进城去。”
谢玄小小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去紫微宫,对视一眼,谢玄问道:“请问紫微宫怎么走?”
兵丁打着哈欠点了点远处的苍山,只见苍山之上青云缭绕,云间有羽鹤盘旋,兵丁一龇牙:“那儿,那儿便是紫微宫了。”
谢玄小小手牵着手,往城门外走了两步,又一同停下步子,远望苍山。
相握的双手微微一紧,彼此互望一眼,谁也没有说话,目光中却透出坚定的意味来。
谢玄吸一口气:“咱们走。”
紫微宫前的山道上有许多人,俱都穿着一模一样的青色道袍,头戴青莲玉冠,偶尔有几人结伴,也都是同一道观来参加大比的。
谢玄本想用御风术上山,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拉着小小牵着毛驴,慢慢悠悠上得山去。
他们俩本不想招人瞩目,可依旧有许多人投来目光,只要经过便要看上他们一眼。
谢玄皱起眉头,见又一道士看过来,瞪他一眼,那道士这才将目光收回,谢玄扭头看了看小小,这才知道他们为何看过来。
山道上除了小小,俱是男道,看见有女子坐在驴背上,这才纷纷瞧了过来。
谢玄牵着绳子,拾阶而上,才刚到半山腰就见一座巍峨宫门,他们原来以为一阳观已经很气派了,到此时才知道,那不过小巫见大巫。
苍山山脉之间藏着一座座殿台楼阁,山壁之间扫平一块,刻了阴阳八卦,宫门之后数十只仙鹤有的踱步,有的展翅,时不时传传来一声鹤鸣。
当真是神仙福地。
紫微宫一干弟子俱都穿着紫色道袍,就在宫门前守候,见青衣弟子上前,互相招呼:“道兄。”
青衣那一队便是奉天观派来参加大比的。
谢玄和小小排在最后,每人都报上道门道观,轮到谢玄和小小,那小道童盯着小小看得呆住了。
谢玄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
小道童这才回神,涨红了脸,匆忙问道:“仙姑姐姐是哪个道门的?”
余下那些年纪大些,一个年长的,轻轻拍了下道童的头,左手在上,拱手相抱:“请问道兄师承何处?”
谢玄沉声道:“天师道。”
那人怔得一怔,与另外几个人互望一眼。
小小还坐在毛驴背上,低头一看,那小道童还在偷偷看她,她冲那道童微微一笑,就见那道童手上拿着的笔“啪”一下掉了。
沾得名册上一团墨花。
小道童的脸涨得通红,伸手要抹,被他师兄捉住爪子:“我来我来。”
小道童便缩身到师兄身后,悄悄偷看小小。
那个道士又问:“敢问道兄尊师名讳?”
谢玄来时都已经想好了,依旧沉声:“尊师道号玉虚子。”
登名的道士“腾”一下站起来:“是……是……是玉虚真人?”
谢玄知道他们会吃惊,可没想到他们这样吃惊,点点头:“不错。”
几个外门道士接头接耳,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时不时打量谢玄一眼。
其中一个问道:“可有什么凭证?”
谢玄皱了眉头:“师父把我们一扔就走了,只叫咱们来参加大比,并没有给什么凭证。”
本来以为得露一手玉虚真人的功夫才行,谁知一听这话,他们反而信了。
赶紧将谢玄和小小请进门内,一层一层上报,没一会儿便出来穿紫衣纱袍的道士,恭恭敬敬向谢玄小小行礼:“掌教真人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谢玄:……二师父不靠谱,看来不是个秘密
第73章 小师叔
谢玄心中一凛,看向小小,小小也是满面肃然。
好在她本就肤色雪白,神情淡漠,倒瞧不出来心中所思,只有谢玄知晓她如何震动,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对那紫纱袍的道士行拱手礼。
“有劳带路。”
那紫纱袍的道士退后一步,不肯受礼,口中连称:“不敢不敢,若论排辈,当称一声师叔师姑。”
这紫纱袍的道人也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可对着谢玄和小小只有行礼的份,谢玄这才想到,玉虚子看着精神矍铄,该有八十高寿了。
他与紫微真人是师兄弟,他收的徒弟,年纪再小,辈份也高。
整个紫微宫中,谢玄和小小只须对紫微真人行礼便可,便是紫微真人的徒弟,也只须行平辈礼。
谢玄皱皱鼻子,都没正经给二师父行拜师礼,就沾了他这么大的光。
他立时便挺直了腰背,微微一笑道:“师侄带路罢,莫要让师叔久等。”
紫袍道人这才带着谢玄小小往山上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太师父在卦台打坐,听闻是玉虚子太师伯派小师叔小师姑前来,立刻吩咐下迎。”
苍山之中长林古木,连山绝壑,松风过处,让人精神一振,山下已是酷暑天气,山中却一片清凉境界。
一条石阶从半山腰往上去,只能看见一半的山道,另一半隐在云雾间。
紫袍道人也是紫微宫第三代中的好手,他常走山路,登阶极快,走了一程这才反应过来,他站桩的功夫是打小练就的。
这拳脚功夫与道术不同,道术成就只论才智高低,而这拳脚剑术却与年岁相关,就算谢玄和小小再是太师伯的高足,也不过十几岁大,能练几年功?
跟着他的步子走,必然吃力。
谁知回头一看,就见谢玄与小小肩并肩,仿若闲庭信步,时不时还停下脚步,指一指山中鸟雀松鼠。
谢玄见他回头还问一声:“这山中的兔子松鸡可能猎来吃?”
紫袍道人笑容一滞,果然是玉虚太师伯的徒儿,他十多年前见着玉虚太是师伯,他便吃得醉熏熏的,在膳堂里大大捣乱了一番。
无论火工道人怎么解释,都不肯相信观中竟没荤食可吃,拎着小道童的领子,让他们去给他打山鸡吃。
这可……这可真是有其师父必有其徒弟。
紫袍道人笑了一笑:“宫中禁杀生,太师父是长年茹素的。”
谢玄点一点头,跟着紫袍道人继续向上,越是往上,越是不见人影,只闻鸟雀松风,台头望去,云消雾散,就见山顶上一只巨大的石头香炉。
他们还未登上卦台,就有两个小道童出来:“太师父奉传召,入宫去了。”
紫袍道人蹙了眉头,回身向小小和谢玄解释:“圣人多有传召,太师父得传必去,等他自宫中归来,再带师叔师姑拜见。”
爬了这么长的石梯,竟连人影都没着,谢玄望着山道:“难道还有一条下山的路?”
紫袍道人摇摇头,笑道:“只有这一条路。”
可紫微真人究竟用什么法子下了山,他却不说。
他不说,谢玄也不问,紫袍道人将谢玄小小带下卦台山,告诉他们整座山都是紫微宫的道场,何处殿宇是哪一位真人,一一点给谢玄小小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