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自己平时信得过的几个人来商议,趁着现在局势还没有完全失控,尚且还能一搏挣个出路,若是在这么继续待在城里,只有死路一条。陆湛言简意赅的说明了自己的计划,打仗不过是幌子,趁机找出一条出路才是最紧要的。
因着陆湛杀敌勇猛,连鲁将军都夸赞不已,底下的兵因为鲁将军没了还惶惶不可终日,陆湛这一提议,虽说有逃兵的嫌疑,可转头一想既然朝廷都已经放弃了他们,他们为何还要在替那些无耻之徒卖命?还不如如陆湛所说,趁机找出一条生路来,因此只一说,大伙儿都同意了。
乔孟的军队再次发动了进攻,在对方眼里,城里没了主帅,又围困了那么多日子,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只派了区区千人的小队领兵过来,余下的人撤走转战到另外的城池。
机会,就在眼前。这些日子,大家虽然没了粮食,但因为存了要活着的信念,即便吃不饱但精神上看却远比前些日子好得多。实在是没有粮食的时候,陆湛把战马都拉出来杀了,分食给自己的弟兄们,虽然鲁将军死了,但城里还有个宋副统领,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把身份端得高高的。一看这领头的竟然是陆湛那个刺头,气得就要用军法处置。
宋副统领早就看陆湛这个草莽出身的莽夫极不顺眼了,以前鲁将军在的时候极其赏识他,一个出身卑微还是个胡汉混血的杂种,竟然得了鲁将军的青睐。现在鲁将军不在了,他定要杀了此人,杀鸡儆猴,让人知道现在他宋青才是这城里的老大。
陆湛知道这些人看他不顺眼,觉得他出身不高,不配得到鲁将军的提拔。现在他已经存了心思要活着离开这里,不吃饱怎么可能离开?这宋副统领平时高高在上,鼻孔朝天,他也是早看不顺眼,现在鲁将军没了,这宋副统领竟想自己做老大,呸!
宋副统领是定要拿着陆湛斩杀战马一事大做文章的,务必要将此人在众将士面前斩杀了方才能安定军心,然而宋副统领没想到的时候,派去的人竟然被陆湛的人杀了,宋副统领气得直接去找陆湛的麻烦,然那个他一直瞧不上的草莽,竟然煽动军心与他作对,宋副统领拔出刀来,带着人就要斩杀对方。
陆湛一点不怕,也拿起刀子同他干架,宋副统领只当平时鲁将军说陆湛勇猛不过是说说罢了,这一交上手他才放知自己搞错了。这刺头,这次不把他弄死,回头谁还会听他号令?宋副统领当即可不管一对一那套,喊了自己的士兵全部围攻陆湛一人。
底下的兵见着宋副统领竟然如此对待陆湛,哪儿会依他,也是发狠的杀了过来。那宋副统领被陆湛直接削掉了脑袋,他提着头,脸上还沾着鲜血,扬声道:“谁还想来,老子奉陪到底!”
这话一说,其他人见宋副统领已死,哪儿还敢在打,都放下了武器投降。
陆湛花了两天时间清点人数,他现在俨然就是城里说一不二得主,谁都怕了他,陆湛道愿意跟他杀出去另找出去的就归他管,不愿的就待在城里等死。死,谁不怕死呢?但凡有活路,谁都想活下去。
当然也有人说陆湛是乱臣贼子,趁着鲁将军没了争权,陆湛懒得理这些蠢货,他还没活够,才不会傻到坐着等死。
乔孟的军队以为沭阳城已经没了任何抵抗力,却不知道碰见了陆湛这个疯子,他杀了城里大半的战马,让城里的士兵有力气孤注一掷,当敌人再次袭来,城门打开,黑压压的大军从城里一涌而出。
绞杀了乔孟的叛军,留了两个活口知道乔孟的主力离这儿并不远,陆湛半点不敢耽搁,杀了全部敌人之后,趁着乔孟的主力没回过神来,连忙带着大部队朝西取道,再往北而上,避开乔孟和朝廷的军队。
经历了大半年的东躲西藏,陆湛迎面和萧家军碰上了。这大半年,虽然当初他们是为了找出一条出路才不得不弃城逃走,在外人眼里,他们可能是不折不扣的逃兵甚至乱臣贼子,可是在这群人心里,如果当初没有陆湛,他们早就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
陆湛这支队伍,只有五千人不到,然而却碰上了萧家军主力,这萧,乃皇室之姓。
秦越看着主公眉头直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北而下,朝廷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这个时候还没有人能站出来,最后定会被乔孟窃了这天下。
如今在这里却碰见了一支没有任何旗帜的队伍,也不知这支队伍是敌是友。
“主公,不若明日我亲自去会会对方的将领,依我看,对方没有轻举妄动,只怕心里也有顾虑。”秦越撸着胡子,等待着萧翼的答案。
“秦越,你怎知对方也有所顾虑?”萧翼抬起头,看着他,那支队伍虽然只有区区几千人,也并没有任何的旗帜,但纪录严明,看着并不像是草莽流民之众。
“主公,倘若对方是一群乌合之众,碰见我们,要么逃命,要么就已经打了一场,既然对方没有动,反而驻地安营,显然是并不想和我们起什么冲突。如今皇室衰微,奸相祸国,主公是天命之人,若是这支队伍能为主公所用,对我们也是极大的助力。”秦越作为萧翼的军师,他想要的自然是要匡扶天下。
“秦叔……”
“主公何须担心,明日我去试探一番,是敌是友,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清晨的阳光冉冉升起,陆湛却是一夜没有睡着,碰上了萧氏皇族的人,叫他心里沉甸甸的。
当下面的士兵来禀告对方一位姓秦的将领想要同他对话时,陆湛眉头皱紧了,他看着跟着他的弟兄们,叹了口气,让人进来说话。
秦越一边走一边观察,这支队伍确实很有纪律,但同时他们的脸上大都是一片茫然。
“在下秦越,不知阁下是?”秦越看着对方,有些意外对方的将领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有胡人的血统,并非一个纯粹的中原人。秦越倒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他的主公萧翼不也是有胡人血统吗?
“陆湛。”
陆湛,这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秦越此人记忆超群,虽说不上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只要是他曾经稍微有心记下的,哪怕时隔多年,也会想起来。
陆湛,秦越在心里念了几声这名字,嘴里笑着说道:“这名字挺耳熟的,说不得我还和小兄弟曾经认识呢。”
陆湛只当对方说这话不过是客气话,“在下出身低微,可不认识什么有名望之人。”
单看对方的穿着打扮,但在军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这可说不定呢。”秦越笑着道,脑子却飞快的高速运转着,将自己见过的有印象的人和这个人的面容比对。
“我说什么呢,陆小哥我们还真的见过。”秦越已经想起那年的事了,当初他和主公可不就是在路上碰见了一个叫陆湛的年轻人,当时他就觉得此子瞧着非池中之物,没想到时隔几年,竟然会在这里再次碰面。
“你可还记得,当年曾有两个人,你带着去医馆,还和我们换了衣裳?”
陆湛双眼瞪得如铜铃,“好啊,竟然是你们!好个黑心肠的,我当初好心救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藏着祸心,说什么与我换衣裳,还给我马车,却差点害死我。”
秦越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当初换装之后,那拨人可能冲着他去了,秦越脸上闪过几分愧疚,连连作揖赔不是,最后还非要带着他去见萧翼。
陆湛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他心里还生气呢。
秦越好说歹说才让对方过去同主公见一面,两人刚走到大帐前,有人正好从里头出来,差点迎面碰上,秦越一看来人,笑着说道:“是怀卿啊。”
颜怀卿却压根儿忘了回应他,只盯着陆湛那张脸,惊呼道:“陆兄,你也在这儿?”
颜怀卿知道后来陆湛投靠了萧翼,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碰上的,没想到他这辈子竟然能够亲眼目睹。
秦越见他二人竟然认识,笑眯眯的撸着胡子笑道:“看吧,可见是缘分,竟然都认识。”
颜怀卿笑着道:“我和陆兄一个地方的,陆兄人很不错。对了,陆兄,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秦越笑眯眯的道:“怀卿啊,我现在要和你陆兄去见主公,回头你们叙旧如何?”
颜怀卿摸了摸脸,知道秦越是在赶人了,他看着陆湛说道:“陆兄,那我们回头在细聊,我跟你说,我走之前看见嫂夫人了,都快生了,陆兄你当爹了呢……”
陆湛目瞪口呆的看着颜怀卿,“你说什么?三娘她……”
颜怀卿掩嘴闷笑,“是了,陆兄我们回头再说。”
陆湛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别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和三娘有孩子了……
第189章 番外三
屋外桃花灼灼,又是一年春了。
孟璇低着头坐在绣架前,正在绣着一块鸳鸯戏水图,她低垂着头,神情极其认真,屋外的阳光散落在她身上,整个人好似发着光一样。
半夏走进屋,将开着的窗户关上,虽已是入了春,到底还是有些寒凉,加之昨夜又下了一场雨,更是大意不得。寻了个青釉汝窑的瓶子出来,半夏将手里的一束桃花放在瓷瓶里,又拿起剪刀剪去多余的枝丫,满意的将瓶子放在桌上,慢步走到姑娘身边,欢喜的道:“姑娘绣得真好,这对鸳鸯活灵活现,好像真的一样。”
孟璇停顿下来,笑了笑,“真的好看?”
“真的好看,姑娘的绣工就是程娘子都夸呢。”半夏喜滋滋的看着那绣架上的一对鸳鸯,越看越喜欢。
孟璇停下手里的活儿,活动了一下脖子,闻见了花香,她转头去看,见着那束新开的粉色桃花,花瓣上还含着露珠,她轻轻的叹了一声,“又过去一年了啊。”
半夏有些支支吾吾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暗骂自己刚才怎么只顾着嘴上爽快,却没体量姑娘的心情。自打那年姑爷来到孟家拜访过一段时间,半夏还以为是姑爷是惦记着姑娘,诚然,姑爷确实也是特意来探望姑娘的,可没没成想,他竟然年后就走了,这一走就是四五载,当初说好的等姑娘及笄就来迎娶,可姑爷走了,这婚事儿也就耽搁下来。
半夏想不通姑爷为什么要走,这兵荒马乱的,谁不想过个安稳日子?颜怀卿竟然撇下他们姑娘跑了,真真是气人。
孟璇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年他到家里来,与她说他想出去闯荡,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只做个闲散的富家翁。他言辞诚恳,脸上又带着哀愁之色,他说对不住她,他并不是想悔婚,更不是不想娶她,只是这风雨飘摇之际,他不愿偏居一隅罢了。
他给她讲他的梦想,他的抱负,也不管那个时候的她是不是能明白。好在她自小也是饱读诗书,胸中有墨,知道他心中沟壑,时下朝局动荡,乔孟一起,朝廷也难以招架。寒窗苦读十余载,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吗?
他有这样的想法,想去追逐名利权势,也是形势所逼。明明她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孟璇却不知道为何,虽然他话不多,可她那个时候却能明白他。
他想做那鸿鹄,她又怎会拦着他。放他去,她就在家默默等待。只是没想到,这一等,都快五年了。第一年她收到了颜怀卿的来信,信上说他一切安好,可这几年,她已经没有再收到他的信了。
往常,她喜欢煮茶、读书、抚琴、下棋,却唯独对女红不甚喜欢,只是粗略懂一些,这几年她反倒喜欢上女红,因为更能打发时间,而读书写字,她反倒容易胡思乱想。
就连她的及笄礼物,也是那年颜怀卿提早准备好送给她了。
可如今这世道越发艰难,战乱不息,民不聊生,就算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也生活得小心翼翼。孟璇不知道自己还要等他多久,一年还是两年还是又一个五年,现在颜怀卿在外没有消息,虽然逢年过节的颜孟两家还有来往,可这种关系,随着颜怀卿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孟璇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一日没有他的消息,她心里也不曾踏实,有时候她也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傻了,如果那年在姨母家里,她答应了表哥韩东亭,现在自己恐怕早已经是韩家妇了。
韩东亭表哥前两年已经成了亲,是个很温柔的姑娘,表哥和她站在一起,甚是般配。
颜怀卿,你现在在哪儿呢?可还好?
有时候她会在梦里梦见他,明明当初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再说那时候她年纪尚小,又已经有快五年没有见过他,她都要以为自己记不住他的样子了,可在梦里竟然能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的脸,他的笑容,他的声音。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那年认识他之后,他在她眼里就是诗经里所描绘的那个有匪君子。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上门提亲,想要娶她。
哪怕时隔几年,孟璇都能记起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慌,那颗心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她想不通为何他那个时候想要娶她,这个问题一直都放在心里,她也从来没有问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越发的想要弄个明白,他当初为何会看上她那样一个还没长开的丫头。
“姑娘……”莲心撩起帘子,急切的走过来,脸上有些惊慌,“姑娘,夫人让姑娘过去。”
孟璇抿了抿嘴,让半夏过来替她重新梳头,这几年她和继母章氏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情谊罢了。当年她去姨母家小住,却得了颜家的看重,颜家还特意嘱托了姨母做媒人,除了孟家,继母章氏对这门亲事却是有几分抵触。
只不过当时她嫁到孟家并没多久,还未站稳脚跟,这门亲事孟家上上下下都很是满意,根本没有她说话的权利,更何况后来定亲之后,颜家给了一笔不菲的钱财,这几年虽然因为颜怀卿没在家中,婚期推迟,但孟家的人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她。
只是章氏……孟璇低下头,不由得沉思起来。
孟家也是大族,虽然眼下朝局不稳,但对他们孟家的影响并不是很大,章氏嫁进来已有几年时间,生了两个儿子,早已经站稳了脚跟。虽然是填房,但也是明媒正娶的,孟家又是重规矩的人家,并没有谁敢给她脸色看。章氏面上一派雍容华贵,坐在上首合着眼,看着桌上的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璇让两个丫头在外等候,自己进了章氏的屋子,低眉顺目的喊了一声“母亲……”
章氏从沉思中惊醒,看着站在屋子里的继女,她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坐。
孟璇心里闪过几丝疑惑,她何时和章氏走的这么近了?印象中,章氏虽然对她还算客气,可并不亲近。看见她朝自己笑得一脸温和,孟璇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