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墨书白
时间:2019-09-21 07:50:11

  “陛下,”叶世安声音沙哑,“臣当年,也是父母健在、家中和睦,臣少年成名,顺风顺水,当年参加前朝科举前,父亲还同陛下一起喝酒,说想要看看臣的本事,看臣能否在此次科举之中三元及第,不负我叶家盛名。”
  叶世安说着,眼泪落下来,范轩静静看着叶世安,叶世安闭上眼,低哑道:“可我父亲看不到了。只因为叶家不愿意向王善泉低头,只因为我父亲想保留一份风骨,不愿向洛子商折腰。陛下,这样没有底线、不择手段的人,您多留一日,就不怕太子殿下变成下一个王家公子吗!”
  “叶大人!”
  张凤祥在一旁听到这话,急促道:“太子殿下怎能同王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混为一谈?您……”
  范轩没让张凤祥说下去,他抬起手来,打住了张凤祥的话。
  他看着叶世安,眼里带了些回忆。
  许久后,范轩出声道:“你的话,朕明白。你回去吧。”
  叶世安狠狠叩首,同顾九思一起告退。
  顾九思同叶世安走出来,他们两并肩走下台阶,顾九思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当年在扬州的时候,我未曾想过,竟真有看你哭的一天。”
  叶世安听着,他笑了笑:“不过做戏罢了,都过去的事了。”
  顾九思没说话,他没有揭穿叶世安的话。
  叶世安不是个会演戏的人,他向来知道。
  可是人总得留些尊严,于是顾九思想了想,抬手搭在叶世安肩上,高兴道:“我打小就知道你是我一圈认识的人里最聪明最有能耐的,你放心吧,咱们兄弟联手,那就是天下无敌。别管什么王善泉洛子商刘行知,干他就是了!明天我就带沈明一起先去堵洛子商打一顿,等改些时日成熟了,咱们把他抓过来,你喜欢清蒸还是油炸?”
  叶世安知道顾九思是说笑,洛子商好歹也是一个朝廷命官,哪里能说打就打?
  他明白这是顾九思的安慰,于是干脆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顾九思轻轻锤了他一拳,“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两人笑着出了宫,顾九思送着叶世安上了马车,等顾九思转身要离开时,叶世安卷起车帘,叫住顾九思道:“九思。”
  顾九思回头,看见叶世安坐在马车里,他认真看着他道:“有你这个兄弟,我很高兴。”
  顾九思愣了愣,片刻后,他有些无奈摊了摊手:“没办法,谁叫我这么优秀呢?”
  叶世安笑出声来,他摆摆手,放下车帘。
  顾九思看着叶家马车哒哒离开,他在宫门口站了站,看见宫门顶上,白鸽振翅飞过,在阳光下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笑了笑,自己回到了顾家马车上,哒哒离开。
  他们离开后不久,洛子商便跟着太子进了宫中。进御书房之前,洛子商同范玉道:“殿下不必解释,也不必同陛下说情,周大人与陛下是生死交情,殿下说得越多,陛下也就只是觉得殿下不懂事罢了。”
  范玉冷着脸,克制着愤怒道:“周高朗那个老头子,就是见不得孤有自己的人。他的算盘孤清楚,不就是想怂恿着父皇再生个儿子,然后废了孤。以父皇的身子,哪里等得到那个孩子长大?到时候他们不就可以挟天子令诸侯,谁都管不了他们吗?!这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父皇念着过去情谊,他们念了吗?!”
  “殿下息怒,”洛子商叹了口气,“陛下是感情用事的人,您如今不宜再和陛下置气,您说得越多,陛下对您成见越大,如今不妨顺着陛下,您是陛下的儿子,天下早晚是您的,一切等到时候再说。”
  范玉听着洛子商规劝,终于冷静了一些,洛子商继续道:“等一会儿殿下就按照我给殿下准备的话说就好,只提黄河水患情况,其他一律不要多说。”
  “太傅,”范玉叹了口气,“若陛下真的让你去工部,日后孤就当真是一人在宫中了。”
  “殿下,”洛子商温和道,“臣只是去帮殿下做事,微臣永远是殿下的臣子。微臣如今去工部做事,将黄河修缮好,等日后殿下登基,也少几分担忧。”
  “太傅,”范玉听着洛子商的话,颇有些难过道,“若朝中大臣都如您这般,不要总想着争权夺利,那便好了。”
  “殿下乃圣明之君,”洛子商低头道,“等殿下泽被天下,自有这一日。”
  两人说着到了御书房门口。范玉先进去,洛子商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太监,小太监在洛子商路过时,小声道:“顾叶二人方才拜见。”
  洛子商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半,跟着范玉进了御书房,跪下去恭敬行礼。范轩听到行礼声,他抬眼看了两人一眼,让范玉起来,却没管洛子商。
  洛子商便一直跪着,范轩询问了范玉出行之后的事,范玉恭恭敬敬答了。
  这次他答得很沉稳,详略得当,范轩很快就清楚了情况,范轩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儿子,感慨道:“出去一趟,长大了不少。”
  “见了民生疾苦,”范玉沉稳道,“才知自己年少无知。过去让父皇为儿臣费心了。”
  头一次听到范玉说这样的话,范轩不由得欣慰许多。
  他一生事事都掌握在手中,唯有范玉这个儿子,让他无所适从。如今范玉终于有了几分自己期待的模样,范轩不由得高兴道:“知道百姓不容易,你终于懂事了。”
  范玉笑了笑,转头看了洛子商一眼:“是太傅教导的。”
  这话让范轩愣了愣,洛子商还跪在地上,没有多说什么。范轩沉默了片刻,想了想,他同范玉道:“情况我明白了,我会吩咐人去办,这次你做得好,先回去吧。”
  范玉犹豫了片刻,想了想后,他恭敬道:“儿臣告退。”
  范玉离开后,房间里就剩下范轩和洛子商。范轩看着洛子商,喝了口茶道:“洛大人,这些时日,你将太子教导得很好。朕从未见过他这么听过一个人的话,实在让朕有些诧异,洛大人果然手段了得。”
  明眼人听着这话,都明白这是嘲讽。洛子商没有抬头,许久后,他慢慢道:“陛下,其实您也可以。”
  “哦?”范轩笑出声来,“朕可没有洛大人这副玲珑心肠。”
  “陛下,”洛子商平和道,“让一个人听劝,不需要手段,只需要用心。”
  “你的意思是,朕对太子不够用心?”
  范轩皱起眉头,洛子商慢慢道:“陛下作为天子,自然是用心。可作为父亲,陛下扪心自问,算得上用心吗?”
  这话让范轩愣了愣,片刻后,他却是不敢出声了。
  他知道,洛子商说得没错,其实范玉成长至今日,他作为父亲,的确没有尽好责任。
  范玉母亲去得早,以前他太忙,总将范玉交给家中奶娘带着,等后来范玉成人,已经是这个性子。
  “陛下不了解太子,遇到事情,要么宠溺退让,要么叱责辱骂,陛下从未打心底肯定过殿下,又让殿下如何认可陛下呢?陛下认为臣手段了得,臣其实也不过就是,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范玉没说话,这些话都说在他心里,他一时竟真想和洛子商讨教一下。可是他又不自觉在脑海中闪过叶世安跪在地上颤抖着的脊梁。
  他心里顿时冷下来,淡道:“洛大人原本在扬州也是一方诸侯般的人物,如今到了大荣来当太傅,还如此尽心尽力,让朕十分感激,都不知该如何嘉奖才是了。”
  洛子商听着,笑了笑道:“陛下也不必嘉奖,若陛下真的体恤微臣,还望陛下让臣入工部,主管黄河修缮一事,为百姓做点实事吧。”
  范轩没说话,洛子商如此果断,他居然一时也失去了和洛子商绕弯的想法,他从旁边端了茶,淡道:“洛子商,其实朕的意思你也明白,朕不太明白。”
  “臣知道,”洛子商平静道,“陛下不能理解,臣放弃扬州自立为王的机会,来大荣当一个臣子是为什么。甚至于陛下一直在防范臣,陛下心中,臣始终是外臣。”
  “既然知道,你还要留在大夏?”
  “陛下,”洛子商抬起头,认真道,“若臣告诉陛下,臣有不得不留在大夏的理由,陛下信吗?”
  “洛子商,”范轩看着他,真诚道,“你若说出来,朕可以信你一次。”
  洛子商听到这话,慢慢笑起来。
  “陛下,洛某可以同您说一件事,”洛子商苦笑,“其实,洛某并非当年洛家大少爷洛子商,洛某只是洛家当年一个私生子。”
  “这与你留在大夏有什么关系?”
  洛子商没有说话,他神色有一瞬间恍惚,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片刻后,他苦笑起来:“陛下,以扬州之能力,扬州不可能自立,最后必然是依附于他人。微臣要么依附于刘行知,要么依附于陛下。微臣没有什么亲人,所以微臣不想与自己亲人兵戎相见。”
  “你的亲人?”
  范轩有些疑惑:“你的亲人在大夏?”
  “是。”洛子商苦笑,“微臣的父亲,在大夏。纵然这一辈子,他或许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认我,而微臣也不想认他,可是微臣还是希望,这唯一的亲人,能够好好的。”
  范轩沉默下来,许久后,范轩终于道:“那你的父亲是?”
  洛子商听着,苦笑起来。他将额头点在地上,低哑说出了一个名字。
  范轩惊愣在原地,片刻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许久后,他才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
  “陛下,”洛子商苦笑,“以微臣的手段,若真的下了死手,又怎么会让人逃出去?”
  “陛下,”洛子商重新低头,额头点在地上,保持着恭敬的姿势道,“人生在世,难免身不由己。微臣知道陛下一直介意当年微臣在扬州所做的一切,可是那时候,微臣又有什么能选?微臣不做那个恶人,王善泉在一日,自然有人做那个恶人,只有微臣做了那个恶人,才能保下更多人,给大家一条生路。”
  “微臣知道朝中许多人对微臣有误解,可是微臣却还是希望陛下明白,微臣之所以明明可以为诸侯却来到大夏成为一个太傅,明明可以逼着陛下保留太傅位置却不留,都只是因为微臣想在大夏讨一个位置。”
  “这里有微臣的家人,微臣倾慕的女子,微臣在这世上所有牵绊的、留恋的尽在大夏,微臣不可能对大夏做什么。因为微臣,毕竟也只是个凡人。”
  凡人就有七情六欲,有爱恨嗔痴。
  刘行知能给他的,大荣也能给,而大荣还有着他的家人。
  范轩看着地上跪着的青年,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抉择。许久后,他叹了口气,终于道:“你说的话,朕会考虑。你先去工部吧,你说的是真是假,朕会慢慢看。”
  “谢陛下。”
  洛子商认真回答。范轩点点头,让他退下,洛子商行礼起身,临去之前,范轩突然道:“你……要不要我帮你同你父亲说一声?”
  洛子商背对着范轩,许久后,他出声道:“不必了。”
  他声音低哑:“我知道他们存在就好。我做过什么,我不指望他们明白,我自己心里清楚便是。如今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范轩没有说话,他知道洛子商说的不错。许久后,他叹了口气:“朕明白了。”
  洛子商告退离开,等出宫之后,他舒了一口气。
  旁边侍卫看着洛子商靠在马车上,有些担忧道:“主子,如今局势对您不利,我们是否早做准备?”
  “不利?”洛子商睁眼,有些奇怪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侍卫愣了愣,洛子商笑了笑,靠在车壁上,没有再说话。
  顾九思回到屋里时,柳玉茹正在屋中算账,他听柳玉茹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进门就道:“我一听这算盘声,就感觉自己听到了银子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柳玉茹听到顾九思的话,抿唇抬头看了他一眼,责备道:“你以为钱不需要赚的?”
  “需要呀,”顾九思赶忙道,“我每天赚钱很辛苦的。”
  “那你倒是说说你赚了多少银子?”
  柳玉茹抿唇笑起来,顾九思把外套脱给木南,大声道:“少说几百两得有吧。”
  “这么多银子,我怎么没见着影子?”
  柳玉茹看他走过来,调笑道:“别骗我妇道人家。”
  “这些银子都是你给的,你还不知道吗?”
  顾九思坐到她边上来,撒娇一般挽住她的手,靠在她肩膀上,捏着嗓子道:“这可都是人家伺候柳老板换来的卖身银,柳老板都不记得啦?”
  柳玉茹听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她抬手戳了戳顾九思:“德行。”
  “你戳了我,”顾九思伸出手来,“给钱。”
  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接着道:“不给钱也行,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用你自个儿抵也行。”
  “顾九思,”柳玉茹见他玩得高兴,不由得道,“今日活儿少了是吧?”
  “夫人面前,什么活儿都得让道。”顾九思一脸严肃,“只要夫人临幸顾某,顾某赴汤蹈火、翻山越岭,也要来赴夫人云雨之约。”
  话刚说完,柳玉茹就把账本拍在了顾九思脸上,拿了一叠纸,起身道:“就知道耍嘴脾气,我不同你说了,我找财神爷去。”
  “嗯?”
  顾九思愣了愣:“什么财神爷?”
  “舅舅说好负责咱们府上开支的,也快到月底了,我去看看舅舅给不给得起,若是给不起,还是早点让舅舅搬出去吧。”
  顾九思听到这话,赶忙翻身起来,跟着柳玉茹道:“这么做是不是显得太势力眼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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