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姜栎转过头就看见姜桑正埋着个脑袋玩游戏。她伸出手指弹了下姜桑的脑袋,“怎么还开始玩起游戏了,你不是肚子痛吗,还不睡会。”
可能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刚刚还惨白的脸色现在稍稍有了丝血色。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包裹住一张娇俏的脸庞,脸上的那双凤眼朦朦胧胧半掩着。
手机正好提示点亮只剩20%,姜桑直接关机,然后把自己缩进椅子里。
“欢迎你乘坐AA航空公司,航班MT123由C市前往L市。本次航班的飞行距离是1000公里,预计空中飞行时间是1小时45分……”
机舱顶端播报着空姐清脆甜美的声音。
一阵失重眩晕感之后,入眼的是满目的悠悠白云缭绕。
七月中旬,姜家的两个孩子都已经放假。姜栎勉强上了C大的国际学院的分数线,只等着收录取通知书,家里父母悬了三年的石头终于落下,刚好奶奶打电话过来说挂念她们两个得紧,这就直接把她俩一打包给塞去了L市。
L市是奶奶的老家,当初生活困难,生产队里只能算是勉强过活,奶奶凭着一股想要出人头地的气儿走进了C市,在那里遇见了爷爷。
如今两位老人算是故地重游回忆往昔,把当年的住处重新翻修,每年炎热的时候就过来避暑。
-
“寒骐马上就要出国了,我带他出去玩一趟有错吗?”
“那秦曜呢,他不是也放假了吗,你不带他?”
“你问问他他肯跟我一起吗!”
“段珍,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想过秦曜。”
……
秦曜刚走两步便听见楼下父母的争吵。他停下脚步顿了两秒,几个刺耳的字眼传进耳里,抿紧唇,一双黑黢黢的眼瞳里似冰似寒。
他不是第一次见父母争吵,自从郑寒骐出现后,这一切都变得频繁起来。
他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到,段珍,他的母亲,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是个冷淡到骨子里的人。
她的冷淡,只是对你不够暖。
楼下两人的争端似乎是升级了,段珍的脸上往日的端雅消失殆尽。
他看着看着,冷冷笑了笑。
他以为他这一年多的时间早应该习惯了,可每当再次揭开时还是会浸出点血丝。
刚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没那么抵触没那么难过的。
他恍惚响起了小时候,他半夜高烧,段珍担忧的眉眼还有那双微微凉意的手。
那时他天不怕地不怕又皮又冲,父母疼爱,什么也不缺。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成长道路上,母亲这一角色离他却是渐行渐远。
期初他不明白,直到后来他听见她和外婆的对话。
“我对小曜越好,我就越对寒骐愧疚。我不知道到寒骐这么些年是怎么过得,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小曜好歹还有我陪了十几年,可寒骐一出生没多久我就离开了……”
头一次听见把自私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楼下的纷扰还在继续,他没了再听的心情。
回到房里,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闭上眼睛。
走进浴室洗澡,他需要冷静冷静。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间多少单亲家庭困难孩子不照样过来了吗。
他,已经好了许多。
水从他黑发流下来。
流过锋锐的眉眼,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抿着嘴,勾勒出锋利的弧线。
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一个清晨,在与段珍他们吵翻的第二日,他遇见了一个人。
在清晨熹微的光中,那双宛如月下穿过夜色直击胸口的眼睛。
清清冷冷。
让他血液沸腾爆炸,心脏急速狂跳,骨子里颤动的。
秦曜想,自私这一基因还真是霸道。
他身上留着段珍的血,骨子里也染上了这毛病。
少年的情窦初开本是种热烈清澈简单的,偏偏遇见了他。厚着脸皮黏在她身边,偶尔还故意惹她害羞犯恼。
秦曜抬手关了水龙头,双手抹过脸滑向后脑。
操。
好想见她。
自从遇见她后,他发现这似乎成了他最好的稳定剂。
烦躁、暴怒、极端的冷漠、内心的阴霾在她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一个笑,哪怕是一个回眸都够他回味半天。
秦曜裹了浴袍出来,顺势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
他的书桌上堆满了之前的学习资料,他拎起一份,上面写满了娟秀又满含笔锋的字体。看着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很淡却也很柔。
他拿过手机输入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手机号码。可惜的是,对面已经关机无法接听。
他转而给她发消息。
在这漫长得无聊透顶的时间里,秦曜已经构想好了很多个见她的理由。
可是那边不见任何回应。
秦曜翻出赵锦的电话号码给他拨过去。
那边传来嘈杂的背景音,“沃日胡蝶你别动手,曜哥的电话,你别吵我。”
“胡蝶在你旁边?”
“啊?对对对。”
“电话给她。”
赵锦一手抓住直奔脑门的湿帕子,把手机递到胡蝶脸前,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说:“曜哥找你。”
胡蝶睁大了眼,“我?”
刚刚还欺负小竹马牛逼哄哄的小青梅一下子就怂了。
“姜桑你能不能联系上?”
胡蝶瞬间就弱了音,“啊?姜桑说她今天去她爷爷奶奶了啊,这会儿估计在飞机上……”
她连忙住了口。
这怎么一下子就把自己好朋友的行踪给暴露了干净。
那头安静了许久,在她觉得马上要传来挂断的忙音的时候,秦曜开口说话了,“地址给我。”
“……”
胡蝶又是震惊又是慌乱。
这秦曜怕不是要去找姜桑吧,可她能给他姜桑的消息吗。
秦曜再次冷冷道:“快说。”
“我就听桑桑以前说过是在L市清泉镇上,是在乡下盖的房子,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秦曜挂了电话,面无表情擦了几下头发。
他订了张最近的机票,站起身来开始换衣服。
镜子里投射出日渐锋锐的轮廓,渐渐褪去稚嫩的少年感,越加走向男人的成熟。
他眼眸内敛笑了笑。
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自己阴魂不散,会不会后悔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放纵自己的强行靠近。
阴魂不散也好,后悔也好,她都跑不掉了。
-
L市只是一个四五线的小城市,近几年还是靠着省会城市的领头才发展起来的。
而发展的基础就是旅游业。L市多山地地形,北有高山雪原,南有长江支流,山清水秀实在是个值得放松的地方。
姜桑躺在爷爷做的躺椅上,身后撑了一把遮阳伞,脚下点了一盘蚊香。
面前的案桌上拜访了一叠水果和一把具有岁月痕迹的蒲扇。
风声呼啸,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在盛夏,这里似乎是被遗忘的桃花源。
凉爽、惬意。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大姨妈带来的疼痛终于减缓了许多。下机后,几番折腾才来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
这里和从小生长的C市不一样。
看起来一切都是清澈的。
门口突然响起了马达声,接着探出个纤细的身影。
“姜小桑,快看我的新宠物!”姜栎站在门槛上大声招呼。
姜桑撑起半个身子,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粉色的小电瓶。
姜栎得意一笑,“怎么样,我去隔壁家借了几天,改天去镇上都方便多了。”
爷爷奶奶家是盖在山上,虽然也是修了路,可距离有店铺的街道还是远了些,今天刚到的时候,两人拉了个行李箱上蹿下跳的,估计再走几步,行李箱里带着的些熟食怕是直接坏掉。
姜桑重新躺回去,一手持着两张脸大的蒲扇优哉游哉地扇,漫不经心道:“借电瓶车养我?”
“没问题,电瓶车养不起我就去偷井盖。”
姜桑啧笑一声,把桌上的水果往她那边推了推。
两人坐在夜幕下,天上是市里见不着的星空闪耀。
姜栎想把这一幕给拍下来。
掏出手机一眼看到的是10086的催债消息。
妈的忘了充话费。
“我手机没话费了,你那里给我充下。”姜栎扭头朝向姜桑。
姜桑拿出至今还没开机的手机,埋下头滑动了几下,平静道:“我的也欠费了。”
“……”
“给妈打电话,让她帮忙充。”
……
“操,有蚊子!为什么你没被咬?难道是我血太香了?”
“傻子,明明就是你身上脏才吸引蚊子。”
“?”
“憨憨。”
清凉月色洒满身后的竹林,叶木潇潇,伴随了阵阵知了和田坎间的起伏蛙声,夜色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乡下生活开始啦!
想象下秦曜挽起裤腿插秧下河捕鱼的样子。
反正我是不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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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山上雾气缭绕,窗外朦朦胧胧疏漏了几丝熹微晨光。
姜桑绷紧了坐姿乖乖坐在椅子上,浑身透露出僵硬别扭的感觉。
夏日里竹椅没有垫垫子,屁股膈得疼。姜桑小心翼翼扭了两下。
可这一动,不适感更加突出。
这放假的日子里本应该是睡懒觉的好时候,作为一个当代社会主义典型学生代表,不睡到中午12点她是不会起床的。
本来计划也是这样的,但她在迷迷糊糊翻身的时候感到有丝丝侧漏。
迫于无奈只得起床换个卫生巾,可打开行李箱却发现没有存货了。空荡荡的口袋似乎在嘲笑眼前这个倒霉少女。
生活不易的姜桑只能找隔壁还睡得跟头猪一样的姜栎。
现在姜栎距离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她感觉到姨妈巾都快浸透了。
“姜桑!”终于,楼下响起了姜栎大大咧咧的声音。
房屋门被打开,在姜栎还没来得及说话时,眼前一阵幻影掠过顺走了手中的姨妈巾。
听见卫生间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姜栎卡在嗓子里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哦,算了,等会她就知道了。
换好姨妈巾如获新生的姜桑神清气爽走下楼梯。
“姜栎……”
姜桑愣住了。
熹微晨光落在他的身上洒下一片金黄的光晕,逆着的光芒像是给他添了层温暖的柔意,光影明暗,少年挺拔的身躯越发伟岸。
空气安静了一秒。
两秒。
沉默中,四目相对。
最终还是姜桑率先开口,她因惊讶而带了几分软意,“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双黑黢黢的双瞳幽幽盯着眼前的姑娘。
目光沉沉,似深海不可窥视。
一天一夜,他终于在路途的颠簸后见到了心上的姑娘。
山间终日缭绕朦胧云雾,不可触碰的几丝白雾缠绕在她的身旁。她似乎是穿了她姐姐的衣服,宽松的衣服堪堪遮挡了身体的曲线,一头柔软的乌发乖乖披散在肩上。
目光清透带了几分迷茫,像是初生的花朵,在这白雾缭绕中初初绽露。
露出的大片白皙的皮肤又白得晃眼,他想,以前书中说的玉骨冰肌说的应该就是这样。
她穿的是宽松的男装,领口露出的精致漂亮的锁骨一分一寸美得恰到好处,往下还蔓延到不可窥视的曼妙起伏。
或许是他的目光越发炙热,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
姜桑一把抓住领口,嗓音带了几分羞恼,“看什么看!说话啊,你怎么在这儿。”
那双黑瞳的主人收回目光,耳尖微微泛红。他顿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曜垂下眼睑,垂在双腿两侧的手悄悄蜷缩了下。
他来的时候想好了一百种理由和借口,可现在当真正面对她时他却又不敢开口。
哪怕是一百种借口,殊途同归最终指向的无非是他想见她。
他害怕她会烦他。
“我……”他声音低哑。
我想见你。
昨日路途颠倒辗转,等他到清泉镇时已经夜幕幽沉。他再次拨打了姜桑的手机依旧是关机无人接听,然后却接到了段珍的电话。
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出去旅行,还和郑寒骐一起。
他心里觉得嘲讽可笑,反问她:“顺带带上我?”
那边一时没有回话,半响才传来她低了一个度声音。
“小曜,我们多久没有一起出去了……妈妈我……”
秦曜打断了她,“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他眺望着头顶市里难见的星空,疏漏的月光星辰轻轻扫去了他心底的浮躁。
他平静却又更加疏离,“我需要的时候没有,以后也不用了。”
他挂了电话,坐在街边支起的夜晚大排档的凳子上。
背包被他仍在了地上。
“欸小伙子你要吃点什么?”老板远远的就见着一个少年入座,等他过去招呼的时候发现这位客人看起来神色特别差。
秦曜瞥过目光,落在了老板手里的菜单上。
他点了几个小菜和一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