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女生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起来。
“跟基础有什么关系啊!明明是葛军出题的锅好吗!”
“就是说啊,我微积分还没学完,怎么做最后一题啊……出题的脑壳有病吧。”
“静一静!”数学老师显然也听到了下面的议论,当即板着脸肃声道:“你们说难?说不基础,那怎么人宋钦就考了年级第一呢?!”
四下安静了会儿,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嘀咕。
“他不一直年级第一吗……?”
然后,如同被戳中了某根笑刺般,全班哄堂大笑起来。
本就因为班级平均分年级垫底而感到不快的数学老师立时勃然大怒,粉笔头准确地向声源地划出一道抛物线:“XXX去后面站着!”
这张试卷难度不比平时,加上班上普遍考得不是太好,数学老师讲起题来就分外的仔细,两节课连堂下来进度也才刚到大题。
姜茶的笔一直认真在记。
有件事情她最近在反复考虑——当然也是全国一小千万考生每年都在考虑的。
那就是考大学。
坦白说,本来她对这件事兴致不高,毕竟以她本来的分数段就是C9的水平。去京城的C9有些悬,但是其他学校基本是稳的。……至于说去其他学校的哪一所,对之前的她来说都是差不多。
先前姜晓生跟陆蔓枝也和她沟通过,因为新加坡的那家药企明后年就要来华夏转移业务,行政审批手续已经办好,工厂建成也临近尾声。这次调了姜父过去做监事是为了熟悉业务,时间不会很长,短则一年,长也不过再多上几个月就会回来了。
当然,姜晓生跟陆蔓枝也考虑过姜茶读大学的事情,因为药企的总部在京城,所以姜晓生夫妻的意思是,她最好能考在京城,照顾起来也方便很多。
现如今,姜茶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债主人也在这里,而她……还没还债。
虽然债主本人家财万贯,虽然债主心大不打欠条——
反正她记得清清楚楚就行了。
有了这么个打算,再来面对这个分数肯定就严肃了很多。
姜茶在课桌上奋笔疾书,宋钦的声音大大咧咧地响起,“姜茶,还在做数学题啊?”
姜茶头也不抬,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宋钦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跟着在她前桌的座椅上叉着两条腿坐定了,低着头目光追随着少女的笔尖,“最后一题你全都没做出来啊?那你这分数挺难上130的啊?”他说着又撩了一下姜茶的卷子:“我说呢吧!果然没到120。”
姜茶看他一眼:“……”
旁边有人见状嚷了一嗓子,“那可不嘛,谁不知道你是数学老头掌中宝啊宋钦!”
这话里讽刺味儿十足,宋钦也不知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没听出来,一脸笑嘻嘻的也不见恼,只一径地对着姜茶笑,一边就指点起来。奈何教学二字二位一体,有的人天生就属于会学不会教的,宋钦那一遍下来,她也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偏偏宋钦还极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很简单吧?我说了嘛这种题跟送分没区别……”他忽而瞥见了姜茶略显茫然的脸色,顿时就有些讶异:“我说得这么详细了,你还没听懂?”
姜茶:“……”
宋钦挠头,“我觉着还挺简单的呀。”
数学课过后是语文课,老刘上课前宣布从下周开始加晚自习。上午四节课结束,下午体育老师又很不巧地有事情,于是数学老师继续摊着早上的数学试卷把大题给讲完了。
对着那套数学试卷,姜茶有些发愁。
……宋钦说的她不明白,老师说的她也不怎么明白。
好巧不巧,当天又碰上姜茶这一组做值日。上次那一团女生按惯例又是要溜差,这回看见姜茶人没走倒是提醒了一句,“唉你还不走啊?……你新来不知道吧,我们班的卫生都包给宋钦做啦!”
……包?
那女生边笑边道:“我们不愿意扫地,宋钦又愿意拿钱做事情,这可不一举两得吗?你也早点回去吧……我们班从高一就这样了。”
几个女生一边说着一边嬉笑着走远了,姜茶默默转身——一张脸猝然就跳进了眼帘,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宋钦意识到不妥,退后几步挠挠头,样子有点讪讪的,“嗯……她们说得对,差不多整个班的卫生都是我在做的。”
姜茶看他一眼,温温淡淡的没说话。
毕竟岁数还小,虽然因为家境因素吃了不少苦头,这种境况下难免还是涨红了脸。
“要、要不然,你、你也先回去……回去吧!”
手握紧成拳人也紧闭着眼,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宋钦长舒一口气,睁开眼,却发现刚才近在眼前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
转眸就看见她正扛着把拖把往走廊走,秋季校服是上装下裙的构造,她身材娇小被包裹在其中,两条腿纤细笔直,模样清新又干净。
宋钦看着她,眼睛像是落了沙般有些发热,怔了几秒跟着就跑了出去,一把把她手中的拖把抢了过来,“……我来吧!”
姜茶:“……”
她没接受也没拒绝,只是径直地走回教室,打扫起教室的卫生来。
十几分钟的工夫就结束了,班上的人早走空了,天色将晚,姜茶背好书包加快脚步往外走,宋钦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在她身后叫了一嗓子,“姜茶!”
她停步在楼梯的拐角,抬眸往上看。
隔着半层楼梯的距离,宋钦一出声才发现嗓子有些哑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留下来陪他?
明明知道他是收钱帮人代做事情的。
姜茶抿抿唇,“因为……”
暮光薄薄洒落,秋日的黄昏那么淡那么冷清,宋钦的一颗心却热烈地在胸腔跳个不停。
因为什么?
仔细想想,他也帮她做了不少事情,运动会的时候她身体不舒服,要不是她哥哥来了,他肯定就要带她去校医室了;然后他还帮她送了作业还教了她数学题……
但是他们现在可是高三了啊!高三怎么能……
宋钦想,如果她说的话,他恐怕只能拒绝了。
毕竟现在学业还是第一位。
然而下一秒,一把清凌凌的女声就如玻璃珠般敲上了耳膜。
“……今天我值日。”
宋钦怔住了,连楼梯拐角的人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月桂香甜裹挟在风里,而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像是晚间的风般的甘澈甜蜜。
因为……今天我值日。
……她就是为了这个才留下来的?
晚风凉淡,心跳也逐渐地平复了,宋钦摸摸自己的胸腔,总感觉那里像是蓦然地少了一块东西似的,空空落落的。
然而姜茶却完全没有闲情逸致想这些边边角角无关紧要的事情。
宋钦脑补的那些想法那些情绪,在她身上都是根本不存在的。
因为,她要学习。
至少目前,她心里只有数学。
姜茶翻开那张119分的数学试卷,对着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步骤看了整整十分钟。
嗯,马冬梅。
合上卷子。
……什么冬梅?
翻开卷子。
马冬梅。
合上卷子。
马冬……什么?
她再一次不信邪地翻开卷子。
好的,这一次记住了,是马冬梅!马冬梅!马!冬!梅!
合上卷子。
姜茶:……
马……什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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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医生,你知道最近港澳新开了一家冰淇淋店呀?我朋友上次去说特别好。”
“……哪家哪家?”甄芯先是兴致冲冲,想起了什么又板着脸一本正经:“你现在是术后,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胡桃笑笑,“我知道,我这不是跟你分享来着吗。”
甄芯:“嗯,我吃没关系。”
胡桃:“……”
两个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吃喝玩乐,身材颀长清俊的男人一开门走进来,病房的温度立刻降低几分。
胡桃笑了笑:“霍医生。”
甄芯也立刻站直了身子,正着脸色判若两人,“今天感觉怎么样?”
胡桃:“……”
胡桃想了想,还是抬眸看了甄芯一眼,“……甄医生你下次可以去尝尝那家的冰淇淋。”
甄芯刚想点头,一道男声忽而就薄薄地落下,“哪家。”
胡桃问:“霍医生你也要吗?不然我等下一起请你们两个好了。”
甄芯慌忙摆手,“那怎么好意思,要买当然是我出钱。”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去看霍云琛:“霍医生你不是乳制品过敏……?”
医院当初对他们做过过敏原排查,她是统计的那一方,所以对这方面的状况很清楚。
男人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一张脸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英俊却不分明,嗓子也温淡的听不出情绪。
“嗯,我家养的猫爱吃。”
第32章 三十二枚吻
晚高峰路上堵得厉害,冰淇淋买到手再回家已经是八点,从玄关走进去,霍云琛先脱了外套随手晾在手上,张嫂听了动静从厨房里探了身出来,“少爷,老爷子精神头不太好,喝了点粥先歇下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张嫂想了想,又道:“姜小姐还没用晚饭,说是等您一起。”
男人的手微微地顿了顿,声音淡淡地落下,“知道了。”
照例先是去了一趟霍老爷子那边,看了一眼血压和心率没什么问题,霍云琛正准备抬脚要走,老人家的声音猝不及防地落了地,“孙崽啊……你爷爷我还健在呢。”
霍云琛:“……”
再一看老人家双目仍然紧闭,大约是梦呓,只是吐字清晰逻辑分明,霍云琛放下心,又听霍爷爷一声长叹,“爷爷没把钱送给你和云姝丫头,爷爷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啊!”
然后老人家又翻了个身,继续喟叹,“爷爷穷的啊……手上只剩下钱了啊……钱不分给你们……爷爷我就是走也走得不安心啊!”
咯啦一声,门被带上了。
霍爷爷:“……”他还没表演完呢!
霍爷爷一阵惆怅:孙崽大了不听话了,也正常,想当年他也是一个样。
嗯,不要紧,等孙崽娶媳妇了遭遇媳妇的毒打就会好起来的。
嗯……想到这里,霍老爷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不是,那孙崽什么时候娶媳妇啊?
说起来孙崽连个女盆宇都没有哎!
……而且云姝丫头也没有对象!
霍爷爷:……
霍老爷子开始很认真地考虑,催孙崽和云姝丫头继承家产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催他们去找对象。
也不对——老人家转念一想,找对象耽误继承家业吗?
哪个人会阻挠自己对象继承千亿家产……?
看来还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霍爷爷捡起手边的小本子,在日常注意事项那栏一笔一画地记下“提醒孙崽们找对象”七个字。
频次:早中晚各一次。
去完了老爷子这边,霍云琛这才去找的小姑娘。
卧室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了一线的亮光,他伸手在门上扣了扣,“小姑娘?”
没反应。
于是他又叫她的本名本姓,“姜茶。”
也没反应。
霍云琛把门往里面推了推,台灯大亮着,小姑娘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头低垂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只对外露着个专注无比的背影。
莫兰迪灰的家居服上下一套,看起来很温柔很娴静。
然后就见很温柔很娴静的小姑娘忽然暴起用力地挠了两把长头发,继而很焦躁地把纸质的什么东西揉成了一团,手一甩就往后面丢,那纸团蹭蹭蹭地就滚落到了霍云琛的脚下。
然后她又很暴躁地抓了两把头发,站起来转过身,直直地撞进了男人望过来的眼眸里去。
理所当然的四目相对。
姜茶:“……”
霍云琛弯腰捡起纸团,顺手丢进垃圾桶,一手撑着桌子站姿散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气什么呢,连饭都吃不下了?”
姜茶看他一眼,伸手想要把卷子合上,一个没防备卷子就被人先一步地夺走了。她站起身要去抢,奈何那近三十公分的身高差也不是盖的,男人略略地举高一些她就无可奈何了,站在原地,勃勃怒意从心头烧起。
“……友尽。”小姑娘对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友尽’?”霍云琛眉一扬,笑得有些施施然,“谁跟你是朋友了?还是说你一个人无中生友?”
姜茶:“……”
他忽然长手一探到她跟前,像是变法宝一般的变出一盒什么东西往她手心塞,姜茶被动接过了一看:是盒冰淇淋。
她小小地唔了一声,抬眸看他一眼。
霍云琛:“绝交礼物。”
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