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一看是香草味的,她有点高兴,忽然又想起119分的数学试卷还在他手上,正准备问他去要,就看见那张试卷已经摊开在他眼前。霍云琛一边看一边慢条斯理地道:“这卷子是不是超纲了?……怎么还有微积分?”
姜茶理直气壮又磕磕绊绊地开口:“就是……超纲了。”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多看了两眼就把卷子放到了桌上,三个字淡淡落下,“挺好的。”
她听了就有些颓丧,“……才不好。”
男人没当回事,口风温温淡淡的,“哪里不好了?”
“哪里……都不好。”她一边答,一边就想起来了白天宋钦的话。
……最后一题你全都没做出来啊?那你这分数挺难上130的啊?
……我说得这么详细了,你还没听懂?
而且后面数学老师说了一遍,她也没听懂。
姜茶抿抿唇,眼眶微微地有点发热。
霍云琛刚想开腔,眸光一转落在小姑娘面上,声调上扬,“……你哭了?”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
然后下一秒一滴眼泪就迅速地滚落了眼眶,姜茶抬手去擦干了,又近似无意识地摇摇头,“我没哭。”
霍云琛:“……”
他收敛了笑意,在她身畔坐定了,举眸看她把一滴眼泪擦掉了,又掉一滴再抬手慢腾腾地去擦,一边不知道是跟自己还是跟他说话,“……我没哭。”
霍云琛:“嗯,你没哭,是我年老昏花眼瞎看茬了。”
姜茶:“……”
她被他逗得没忍住笑出了声,鼻涕泡泡冒出来,有些羞窘地想要用手背擦掉,那边男人修长的手已经递了餐巾纸过来。姜茶接过了擦了擦,听他在那边平平淡淡地开腔,“考差了不是你的问题,是因为卷子太难了,明白?”
“但是……”她眼泪停了,声音却还是发着瓮:“有人……很好。”
比如宋钦。
她觉得不舒服觉得伤心,没怎么考好是一方面,听老师讲题没怎么听懂是一方面……还有宋钦那么轻描淡写说简单的题目……在她这里却像是天书那么难也是一方面。
“小姑娘,”霍云琛看她一眼,语气悠悠:“——你见过十全十美的人吗?”
姜茶闻言下意识就摇摇头。
“怎么没见过?”他轻笑:“他不就在你眼前?”
“……”她瞪他一眼,咬字重重:“自恋!”
他收敛了笑,英俊挺拔的眉目被灯光滤过柔和了几分,吐辞轻而笃定,“你也知道是自恋,所以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霍云琛瞥着她,声音清晰掷地有声:“既然这样,何必要拿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比较?”
姜茶怔了怔,又听他下了论断般地道:“以卵击石没必要,田忌赛马的道理懂不懂?”
……怎么就扯着田忌赛马去了。
她抿了抿唇,很实诚,“……不太懂。”
小姑娘本人很实诚,小姑娘的肚子随主人也很实诚,立时就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然后就听见他淡笑着出了声,吐息悠长,“嗯,不吃饭人的确会变笨。”
姜茶:“……”
霍云琛起身往外走,走两步发现小姑娘没跟上来,转身见她杵在原地未动,甚至还又坐了回去,背对着他瓮声瓮气地解释,“……我再看看。”
他没发话,隔了两秒却径直地走回来在她身边落了座。
姜茶瞥他一眼,表情有些局促,“你干嘛。”
霍云琛淡淡地道:“太久没做数学题,有点想念。”
姜茶:“……”
冰淇淋融在了盒子里,香草的味道散漫在空气中。
她是真没想到他还会做那种难度的数学题。
虽然他出国那么多年读的还是常青藤里的学校……但毕竟学的是医,高数不该是多少年前就忘了吗?
偏偏还记得这么牢,还讲得这么好。解题步骤就像是跟她的脑回路在同一个频道,宋钦跟数学老师说了两遍都没说明白的题,被他三下五除二地这么一解释她就懂了。
霍云琛说完了题,偏首瞥她的脸,“明白了?”
“……”姜茶摇摇头。
男人挑着眉,“哪里不明白?”
“哪里都不明白。”
霍云琛闻言又多看了小姑娘一眼:娇小的脸孔垂得低低的,两腮泛着浅淡的红,一脸的若有所思。
小孩子脸皮薄,大概是觉得没听懂不好意思,脸都红起来了。
于是他又按原先的思路讲了一遍,只是愈发的细致愈发的深入。
“明白了?”
“……不。”
如是三次下来,小姑娘的一张脸已经是如能滴出血来的红,这才讪讪地点了点头,“……懂了。”
霍云琛看她一眼,“真懂了?”
她态度有些闪躲,“……差不多。”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差不多是几个意思。
然而他已经倒扣了试卷站起身来,“懂了就去吃饭。”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去拿装着冰淇淋的盒子,一看就皱了眉——早就化得干干净净了。
还没吃呢……就没了。
姜茶扁扁嘴,抬眸好巧不巧就对上了男人望过来的一双黑瞳,那目光深深的,低低的声线也似是有些好笑,“绝交礼物我送出去了,是你没收到。”
他声息悠长地道:“看来我们暂时是友尽不了了,小姑娘。”
第33章 三十三枚吻
高三的生活就这么一瞬间地绷紧起来了。
晚自习的时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半,上完再回家差不多都是十一点多,桐高布置的作业不多,但姜茶班上的绝大多数人回去还要接着开夜车。
在桐高这边的大环境下,艺术生的成绩都是好得惊人,就连在班里拉小团体看着吊儿郎当的那帮女生,其实也已经过了上音的艺考,成绩更是远远超出上音要求的一本线一大截。
真正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期间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桐高不存在同桌这个说法,为了防止早恋,座位都是一个人单独一个座。
不过,为了取长补短,班主任老刘安排了所谓的二人学习互助小组,也就是晚自习时候临时拼桌的同桌。
姜茶这边是宋钦。
不得不说,宋钦是个脾气好而且很热心的男孩子。但脾气好归脾气好,热心归热心,他讲的数学题解题步骤在姜茶听来还是如闻天书。
宋钦自己也不怎么理解,年轻的男孩子又是说话不过脑的性子,一边不理解一边就说出来了,“……怎么会不懂呢?明明这题很简单啊,你看你用一下布朗定理不就能直接套出来了吗?”
姜茶:“布朗定理……”
宋钦:“对啊对啊!就是布朗定理,这题用布朗定理一步就解出来了,很简单的。”
姜茶:“……是什么。”
她说话慢,宋钦又等不急,听也只听了半截,这会儿听全了眼珠子都瞪圆了,“不是吧?……你不知道布朗定理?那你怎么进的桐高?”
……霍云琛帮她进的。
至于他是怎么帮她进的,她没有问,他也没有说。但单论学习成绩,她在桐高也算是排在前面的。
铃声大作,姜茶也懒得再去回应布朗定理相关的问题,收拾书包就要往外面走,宋钦却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姜茶姜茶,我们一起走吧。”
姜茶没搭理他,宋钦便当她默认了似的跟上来,继而很热心地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姜茶闻言才看了他一眼,“……我有人接。”
想到上次那辆浮夸而昂贵的幻影,宋钦的脸色不由得僵了一僵:是啊,能开得起劳斯莱斯的家庭……怎么会需要他送呢。
但是他真不知道,霍家地下车库的车大半都处于蒙尘状态,老爷子看着老顽童但性格保守,代步也都是奥迪A8绝对谈不上奢华,孙辈的少爷小姐出门都是自驾,除非喝酒用不上司机。吴叔也就只有在接姜家小姑娘的时候才能无所顾忌地过一把豪门车瘾了。
宋钦眼看着她要走,紧赶慢赶又跟了上去,一边就在脑内搜罗着话题,“你们家谁来接你啊?”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是上次你那个哥哥吗?”
“不是。”他在医院忙得团团转怎么会有时间来接她,否定完了全句姜茶又来否定部分:“……不是哥哥。”
宋钦迷惑地挠挠头,又讪笑,“你别逗我啦,不是哥哥还会是什么,难道是爸爸啊?”
姜茶:“……”
她看也不看他,转过身就顺着攒动的人群往校门外走。宋钦见状下意识就拉着了她的手臂,“唉唉唉,姜茶,反正都从校门口走,你等我一下嘛……”
姜茶冷淡地瞥他一眼,目光下移落在被他握住的手腕上,“放开。”
宋钦讪讪地笑了下,依言放了手,人却又紧紧地跟了上来,“姜茶姜茶……”
他稳如一只聒噪的鹦鹉,姜茶头一回连听到自己的名字都觉得头痛。
晚上回到家等饭吃的时候姜茶顺便就摊开了试卷,恰巧霍云琛在她身旁落了座,眼风淡淡扫过去,声音落下,“这题用布朗定理做很简单。”
“我不喜欢。”小姑娘异乎寻常地立刻否定了他的提议。
霍云琛从善如流:“你不喜欢那就不用了。”
她低着头笑了一下,动静悄悄,内心的郁结一扫而空。
然而宋钦那边却没有好转的态势,接下来一连数日都是如此,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姜茶写作业,宋钦在旁边盯着;姜茶送作业,宋钦在旁边跟着;姜茶上厕所……嗯,这宋钦就没法跟着了。
所以她直接找到了班主任,也没说宋钦,只是说自己更习惯一个人坐,老刘也没说什么,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宋钦倒也没来找她,只是让人给她递纸条。
“姜茶,老刘为什么要把你一个人放一个位置坐着呀?”
“老刘是不是看你不说话孤立你啊?”
姜茶:“……”
她把那两张纸揉成一团塞进了桌肚。
晚自习结束宋钦又来堵她,姜茶不胜其烦,偏偏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叫她克制,于是她近乎是绷着一张脸在说话的,“……什么事。”
这话太过客气冷冰,倒把宋钦给问得噎住了,隔两秒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你,我晚自习的时候给你的纸条你怎么不回啊?”
“没时间。”大约是觉得语气太直,姜茶又补充了一句:“……在学习。”
“哦哦,”宋钦道:“老刘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姜茶没答。
宋钦有些尴尬,想到了什么又问:“对了,上次老刘都单独跟你说了些啥呢?不是对你体罚了吧?”
姜茶表情冷淡,“……没有。”
宋钦再怎么迟钝,见她这副样子也知道是不想理他了,但是偏偏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她就想跟她说话,她不理他他也觉得开心。
脑袋一热就编了个理由出来,“今天、今天是我生日。”
姜茶多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生日快乐。”
“谢谢。”宋钦挠挠头,又有几分犹豫地开了口:“……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啊?”
姜茶:“三月十五。”
“三一五啊,”宋钦莫名的有些丧气:“那还早啊。”
姜茶却没多搭理他的意思,答完了话径直地就向前走去,宋钦又匆忙地追上前来,“等我一起走啊姜茶!”
不过从那天之后宋钦就没那么夸张了,也就偶尔来找她一下,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什么他家楼下的猫生了几只崽呀,什么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结果又不下什么的。
姜茶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有时候回他一句,他就越发得了劲般的喋喋不休,连带着一路走一路拉家常直到姜茶上了车才离开。
姜茶也很无奈。
先前跟宋钦做晚自习的同桌,她觉得烦还可以跟老师说一个人坐,现在宋钦要找她说话,她总不能再跟老师说换班……
反正也就放学这段路。
“少爷,小姜姑娘出来了。”
霍云琛循声望过去:夜幕低垂如一张深渊巨口,上下齿合缓慢而耐心地吞噬着地上的人和景物。路灯是偏红的暖黄色调,朦胧又迷蒙。
少年与少女在月桂的清香里并肩而立,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不时偏过头看彼此一眼。
恰年少风华正茂。
男人微微地敛了眸,吴叔也笑,“姜小姐在学校里这么久,也就跟这个孩子关系最好了,两个人天天放学都是一起走的。”
霍云琛的声线淡而低沉,浑似是不经意,“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