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书房门被关上。
陆炀一急得团团转:“我也是醉了,陆昼可真没脸没皮,老爷子立了那么一个遗嘱,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整个陆氏的太子爷了?他今天又来搅局,要是项英哥的事又被他弄黄了怎么办?”
陆焕闻看了眼自己儿子。
陆炀一从小与陆项英玩在一起,感情显然更好,所以才处处针对继承了陆家的陆昼。
不过,这种过于明显的偏向性,陆焕闻倒也没管,毕竟,到最后,这陆氏还是陆项英的。
炀一和陆项英搞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
当年在陆昼之前,三弟陆建冲已经有了陆项英这个儿子,只是他和项英的母亲的婚事,没有得到老爷子的允许,老爷子强拆鸳鸯,逼着他娶了另一个女人,也就是陆昼的母亲。
可想而知,陆建冲会有多憎恶顾婉之,即便顾婉之当年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陆家声名显赫,这种丑事不可能让外人知道,甚至顾婉之嫁入门的时候,都不知道此事,只让陆项英抚养在陆焕闻膝下,做了三年后出生的陆昼的堂哥。
整个陆家在这件事上,都对陆昼瞒着。
但是陆焕闻猜,陆昼这小子灵性,恐怕早就知道了,只是装作被蒙在鼓里,扮猪吃老虎罢了。
顾家和陆家是世交,只是顾家后来败落,两家的地位才不对等起来。
但当年老爷子与顾老爷子有过战友情,情谊非一般人可比,所以在顾婉之嫁入陆家之后,对顾婉之诸多照拂,简直是当成亲媳妇来对待。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顾婉之与别的男人私奔,还试图绑架陆昼的事情,或许老爷子还要将一部分的股份留给顾婉之那疯女人……
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三弟从来不敢暴露与陆项英的关系,三年前老爷子一死,三弟就立刻将项英从国外叫了回来。
可谁知三年前,陆昼这小子,买了一张机票,威胁陆项英回国外去。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腕,三年前项英还真的离开了。
但现在,眼看着陆昼已经十七了,快要成年,即将继承当年老爷子立下的遗产,三弟开始坐不住,又把大儿子陆项英从国外弄了回来。
这次,势必是要当着圈内名流的面,重立太子爷,改遗嘱,送项英上位了。
陆焕闻作为陆昼的大伯,早就继承了自己的那一部分,陆氏偌大的遗产已经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自然置身事外。
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他独善其身,就是他总隐隐觉得,陆昼这少年,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偌大陆氏让出。
楼上。
陆昼摔上门,门一关上,立刻隔绝了楼下宾客谈笑的寒暄声。
陆建冲坐在书桌后,陆项英站在他身边,正听他说着什么。陆昼往陆项英身上扫了一眼,这位堂哥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装,看起来倒是比自己更像是陆氏继承人。
陆建冲抬头,看了一眼陆昼身上拉链都没拉上的校服,毫不掩饰地皱起眉:“你当这什么地方,穿成这样就来?要不要还抱个篮球,告诉所有人你还没断奶?”
陆项英站在一边,尴尬又得体地笑。
陆昼并未顾及亲生父亲话里的厌恶和讽刺,也没看陆项英,冷笑着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陆昼:“为什么举办周年宴,不通知我?”
“我当父亲的,难不成做什么都要经过你允许吗?”
陆昼盯着陆建冲,试图从这个父亲眼里找出些许愧疚、歉意来,但是没有,丝毫没有。
三年前,老爷子刚去世,这个父亲就把陆项英叫回来过一次,在那之前,其实陆昼一直以为,父亲之所以不爱自己、对自己冷漠得像是外人、甚至厌恶自己如苍蝇,可能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又或者是,自己母亲做错了,他厌屋及乌。
但没想到,在葬礼当天,就见到他在待客室后方,亲切地抚摸着堂哥陆项英的脑袋,眼神和蔼得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
陆昼是那时候才猜到了什么的。
或许整个陆家,没有一个人想让自己继承。而之所以这么多年对外宣称自己是陆氏继承人,将自己捧上天之骄子的位置,只是因为,陆家需要一个靶子。
他陆昼,来当这个靶子再好不过。
当时他固然惊慌、刺痛,但首先做的,还是冷静下来,保护好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他查来当年陆建冲与陆项英母亲在一起过的证据,丢在陆建冲面前,让陆项英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
当时陆氏正遇一些危机,陆建冲怕他的不堪过往暴露出去后,受到影响,再加上老爷子刚去世,陆氏不稳,于是他厌恶地瞪着自己,还是暂时放弃了将陆项英认回来的想法。
而现在,他无所忌惮。
遗产还没真正落到自己手里,那份遗嘱还未生效,他还有机会废掉自己。
陆昼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母亲抛弃,要被亲生父亲当成一个筹码,一边利用着,又一边厌恶着。
这三年来,他想过,可能陆建冲最后,并不会做到那一步,可能只是自己揣测太过。他到底是存了一丝丝希望的。
但他错了,陆建冲的确为他另一个儿子做到了这一步。
陆昼吸了口气,血液凉透。
他拉来一把椅子,没什么表情地坐在陆建冲对面:“都到这个地步了,就别再假惺惺地父慈子爱绕圈子了,开门见山吧。这次宴会,倘若你就要宣布陆项英的身份的话,那么,你打算让我让出多少给你的宝贝儿子?全都拱手相让?或者,换句话说,你打算施舍给我多少?”
陆项英站在一边,被自己这个还穿着校服,可言语犀利完全不似少年的堂弟惊了一下。
陆建冲表情也有些难看:“你怎么说话呢?”
但是既然陆昼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他便以为陆昼这是在示弱,他原先以为自己这个儿子有野心,势必会为他自己争一争,因此还做了许多准备。
但若是陆昼主动放弃,举手投降,那么,事情倒是好办了,无非花点钱打发而已。
于是他又缓和了神情:“我是为你考虑,项英性格稳重,显然更适合继承陆氏,而你,即便没了陆氏,也不用懊悔,你名下不是还有几套房产么,足够你这辈子花了,要是你还不够,等那些股东全都支持项英后,我会再拨给你百分之二的股份。”
陆昼冷笑:“爸,你真挺大方的,老爷子留给我的陆氏百分之六十二,一眨眼到你手里,就变成百分之二了。”
被接二连三嘲讽,陆建冲已然不悦。
他冷声道:“陆昼,你要清楚,陆氏不欠你什么的,当初能让你当这个继承人,现在也能收回来。”
“是了,陆家当然不欠一个活靶子什么的,陆家早就在别处培养了一个上等的正品,我只是拿来挡刀子的废品。”陆昼讽刺地笑道:“行,那记得多分我几分股份,市中心那个楼盘我也要了。”
陆建冲猛然一愣——
本以为要在陆昼身上大费干戈,可陆昼怎么突然,难不成是妥协了?
陆建冲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却是对这个儿子再了解不过的,这少年想要得到什么,一定不择一切手段,千方百计都要得到,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放弃?
更何况,他要是放弃了,自己的后手还需不需要使了?
这次必须一次性杜绝所有后患。
陆昼当了陆氏这么多年继承人,虽然尚且年少,但在股东那边也有一些人脉。就这样让突然出现的陆项英取代他,一定会在内部引起骚动和不满,败坏自己的名声。
但倘若,是他不能再当这个继承人呢?
陆建冲正狐疑、思虑之际,陆昼却像是没心思再虚与委蛇,站起身来,转身便走。
转过身来后,陆昼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遗嘱还被控制在陆建冲手里,他还没有任何筹码,他必须得想办法尽早找到那份还未公证的遗嘱。
陆项英也跟着走到门口:“小昼,我送你回学校。”
楼下那么多人看着,陆昼气冲冲地上来,又独自下去,想必会议论纷纷。还未成为陆氏的继承人,陆项英不想留下口舌。
“等等,项英,有司机,你送什么?”陆建冲却倏然站了起来。
陆项英有些茫然,回头看了陆建冲一眼,笑着道:“没事,我送送弟弟,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就跟着陆昼下了楼去。
陆建冲却猛然急了起来,到窗口看了眼下面的车,车牌号的确是自己安排好的那辆没错。他是想让陆昼这次躺进医院,顺理成章让出位置,却没想到陆项英非要送人,淌这一趟浑水。
他皱着眉,对楼下的小赵做了个“取消”的手势。
第38章
陆昼不理会宴会上其他人的视线,快步出了老宅,他眼眸阖黑,一瞬不瞬地盯着小赵,遥遥地,还没走近,但靠在车外抽空吸烟的小赵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眼前这少年平日里张扬、浑身是刺,但一旦冷沉下来,眼底全是阴郁,正如阳光的背面,叫人猜不透。
小赵连忙将烟头扔在脚下,鞋子碾上去,并站直身子,对陆昼道:“陆少,现在离开么?去学校?”
陆昼静默地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会,而是转身,对匆匆追上来的陆项英皮笑肉不笑道:“堂哥,做戏做到这里够了。”
外面还有陆续停下车子来的一些股东宾客,见陆昼与陆项英两个堂兄弟站在这里,都纷纷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打探。
若是陆氏是一言堂的话,也许事情会好办得多。但关键在于,陆氏里头,虽然老爷子这一脉占了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但其他老股东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所以不可以不管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和态度。
陆项英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打量。
他不像是陆建冲那样不顾后果,他想得到势,也想得到好名声,并不想得了陆氏后,落了个抢夺弟弟位置的诟病。
所以,他不仅要让陆昼让位,还得想办法做足兄慈弟恭的表面功夫。
弟“恭”不“恭”,倒是其次,陆昼越是少年狂妄无礼的脾气,反而会越叫那些股东看低他。
主要是,自己“兄慈”的功夫要做足。
于是,陆项英宽容地笑了笑:“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还是我送你回学校吧,顺便路上好好叙叙旧。”
“叙旧?我和你有什么旧好叙的?”陆昼走到他面前,拎起他衣领,冷笑着道:“叙一下同父异母的旧?”
他压低声音狠狠道:“今天到场的股东占股只有百分之三十八,即便你得不到他们支持,你也是板上钉钉地能得到整个陆氏,你又何必在一个次品面前假情假意呢?”
陆项英见陆昼似乎是竭力抑制火气,眸中笑意更甚,他便是需要陆昼发这一场火,最好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无理取闹地发火。
“唉,小昼,无论你怎么排斥,但我们同一个父亲这件事的确是改变不了,再说,当年我母亲也并非故意,如果要论起先来后到,还是你母亲抢了——”
话还没说完,陆昼的拳头猛然捏起,睨着陆项英的冰冷的眸子里深不见底。陆项英原本以为,自己这样激怒陆昼,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动地出手揍自己,这样正好,如了陆项英的意。
但万万没想到……
陆昼忽然打开车门,扭头进去,揪住他衣领的手顺势一拽,同样将他拽进了车子里去。
可在别人看来,是他一直追着陆昼说要送陆昼回学校的,别人看不清陆昼拽他的动作,便只以为,是他说了什么,陆昼冷漠不理,而他跟着进了车子里去。
……他的确是打算送陆昼这一趟的,可是陆昼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陆昼这是干什么?
陆项英脸上划过淡淡的疑惑,还要说什么,小赵却慌张地过来敲车窗:“陆少,这车子油不足,咱们换一辆车吧!”
“不足?”陆昼嗤笑,看了一眼油表:“给你三秒钟,开车,再废话滚蛋!”
小赵眼神心慌意乱,犹豫了下,上来开车。
车子顿时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离开陆氏老宅,从山道上驶到国道上。
陆项英看了眼陆昼。
方才在车子外,陆昼还是强忍着磅礴怒意、握着拳头的冲动少年,可这会儿在车上,他却闭着眼睛,靠着背后的靠垫,一言不发,有种难以形容的冷淡与胜券在握。
陆项英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皱眉道:“陆昼,你想干什么,让我下车。”
“迟了。”陆昼微微一笑,侧过脸来,睨着他,面无表情的神态令人脊背发寒。
陆项英对这个几年才见一次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印象一直都是,霸道张扬、幼稚没脑,可现在,这十七岁大的少年仿佛变了个人一样,镇定冷静,工于心计,又像是什么被他隐藏起来的性格隐隐浮现……
“你要制造车祸?”陆项英惊悚道:“陆昼,你疯了?把我弄死在这里,你可得不到任何陆氏的东西,而会直接进局子!”
“放心吧,胆小鬼。”陆昼有些嘲弄地道:“我还有人没追到,才不想和你同归于尽。”
就在他话音刚落,右边车道迎面而来一辆卡车,而他们的车子仿佛刹车失灵了一般,速度越来越快。
右边是卡车,左边是护栏,陆项英心惊肉跳,吓得尖叫,而陆昼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秒,小赵像是特意护着陆项英一般,将车子疾速左转——撞上护栏!
陆昼所乘坐的那一边顿时在冲击力之下,被撞得四分五裂、甚至凹陷进车内,触目惊心。
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半小时后,救护车惊慌来到。
陆氏继承人出车祸的消息瞬间上了新闻。
*
新闻是放学后半小时才上头条的,此时谢糖还不知道,全校也没人知道,谢糖一如既往回到家中,但是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家里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她走进别墅,一向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做饭阿姨竟然赶紧过来,笑盈盈地叫了声“二小姐”,替自己摘下书包。
是因为一级考试?那这可真是让人感到嘲讽。谢糖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跳,默不作声地将书包递给她,走到沙发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