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虽然是胡氏的女儿,但是自己却有种没有脱离本职工作的错觉。作为全能经纪人,不光是打理艺人的人设与发展,更要梳理人脉,杜绝隐患。
现在这岳家便是褚家一家和乐安稳的隐患,若是不叫他们知道厉害,晓得收敛,岂不是以后更要得寸进尺?
既然如此,便叫他们照价赔偿了这一地的鹿茸药材,煞一煞乡野蛮气。
于是又出声道:“我们一家子都靠开店营生,他们生闯进来,摔坏了货物,岂非盗匪?怎么会是家事?”
乔伊将话说明白后,赵老太太也自知自己此番理亏,但是不能输了气场,只强声道:“不就是些山货,多少钱,赔你便是!”
笑娘等的便是这番话,她方才默不作声,已经用纸笔算过,此时朗声道:“最值钱的是那根摔断了的参,作价五百两,其他的核算到一处,不多不少一千两。”
笑娘话音刚落,岳昆便瞪眼嚷道:“个小贱种!竟然想讹人?我又不是没见过参,平日药铺子里的也不过几两银子一根罢了,你若要赔,我买来多赔你几根!”
这回没等褚慎开口,那围观的人群里便有人笑出声来了,原来是几个药铺的掌柜的来这里进货,恰好看到这场风波。
“你见的那些参怎么跟这棵比?那位小姐说是五百两都厚道了,这就是在乡野偏镇,若是京城里,不缺达官显贵,作价千两也是有人抢着要!”其中一位白须老者道。
另一个胖掌柜倒是会钻营的,他眼看着那参断了,药性未减少,便立刻道:“褚老板,这棵断参,我愿出四百两,你可愿意卖我?”
那位白须老者为人都是磊落,只伸手道:“我自己家人生病,正要用好参,等不及褚老板再进货,这根我出原价五百两!”
褚慎见都是熟客,自然不好卷拂脸面,加之老者家人生病,便点头同意了。
那老者当面点清了钱银,将断参放入锦盒里,如获至宝地捧走了。
岳氏母子在一旁看傻了眼。他们原先是没瞧得起这毫无人气的店铺,以为生意零落,现在才知,这种山珍的买卖,卖出一单,便够普通庄户人家吃一年的了。
可是天价的参有人买了,其他散碎的山货卖相不好,无人接单,自然是要岳家母子赔偿。
官差道:“将五百两银子赔给人家,便是两清,如若不然,便押送你二人去县衙的监牢里蹲着,等着你家人拿银子来赎人。”
岳氏母子哪里会有这大笔银子傍身?当下只喊褚慎讹人,最后到底被扭送到县衙里去了。
就在这时胡氏也许是被乔伊熏到了,突然呕了几声,身子一松懈,竟然双脚都没了力气。
褚慎看胡氏脸儿吓得发白,心疼得很,好生劝慰后,便让小丫头寒烟扶着胡氏回屋歇息,再找个郎中来看看。
他带着董婆子,还有随风在店铺收拾一地的狼藉。
此时人群散去,乔伊也醒过腔来,哭哭啼啼地过来拉褚慎的衣襟:“外祖母和舅舅也不是故意的,爹,你饶了他们吧,别让官差捉他们了。”
今日这场闹剧,皆是由乔伊引起,褚慎心里的恶气未散,自然也没有好气,只拧眉道:“若是心疼他们,我便将你也送到县衙里去,你也好在你外祖母面前尽孝!”
乔伊坎爹爹跟自己瞪眼睛,顿时哇的一声,便哭着跑回屋子里去了。
笑娘轻轻推了推随风:“你去劝劝乔伊吧。”毕竟十几年后,那是未来的老婆,总要体现下男友力,这个时候正好是刷好感的剧情。
随风鼻子上捂着巾子,正往乔伊的呕吐物上倒土打扫,听闻这话,便白了笑娘一眼:“我劝她?还不如一碟肉脯管用呢!”
笑娘不敢太指使褚少爷,而且这小夫妻的事情,也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掺和,便将头一扭,继续核算着账本子。
等到继父收拾妥当铺面了,她便将帐本子递给褚慎审阅,随便不经意地问:“明日若是岳家人来求情,爹……你可会网开一面?”
褚慎坐在坐在桌旁,翻了翻那账本,除了毛笔字丑点,账目是记录得条理清晰。
别看着笑娘这孩子明日里不言不语的,可是关键的时候却是落落大方。方才岳昆冲着她一通嘶喊,胡氏都吓得差些瘫软,也不见这孩子怯场,倒是有趣。
于是,他便抬眼看着笑娘道:“你说爹爹我该怎么办?”
笑娘拿捏了一下分寸,小声道:“按理说,我这做小辈的不该插话,可是今日岳家人误会的是我和娘亲刻薄妹妹,这样的事情,就算我娘剖心切腹,与岳家人坦诚相待,只说自己拿乔伊当了亲闺女,他们也不会相信。不过是几块糕饼,他们便要打人,若是以后我娘有要管教妹妹的地方岂不是更没有理?就算娘不管,爹爹你总要管妹妹的,可是说深了,别人又要误会是我娘跟您说了妹妹坏话。这里的分寸,别说我闹不清,恐怕我娘也不知……一切还得听爹爹如何排解……”
褚慎不是没有主意的男人,但大丈夫的视野总会跟女子有些不同。有些话,不说,怕褚慎思虑不到。
胡氏当后娘的不好跟褚慎言。笑娘只当自己年纪小,童言无忌,跟褚慎说破,端看他如何处置便是。
褚慎看了笑娘一眼,脸色渐渐变得严肃没有说话。
笑娘坦然继续道:“当然,若是谁都不管乔伊妹妹,自然是皆大欢喜,都畅快。但妹妹大了,总要嫁人的。若是夫家若爹您这般的人品便好。若是遇到个脾气不好的,我怕妹妹那样的性子,要吃亏的。”
褚慎没想到笑娘一个小姑娘,竟然想得这般长远,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
而笑娘的这话,可正说中了他的心思。经历了岳娥那般性子的女人,褚慎还真想不出哪一个好脾气的君子能容得下跟她一个脾气秉性的女儿。
就在这时,寒烟一脸喜色来找褚慎:“东家,郎中给奶奶切脉,说是喜脉!”
第18章
褚慎闻言,登时眼睛瞪得老圆,一时嘴巴忍不住笑得张开,三步并作两步赶去了后宅。
笑娘不想打扰新婚夫妻分享喜讯的独处时光,便蹲在地上捡起残余的人参根须,打算碾碎了敷脸。
虽然她只有十二岁芳华,皮肤白嫩的很。但是没有一系列白金护肤大牌的时代,皮肤的寂寞有谁懂?
刚处理完娘亲的公关危机,笑娘打算人参汁儿拌着米汤凑合一下,在玉兰花树下敷脸喝茶,放松下心情。
一直没走的随风这时候走过来,一边看着她捡,一边斜眼道:“你倒是会在人后说坏话,赶走了乔伊,你好独当褚家大小姐?”
笑娘一本正经道:“你不懂,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她这话不假,乔伊若是性情柔和些,受益的可是随风这个未来的夫君啊!
随风只当她在说怪话,狠狠瞪了她一眼后,跑去后院抓知了去了。
而笑娘自己捣烂了根须,调配了米汤面糊后,用巾帕裹头,人参糊糊敷面,拿了把躺椅半躺在玉兰花下,眯缝眼看着阳光透过,听着隔壁褚慎与娘亲的欢声笑语,还真是个悠然的午后呢!
她慢慢闭上眼,觉得当个小孩其实也不错,最起码不用她费心理财,操持养家,若是不小心捅了马蜂窝,还有个后爸给收拾残局。
只是这般安逸了不一会,便觉得头顶树叶摇晃,睁开眼一看,随风那狗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树杈子,正瞪眼看着一脸浆糊的她,那表情像看个傻子一般。
笑娘重新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人世间哪里有十全十美?虽然无比怀念计划生育年代,家里的人口清净,可是如今也只能忍了身边熊孩子成群的鸡飞狗跳。
再说胡氏,虽然嫁给褚慎未到三个月,但是的确是怀胎二月了。
褚慎只有一亲女,如今家中要添新丁,自然心内欢喜。
可胡氏被岳家人吓了一番之后,心神不宁,害喜得厉害,只一天三顿地呕吐,什么都吃不进去,原本就纤弱的身子,更加打晃了。
褚慎原本就怜惜胡氏,如今更心疼得要命,店铺里的山货猴头菇,不要钱似的拿来炖鸡汤给胡氏进补。
可胡氏边喝边吐,褚慎慌了手脚,心里越发恼岳家人的无理,吓到了他的新妻和腹内的孩儿。
这店铺离得后宅太近,褚慎怕扰了胡氏休息,干脆上板子歇业几日。
是以第二日,前岳丈岳忠柱自己来镇子里,找褚慎求情,他也顺理成章,闭门不见。
这岳忠柱没了法子。只能又回去求告到女儿的夫家那里。
岳娥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的老娘和弟弟探望女儿,竟然被褚慎扭送到了县衙里,心内发急。
可五百两那么大的数额,她如何拿得出?自己新嫁的丈夫为人吝啬,对子女都不甚大方,让他拿五百两来,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因为自己的爹岳忠柱跟褚慎相处还算融洽,原本指望他卖了老脸求情,褚慎能网开一面。哪里想到褚慎压根连见都不见。
没有办法,爹爹又来求告,她只能求助自己的夫君去城里在走动,打点了官衙,将人救出。
可汪生财是个花钱仔细的。当初宁肯续娶岳娥这个改嫁的女子,也不愿去娶个黄花闺女,图的就是改嫁的女子可以省下大半聘礼。
谁想到,却娶了赔钱的入门,这几年不见她诞下孩子,如今那岳母跟小舅子进城闯下大祸,又要他来揩屁股。
但娇妻求他出面,也不好回绝。这一去,来往的花销,打点的钱银岂不是都要他出?汪乡绅想想都心头抽痛。
最后到底是他儿子给出了主意,只让汪生财假作这几日不舒服,放了岳娥回去,再给她十几两银子打点,这样既顾全了翁婿情,又不必当出头鸟。
汪生财觉得有理。可是岳娥却有些发急,只说若是自己前去,岂不是要跟前夫相见?
此时的汪乡绅倒是大度得很,直说相信岳娥的为人,又不是单独见面,无碍无碍!
最后他又托关系寻了自己家中一个在县城府衙里当差的远亲出面,让岳娥跟着她爹爹一起进城,去褚家疏通一二。
妻子临行前,他顾不得装病,对岳娥千叮咛万嘱咐,争取不花银子,便将岳母和小舅子救出来。
岳娥心里生了闷气,可是又不能不忍,只雇了马车,跟这爹爹进了城去。
这次,许是有官府的人来,褚慎总算是命婆子开门,让这三人入内一见了。
岳娥今日来见前夫,自然精心打扮一番,莫在前人面前失了气场。
可是从她入了院子那一刻,心里就是一股子说不出的酸味。
这几日为了母亲和弟弟的官司,她已经在官宅里打听明白了。这店铺宅院可都是褚慎名下的。
他哪里是伙计?分明就是东家老板!
一根参能卖五百两,这一年里铺子该何等的赚钱?
再看看这屋宅园子,可比她现在夫家的乡间屋宅有气韵雅致得多。世间最恨,便是前人离了自己过得更好。
岳娥此刻,有些此恨无穷。
不过,有一样,叫她心里舒服。
听说褚慎娶的新人是个寡妇,还带着十二岁的女儿。想来也不是什么水嫩的年纪,而且她以前问过女儿。
听乔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胡氏病怏怏的,不甚结实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颜色。
这么一想,自己一身新做的绸衣,外加首饰头钗,必然将病弱的寡妇新人比下去,倒叫褚慎后悔。
岳家老爷子言明,要跟胡氏赔一声不是。所以胡氏也被褚慎搀扶着出来。
因为不是什么大家大户,没有什么太周全的规矩,几个孩子也跟着出来见客了,只是屋堂里坐不下,便趴在门外听声。
待得褚慎扶着胡氏来到厅堂时,岳娥抬眼一看……这哪里是个中年的寡妇?
那脸儿白嫩,腰肢纤细,分明是个十足的美人!也难怪迷得褚慎失了魂魄,丢了良心,全然不顾她与他往日情分,一意要刁难她的母亲和弟弟!
不过她的爹爹却顾不上这些酸醋心思,见褚慎进来了,连忙起身道:“我家婆子和犬子前些日子因为误会,叨扰了褚府安宁,小老儿便亲自前来跟二位赔不是,还请看在乔伊道情面上,不要太为难她外祖母和舅舅才好。”
一旁作陪的县衙文书也跟着道:“是啊,毕竟曾经亲家一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岂能恩断义绝?”
褚慎拍了拍一旁有些担忧的胡氏,开口道:“文书大人,并非我要将事情做绝,只是当初跟岳家和离时说得清楚,从此各自分道扬镳,再无相干。如今岳氏改嫁他人,我也续娶新妻,原本应该各自过各自的安生日子。可是,岳家总是三五不时接我女儿过去,挑唆是非,将乔伊娇惯得越发的无法无天。如今,他们家又借口我刻薄亲闺女前来闹事,我若再好说话,他们家岂不是要当我褚慎是好欺负的?”
岳娥一听,有些忍不下了,只呛声道:“她是你的女儿,可也是我的亲闺女,我思念女儿,要见一见,有何不妥?母亲和舅舅也是心疼乔伊,一时心急犯下的错,你为何要这般不依不饶?”
褚慎如今再见岳娥,只看她满头的金钗,浑身的俗不可耐,倒是想起了她嫌贫爱富,主动和离改嫁乡绅老头的关节,心内越发的厌恶。
如今他的日子也算好的了,可是从不见新妇胡氏这般满头发钗的招摇。
其实盖因为胡氏小时入过戏班,生怕被人轻贱,是以平日里都甚少涂抹胭脂,举止打扮也是端庄的良家做派。
可这在褚慎这种钢铁直男看来,就是素颜美人,清水芙蓉。
看惯了胡氏,再冷不丁看到前人满身的花红柳绿,当真是有些闹眼睛。
而岳娥能说出这般说辞,他也一早料想到了。
那日听了笑娘小大人儿一般的言语,他细琢磨了半宿,越发觉得她人小鬼大,说得在理。
既然今日,岳家人来的整齐,倒不如将话说来。
想到这,他便让婆子将乔伊领到前厅,对着那文书道:“既然文书大人在此,正好给我两家做个鉴证。当初岳氏求去,带着孩子恐怕耽误了改嫁,便将女儿留在了褚家。这些年来,褚家虽然不算富足,但也没有缺少了乔伊的吃食。如今岳氏改嫁入了好人家。可她一直放心不下亲闺女。我也不忍心断了她俩的母女情分,便在此让岳氏重新选,如若她放心不下,便将乔伊领走,只是从此以后,乔伊便随她出了褚家,再不是我褚家人,婚丧嫁娶,尽由岳氏管了。”
这几日,乔伊这两天一直生爹爹气,听到这里,越发的火大,没等娘亲开口,她便跨入屋堂里抢道:“娘,那胡娘子有了身孕,我爹爹就不要我了,你且将我领走,我以后再不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