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姐妹二人冷战了三日,最后到底是乔伊耐受不住,主动跟笑娘说话。而跟胡氏也少了阴阳怪气,似乎乖顺了些。
褚慎不在家,笑娘叫了外院的管事,带了三五个小厮,拿了她从乔伊的房间里找出的书信,还有当初岳娥立下的凭证,直接去前街将那夫妻俩扭去见官,治他们教唆顶撞父母,拐带良家小姐的罪责。
那官员一看,便知道了内情,因为岳娥已经和离,算不得褚家人,如此行事,礼法不合,更何况还闹得褚家的宅院乌烟瘴气?
而这类事情,也不算大,都不必升堂,当下便是扬了扬手,给那妇人下了十大板子,打得是哭爹喊娘,又警告她若是再敢偷传私信,闹得人家家宅不宁,便要按拐人的罪责问罪入狱了。
那妇人只跪地求饶,然后便被放了,一瘸一拐地回去了。她原先是受了岳家的小钱,又不麻烦,便代为传信。如今却挨了一顿板子,给座金山也不敢了。
笑娘之所以决定报官,只因为父亲如今身有官职,此事不宜私了,见官有了文书证据,以后岳娥若是再闹起来也有凭证。她一个主动求去的妇人,跟褚家再无瓜葛,更何况后来还立了文书,保证不跟乔伊来往,如今却毫无诚信,自然要敲打敲打,干脆拿了这传递书信的妇人祭旗,也免了以后的是非。
等到褚慎回家时,笑娘才将此事跟褚慎说。
褚慎自然生气,要提乔伊来骂。可是笑娘却说,乔伊已经知错,且这两天都乖乖在家,还替没有出生的娃娃缝了肚兜,若是再骂,恐怕要生叛逆之心。
褚慎见笑娘处置得妥当,乔伊也长教训了,气略消了些。可又生出了些许的愧疚。
他如今公务繁忙,总不在家。胡氏又不跟自己说,若不是笑娘及时察觉,说不得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乔伊渐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也不能像她小时那般,申斥一顿就能解决的。
是以褚慎想了想,倒是把乔伊叫到屋子里,将对她婚事的打算说得明白。
他们褚家,虽然不是清流,可也无意陷入朋党之争。是以给她拣选婆家,他做父亲的不会只顾看门楣高低,一味攀附权势。
再则,那些个权贵之家,他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官,也攀附不起。
但是有一样,对方的人品需得端正,家风也要宽和慈爱。是以秉承着这一点,他给乔伊拣选的,都是知道底细,有过交情的人家。
单拿他前些日子说的单家,那位单公子的父亲虽然只是翰林编修从五品的。可是正经的言情书网,家里也有祖上传下的田地庄园,衣食几代无忧,好过那些没有根基的清贫官吏人家。
这样的人家教出的公子,将来考学必不会差。
对方的父母也是脾气温和的长辈,学不来立规矩磋磨儿媳妇的那套做派。乔伊这样从小恣意惯了的,嫁过去也不会被磨砺得厉害。
当初他给笑娘说亲时,家里没有这般好的条件,自然说不来这等子的亲事。
而乔伊正赶上他升迁为四品武官的好时候,也要学得惜福。
可是她只看那单公子的父亲品阶没有褚慎的高,便说死也不相看。她也不想想,单家乃是文官,天然的比武官世家要好些。
若是不是褚慎跟他父亲认识,二人总是一起下棋,彼此意气相投,单家未必能看上个武官的女儿呢。
而那些侯门相府里是何等的规矩?像她这样散养长大的,岂能过关?
乔伊默默听着,不发一语,心里其实也有些愧疚先前错想了父亲。再则她听闻了齐司音的传闻,那么貌美又有才的女子,家世品貌都比自己强,可新婚里便让丈夫嫌弃,还要费心给夫君纳妾……
她自问没有这等子的胸襟气魄,倒不如听从父亲的安排,寻一户家事简单的人家。
至此,乔伊老实向父亲赔罪,婚事上也不再闹腾,只让褚慎做主。
最后,褚慎还是说定了单家的单文举公子,只待两年后,再让乔伊出嫁。
而胡氏最后也平安生产,这次确实个女儿,圆嘟嘟的眼儿,跟胡氏像极了。
褚慎心疼着胡氏,直言以后不可再生,免了胡氏的苦楚。而笑娘则搂着裹在襁褓里的妹妹,忍不住期待着自己成亲后,成为母亲的那一天,不知道她的孩儿,会不会像妹妹这般的可爱,小小的嘴儿,让人忍不住想啄一口。
京城的日子,可是比乡野里精彩而悠哉。时间便是滚着浪花儿的往前赶。这两年间的功夫,随风倒是不怎么在家,总是随着洪爷的车队出关。
笑娘操持着府宅的大小事情,还要打理店铺的生意,有时候连去茶会的功夫都没有。
一转眼功夫,两年过去,乔伊的婚事也是提上日程。
刚刚过完年,待得开春就要成礼,笑娘少不得要为妹妹打点大事小情,更要手把手地教乔伊算账,学习操持一道。
小的不计,可是那些布匹器具金银几何,都是要学的,免得将来被贪心的奴才蒙蔽,家财外失都不知道。
晟哥已经开蒙,在自家的家塾里学习,得空便来两位姐姐的房间捣乱,拿了二姐的绣花枕套当帽子往头上套。
这日,足有一年未曾归家的随风,终于随着洪爷的商队回来了。
褚慎得了帖子,带着胡氏去太子府上参加午宴。乔伊则去参加手帕交的茶会,倾述下婚前的心情,顺便炫耀下父亲给她新买的头面首饰。是以家里出了笑娘,没有别的大人。
笑娘得了空子休息,正躺在床上看着闲书。听闻丫鬟在窗下喊少爷回来了。便趿拉着鞋子,披了件袄子去门前迎迎。
可还没有走去,随风已经走到院子里了。
笑娘抬头一看,突然呼吸微微停滞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又高壮了许多,跟父亲褚慎竟是仿佛的身高。那眉眼也终于张开定型,只是笑娘看着总是觉得眼熟,尤其少年的眉眼,长得实在是深邃,像极了……笑娘一时也说不清楚。
因为下了一场薄雪,随风的肩头一层的积雪。笑娘发愣片刻,便让小丫鬟拿来扫床的小扫帚,踮着脚儿亲自替他扫落身上的雪道:“竟还知道回来,这一年里都没有给家里寄过几封信,还以为你是飞了的老鹰,不再回来了呢。”
随风故意拿手比量着笑娘的脑顶,发现她只及自己的胸口便道:“你怎么不长个儿了,一年不见,倒像是矮了。”
笑娘拿扫帚打了一下他的胸口:“总是到我这贫嘴,等父亲母亲回家,你再说说他们是不是也长矮了?”
随风一笑,进屋子后,觉得炭火暖意十足,便脱了外衫,除了鞋袜,便往笑娘的床上躺。
以前他小时,跟猴子似的撵不走,躺也就躺了。笑娘也从不管他。
可是现在,许久不见,人高马大的一个,就这么躺在她绣花被面儿的床榻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第54章
想到这,她走过去,推了推他:“都这么大了,没有半点规矩,以后我和你二姐的闺房不能乱闯,更不能这般随意地卧着,传出去像什么话?”
随风没有起来,反而故意将脸儿往她的枕头上蹭:“传到哪去?怕盛学兄听见?如今我躺的还是褚家的床,又没有在盛家。我常年不见你,便躺着这跟你说会话,就遭人嫌弃了?”
笑娘推他不动,便也由着他。毕竟随风小爷是整个褚家的主子,他想躺哪便躺哪。
只是分开了这么久,也不知他近况如何,笑娘只拿捏着深浅火候,略微问了问。
随风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并没有吐露太多,无非是跟着洪爷走动见见世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类的说辞。
说了一会,分隔甚久的二人都有些无话可说。
见随风赖着不走,笑娘吩咐厨下准备些随风开吃的菜肴,准备一会二人一起用午饭,然后便捡起方才看到一半的那本倒在临场的软塌上,偎着软垫子继续消磨时间。
而随风则躺着假寐,不多时又睁开眼,望向了久没曾见的笑娘。
她不过穿了件居家的半旧棉衫,图得就是布料穿久的柔软,脸上全无脂粉,只有窗外光晕映在粉中透白的颊边,细碎的鬓角也没有打发油,只蓬松地垂下几绺……让人忍不住想要缠绕着发丝,一点点掖入耳后……
屋内的静谧,让笑娘有些不畅意,她无意中抬头,却看见随风不知什么时候手托着颊边半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笑娘忍不知摸摸脸,觉得自己没有出去逛园子,不可能沾了什么脏东西,便抿着嘴儿问:“看什么,竟然不眨眼?”
虽然被笑娘察觉,可随风的目光依旧带着少年特有的坦然,只继续盯着她看,过了一会才风马牛不相及道:“从关外回来时,正好路过老家,倒是在盛学兄的府上略坐了坐……盛学兄身边的丫鬟很好看……”
笑娘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看着不再是孩子的随风,试探着道:“什么意思?”
随风也坐直了,盘腿坐在榻边道:“只是说出所见罢了,其他的,我既然没看到,自然也不能乱说。只听盛学兄说那丫鬟是逃荒时被盛家夫人无意中救下的,她感念盛家救命之恩,自愿为奴入了盛家。她在盛学兄的身边已经伺候了快一年了……”
笑娘皱着眉,觉得少年这话里透着怪异,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她并不想做个耳根子软的人,于是尽量轻描淡写道:“他家乃富户,为人良善收个丫鬟下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更何况刘夫人向来看中盛轩学业,家风严谨。他还在守丧,能跟个丫鬟有些什么?你莫要怪话误导着别人,叫人误会的盛轩的为人。”
随风听了,倒是笑了,冲着笑娘道:“我的话已经说到,听不听在你,再大的孝子也是个男人,天长日久,总是祸患。可别你这个正头的娘子在这里苦守,那边乡野里却是汤肉不缺,过得滋润。”
笑娘再也听不下去,只起身两步走过去,拽起随风就把他往外推,然后冲着门外随风的小厮炳泉道:“给你家少爷弄些竹盐漱口,在外面跟商队的爷们混得,什么荤话都说得出!”
临了,笑娘还懊恼得拍了随风的后背几下,少年被打得哈哈笑,只趿拉着鞋子,大步流星地回自己房间去换衣服去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清净,只余下少年身上独有的麝香味道。笑娘再没心情看书,只来到了妆匣子那,拉开抽屉,里面是两摞书信。
一摞是随风的,大部分的书信全无营养,甚至有时信里毫无文字,只有一片北方高山独有的落叶,或者是一根漂亮的羽毛。
只是让她知道,他身在何处。
而另一摞,每一封都是那么的厚重,是盛轩每个月寄来的。
笑娘用染了丹蔻的指尖轻点,取了盛轩最近寄给自己的书信慢慢展开……
虽然这两年来,二人并无见面。可是书信不断。
盛轩的书信里的文字从略开始的拘谨,到现如今的热情奔放,层层递进,而无迫人之感。
这份细腻让吴笑笑体会到了现代信息时代久违的见字如面。
便捷的微信和电子邮件,到底是没有笔尖划过有质感的信纸时,一点点的酝酿文字的韵味和酥麻之感。
每次看信,当看到一处反复的勾抹,最后又像是下定决心般,郑重写下“思慕难眠”时,都会惹得她会心一笑,体味良久。
这种柏拉图似的恋爱之感,竟然在与盛轩分开两年的时光里,如埋入地下的佳酿一般愈加浓烈醉人。
可是方才随风的话,就是扔进酒坛子的一颗老鼠屎,那酒倒是也能喝,就是有些恶心人了。
而盛轩的信中,并无任何异状,更是未提及什么艳婢美妾之意。
笑娘慢慢呼了一口气,觉得随风自己也说了全无证据。他的那些话,倒像是少年家不识好歹,没有轻重的玩笑之言,只图了惹人讨厌罢了。
于是笑娘决定将这事暂且撂在一边,再过一年,盛轩的守孝期满,也正好是省试开始,到那时,他入了京见了面,一切也就都能弄明白了。
想到这,笑娘突然想自嘲的一笑。虽然时代变换,可是她内里的性格其实一点都没有变。
她是个恋旧的人。就像她从大学毕业起一直都没有变换的手机号码一般,在感情上,从来都没有新的会比旧的更好之感。
这样被动的性格,若是遇到个花言巧语的男人是很吃亏的,感情上的惰性,决定她会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
这样的教训,她吃过一次了,痛意十足。
她并不打算吃亏不长教训。不管随风的话是不是胡言乱语,到时候她都会侧面查访一番,做到心里有数。
不过中午的时候,笑娘并不想搭理随风,在饭桌上任凭少年使劲浑身解数,她也不同他讲话。
最后,随风也生气了,将碗筷重重放下起身要走的时候,笑娘才赶紧拉住他。
逗逗就行了,她可没有熊心豹子胆真的招惹这位小爷。
剧情引力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呢!
若是一朝跟随风扯破脸,她可能就难逃被捅成蜂窝煤的命运了!
于是她连忙又往他的碗里夹了几块肉,姐弟情谊暂且得了修复,随风顺势又让笑娘这几日给他绣新荷包一类的活计。
笑娘的针线活如今大半都被乔伊的嫁妆排满,哪里有功夫去做小少爷的?
于是一边给他盛汤一边道:“再过几年,爹便要给你说亲,到时候要早早将新妇娶回来,免了我这个针线活计。”
谁知她不经意说出的,又不顺少爷的耳朵了。这次随风摔筷子便冷脸走人了。
笑娘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觉得这撂筷子的毛病就是活人惯的,爱吃不吃!
到了下午时,褚慎与胡氏双双赴宴归来,而乔伊也兴冲冲地回转了。
随风见过褚慎和胡氏后,又让小厮将自己来的礼物分一分,厅堂里倒是热闹极了。
胡氏产后一直身子乏累,最近才算将养得见起色。
如今年节刚过,褚慎今日在太子府上听闻北山的温泉最适合妇人调理身子。于是决定趁着近日有空,带着全家去泡一泡。
那北山的庄园,乃太子妃的陪嫁,非一般人不能入。她感念着胡副指挥使的救命之恩,是以待褚慎夫妻一向厚重,便是吩咐了北山那边辟了院落,专门接待褚慎一家子。
不过北山上的庄园不只太子妃一家,临山还有申阳郡主的产业。
是以褚家人子在山下换乘滑轿准备上山时,正遇到了申阳郡主夫妻,还有世子爷和他的妻妾们来庄园游玩。
算起来,笑娘已经有许久未曾见到萧月河了。只因为世子爷发愤图强,谢绝了许多觥筹宴会。而笑娘也有回避他的意思,有时听闻世子爷会去,她也会刻意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