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顿住步子,左鸿文能听出这声音,所以他没有回头,可也没有走。
明明是想离开的,但双腿就像是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正犹豫着,施五姑娘已经走到了左鸿文面前,背着手,昂头看他,道:“你知道是我,跑什么?”
左鸿文没看她,眉眼低垂,声音恭顺:“见过施五姑娘,姑娘福……”
话没说完,施五姑娘已经一把拽住了左鸿文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假山。
而左鸿文发觉,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被施五姑娘拽走了。
不是他默认,而是真的挣不开。
这姑娘,手劲儿真大,以后可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在想“以后”,左鸿文神色微变,抿紧了嘴唇。
在假山后站定,左鸿文退无可退,下意识地看向了施五姑娘。
眼睛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子,耳边是施五姑娘的声音轻轻:“左先生莫急,我有话同你说,待我说完,你我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魏宁:想娶媳妇……
魏临:不,你不想
魏宁:我想!
魏临:想娶几个?
魏宁:还没想好呢,我算算啊……
魏临: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绿宝石匕首警告.jpg
魏宁:!!!什么成亲不成亲的,都不重要!读书最好!我爱读书!
=w=
下面是可以看看也能跳过的小科普——
包子,是好吃的,无论是发面包子,小笼包子,灌汤包子,素馅肉馅都好吃,嗯!
第98章
左鸿文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被人堵在墙角的一天。
前面是假山挡着,倒是不用担心会被人瞧见,可是左鸿文看着施五姑娘那明亮的眸子,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僵硬。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那句“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他直直的站着,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过了会儿才道:“姑娘言重,若是有事不如到一旁的亭子里说便是,何必要躲在这里?”
施五姑娘微挑眉尖,低声道:“因为要说的话见不得人,所以才要偷偷说。”
……这么直接吗。
左鸿文实在是没见过这般直爽不做作的女子,一时间也没了话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施五姑娘见他不再反抗,这才松开手,却依然站在左鸿文面前,挡住了他的出路,这才开口道:“左先生,如今我已经把能借给你的书都借给你了,再想找,我也找不出,既如此,倒不如把话说清楚的好。”
左鸿文拿人家手短,闻言,刚刚的紧张反倒散去了些,轻声回道:“那些书册还要多谢姑娘,有了那些典籍帮忙,未来战事定能早早……”
“五儿。”
左鸿文一愣:“什么?”
施五姑娘笑着看他:“我叫韶容,可我喜欢你喊我五儿。”
左鸿文又往后贴了贴墙:“施姑娘,这于礼不合。”
施五姑娘笑容依旧:“怎么,左先生连朋友都不想同我做?”
其实这个理由很牵强,男子怎可因为说是友人就随便称呼人家姑娘的小字?
但是素来能言善辩的左先生却是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五儿。”
此话一出,施五姑娘下意识地攥了攥帕子。
分明喊她五儿的不少,爹娘喊,姐姐也喊,可为什么这个人喊她的时候就让她背脊发麻?
而后施五姑娘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面上依然笑容浅淡,语气轻缓:“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赏花,而是为了寻你,也给你带些东西来,”声音微微一顿,“左先生,不知那包子的味道可好?”
左鸿文这才想起来那碟引得他心神不宁的包子,闻言便抬眼想要问问眼前这人是否就是儿时遇到过的姑娘。
可是对上施五姑娘那张俏丽面容时,左鸿文就没了言语。
这是个真正的美人,整个都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
施家的姑娘素来都是姿容好的,宫里头的那位瑶华夫人名动天下,瑶华妆更是引得天下女子竞相效仿,竞相为她写下诗歌的人不知凡几。
施五姑娘纵然没有自家姐姐的美艳无双,可是这张脸目生的实在无可挑剔。
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容华若桃李,秀靥比花娇。
人终究是眼睛生在前面,瞧人的头一桩事便是瞧模样,好看的谁都喜欢。
左鸿文也赞她美貌,惜她娇俏,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配不得这样的好姑娘。
他如今的模样,怎么配得起人家?
施五姑娘发觉,刚刚已经有些松动的左鸿文突然又消沉起来,低了头不瞧她,话音也是低低的:“好,自然是好,五儿的手艺着实非凡。”
一句话,就让施五姑娘重新燃起希望。
既然还能唤自己小字,那就说明他不是当真想要疏远。
但不等施五姑娘开口,便听左鸿文的声音响起:“不知多年前,你是否遇到过一个用花灯唤吃食的少年?”
施五姑娘点头。
左鸿文微微抬起头:“那你知不知道,那是我?”
施五姑娘先是一愣,然后笑起来,对着他又点点头,声音甚是坦然:“我知道啊。”
左鸿文终于看向她:“如何得知?”
“你家还在,邻居也在,只要多问问便能问出缘由的。”
见施五姑娘如此坦诚,左鸿文索性把话说透:“想来今日你是故意带着包子来的。”
“没错。”既然想要说清楚,施五姑娘就没有再隐瞒,而是和盘托出,“我猜到你要来,所以早早就准备下了,为的就是把窗户纸捅破,这一碟子包子是我早早就准备下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而且施五姑娘从不觉得自己能等着好运敲门,大公主曾教她,万事都要经心才好,天上是不会无缘无故往她家里掉左先生的。
施五姑娘背着手,微微偏头,笑容俏丽:“小时候我给你的包子,是我娘亲包的,这次我带来的可是实打实我自己动手,并未假手于人。”
左鸿文倒是没想到这点,有些惊讶:“你原本不会?”
施五姑娘瞥了他一眼:“自然是不会的,我从小学的除了琴棋书画就是诗词歌赋,因着兴趣还学了些刀剑之术,可从来没踏进过厨房半步,为了学这个,我跟我娘磨破了嘴皮子她才答应,光面团都不知道揉坏了多少,如今连蔻丹都做不成,辛苦了好些时候才能把包子做成如今模样。”
说着,施五姑娘还把手往左鸿文面前伸。
大抵她的本意是让左鸿文瞧瞧,她为了做包子连指甲都没染。
可是左鸿文哪里注意得到指甲?
他满眼瞧见的都是施五莹白如玉的掌心,十指纤纤,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目。
又往后贴了贴墙,左鸿文错开目光:“辛苦你了。”
施五姑娘却是笑着看他,收回手,抿抿唇角,才道:“不辛苦,为了你,什么都不辛苦。”
但很快,她就听左鸿文道:“想来是你还记着儿时那次偶遇,这才对左某另眼相看,如今我已经知道你是我的恩人,以后定然会报答,还请五儿莫要伤神。”
施五姑娘见他又要往回缩,立刻伸出手去,一把揪住了左鸿文的衣袖。
左鸿文想要挣脱,却发觉,他挣脱不开。
记起刚刚施五姑娘说她学过刀剑之术,左鸿文便明白这人的力气是哪里来的了。
怕是眼前的小姑娘只用一只手都能把自己撂倒……
施五姑娘却没注意到左鸿文的走神,只管道:“先生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得我的心意?我这人,认死理,那时救你是我一时心善,如今,是我心悦你。”
左鸿文嘴唇紧抿,露出来的那半张清隽脸面上是一片难以言明的痛苦难忍。
这把施五姑娘吓了一跳,赶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爽?”
左鸿文没说话,可他知道,自己动心了。
是啊,他聪明,他怎么不懂这人心意?
只是装睡的人叫不醒罢了。
之前在茶楼的时候,左鸿文就猜到了,可他不敢信,不敢想,所以避而不谈,到了如今被人逼到死角不得不面对时,他依然想要躲闪。
结果,“心悦”两个字一出,左鸿文便知道自己完了。
他哪里是不舒爽?他舒坦的很,心跳的都快从嘴里蹦出去了。
可他一想到最后的结果,这心凉的就快停了似的。
终于,左鸿文看向了施五姑娘,头一次用不带任何恭顺客气疏离的语气对着她温声道:“姑娘仁善,我是知道的,你的心意,我也明白。”
施五姑娘一愣。
而后,就见左鸿文伸出手,一把扯掉了自己脸上面具,眼睛定定的瞧着她:“可我这般,有何德何能受了你这份真心?”
施五姑娘先是愣住,而后脸就白了。
纵然左鸿文不问,他都知道这人是怕了,毕竟这才是寻常的,他这样的脸面,谁人不怕?
连他自己都怕。
可是很快,左鸿文就看到施五姑娘深吸了几口气,还在原地跺了跺脚,这才伸出手戳了戳他那半张残面:“何时留下来的伤?”
左鸿文这会儿已经心凉透了,说起话来反倒温文尔雅:“被奸人所害,烧了家宅时留下的。”
“奸人?抓起来没有?”
“已经勾决了。”
施五姑娘点点头,这时候她才算是真的回过神来,面上也恢复了些血色,而后,头一件事便是伸手在左鸿文胳膊上捶了下:“你刚才是故意试我,想把我吓跑,是不是?”
左鸿文原本想的就是这样。
毕竟,谁看他如此能不跑?
可是左鸿文没说话,不单单是因为他现在有些茫然,还因为刚才施五姑娘捶他那一拳有点疼。
疼的不想说话。
施五姑娘偏不随他的意,她却没忍着自己,也没有说什么“你什么模样我都爱你”的废话,而是直接道:“那人死了还算便宜他了,把你害成这样,就该也给他扔到火堆里烧一烧才行。”
左鸿文很想说,徐承平已经这么做了。
可很快左先生便回神,低声问道:“你不怕?”
施五姑娘哼了一声:“说不怕是假的,可这不算,你这么突然,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不打你都是轻的。”
左鸿文默默地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胳膊。
施五姑娘见他不说话,胆子也大了,刚刚只是戳,现在索性直接用手附到了他伤了的半张脸上,嘴里道:“既然有伤就治,有疤就医,莫说宫里,光是我家存的伤药就能让你的疤痕好上许多,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根本没好好用药。”
感觉到女人掌心温热,左鸿文心又跳起来,嘴里却是回道:“这般,还医什么。”
施五姑娘这才明白他的心结。
他胸有韬略,未来定有前程,想来不会因为门户不同而拒绝自己。
加上有将军府在背后撑腰,施家也不会过于阻碍。
原来真的拦住他的,是这脸上的疤。
既然知道了症结,施五姑娘便轻声道:“先生,你事事聪明,样样优秀,为何非要着眼旁人过错给你带来的伤痕?这伤,是要好好用药才能好的,而不是用东西挡着,遮着,天天自己跟自己较劲,日子终究是要好好过才行的。”
这话,每个字,都说到了左鸿文心里。
其实道理谁都懂,但是从未有人这么对他说过,因为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厉害得紧,寻常左鸿文也运筹帷幄,自然没人把他的脸当回事儿。
殊不知,最当回事儿的就是左鸿文自己。
自卑就像是蚀骨的毒,轻易解不得。
如今有个人愿意摸一摸,碰一碰,更何况施五姑娘早就到了他心坎儿上,自然格外不同。
既然两情相悦,如何舍得放走?
他从来不傻,反倒精明的离开。
左鸿文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先是重新戴好面具,而后便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女子的衣袖上,轻而又轻,低声道:“五儿大抵不知道,我这人固执,假若我真的认定了你,以后你想要反悔都是没机会的。”
施五姑娘嘴角微翘,昂着下巴道:“我也一样,而且我一直没想过要给你反悔的机会。”
左鸿文终于有了笑,格外释然。
这时候,外面有了些声响,想来是时候到了,将军府里已经有了宾客往来,这假山后面也不见得安全。
于是施五姑娘把早早准备好的荷包掏出来,直接塞到了左鸿文手里,而后便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左鸿文却攥着那荷包久久没有说话。
终于,他依靠着墙,微微抬头道:“出来吧。”
很快,就看到从假山的另一侧,有人缓步走出。
左鸿文看也没看,便开口:“徐兄刚刚瞧得可开心?”
徐承平笑眯眯的点点头:“挺开心的。”
其实寻常左鸿文是不太乐意别人跟着他的,但是徐承平知道,这会儿自家贤弟心情好,定然不会追究。
果然,左鸿文脸上笑容浅淡,声音也如寻常儒雅轻缓:“有件事,还要跟徐兄请教。”
“贤弟请讲。”
“那花灯包子的事情,是不是你透露给五儿的?”
徐承平早就猜到瞒不过他,便笑着道:“是我。”
“也是你让她知道我会今日到将军府?”
“是我。”
左鸿文看向徐承平,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也就五儿那姑娘全信了,说来这世上那里有那么多机缘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