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城里过活,当真是要长一颗七窍玲珑心的。
而在家中的这段日子,霍云岚也没闲着,把漕运的事情整理得清清楚楚。
如今楚国强盛,带来的便是漕运通畅,而魏临的名声鼎盛,让霍云岚的声音蒸蒸日上。
尤其是漕运,但凡知道魏家漕运背后是魏临的,便鲜少有人敢上去挑衅。
偶尔有头硬的水贼想要尝试,可只要靠近,箭就会破空而来。
魏家护卫都是实打实上过沙场,见过血夺过命,准头极好,来一个倒一个。
水贼试过几次就再也不敢靠近,甚至还要打听,只要魏家漕运的船过来,他们就要绕开,免得丢了命去。
如今,霍云岚赚的钱当真是流水一般,大进大出,账面上的数字让人看着都眼晕。
好在将军夫人心里始终记着这门生意的出处,一直提醒自己还有五王子盯着,只怕漕运衙门也是时时瞧着的,既如此,霍云岚对手下人约束越发严格,几位管事连翘尾巴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摁了下去。
待魏宁院试考完,漕运也算是走上正轨,进项平稳了许多。
霍云岚的日子立刻多了不少闲暇时间,这天便趁着日头好准备去院子里赏花。
刚要出门,便有下人来报说安顺县主来了,霍云岚便笑道:“请县主直接到院子里吧,早上小厨房做的糖蒸栗粉糕端来些,她喜欢吃甜的。”
“是。”
而后霍云岚便迈步出了门,一抬头就瞧见院子中间摆着一张宽大软塌,几个孩子盘腿坐在上面,就连卓氏的儿子小茂儿也被婆子抱着,一双双眼睛均直勾勾的往软榻上瞧。
霍云岚便扶着苏婆子走过去,笑着问道:“这是看什么热闹呢?”
虎头和福团同时抬头,看到霍云岚之后就笑起来,一个喊“婶婶”一个喊“娘亲”,个顶个的甜。
霍湛则是从榻上下来,小跑着将一旁躺椅上的软垫摆好,然后才对着霍云岚道:“刚刚福团非说看到软榻上画着只老虎。”
霍云岚正小心地坐到躺椅上,舒舒服服的靠着垫子,闻言一愣。
她分明记得这软榻是为了几个孩子做得,孩童皮肤娇嫩,霍云岚根本没让人在上面绣东西,哪儿来的老虎?
而后她就探头瞧,什么都没瞧见,有些不解:“我没瞧见啊,在哪里呢?”
福团也是一脸迷茫,靠着小虎头,伸手在榻上拍来拍去,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刚刚瞧见的怎么就没了。
周管家的儿子周修永则是紧紧挨着福团坐,伸手扶他,脸上有些欲言又止。
霍湛则是平静道:“是茂儿刚才尿了,湿了一片,福团看错,现在太阳晒干自然就没有了。”
霍云岚:……咳。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毕竟这事儿给福团解释不清,好在霍云岚有其他打算,便柔声道:“饿不饿?等下端栗糕来,都吃些吧。”
福团对吃的热情显然更大些,立刻扭头看向霍云岚,嘴里高兴的叭叭:“吃吃吃!糕糕糕!”
虎头不由得伸手抱了他一下,省的自家弟弟过于开心把自己跌了,嘴里道:“你知道什么是栗糕吗?”
福团笑呵呵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管道:“糕糕,好吃!”
只要是有糕字,就没有难吃的。
霍云岚终于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笑出了出来。
就在这时,萧成君进了院门,听到的便是一片欢声笑语。
霍云岚看到她,便用手撑着椅背想要起身。
萧成君赶忙道:“赶紧坐好,我们这关系就不弄这个礼那个节的了,”说着,萧成君坐到了霍云岚身边的方凳上,笑着问道,“云岚这些日子可好啊?”
霍云岚重新靠在软垫上,闻言点头,温声道:“一切都好,成君不用担心。”
霍湛则是跟萧成君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后才回到软榻上,然后霍湛便坐到三个小的对面,跟说话。
小茂儿如今身子已经大好,腿脚也有劲儿,眼睛能瞧清楚些东西了,见他们凑在一起,小茂儿虽然还要人抱着,可也是想和哥哥们亲近的,立刻手脚不安分的折腾起来。
霍云岚见状,便对着婆子道:“让茂儿在榻上躺躺吧,你仔细些就是了。”
婆子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把茂儿撂在榻上。
而后,霍云岚便伸手挽住了萧成君,笑道:“倒是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萧成君先点头,然后脸上微红,轻声道:“过得很好,安郎待我好,我也待他好,而且爹爹如今也甚是喜欢他。”
霍云岚笑着点头:“如此便好,只是以后若是他有什么不是的地方,一定要直接跟他说明白。”
萧成君点头:“我懂得。”
自家郎君自己清楚,纵然两人都是穿书而来,可是萧成君知道郑四安比自己还要心思耿直些。
对这样脾气的人就要坦诚,不能拐弯抹角。
不然自己这里气炸了,他那边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呢。
见萧成君有成算,霍云岚也不对人家的家事多言,转而道:“苏妈,去帮我把衣柜第二层最左边的盒子拿来。”
苏婆子应声,进了屋子,很快就拿着盒子回来。
萧成君好奇:“这是什么?”
霍云岚直接把盒子递给了她:“送你的礼物。”
萧成君闻言,拿在手里颠了颠:“是书吗?”
“是书,《花营锦阵》,我难得寻来的,你回去再瞧吧。”
这书名萧成君没听过,不过她也知道当着送礼人的面直接拆开不好,便应了声,让玲珑把盒子收起。
这时候,安顺县主便瞧见那边几个孩子坐在一处,似乎在说着什么,不由得好奇:“他们才这么大点儿,还能聊到一起去?”
霍云岚也觉得新鲜,便问:“湛儿,说什么呢?”
霍湛立刻回道:“阿姊,我在给他们讲故事。”
“什么故事?”
“孟母三迁。”
“怎么想起来讲这个?”
霍湛没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向福团:“昔孟母,择邻处。”
福团眨眨眼,立刻接口:“子不学,断机杼。”
霍云岚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
果然又是《三字经》。
只怕自家福团还没学会说整句话之前,就先把三百千给背熟了。
萧成君虽然知道福团的本事,可是听了这话依然惊讶,她不由得对霍云岚道:“这般小的孩子,读书是不是太早了些?”
没想到霍云岚笑得格外平静温和:“不早了,我和湛儿都是这个年纪启蒙的。”
萧成君:……
她这种凡人果然不该问天才的日常!
待糖蒸栗粉糕端上来后,孩子们包括霍湛都没心思背书,全都围了上去,高高兴兴的一人分了一块。
只不过栗糕大小不一,周修永先伸的手,却拿了个最小的。
福团看了看,直接把自己手上的糕掰了一半递给他,软糯糯道:“肚肚小,多,给。”
周修永看了看他,笑起来,接过半块栗糕,轻声道:“谢少爷。”
福团歪歪头,声音字字有力:“福团!”
周修永从善如流:“好,福团。”
虎头便把自己的栗糕掰了一小块,直接喂给了福团,嘴里道:“弟弟乖,奖励弟弟。”
霍湛瞧了瞧,觉得自己孔融让梨的故事就不用说了,他们比故事里的还好些。
娃娃们凑在一处,萧成君也拿着筷子夹着栗糕吃得开心。
她素来喜欢美食,光看县主府里养着好几个顶尖厨子就知道,安顺县主在吃食上是半点不乐意打折扣的。
可萧成君吃过那么多好东西,却尤其喜欢归德将军府里头的糕点,没有自家做得那么精细,但格外合口,每次她来找霍云岚,不光吃,还总要提些回去的。
霍云岚却只是略动了动筷子便撂下了,见萧成君瞧她,霍云岚便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笑道:“突然没甚胃口,不妨事。”
萧成君的眼睛也挪到了她的腰腹上,在心里算了算,便道:“数着日子,云岚你快要临盆了吧?”
霍云岚点头:“就在这几天了。”
“家里准备好了么?”
“都安排下了,稳婆,郎中,还有要收拾的屋子被褥,我婆母都替我想得周全。”
萧成君撂下筷子,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肚子,半点劲儿不敢使,声音都放轻了:“回头等娃娃出声,我一定要给娃娃送个好物件。”而后,萧成君便好奇道,“可起名字没?”
霍云岚温声道:“起了,若是男孩便叫魏瑞,若是女孩就叫魏瑞瑾。”
萧成君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她没瞧过说文解字,也不知道这名字好不好,可是听着顺耳,笔画虽多却不难写,那就是好名字。
天知道她每次要写“蕭”字要用多少心思。
而后萧成君又问道:“那小字呢,起了么?”
“大名是我选的,小字便要看相公喜欢,”霍云岚下意识地看向了曾用名为铁锤的小修永,轻声道,“左右自己家里叫,不打紧。”
就算真的从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里挑也不妨事,起码结实。
而后霍云岚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萧成君便没有在将军府里面待太久,她瞧得出霍云岚怀胎辛苦,就没有多打扰,让玲珑把带来的礼物撂下后便离开了。
霍云岚则是道:“把剩下的糖蒸栗粉糕给明啸卫衙门送去,给相公添个点心。”
寻常霍云岚就会把家里做得好的吃食送给魏将军,现下苏婆子很快就去找到了常去送的小厮,让他提着食盒出门。
而后苏婆子过去扶霍云岚起身的时候,霍云岚刚刚站定,突然身子一顿。
苏婆子微愣,而后感觉到天色突然暗下来,便抬头看了看天,道:“瞧着快要下雨了,夫人,我扶你回房歇歇吧。”
霍云岚则是低了低头,然后神色平静的对着苏婆子道:“把孩子们也抱进来,莫要淋雨,再去让人给我坐到鸡汤面来。”
“夫人可是饿了?”
霍云岚深吸了一口气后摇摇头,道:“我不饿,可是等下有力气活儿要做,还是尽早准备的好。”
而此时,小厮已经提着食盒出了将军府大门,一路小跑着去了明啸卫衙门。
还没到衙门,雨就下了起来。
分明寻常该是春雨贵如油,可如今这雨来的匆忙,哗啦啦的,听声音就知道下得不小。
好在小厮警醒,出来时提了把伞,路上仔细小心,总算是没有把糕饼弄湿,加上他脚力快,到的时候栗糕还是热乎着的。
刚到衙门前头,守卫便认出他来。
因着魏将军家来送吃食送的勤快,门口守卫已是跟他熟识,都不用小厮进门,只管托付守卫,自有人把食盒送去给魏临。
魏将军现下刚刚用罢了饭,正得了空闲,拉着郑四安一道下棋。
其实按着魏临的棋力,跟徐左两位军师一道下棋还能有些乐趣,郑四安往往不到中盘就会投子认输。
只是无论是徐承平还是左鸿文,下棋时排兵布阵都鬼魅凶险得很,要用不少专注和心思才能与他们下完。
若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那还是挑郑四安这样路数简单没甚心眼的合适。
于是郑将军连输三盘,现在正在苦着脸下第四盘。
而栗糕送来时,魏临倒也知道辛苦他了,便道:“这糕是我家厨娘得意作,分你一半。”
郑四安脸上立刻阳光灿烂,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便去拿栗糕。
左鸿文正吃着饭,见状笑道:“四安当真心善。”
徐承平手里拿着一本书卷,闻言点头,眉眼间难得的柔和。
跟亲近人从不生气,也不着急,哄一哄就高兴,着实是难得。
而后徐承平微微抬眼时,就看向正在殿内勤奋练武扎马步的叶瑜,不由得道:“之前叶小郎君最不耐烦这个的,怎么如今如此积极?”
左鸿文用帕子掩了掩嘴角,淡淡道:“他是不想同我说话。”
“为何?”
“叶参将《左传》刚抄了一万六千余字,还差十八万,这是怕我问呢。”
徐承平都快忘了叶小郎君还要抄书的事情,如今被左鸿文提起来后,徐承平看了看叶瑜,突然有些同情。
这孩子,大抵以后跟魏家四爷很有话聊。
不过很快徐先生就看向了左鸿文面前的饭菜,脸上登时有了笑,问道:“施五姑娘送来的?”
左鸿文嘴角微翘:“是她亲手做的,我如今脸上的伤还在用药,有不少忌口,她担心我吃不好冲了药性,便亲自下厨了。”
徐承平也跟着笑起来:“当真是有心了,”而后徐先生瞧了瞧那些花样繁多的菜式,好奇道,“挺好吃的吧。”
左鸿文慢慢的又夹了菜送到嘴里,咽下去以后才温和道:“好吃不好吃无所谓,终究是五儿的心意。”说着,左鸿文拿了个空碗,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去后递给徐承平,“徐兄尝尝看。”
徐承平也不客气,笑眯眯的接过来。
等吃了一口之后,他的脸上顿时笑意不再,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菜?
他不信,不信这世上会有这么难吃的菜!
明明看起来很是寻常,但是里面有一股药味,还有苦涩,最奇特的是混合着草药的奇特甘甜,混合出来一种直冲鼻腔的奇特味道。
可徐承平也不好吐出来,因为他相信,若是自己敢这么做,自家素来记仇的左贤弟大概会天天逼他跟着一起吃的。
既如此,徐承平把菜咽下去,又猛喝了几口茶水,才道:“这……施姑娘的手艺,倒是好认。”
左鸿文也知菜肴味道不佳,不过他面不改色的吃了个盘干碗净,半点没有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