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苏落眨了眨眼睛，顺着声音转过了头，“莫师叔？”
莫轻尘坐在床边，拿着毛巾想要给苏落擦拭额头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手指紧紧的攥住，一滴清水从毛巾中被挤了出来，滴在了苏落的脸上。
苏落眉头一皱，目光有些笨拙的移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师叔你怎么流口水了。”
“苏无绫！”
低沉的声音蕴含着怒气，听得苏落一愣，“开个玩笑，别当真。”
说完把头摆正，双手放在胸口之上，规规矩矩的躺着，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
苏落懵懂的问道。
莫轻尘闭了闭眼，又猛然睁开，“别和我装傻，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苏落干笑两声，看来还是躲不过了，不过她还想再装一装，俏皮的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莫师叔问的是柳碧霄被侵蚀了神智，还是我……经脉受损，五感衰弱的事情。”
苏落不再掩饰，那一双眸子已经无法聚焦，空洞的看着莫轻尘。
“现在是眼睛，可能之后就是其他的地方。”
苏落语气轻巧，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莫轻尘却觉得无比悲哀。
“为什么不和我说。”莫轻尘艰难的开口。
“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本以为自己的体质只是不符合修行，谁知道最近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居然伤了经脉。其实，师叔早就知道我的体质了吧。”
“为何不用灵石。”
“灵石不过是让我过的自在一些罢了，总归不是自己的。”
灵池枯竭，已经没有了滋养身体的根本，即便是可以汲取外来的灵气，也不过是让苏落可以多隐瞒一些时日罢了。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后事。”
莫轻尘拳头紧了松，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
“师叔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碧霄，他被魔气侵蚀，魔族又盯上了他，若是不加以干涉，恐怕千年的大战还会再来一次……”
“你在威胁我。”
莫轻尘眼神一冷，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
苏落睁着那空洞的双眼，语气不卑不亢，说道，“不是威胁，而是一定。我相信莫师叔比谁都清楚魔尊现世的危险，而且师叔的元神放在我这里，我和师叔讨个人情，不过分吧。”
威胁，也许吧，这也是苏落的最后一步，毕竟和莫轻尘闹崩了，是她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选择的一条路。只是中间出了岔子，就是苏落没有想到，苏无绫的体质居然经受不住天罚之咒的打击。
也是她大意，她早该发现，每经过一次惩罚，身体受伤的伤害就越厉害。那就已经是经脉受损的征兆了，只可惜被她忽视了。
可苏落依旧想要让柳碧霄消除魔气，不是因为什么破任务，而是单纯想要让他恢复到之前那个笑容温暖干净的少年吧。
“你可知使用龙鼎的代价？是需要开启之人一命换一命！”
若是之前听到这些，苏落可能还真会被吓住，仔细的考虑考虑，这个结果自己值不值，不过现在各方面都不允许苏落再迟疑，况且，她还有一步险棋，若是走的好，也许她不光能解决这一切，还能逃出升天。
“师叔关心我，我知道。但是事已至此，由我来一命换一命是最好的选择，既能解决了隐患，又能让我死得其所，值！”
“啪”的一声，是毛巾被扔进铜盆的声音，苏落看不到，只能追着声音转过头去，毛巾被扔进铜盆之中，铜盆在盆架上转了几圈，哐当一声，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掉在了地上，伴随着清水洒地的声音，吵得苏落皱起了鼻子。
“喂，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人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就特别好使，你这是故意的吧。”
回答她的是有莫轻尘沉重的脚步声，莫轻尘修为高深，走路也是敛气凝神向来无声无息。现在脚步沉重，可见莫轻尘是真的动了气。
能让莫轻尘生气，恐怕也只有苏落一个人吧。
有了这点认知，苏落居然觉得有些得意和荣幸，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好几天。
等她再醒过来，眼睛已经可以看到，只是并不是十分清楚，像是蒙了一层纱帐。
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外，外面晴天大好，只是那灿烂的阳光在苏落眼中，不过是一层轻柔的光芒，苏落忍不住盯着太阳发呆。
“师尊，盯着太阳对眼睛不好的。”
苏落的雅致被打扰，低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就见院子的中间站着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苏落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你懂什么，为师这是修为又精进了，岂能和普通人相比？有饭吗，我饿了。”
初颜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师尊还是像是以往那般不着调，甜甜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笤帚，说道，“有，前几天知道师尊醒了，我就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谁知道师尊又睡了多日，不过还好我每天都准备着白粥。”
“真是辛苦你了。”
苏落冲着初颜淡淡的一笑，笑的初颜一愣，她从未见过师尊这般虚幻的笑容，似乎风轻轻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师尊为何这般客气。”这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让人担忧，“师尊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初颜，虽然初颜不能给师尊排解，可是我可以跑腿啊，我可以帮师尊传话。”
初颜拼命的告诉苏落，一定不要隐瞒自己，柳碧霄和师尊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不想他们有任何事情。
“传话？”苏落笑着问道，“传给谁？”
初颜低头懊恼，道，“莫师尊，还有丹青师尊啊，师尊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初颜会立刻上不微山把丹青师祖请下来的。”
听着这个答案，苏落有些失落，哦了一声，就凭着眼前模糊的光感，慢慢走到了院子的矮桌旁，又摸索着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
“开饭。”
这两个字，气势十足，八成是苏落这辈子最有底气的两个字了，初颜领命而去，苏落摸索着眼前的矮桌，别说，她还有些舍不得。
一碗粥，一碟小菜，十分简单的饭菜，苏落吃的挺慢，像是刻意享受一般，看的初颜都笑了，“师尊要是喜欢，锅里还有，不必吃的这么小心。”
苏落放下粥碗，摇摇头，“吃少了是享受，吃多了就是负担了。”
一本正经的模样惹笑了初颜，两人正笑着，院门就传来一阵拍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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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苏师叔在吗， 掌门让我请师叔前往大殿， 有事相商。”
“你先回去复命吧， 说我这就去。”
门外的弟子应声而去，苏落吃饱喝足，十分粗鲁的用袖子擦了擦嘴， “初颜，为师有点事情，你要好好看家……”
苏落视力衰退， 若是在外面光线好的地方还可以看清大概，但是猛然由亮出进入到了大殿内相对昏暗的地方，眼前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是苏落依旧笑盈盈的，让人看不出破绽。
径直走向殿内， 根据记忆， 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苏落便站定，拱手行礼，“参见掌门师兄。”
宝座之上的步平云眉头微蹙，苏无绫何时这般有礼有节，还真是少见， 挥退了殿内的其他长老。
那些长老也都是苏无绫的师兄或者长辈， 按说苏落应该起码也要行礼，可是等众人都依次从苏落身边走过， 苏落除了笑嘻嘻的看着前面，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脾气好的呢， 就摇摇头，感叹一下世风日下、目中无人，脾气不好的，走到苏落身边狠狠的甩了下袖子，鼻腔里种种的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步平云一直眉头紧皱，自己以前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把柳碧霄交给苏无绫管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想着自己那个好不容易认回来，现在正被自己强制闭关养性的儿子，步平云便挺直了腰板，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苏师妹的伤好些了吗。”
苏落撇撇嘴，有话不直说，非要绕圈子，“无绫伤势已好，让掌门师兄惦念了。”
步平云点点头，还算说了句人话，“此次埋骨山一行，出了岔子，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苏落一愣，倒是没想到步平云上来就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过他这话说的也不错，本来打算即便不让其他门派跟随，怎么也得让莫轻尘的绝情宗派人一同前往，可是步平云为了自己的私立，盲目的为了让柳碧霄留下功勋战绩，好让他日后不必受制于绝情宗，当然这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一厢情愿的害怕自己到手的掌门之位会被莫轻尘夺走。
因为，正是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莫轻尘身受重伤，才把掌门之位传给的步平云，在步平云心中，自己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特别是自己这个堂堂的掌门，名声地位都不如莫轻尘。
所以他才想着给柳碧霄铺就一条顺畅的道路。
其心，可悲又可叹。
“可我作为一名父亲，没有道理不为孩子着想。我亏欠碧霄，所以我会拼了命的补偿他，保护他，扫清一切会阻挡他成为掌门的阻碍，这个阻碍哪怕是他最重要的人，我都会不顾一切，苏师妹，你明白吗。”
苏落看不见步平云此时的表情，但是沧桑的声音带着真情实意，像是要把自己的一颗心剜出来一样，让苏落看一看。
“我明白。”
苏落敛去了笑容，仰着脸，空洞的目光直视着步平云。
可是苏落的表态根本没有让步平云放心，反而激怒了他，猛地一拍宝座的扶手，宝座震了几震，堪堪没有垮掉。
“你明白？你不明白！碧霄为了你多次的失了心性，陷入癫狂，差点酿下大错，你可知道我用了多少心思才把这些事情压制下来？若是传出去，让人知道天命山未来的掌门是个会狂性大发，嗜杀的人，你说，这世间还有能容下他的地方吗？即便是没人知道，可堂堂掌门，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这个弱点会在将来某一天要了他的命。”
步平云咬牙切齿的说完，苏落轻轻的闭上眼睛，“我懂。”
“你不懂！”步平云忽然起身，一步一顿的从宝座之上的台阶走下，“你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这个世间的人，当初师父见你可怜，把你带了回来。谁知你不知感恩，肆意妄为，行为每每张狂怪异。这些年我把你遣到后山，就是为了不比让你暴露于世人的面前，师父还有我对于你已经算是尽心尽力了，我不图你回报，可你呢，害的碧霄不断的受伤发狂，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啧啧啧，明明每次受伤的都是自己，在步平云口中，苏落却成了始作俑者。不愧是掌门，偷换概念用的很好。
“师兄，多年庇佑之恩无绫不是不知道。无绫向来自在惯了，想不日就离开天命山，云游四方，再也不回。”
苏落朗声说道，步平云脚步一顿，停在台阶之上，有些不敢置信，说道，“你果真愿意离开？”
他以为，按照苏无绫对于柳碧霄那些心思，怎么也要费不少的力气，没想到苏落答应的这般干脆。
苏落叹口气，语气有些无奈，说道，“还是说掌门师兄非要让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才满意？好吧，那就满足师兄。我不想走啊～～～师兄～～～～～～”
毫无灵魂的挽留哭喊，拉着长长的音调，脸上还是一副“既然你喜欢那就满足你”的无奈表情。
步平云气的胸口起伏如同坏了的风箱，指着苏落，连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
“滚是吧，我这就走，掌门师兄告辞。”
最后一次，一本正经的拱手行礼，苏落转身就走，走了一半就又停住了，“就不劳烦掌门师兄准备什么盘缠之类的了。”
身后又传来步平云憋气咳嗽的声音，苏落满意的一笑，大步走出了大殿。
殿外阳光明媚，视线又稍有恢复，苏落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如果不出意外，自己的以后的生活都是这般阳光灿烂。
苏落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步平云就颤颤巍巍的拍了拍手，几个弟子从后门绕了进来，恭敬的站在一旁等着步平云的命令。
“计划不变。”
“是。”
几个弟子领命而去。
趁着天光还大亮，苏落要赶紧把事情都弄好，步平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虽然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招数，但是总归不会让自己舒舒服服的离开。
摸索着下了山，山下的街道热热闹闹，苏落勉强辨别着方向，在路过上次和柳碧霄停留的茶楼的时候，忍不住停了下来，茶楼招牌上的字苏落已经看不清，只能勉强看出是几个烫金的大字，小二见到苏落身着仙袍，热情的招徕，苏落只是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着。
按照记忆绕了几绕，周围的行人稀少不少，眼前又跳出两个红彤彤的灯笼，招牌苏落是看不清了，但是这两个大红灯笼倒是省去了苏落不少的麻烦。
推开奇珍阁的大门，阴暗之气扑面而来，屋内关着窗户，只有一只蜡烛在静静的燃着。
苏落不知道今日这次第几次摇头，说道，“收敛天下奇珍异宝，只做大买卖的奇珍阁也太小气了些，不开窗户不说，屋内还只点着一只蜡烛，万一让人绊倒可怎么办？岂不是要赖上你们？”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面算着帐，听到苏落抱怨，立马就乐了，说道，“客官真有意思，又不是眼盲瞎眼之人，又怎么会摔到？”
苏落脸色一沉，不乐意听了，“我还真就是眼盲瞎眼之人，你信不信我倒在这里说你们欺负弱势群体，让你们不能做生意了。”
掌柜的放下算盘，冷笑道，“你这是想砸场子？”
苏落伸着胳膊往前摸索了几步，说道，“把你们的老板叫出来，就说天命山的苏仙尊，想和他谈个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