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队伍比去的时候少了许多人,前些日子理亲王已经带着家眷搬到王府去了。为此理亲王还专门请了所有兄弟一聚,四爷都专门带着人去了一趟。阿若没去,不过听苏培盛回来说,一屋子的王爷贝勒全喝醉了,尤其理亲王和直亲王,两个斗了半辈子的兄弟,醉得抱头痛哭。也不知道是哭自己被圈禁的那些年,还是哭多年后的这份自由。
阿若回了宫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赶紧往慈宁宫与慈安宫去请安。太皇太后多年不出慈宁宫,压根没去园子,太后也早就回宫了。先帝没走的最后几年,从来都是只带着年轻妃嫔出门,太后已经习惯了宫里的日子,在外头久了反而住得不踏实。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一年的功夫又老了不少,这回过去请安到临出门的时候,才认出皇后,阿若那就从头到尾都没认出来,阿若一句话没捞上也乐得清闲。太后那儿一进去,就还是那些老话儿。三个格格的亲事,弘昀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弘晖的福晋到底选好了没有。
不怪太后着急,弘晖今年整二十了,除了两个屋里人,至今还没把嫡福晋的人选给定下来。早几年四爷疼儿子,做主让弘晖再缓两年,那时候皇后还觉得挺好,至少四爷心里看重儿子,可如今皇后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额娘说的是,儿臣这也就是着急这事呢。”皇后说起这事就摇头,“弘晖现在见天的找不着人,儿臣就是想跟他说说这事都没机会。”不过好在弘晖的屋里人老实,自己也一直找人盯着,这几年也没传出有孩子的消息来。
“你们啊,就是太惯着孩子了。”太后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头,“以前在宫外,非要宠孩子也就随你们去了。现在弘晖是什么身份,再不给他把嫡福晋的人选定下来,万一被人钻了空子,看你们到时候往哪儿哭去。”
太后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儿子的后宫那跟先帝那会儿就没法比。皇后看似牢牢把着后宫,可自己这儿媳妇性子太直,稍微有些弯弯绕那也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太后都不稀罕说她。
宋氏呢,是个心大的,只不过没大在正地方。若是生个男儿身,说不得还能成就一番大事。可在这后宫,她那些心思,半点都用不上。活到现在全凭一个宠字,太后只端看老四到底能不能有始有终,真就宠她一辈子。
除了这两个,其余的那几个,太后都懒得提起,恐怕自家儿子连那几人到底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这样的后宫,说好当然好,省心省事。说不好也多的是不好,没经过那些腌臜事就没法想得周全。
现在弘晖俨然是隐形的太子,嫡福晋的位子多少人盯着呢。哪怕就是当不成嫡福晋,要是有那个心高的丫头,真就这会儿怀上了,怎么着,早年间直郡王和太子的那场大戏,又原模原样的再来一场?
在太后宫里听了好一顿训出来,皇后一路什么话都没说,直到要上轿辇了才出声。“皇额娘说的都对,如今虽说还在孝期,但爱兰珠和宁楚格肯定是要尽快把婚事定下来的,现在孟古青也不小了,这回要是有好的,也能一起定下来。你那头上点心,别再把孩子给耽误了。”
阿若听了这话只有点头的份,“皇后说的是,两个大姑娘是应当定下来了。”现在爱兰珠十六岁,哪怕是立马定下来,等三年孝期过去,再准备婚事,嫁人的时候起码也是十九二十的人,放在现在可是妥妥的老姑娘了。
阿若倒是不着急孩子的年纪,要她说就是这年纪才好。二十左右生孩子,和十五六生孩子,在这医疗落后的大清朝那可不是一回事。只不过到底年纪大了,谁知道那头是不是像弘晖一样早就有了屋里人,到时候别还没嫁过去,就已经先输了一筹。
去年因着先帝爷刚走不久,过年也就低调得很,今年就不同了,加上要给格格们相看人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哪怕是过了腊八,递牌子进宫的人也还是络绎不绝。
阿若第一个迎来的是小郭络罗氏,现在九爷比当年的五爷还不着家,不是在盛京盯着罗刹的生意,就是去了滇南捣腾他那点玉石。
“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等不开眼的,今儿进来准保不说孩子们的亲事。”小郭络罗氏知道阿若在愁什么,这不一进门就已经先把话给说前头了。“我这也是没办法,才走这一趟,求贵妃娘娘跟奴才一起唱出戏,到时候我能交差就行。”
小郭络罗氏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会硬着头皮走这一趟。其实这一年在园子里的时候,几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可真不少。不光自己去园子,阿若得了空,也能到几个王爷的庄子上来走动走动。这回京之前几人才凑在一起撮了一顿好的,没成想这又见面了。
“说说吧,是哪头逼着你来的。”阿若听着她诉苦眼皮都没抬。现在皇后那儿门槛都快被磨平了吧,要不是自己惯是个惫懒不见人的,自己这儿也好不了多少。
“还能哪儿啊,还不是我娘家。”小郭络罗氏早年间那是处处被八福晋压制着,嫁人矮了一截就处处矮人一截。可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这风不就吹到自己这儿来了吗。
“外头谁不知道我攀上了你这颗大树,这不,就想让我把人递到你跟前来呗。”甭管河东河西,那都有说不出的难。以前娘家不重视的时候觉得憋屈,现在事事求上门,小郭络罗氏也烦得不行,可还没法推脱。推脱了,用不了半天的功夫就得有闲话传出来。
“这东西放你这儿,瞧不瞧随你的意,好不好我半句都不说,您就给我个面儿,收下行不行。”小郭络罗氏递过来的一看就是小像,阿若点点头让满儿收了。
“你我什么关系,说这么多做什么,不好意思了?”她自打一进门嘴就没停过,阿若一瞧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才这样。“不过我也跟你实话实说,如果郭络罗家看重的是两位格格,怕是难成。”
宁楚格是板上钉钉的固伦公主,郭络罗氏近些年本就不显,家里的儿郎也没什么出仕了,所以再是出色,配宁楚格总是差了些。爱兰珠呢,四爷那儿已经跟自己打过招呼了,孩子肯定得留在京城,但是十有**是要嫁给蒙古诸王家的孩子。以前四爷没登基之前,说不准还是宁楚格嫁,可现在,四爷不可能给蒙古这么天大的脸面,那就只能是爱兰珠了。
阿若话说得直,小郭络罗氏听了也跟着点头,是这么个道理。“那,爱兰珠那头不会生什么意见吧。”爱兰珠那生母李氏,万岁爷好歹没把人全忘了,还追封了齐妃。可再是齐妃,比起宁楚格和孟古青,怎么也低了些。
“我闺女,我还能让她往那牛角尖里钻啊。”阿若才不怕这个,“再说了蒙古那头把孩子送过来,照样是住公主府里,还不用扯那么多婆母妯娌的关系,有什么不好。”
阿若都想好了,自己手头的铺子怎么也要分几间出来给爱兰珠当压箱底的嫁妆,再把人给她挑选好了,往后只要日子过得舒服,不是比什么都强吗。
阿若这边想得好,爱兰珠那头也想的通。早前额娘便开了库房,把自己亲额娘留给自己的东西都一件件的给点清楚了。有留念价值的额娘都让自己留下,有些实在过时了的金器,额娘便做主都给自己换成了现下最时兴的头面钗环。
其实那些再送回来的头面爱兰珠都看过了,哪是什么老东西融了重打的,这都是额娘为了给自己做脸,重新置办的。
既是有了这等默契,过年前四爷便初步把人给定下来了。宁楚格许的是鄂尔泰家的嫡子,为了这事鄂尔泰差点泪洒养心殿,还是四爷好言安抚才把人给送出去。爱兰珠定的是科尔沁一亲王家的世子。这消息传到蒙古,世子就打算先上京来,往后常住京城,总得先把产业置办齐全了才是。
最意外的莫过于孟古青,四爷想了又想还是跟阿若商量着把这老闺女的事给定了,定的是张廷玉家的老大张若霭。年纪比孟古青大了几岁,不过好在人长得标志又家世好,听说如今已经中了举人,再过几年这朝堂之上肯定又得多上一人。
孟古青还能多留几年,但她的亲事却最惹人眼。康熙朝那么多公主,多是嫁到蒙古去了,四爷这些兄弟们挑女婿也都一个模子。这回把明贵妃的独女许给汉臣,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一时之间不光是宗室朝堂,天下的读书人百姓们也都在传这件事,都说这才是满汉一家亲。这事再传到宫里的时候阿若笑得往榻上滚,“您瞧瞧,您闺女嫁人这是满汉一家亲,他们怎么就没见着咱们俩,也挺亲的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阿若跟四爷到底亲不亲, 这事没过多久四爷就让全天下人看了个清楚明白。开春之后,四爷便提及了南巡的事,先帝还在的时候, 最后那几年再也没有出过门,南边到底汉人多, 满族入关的时间不长,不去走一走, 恐怕还得生乱子。
南巡的事一提, 前朝就全动起来了。先帝在世的最后几年, 朝政许多都被四爷把在手里,国库早就慢慢充盈起来。现在南巡那就是妥妥的锦上添花, 只要不是蠢钝如猪的人,就不可能在这上头唱反调。
“阿玛。”弘晖在养心殿外头转悠挺久,才硬着头皮进来, 四爷一看儿子这模样就知道他有事。弘晖跟弘昀不一样, 四爷早就把弘晖当个大人在用,两父子除了私底下的亲近,在外头更多的还是以公事为主。
“先坐下歇会儿。”四爷没放下手里的朱砂笔,只拿余光瞟了眼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儿子。苏培盛一听四爷的话就明白主子的意思,赶紧让奴才上了茶水点心,四爷慢慢悠悠披着奏折, 直到弘晖缓过了气,紧皱的眉松了些,才把笔放下来。
“说说,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弘晖现在在吏部学着,认真说来他现在比四爷还忙,今儿过来什么都没拿,四爷基本能猜出来是什么事。
“阿玛,昨儿儿子去了额娘那儿一趟。”弘晖想起这事就头疼。今年过年办得隆重,以前先帝时期没有皇后,宫务便多是四妃分摊着来,虽说多少有矛盾,但人多总有人多的好。不像如今皇后身边除了裕妃,愣是没人可用。
阿若是个无论如何不去出头的,皇后也乐意让她当甩手掌柜,这要是她真说要协理宫务,皇后那才是真的愁。所以整个过年期间,皇后都忙得脚不沾地,等这个年过完,开春以来,许是累得狠了,皇后的身子总是好一阵坏一阵。
“你额娘那头怎么样?”最近四爷没去过永寿宫,过年的时候四爷见她实在累得狠了,便提了一嘴,若是实在忙不过来让翊坤宫这边搭把手也是可以的。毕竟认认真真办过年的事儿,她也是头一回。如今不像去年,还有许多老人都在,今年换了一大批,就算是有留下的,也多不管事了。
没成想这话一说,布尔和便立马垮了脸。这还是四爷登基一来布尔和头一回给人万岁爷脸色看,四爷本是好心,看她这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么多年布尔和就一直把阿若当个威胁,不管四爷怎么表示,怎么优待,都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事回头四爷跟阿若一说,差点没把人气个倒仰,“知道的您这是心疼皇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厌弃了我,想找个法子折腾我呢。”阿若算是明白了,四爷再是心细那也还是个大猪蹄子。后宫在他眼里,甭管宠不宠爱不爱,那都是他的后宫。这位忙不过来了,那就找跟人帮把手,这逻辑在他那儿还真是没半点毛病。
“朕哪儿心疼她了,这年节里事多,她攥在手里不打紧,哪儿出了纰漏,到时候还不是朕来收拾。”也不知道四爷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这会儿立马又能抓住重点中的重点。阿若看着他那装正经的样子,到底还是被逗笑了。
那之后阿若在皇后那儿更是小心,只要是跟宫务有关的,哪怕是来年宫道上摆什么花儿,阿若都两眼一闭绝不多嘴。如此一来,皇后和贵妃倒是没什么,可帝后不合的传言却慢慢有些说法了。
“还是老样子,儿子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御医。”其实这几天皇后精神头还不错,只不过还是有些咳嗽。弘晖说起这事就头疼,也不知怎么额娘就把这个苦差事交给自己了。这么些年,额娘从不让自己插手她与阿玛的事儿,现在怎么如今反倒变了个人一样。
“说说吧,这时候过来,是不是你额娘说什么了。”皇后舍得让儿子为难,四爷却见不得孩子这样子。这些年自己多在阿若那儿,这孩子能做到从未跟家里弟妹们有过嫌隙实属不易,四爷在这事上一直十分满意弘晖。
四爷这么一说,弘晖自然而然就觉着皇阿玛肯定是已经知道这事了,马上就松了大半口气。“额娘昨儿跟儿子提了一句,说是这回南巡额娘不想去了,让儿子,儿子来跟阿玛说。”
这回去永寿宫看额娘,额娘总是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样子。弘晖想跟她说说话,最后也没说个什么,就出来了。不过这回是阿玛头一次南巡,皇后不去,说不得又得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行,阿玛知道这事儿了。你额娘若是身子不好,那就不去。别路上再奔波了反而不好。”四爷看着儿子为难的样子,愣是把胸口堵的一团气给咽下去了,“你这边先把手头的事停一停,明儿就到你五叔那去,这回出去护卫的事你多上心。”
原本圣驾出行,这回四爷是把防卫护卫的事都交给老五了。现在突然把弘晖塞过去,不知道的肯定会觉着自己是信不过老五,才让儿子也过去盯着的,四爷说不得还得再安抚老五一番。
不过皇后这一闹,倒是让四爷彻底没了顾忌。她不去便不去,四爷怎么也不可能为了她再去委屈谁。所以这回南巡,四爷便干脆奉了太后,领上阿若便出发了。
皇上南巡,只带了明贵妃一人,这一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弘晖这个大阿哥身上去了。原本二阿哥没在京城,所有人都觉得太子之位必然是大阿哥的,可这一转眼,皇后连随驾南巡的体面都没了,这让原本有些蠢蠢欲动,想得那从龙之功的人又往后退了两步。
只有五爷几个才明白,越是这样,弘晖才越稳当。四爷要不是真把这个儿子当眼珠子看待,不可能先帝已经出了先太子的事儿之后,还把弘晖弄过来负责防卫。
这事虽不张扬,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一来表面了态度,二来又能给弘晖安心。毕竟皇后算是真没用了,宋氏这么常年得宠,说不得这孩子心里也有压力。
这回南巡,四爷没在济南停留,直接走水路便去了江南。这些年先帝没往南边来,江南白莲教便一直在私底下活动,虽不猖獗,但总如同癞□□一般,他伤不着你也得天天的膈应你。
所以这回南巡,四爷一是为了安抚南边的学子,二就是为了白莲教也得来走一趟。圣驾出巡,各州各府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收拾白莲教,这么一来,南巡一趟起码能清净两年。
四爷这些年一直想根除白莲教,可这事莫说本朝,就是前朝乃至再往前追溯,这样的民间教派,就从来没有被根除的时候。如今的白莲教不过也就是换了个名字,换了个招牌,干的还是换汤不换药的活儿,为钱为女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