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怎么不让孩子再去远点，干脆就让儿子出海去，那多南边。”阿若想好后，晚上便把几个备选递到四爷跟前了，四爷一看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
四爷原本想着左不过就是在京城周围圈个地方让孩子出去闹腾闹腾，要不就往蒙古那边扔，总还能有个照应。没成想阿若给的三个地，一个江南，一个广州府，还一个更离谱，一竿子指到滇南去了。
江南格局复杂，到如今那儿是不是还有白莲教作乱，理亲王也还有旧故在那头。四爷只要是没疯，就不可能让儿子单独去江南。滇南更是瘴气弥漫，毒物丛生，这三个地儿也就广州府，是阿若正经想让孩子去的地方。
“孩子自己说的想去南边，您好人都做了，难不成还只做一半？”阿若觉得广州那地儿气候不错，又有老三照看着，“再说了，他过去老三不得看着他，好歹是弘昀舅舅，弘昀真混起来他也比外人好管。”
再说了哪怕是出海，十三行里那么多大船，跟着出去总比弘昀私底下不知怎么混出去的强。不过这话阿若没敢说，说出来怕气死四爷。“您今儿早上才发了话，您就说行不行吧。”阿若其实明白四爷的心，京城里的孩子嘛，哪怕不是宗室里的，大多都不会放孩子往外头去。毕竟已经是活在皇城根下了，只要日子过得去，谁往外走呢。
四爷被阿若噎得头疼，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赖到榻上侧过身子不理人了。今儿上朝的时候，四爷让人稍微提及了关外，什么也没多说，就只是先把这早就被人抛到脑后的地界，让朝臣先记起来。饶是如此，一场朝会，四爷也听了不少龙兴之地、祖宗根本一类的话，一想起往后要办的事，现在头都是炸的。
不过既是答应了的事，四爷也没打算反悔。所以弘昀收拾好手头的事进园子之后，差点没被自家额娘说的话给吓死。“额娘，这，这这，您这不是逗儿子呢吧。”
广州府，弘昀也就在地图上瞧见过在哪儿，这得多远的地方啊，阿玛居然肯放自己去那儿？
“没功夫跟你逗咳嗽，你就说广州府你愿不愿意去，如果不喜欢，你也跟额娘说说，这些年总想着出去，到底有没有最想去的地方。”好不容易让四爷让步，阿若怎么也得让弘昀自己满意。
“额娘，儿子这哪儿都没去过，去哪儿儿子都高兴。”弘昀也不瞒着阿若，“都是全新的地方，免不了不适应的，到时候到了那儿慢慢瞧，慢慢看就是了。”弘昀忍不住伸手去摸地图上的广州府，一想到自己立马就要去那儿了，这小子就忍不住的咧开嘴笑。
“你也别得意太早，昨儿我就已经让人送信给你舅舅了，到时候去了那边必须先住在舅舅府上。”阿若也没想过把人放出去就不管了，那不真成撒手没了，“你到了地方别急着想这想那，先摸清了风土人情再说。”
“额娘放心，儿子都听额娘的。”弘昀也不是傻的，知道阿玛额娘不可能说让自己出门就万事不管了，“儿子住舅舅家好呢，头一回自己出门就单独住，儿子也不放心不是。”
“哼，你少跟我油嘴滑舌，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心就已经不在园子，不在京城了是不是？”阿若拉着孩子坐下，“我跟你说，你得记住，你有多想出门，阿玛跟额娘就有多舍不得。”
“可额娘不想拘着你，你是额娘的儿子，额娘想你飞得更远。额娘知道你不喜欢下头那些人终日阿谀奉承你，哪怕有可交之人也只禁锢在京城这巴掌大的地界。”阿若虽是笑着嘱咐弘昀，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的红了，
“额娘希望你能多看看江山到底有多大，这个江山不在你阿玛每日案头上的折子里，也不在朝臣终日商讨争论的言语里。他只在你脚下，你得去看过了，才知道才明白。往后再回来，也不会再迷茫。”所以额娘不用孝道拉着你在身边，不拖你的后腿。最后一句话阿若没说出来，她怕儿子走得不安心，都要出门了，千万别再驮着爹娘的牵绊。
“儿子明白，儿子定当不辜负额娘所盼。”弘昀说是十六岁的大人了，这会儿还是泪眼朦胧的直瘪嘴。搞得阿若又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儿子哄好。
母子俩在里头说话，谁也不知道四爷跟外头也听了整场的墙角。不过四爷最后也没进来，回了九州清晏之后，思来想去还是把原本跟出去的八个人划了一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整个夏天弘昀都在忙着理亲王府的事儿, 都入秋了才算完。这小子还算靠谱，之前便主动去找了四爷，说是要把手头的活干漂亮了再出门。
等到弘昀出城那天，阿若没去送儿子, 该给他备下的东西都备下了，身边除了两个奶兄弟，四爷还派了四个人跟着, 阿若没什么不放心的。弘晖去送的弘昀，回来之后还专门来了阿若这儿一趟，“贵母妃，这是弘昀的信，那小子面子薄, 一直不敢给您。”
弘晖一直把人送到城外驿亭，实在不能再往前送了, 弘昀才把人给赶回来。弘昀赶人的时候弘晖瞪着眼凶他，兄弟两个这么多年, 哪有分开的时候, 就这没良心的小子挣着翅膀就想往外飞，也不瞧瞧家里还有这么多人。“你出门机灵点，到了南边多给家里来信，阿玛派给你的人千万别不用，别叫阿玛和我们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天天被人念叨，咱们大阿哥就饶了我呗。”到这会儿连弘晖也要回头了, 弘昀心里才觉出些舍不得。可年少的人儿啊，只看前路没法回头，弘晖看着他上马走远直到看不见了，才拿着薄薄的一封信往回走。
弘晖还得去九州清晏回话，就没在阿若这儿多留。阿若拿着儿子写给自己的信，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信给收起来了。
“主子，您不看看？”满儿拿着阿若递过来的信舍不得收起来，这孩子是当年小院里头一个立住的孩子，也是主子头一个阿哥，从小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也不为过。这回他出门莫说主子，就连满儿和圆圆也舍不得，都躲着哭了好几回。
“不看了，以后再看吧。”阿若就怕儿子说什么肉麻的话，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能追着儿子，也跑了干脆。“刚刚让卿子出去打听一圈，弘昀出门的事没太多人盯着吧。”
“主子放心，现在前头忙着关外的事，且没工夫盯着咱们这边。”没盯着就好，阿若点点头起身往厨房去，今儿儿子出门，四爷肯定得早点回来。
弘昀出京城的事，四爷已经提前打过预防针了，皇后那儿头一个点头。弘昀不是前太子，出了京城便是孤家寡人一个，四爷又正值壮年，布尔和不怕弘昀在外头生二心。
只是有些担心其他人觉着是弘晖挤走了弟弟，说出去不好听。可之后她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弘晖，见这孩子半点其他的想法都没有，就不再多说了。
倒是阿若，太后舍不得弘昀走，一直不点头，她便日日去太后宫里伺候劝解着，气得太后直说阿若这个亲额娘狠心。可说完了又后悔，等阿若走了又拉着皇后念叨这孩子太不省心。自家孩子太后哪能不清楚，弘昀时时想着往外跑，当额娘的除了帮着孩子，真真是没第二条路可走。
后宫里这几位大神没意见，前朝再是反对也没用，四爷张嘴就把这事的调性给定下了，儿子大了养在身边没出息，得出去历练历练。这话说出来，站在下头的，从三爷到十七，除了五爷都听得膝盖疼。这话说得，好似哥几个现在只能站在下面全是因为没出去历练一样。
以往最喜欢冲在前头的几个言官这回都学乖了，以往宗亲不准离京的规矩，本就是进关之后才有的规矩。现在不过几十年更迭，这规矩要变，也轮不上当奴才的操心。
尤其现在宗室大臣们闹得最凶的事儿，还是恂郡王递了折子，说要开了山海关的事儿。关外历来被奉为龙兴之地，满族八旗倾数入关之后，关外便人烟越发稀少起来。但祖宗的地儿那就是祖宗的，怎么能说开就开呢。
因为这事，每天上朝的时候，不管什么事都能扯到这上头，然后就是一通吵。还有几个老王爷，现在也住到城外头来了，天天颤颤巍巍的来，就为了在上朝的时候痛心疾首的数落四爷。搞得五爷七爷他们吵个架还得搀着这些叔伯们，生怕有个好歹厥过去了不像话，
可四爷是吃那一套的人吗，刚开始他由着下头闹，不过是想看看到底谁是真心的，谁是想把水搅浑的。四爷不怕人古板固执，可谁要是想在这上头做文章，拿这事作筏子，四爷一个一个全都给记上了，就等着这事办成了再一起收拾。
到后来闹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弘昀要出门的时候了。四爷难得给自己儿子谋私，原本要发的圣旨，愣是拖到弘昀出发前两日才发。圣旨一发，就更没人管现在还是以光头阿哥的弘昀去哪儿了，只有准备搬家的理亲王与八爷多少没放下这头。
理亲王府修葺得漂亮，理亲王知道里头起码有一半是自己这个侄儿的功劳。若说弘晖这个大阿哥现在是靠自己在朝堂宗亲之间站稳了脚跟，那弘昀有了宋氏这靠山，只要他上心，工部就不敢在理亲王府上克扣什么。所以知道弘昀出城的消息，理亲王是真挺高兴，这孩子命好，生在帝王家还能有自由的一天，当王伯的也替他高兴。
八爷心绪更复杂一些，老四登基之后，自己就彻底闲下来，现在连十七都有差事了，就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这回弘昀的事，老八下意识的清楚这是个机会，可拿自家子侄做文章，八爷又觉得跌份。尤其再看着刚下了学的弘旺，八爷原本想跟何焯说的话又莫名的咽回去了。
这几年自己跟郭络罗氏越走越远，郭络罗氏动辄不是去了家庙便是闹着要回娘家，现在八爷极少去正院，前院除了张氏也进了两个新人。京城再没有人提起自己与郭络罗氏的恩爱，八爷再也不用时常哄着那娇娇儿，可心里这没着没落的劲儿，却始终没人能填补。
如此想来八爷真真觉着自己不如老四，外头架起那么大的势，临了不过一场空。兄弟们都快到了当玛法的年纪，就自己这儿还得一眼不错的盯着弘旺今儿功课如何。就连后院，现在后宫明贵妃和皇后都稳稳当当的，在瞧瞧自己这儿，八爷不由摇摇头，果然是输得一塌糊涂。
八爷这些心思，四爷没工夫琢磨。开关一事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现在已经入秋，再过不久关外就该冷下来了。四爷今年没打算有什么大动作，只是从京城八旗里挑了人出来，让十四带着先往盛京去。别的不用他干，就好好在盛京待着，先把盛京那些老王爷安抚好，等到明年开春，关内的人往外走的时候，不下绊子就行，
这活儿说容易也难，说难也容易。四爷说了，到了那儿用什么手段四爷不管，只要不出人命怎么都行。十四个混不吝的，又是自己亲弟弟，能镇得住场子，最是适合这个差事。
这两件事一里一外闹得沸沸扬扬的，直到雍正元年的第一场雪下来，十四带着人进了盛京，才算尘埃落定。
去南边的路比北上好走，弘昀一路玩一路野，这会儿也早就已经在广州府安顿好了。“那小子可又来信了？”弘昀出门之后，四爷找了个由头，非说孩子走了怕人孤单，又把阿若接到九州清晏来了。这会儿下了朝四爷也不在前面多待，立马就回了乐安和。
“今早上你刚出门就到了。”自从弘昀出门之后，比起四爷这个越发操心儿子的，阿若这个难过了两天就又该干嘛干嘛的，倒是显得更没良心点。
信不长，不过一月两次准时得很。四爷坐在书桌前看着信看得仔细，就两页纸，一直看到阿若叫他吃饭才放下。
“今年过年这小子就不回来了？”信里最后一段，说的都是些套话，说来说去的意思无非就是过年不回来了。四爷虽说心里有数，可这会儿还是挺不得劲。
“入了秋才出门，一路上到一个地方就停几天，这刚到老三那儿才不到一个月吧，又让人回来？还不够路上折腾的。”真到了冬天，两人还是吃火锅吃得多，上午刚送来的羊羔，肉嫩不臊气又滋补得很，阿若便叫人准备了羊肉锅子。
“不是，没说让他回来。”四爷还挺嘴硬，“爷就这么一问，怎么就招了你这么多话。”四爷愤愤然夹了块羊肉，现在儿子飞远了，女儿大了想的都是嫁人的事，都是群小白眼狼。这立马就四十的人了，身边还真就只剩了阿若陪着自己。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就剩嘴硬了。”四爷一天到晚的忙，阿若现在拘着他喝酒，就怕再喝多了伤身。这会儿也不管那么多了，让果儿拿了酒过来，亲自给他倒上。“胤禛，咱们俩喝一杯吧。”
京城里，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儿父母可怜巴巴的想儿子，广州府里的儿子却上蹿下跳的想跟着出海去。
“舅舅，你就应了我吧，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了，总不能天天在广州府里招猫逗狗吧，那跟在京城有什么区别。”刚到广州府的时候，弘昀也不适应。头一条就是这广府话实在是听不懂，在京城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广州府来的人，可人家好歹还勉强说官话呢，说得好不好总能连蒙带猜的明白意思。到了这儿，那就完了，一水的广府话，弘昀是猜都猜不明白。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年轻人学东西快，在宋府街头混迹大半个月，虽说现在还是不会说，但是好歹能听懂个七八成了。
能听懂话就好办了啊，这不，开年之后宋大人就要召集十三行的商队下南洋，宋家也有两条船在里头，领队的是弘昀的表哥，两人差不多年岁说得上话，弘昀可不就动了心思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儿子出门在外想管也管不到, 老三的信上说他要出海, 把四爷急得够呛，最后也只能是又派了两人加上刘玉赶紧追过去了, 其余的，什么的干不了。
但家里还有三个待嫁的女儿, 却着实不能再拖了。时间永远是最不等人的，阿若觉得自己搬到翊坤宫也就前一阵儿的事吧, 其实一转眼就过了一年了。
在园子里过惯了谁都不想回紫禁城里，四爷装聋作哑不管下头那些老人们怎么劝，愣是在园子里过完腊八才顶不情愿的回宫。“您就别板着脸了，人几个老大人也不容易，您不回去他们就得跟在在城外住着, 这可说话就过年了, 那老胳膊老腿的圣上您也心疼心疼他们。”
阿若像呼噜翊坤宫养的猫一样给他顺着背, 觉得自己可大度了。这些年说自己坏话最多的就是那些老臣子们, 现在自己还得替他们说好话，真是没处说理去。
原本四爷想的是就过年头两天再回去, 可实在是经不住那些老臣们的啰嗦。好像过了腊八四爷还不在宫里，那紫禁城就得没了一样。
“哼，张嘴闭嘴就是祖宗规矩。”四爷在阿若面前一贯的放肆, 一点都不像人前那般稳妥, “早晚爷得让他们抱着祖宗牌匾过日子。”
这样的狠话若是让外人听了怕是得吓死不少人，不过在阿若听来也就是两句抱怨。在自己这儿抱怨完了，就不作数了。出门又是威严又庄重的万岁爷, 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