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一直想做个好阿玛，可这些郡王贝勒们养得再好，也补不上圣上自己没得到过的。当年若是先帝爷能有四贝勒现在这一半儿，怕是也不至于逼得圣上年少登基。这么些年李德全跟着康熙过来，那些惶恐不安的岁月，主仆二人谁也忘不了。
“这天儿说话就要热了，现在存点肉好过夏。”四爷出了名的怕热，一个夏天夸张的时候能瘦个十多斤。每年这时候长的那点肉，都是给之后做准备的。
四爷这么一说李德全就忍不住笑了，谁不知道一入夏德妃宫里就要三天两头的往四贝勒府上送东西，消暑纳凉的那是有什么送什么，都快成宫里一景了。
两人一路说笑，进了屋之后脸色就都板正起来了。四爷这几年难得这么久没跟康熙说过话，请安之后父子两个还突然有些拘谨。
“坐吧，站那儿干嘛呢。听说昨儿他们到你那庄子上玩得挺好。”康熙到底是当阿玛的，这罚也罚了总不能真跟儿子叫一辈子劲，尤其老四又是个不多话的性子，就不难为他了。
“是，几个兄弟也是图新鲜，儿子瞧着天气好，干脆就一起聚一聚。”这回去的兄弟多动静也大，四爷就猜到老爷子得过问，“原本想着请阿玛也去瞧一瞧，只不过儿子身上还领着罚，就没好意思张嘴。”
康熙哼笑一声，“还知道领着罚呢，朕瞧你最近在庄子上倒是过得挺舒坦。”老四弄出来的叫什么沙滩的玩意儿已经在宫里传开了，“歇息够了就赶紧回来吧，天天鼓捣些闲玩意儿有什么出息。”
四爷觉得自己摊上的阿玛那就是全天下最没法讲道理的阿玛，这是自己想歇的吗？老爷子您记性是不是不大好啊。虽是腹诽一箩筐，可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虽然在四爷的表现下也就是嘴角比平时弯得更高了点，可能康熙也没发现。
“回来之后，先把索额图收缴到户部的那点帐清出来。”康熙这话一出，四爷就明白这哪是觉得自己歇够了，这分明就是手头的刀不够用了。
索额图一倒，再是树倒猢狲散，那不还有皇太子在吗。从他府里收缴上来的东西，这么久了一直没法进行盘点清算，多的是说不清来路的东西，可一桩桩一件件就是没人能问出个出处，索额图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关着，太子再是没了臂膀，大哥那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自己明面上已经一只脚在太子这条船上踩踏实了，看来老爷子不怎么高兴，就是不知道是想把自己彻底拉出来，还是只是想给太子敲个警钟。只不过不管如何，既是圣上发话，活还是得干的。
从康熙那儿领了差事，四爷就老实出来了。康熙留儿子伴驾吃饭的恩典向来都只是两个大哥哥的，其余这些下面的可没这待遇。
“四贝勒别着急走啊，奴才还想问问您，那沙滩的沙打哪儿来的啊。”要不说十四个大嘴巴呢，昨儿下午回宫就把这东西好好跟德妃说了，说得那叫一个好啊，把德妃都给说眼馋了。宫里本就藏不住什么事，今儿宫里上下就都知道四爷弄了个好东西出来，叫沙滩。
说了是好玩的东西那谁不喜欢，圣上那就是没说，心里指不定也想要呢。当奴才的得能猜到主子的心思，尤其是这种不痒不痛又能招主子高兴的心思。李德全就打算在康熙去畅春园避暑之前，也弄这么一东西出来，好叫圣上也新鲜新鲜。
“这事好办，到时候我让苏培盛跑一趟。”李德全跟在康熙身边多年，哪个皇子阿哥都要给几分薄面，四爷人前多是板着张冷脸少话，能这般好言好语李德全就觉得人四爷很给脸面了，一路把人送出了乾清宫才回转。
四爷出宫之后没去户部，而是直接回了庄子上。躲过了户部那群老狐狸，也躲过了等在户部的太子派来的人。既然自己顾家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那自己先回来接家人孩子，想必也没人能置喙什么。
四爷只不过进宫了一趟，再回来那精气神就大不相同了。之前说是说歇息一阵也好，正好不用管外头那些烦心事，可不过就是说得好听。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这些话就都不管用了。
阿若瞧着他走路带风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有好事，“快些，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今儿回府。”好吧，果然有好事。阿若被四爷一把抱回屋里，也不管丫鬟嬷嬷们都在，“爷的好阿若，跟爷说说，怎么就这么聪慧呢。”
阿若一头雾水的被四爷抱回屋，还得了个聪慧的夸赞，也是蛮尴尬的，还以为这位爷想要大白天来个刺激的呢。
“您怎么这么高兴啊。”阿若看着四爷开心，自己也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四爷坐下之后也还是把人搂在怀里没松开，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抱着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亲昵又甜蜜。阿若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让四爷越看越喜欢，怀里的人就是这样，自己高兴她就高兴，哪怕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两人傻瓜一样相对笑着，半点没耽误外头奴才们收拾行李。今儿就要回府，走得这么急许多东西都不用带，过后让奴才们再来搬就好。所以还真没用多少时间，就能出发回府了。
高兴过了回府之后四爷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匆匆往前院去了。戴铎已经等在书房许久，四爷进宫之后该传出来的消息就都传出来了。现在外头可都等着看，明显更亲近太子的四爷，这回要怎么办。
“主子，您这是拿不准主意了？”四爷一路上都在想这事，皇阿玛交代的差事不得不办，而且还要办漂亮了才行。可是这事办漂亮了说不定也是里外不是人，兄弟们大多都逼站了队，这会儿圣上忌惮太子了，又要拿这些儿子开刀。戴铎看着四爷皱眉进来，就知道这位爷有些摸不准脉了。
“你说说，爷这回到底顾着哪头。”要四爷说，四爷刚开始是真没想掺和，可时势不由人啊。早两年真要自己独一个，现在恐怕四贝勒府的门都得积灰。
“要奴才说，爷您该顾着自己。”戴铎明白，四爷这是绕里头有些看不明白了，才需要自己这个局外人来点拨分明。
“废话……”四爷听了这话心头火气，坐直了身子就想骂人。可对上戴铎清明的眼睛的时候，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下去。
戴铎明白自己心思，既然刚开始是想做直臣，那现在就该踩着这条路往下走。毕竟圣上现在龙体康健，谁也说不好以后的事，不管上头是哪一位吧，至少忠君一事，总是没错的。
“您得这么想，太子是圣上立的，您替太子办事，那是理所应当。这会儿皇上要您办事，那也是责无旁贷。您只要是站在一个忠字上，想必圣上定是满意的。”戴铎这人私底下说话惯是口无遮拦，四爷一眼不错的盯着他，半晌也没把放肆二字说出口来。
第二日，四爷下了朝就直奔户部，第一件事就是点了人开始清点从索额图府里收缴的财物，太子派来的人被户部拦住了。消息传回毓庆宫，太子苦笑一声，有自己这个四弟出手，索额图怕是保不住了。看来自己那位好阿玛，是真不想给自己留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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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四爷忙起来之后那就真见不到人了。时间久了去正院请安的时候, 布尔和还主动提起，要不要让四爷抽空回来看看，毕竟家里还有个大肚子的。
“知道你懂规矩, 只不过这都好几个月了吧，连弘晖都没摸到他阿玛的影儿，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 再是忙也不至于连人影也见不着。”四爷这一忙，还真就忙到整个夏天都不怎么见人, 阿若的肚子都大了, 四爷也没好生陪过几天。
“福晋说得严重了，四爷忙着本就不易, 咱们待在后院过的都是舒坦日子, 哪还好意思烦着爷。”阿若闭着眼都能顺口说出一箩筐场面话, 自从石氏的事之后，四福晋就不但自己贤惠, 还迷上拉着整个后院一起贤惠。
这样的话在四爷刚刚半个月不见人的时候，布尔和就已经说过了，头一次阿若还挺傻气的点点头附和, 觉得四爷是应该抽空回来看看儿子, 哪有一撒手就不见人了的阿玛。
这话一出口，福晋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提溜着阿若念叨了一个多时辰, 从那以后阿若才学乖，不就是口头贤惠嘛！谁不会！不会也得会！
既然有侧福晋发话，两个老格格更是鸡崽一样点头附和, 在她们看来，见不见四爷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老老实实的，把福晋和侧福晋伺候好就行了。毕竟格格这个份位那都是天上掉馅饼，砸头上的。两人原本就是紧挨着住着，现在一个院子了，更是私底下一同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安安分分的，把现在这日子好好过下去。
福晋听了这话心里就舒服了。宋氏这些年在府里一直稳稳当当的，唯一的毛病就是有时候轻狂了些，既是伺候主子的，又哪能挑主子的不是呢。布尔和管不了阿若私底下关上门来如何，但是明面上，后院里花团锦簇的模样她可以不要，但是，必须一个个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才行。
阿若给出了标准答案，就算是给日常请安活动划上了圆满的句号，布尔和还忙着，几人也就老老实实从正院出来了。今年热得久，也热得厉害，都是八月下旬了，还是没点要凉下来的意思。因为天热，请安的时辰也早，所以出来的时候还不算太热。
阿若走得挺快，想着赶紧回院里去，没想到瓜尔佳氏和姜氏两人突然拦住自己，说是想去侧福晋请安，又怕叨扰阿若，所以想提前问一问，能不能过去。
阿若微微点头，想来就来呗，自己这儿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两个格格见阿若点了头便忙不迭的告退先回院子了。现在两人住的院子是喜塔腊氏和石氏住过的地方，那地界这么多年了，四爷路过得少，更是从没往那边看过一眼。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不用跟其他侍妾挤在一起，瓜尔佳与姜氏二人知足得很。
“主子，您现在怎么不把她们往外推了呢。”这两年满儿的年纪是真大了，但是每次一问有没有合心意的，都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今年年头的时候更是一狠心盘了头发成了满姑姑。圆圆带着儿子进来磕头的时候，还为了这事拉着满儿哭了一场。倒是满儿想得开，还反过来安慰圆圆，差点把圆圆气个半死。
“就你胆子大，还学会拿我开玩笑了是吧。”阿若摇摇头，现在不比当年了，自己不光是宋氏，还是四贝勒的侧福晋，是四爷专宠的侧福晋，不说非要仗势欺人，但是再畏畏缩缩低头过日子，也是不行的。
两个格格是下午等着阿若歇了晌午觉才来的，在府里这么多年，宋侧福晋的习惯，下头这些侍妾们早就摸清了。
“今儿是奴才们扰着侧福晋歇息了。”阿若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当年那两位有来头有牌面的格格是满姓格格为主，现在说话的也是两人里头的瓜尔佳氏。
“没有的事，这时候还歇息，怕不是整天都得在炕上过了。”阿若月份越来越大，屋里的冰就一直没断过。奴才们为了叫主子舒服，平常的零嘴儿也多是冰凉的。“难为你们跑这一趟，，外头热着吧，赶紧吃点消暑的，别在我这儿中了暑，我可没法跟福晋交代。”
这会儿巧儿端上来的就是凉丝丝的水果冰碗加冻过的奶酪片奶酪条。水果都是最新鲜的，散发着果香，切成小块堆在冰碗上，瞧着就诱人。奶酪片都切成了薄片，含到嘴里凉凉的一下子就化了，只留着奶香在嘴里也特别好吃。
都不是什么矫情人，有好吃的不吃那才是傻子，两人端起冰碗不多时就吃了个干净。吃完了零嘴姜氏捅了捅瓜尔佳氏，她才想起之前要说的话还没说完。“侧福晋，奴才们自从搬了院子就一直没来给您请安，这是奴才们给还未出生的小阿哥缝的一点儿小东西，还望侧福晋莫嫌弃。”说是给小阿哥的，但是大多颜色男女都能用，一看就是真用了心。
东西都是两人亲手绣的，精致又可爱。满儿接过东西拿给阿若看，最出彩的事里头一双虎头鞋，“这可比弘昀小时候穿得好看多了，你这手艺比绣房那头可还好啊。”
阿若还蛮喜欢这些东西，放后世这可都是民间手工艺品呢，像这样真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怕是还价钱不低。
“侧福晋喜欢就好。”两人的手艺都是在这后院练出来的，贝勒府里有规矩，侍妾每月的份例银子不多不少，够吃喝却不够补贴。在贝勒府里当差和成了四贝勒侍妾可不是同一回事，四贝勒府规矩再大，也有一句老话在那儿摆着，鼠有鼠道。该上门打秋风的家里人，挡是挡不住的。份例给了家人，自己就只能做些绣活当补贴，一来二去的，手艺可不就是好了。
虽是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年，但老实说的确不大熟。既然送了东西过来，也不好一直冷场，阿若只能围绕她们送的东西为中心，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夸赞，夸得两人都不好意思了才停。
要不说关键时候能顶用的男人才是真的好男人呢，也不知道四爷是不是听到了后院女人们的抱怨，还真叫苏培盛往家里来了一趟。
“宋主子吉祥，今儿爷叫奴才请了戏班回来，排的是最近最火的长生殿，戏台还得收拾收拾，过两天就能看了。”苏培盛说是请，那就是养家里了，没得四爷府上用过的戏班，还叫外头人人都能看。
苏培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瓜尔佳氏和姜氏了，只不过在人苏公公眼里，这两位见与不见，区别不大。倒是两个格格要不是在阿若这儿，见着苏培盛都恨不得给他行礼。
阿若还没听过戏呢，隔壁八爷府上八福晋最爱这一口，见天的锣鼓声都能传过来。只不过福晋好像不怎么喜欢，府里就一直没养戏班。“那感情好，过两日你们也来，听戏嘛，人多才热闹。”
这话是对着要告退的两个格格说的，两人都没想到这事还有自己的份，随即就高高兴兴的应下了。府里好吃好喝是没错，可这日子啊，真是漫长得很，能看一天戏，也是难得的好事呢。
两个格格下去之后，阿若对着苏培盛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不过苏培盛一点都不介意，这脸子都是摆给四爷看的，跟自己可没关系。现在户部铁面无私拉着刑部把索额图查了个底掉，不光四爷不着家，户部那几个财神爷也跟着不记得府门是朝哪头开着的了。
这回要不是户部侍郎家里夫人派人来找，四爷且还没这么乖觉呢。不过事已到了收尾的时候，再忙也忙不了几天了。
“宋主子，您开开恩。”苏培盛现在在阿若面前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比在四爷跟前还讨喜，“您瞧瞧奴才是不是瘦了？主子爷也是没办法，实在是忙。不过爷让奴才给您带个话，戏听完了主子爷指定就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