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背地里干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四爷非说这事事关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更久更远。自己若是完不成的，说不得还得留给子孙。如此一来头一步就不可走得下作，要不然日后都是叫人说嘴的把柄。
不过到底要干嘛，现在除了四爷和康熙，那还真就谁都不知道。十三领了理藩院的活儿，现在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既是满蒙交流的书院，那就不可能只有蒙古留下的四人，现在各个府里都在观望，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要分杯羹。
“你阿玛怎么想的，你问你阿玛去，问我有什么用。”其实四爷那人吧，心里也藏不住话，只不过他只愿意关上门来跟自己叨逼叨。阿若现在一听有关这事的话就头疼，可还不能跟别人说。现在弘昀又来问，可不是没好气。
“额娘您别嫌我，儿子来跟您请安怎么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呢。”弘昀最是会哄着阿若高兴，只要他装痴卖傻的逗得几下，阿若再生气也生不起来了。
“儿子就是担心，嫡额娘那边怕是又要闹。”府里谁都没想到宁楚格还是个犟种，甭管怎么好说歹说，就是非得缠着她额娘打听齐木德的事。可布尔和又怎么会如她的意，现在母女两个在正院里三天两头的闹，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
阿若其实明白，宁楚格闹到现在，到底有多喜欢齐木德，肯定是谈不上的。只不过十多岁的小女儿正是叛逆心重的时候。额娘越不让的，她就越想去做。可不就杠上了吗。
不过这事太敏感，稍有不好就得落埋怨。尤其这事刚开始还把弘昀给牵扯进去了，现在阿若是一点都不敢开口管闲事。要不说到底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了呢，那时候什么闲事都敢管，总觉得世间不平事就得靠自己，才能有个青天白日。可如今到底没了那股子心气，只要是不出大事，什么事都能缓缓。
“这事你别管了，实在不成了，我再跟你阿玛说说。”阿若拉着弘昀叮嘱又叮嘱，直到这小子烦了，才放人离开。
“满儿，你去前边问一问，今晚爷打算吃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阿若嘴里说着不管，但心里还是想着是不是给四爷敲敲边鼓, 让他们现在别这么顶着宁楚格来, 小孩儿有时候也得顺毛捋。明明平时都挺会哄孩子的，怎么到这会儿, 反而琢磨不透了呢。
可惜四爷现在, 就是把龙肝凤胆端到跟前，他怕是也咽不下去。满儿刚到前院门口, 就被刘玉摆手拦了下来，挤眉弄眼的把人往回请。“姐姐可赶紧回去吧，别问，什么都别问。”
换做是别人, 刘玉指定没这么好声好气，这也就是宋侧福晋的面子管用。满儿被刘玉推得一头雾水, 还什么都不敢问, 快步走到拐角处, 才停下来喘匀了气。
满儿这时候再回头往前院那边看, 才看出不对来。平时最是不慌不忙的前院，今儿进出的奴才都透着一股子慌乱, 虽说面上没显露，但满儿一看他们脚下的步伐就知道肯定是真出事了。
可不就是出事了吗。四爷坐在书房里, 桌上的杯子已经砸出去了, 苏培盛站在下头躲都不敢躲。“人呢！这时候知道躲了，还不把人带过来！”
苏培盛从跟着四爷起，那就一直都是四爷最听话的奴才。可今儿他却破天荒的没敢动, 干脆扑通一声先给四爷跪下了。“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
屋里除了四爷还有七爷在，“四哥，你这是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我甩脸子呢。到底是个女儿家，你这会儿让她过来，她怎么好意思。”
要说七爷今儿也真是巧了，原本四爷是约了他晚上吃个饭，可这位爷最近在府里待不住，干脆下半晌就往四爷这边溜达。没成想，刚进了雍王府这条胡同，就撞见了一马车。
马车不大，但是一看就是雍王府的车架。原本这事就不是个事，谁府上还没个进进出出的马车了，可这车吧，赶车的一看就是个挺生疏的小太监，见到自己之后更是突然就慌张起来，拿着马鞭子的。
七爷越看越不对，骑在马上都走过身了又拉了缰绳回转过来，拦住那马车，指着小太监，“你是哪儿当差的，怎的马车都不会赶，伤着人怎么办。”七爷张嘴就不怎么客气，反正里头坐的只要不是他四哥和四福晋，七爷也用不着给谁脸子。
被七爷拦下之后，坐在马车上的小太监就已经快要吓哭了，被七爷一问更是哆哆嗦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七爷懒得跟人掰扯，干脆直接让奴才掀开马车车帘，这一下才把里头煞白了一张小脸的宁楚格给看清楚。
自己与四哥交好，这些年府里的孩子走动也多，府里那几个孩子都见过。七爷看着一副男装打扮，不伦不类的宁楚格好悬没当场栽下马来，手拿着马鞭指着宁楚格，半晌没说得出话。
“爷，爷您消气，咱们赶紧把格，人先带回去，万事有雍亲王定夺。”七爷贴身的太监生怕自家爷气得糊涂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到底是四爷府上的小姑奶奶，再是当叔叔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七爷听了这话，勉强把一腔子火气压下来，“去，你去赶车，直接往前院去。”原本赶车的小太监被七爷一把薅下来，低着头跟在后头，马车到了二门外，门房还有些奇怪，怎么自己府上的马车是七爷身边的公公赶车。
“直接开门，找个人去跟四哥说，就说我有要事，把不要紧的人都清一清。”看着七爷铁青着脸，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门房上的人丝毫不敢耽搁。
七爷走得慢几步，到正院的时候，除了苏培盛和刘玉，已经没其他人了。“七爷您慢着些，这是出什么事了。”苏培盛亲自把七爷从马上扶下来，看着七爷的脸色心里都有些打鼓，再看见七爷身后府里的马车，就更一头雾水。
“四哥，你来。”七爷见四爷从书房出来，立马上前两步拉着四爷就往马车跟前走，走得太急，平时看不太出来的跛脚都格外明显。七爷拉着四爷到马车跟前，抖着手把马车帘掀开一小半，“四哥，小孩儿怕是在家里待得闷了，这不刚出门就被我给撞见了，这就有给提溜回来了。”
七爷故意说得轻巧，一点都不敢刺激四爷。苏培盛和刘玉也跟着看见瘫软在马车里的宁楚格了，当下头皮都炸了。
四爷知道老七能摆这么大阵仗，就一定不是小事。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马车里的人会是自驾闺女。“刘玉，看着门，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放进来。苏培盛，把人带到厢房去。”四爷一眼都不敢多看宁楚格，生怕自己这股火压不住，就要上手打孩子了。
“四哥，没出什么大事，我真是在府外面就把人给拦下了，保证没其他人见着。”四爷进书房的时候，腿都迈不动，差点被门槛磕得摔了，好在七爷把人扶住了。
四爷现在这模样看得老七心里挺不是滋味，都是当阿玛的人，四爷多疼孩子，兄弟几个都是看在眼里的。谁能想到这疼来疼去，疼出这么个结果来。
七爷现在的安慰，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四爷还得打心底里谢谢老七，今儿要是没他，宁楚格说不得就得出大事。所以四爷缓过劲来之后就像把宁楚格提溜过来，问问清楚。到底府里是怎么苛责了，得让她这么想往外头去。
不过这会儿大家都不敢让四爷真跟宁楚格说话，这父女两个要是有一句话没说话，怕是要坏事，所以苏培盛不敢听话，只敢跪在下头磕头。七爷见四爷没硬咬着牙非要见宁楚格，干脆越俎代庖，“苏培盛，你先把宁楚格送回四嫂那儿去，有什么话好好说。”
到底是女儿家的事儿，四嫂出面怎么都比四哥合适。七爷说了这番话，苏培盛见四爷没反驳，赶紧爬起来就走，这会儿逆了四爷的意思，回头大不了挨一顿罚。
四爷这会儿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口干舌燥，想说话嗓子都是哑的。“老七，你先回去，这回的事哥哥承情。”
七爷不放心放四爷一个人待着，让人把琥珀找了来，这才起身回去。出了四爷府的门，又叮嘱再叮嘱自己的贴身奴才，“今儿的事，要是传出去了，你就仔细你的皮。”
“爷，侧福晋刚刚让满姑姑过来问了，说是今儿晚上吃什么。”琥珀在厢房伺候着宁楚格换了件衣裳，这才让苏培盛把人送回去。宁楚格下马车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只能靠在丫鬟身上才能站得住。琥珀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临走前怯生生的问琥珀，阿玛怎么样了，千万别气坏了。
琥珀一听这话，原本憋着心头的火气变得又酸又涩，小姑娘这回出去，猜都猜得到到底是为什么，十有八九是奔着草原来的那小子去的。可谁家姑娘这个年纪心里不想着点什么，真在这年纪就活得跟福晋那般，岂不是笑话。
“先过去吧。”四爷这会儿不想一个人待着。琥珀跟在四爷身后，四爷这些年眼角眉梢不是没添细纹，但是保持得最好的地方，便是身段依旧挺拔。不管什么时候，这位爷的那股劲从来没松过。可现在，琥珀看着前头背都有些驼了的主子，眼眶都红了。
满儿回来之后就把正院的事给说了，阿若听了也就听了。现在四爷跟老八争得厉害，甭管外头怎么觉得四爷已经稳了，可老八走到今儿这一步，想退都没法退，只能继续跟四爷争。所以隔三差五的总得出点幺蛾子，现在什么重要的事，也无可厚非。
他不回来，饭还是要吃的，阿若高高兴兴的点了一桌自己喜欢得到菜色，这些年小厨房的手艺越来越好，早两年又从南边专门找了厨子过来，现在阿若已经很久没走大厨房拿膳了。所以四爷进来的时候阿若还挺意外，怎么又回来了。
不过等四爷走近了，阿若就觉出不对来了。“怎么回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赶紧坐下，是不是饿了，让你忙的时候也得吃东西，又不是半大小伙子，经不得你这么糟践……”四爷现在嘴唇都是白的，整个人没一点精气神，手心里全是汗却又是凉的，阿若一拉他手都吓一跳。
“嗯。”阿若说了一大堆，四爷就嗯了一声，便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琥珀站在四爷身后摆摆手，阿若就赶紧闭嘴，看来这事还不小。
既然不问，那就先吃饭。四爷进门之后，就有小丫鬟端了水进来，阿若看着他失魂落魄这模样，难得亲自伺候他擦脸擦手再换上屋里穿的软布鞋。“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今晚上的菜都重口，你将就将就。”
“都行。”四爷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给自己换鞋的阿若，一路上空落落的心，好像总算有了点人气儿。四爷想不明白，自己宠着孩子，也不像老爷子那般给了吃穿便什么都不管。怎么到头来，这孩子还能如此来伤自己的心。
“今儿在院子里都干嘛了？”四爷没话找话把人拉起来搂着，脑袋贴在她小腹上。阿若再是好看，毕竟不年轻了，这几年这么多兄弟，谁家府里没添上几个小的。谁在背后不偷说两句，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死守着一个人过日子了。可他们不明白，到了这种时候，身边有个能叫自己靠一靠的人，比什么都强。
“我能干嘛，你那老儿子天天招猫逗狗的，还不够我烦的。”现在小院子越发独立起来，外头的生意又总有事，阿若现在一天天的，可忙了。
阿若看着失魂落魄可怜巴巴的四爷，心里叹了口气，这是到自己这儿卖可怜来了。既是这样，阿若也没办法，一晚上跟哄孩子一样哄着他吃饭，四爷反正阿若夹什么菜，他就吃什么，又老实又提不起劲的模样。
直到晚上，两人都睡下了，四爷才瓮声瓮气的把下午的事给说出来。说完差点没把阿若吓死。
“那，那……”那了半天阿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先睡觉，睡醒了再说。”最后还是把人胳膊一把搂着，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先睡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说是有什么事都睡醒了再说, 但雍亲王府这一晚注定没人能睡踏实。阿若不知道福晋那边怎么样，也没空理会那些, 四爷睡下之后就一直没睡踏实, 到了半夜这人突然就咳嗽起来。
按理说今儿这事说到底也就是虚惊一场，可四爷还真就往心里去了。刚咳两声的时候，阿若还想着许是没什么大事, 这会儿起来了，说不得他还不高兴。可等了好一会儿，这人还是翻来覆去的不安稳，阿若就有些忍不了了。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让苏培盛把章大夫叫过来瞧一瞧行不。”现在府里再没有人叫小章大夫了, 尤其早两年章老先生故去之后, 当年那个年轻人就越发稳重起来。
“没事，赶紧睡吧。”四爷迷瞪着眼, 看着半撑起身子的阿若翻了个身，总觉得晚上有些冷，四爷又往阿若身边挤了挤。
阿若搂着拱到自己怀里的四爷，表情有点微妙, 不就是女儿全面进入叛逆期了吗，他这个当阿玛的怎么还先娇气上了。不过这一搂，还真让阿若觉出不对来，这天还没彻底凉下来，四爷又惯是个怕热的，现在两人黏糊在一起，他身上更是都发烫了。
这下阿若就真躺不住了, 越过四爷下床的时候，还被四爷拦了一下。“干嘛去？”
“你睡你的，我喝口水。”阿若再是在这儿生活了许多年，但是还是不喜欢夜里有其他人进来伺候，所以她这么一说，四爷便老实把手给松了。
阿若随便披了件衣裳就出门去，让满儿把在隔壁角房歇息的苏培盛叫起来了。“赶紧去找一趟章大夫，爷有些发热。”
要说近几年，苏培盛这个奴才当得是真舒坦。四爷只来侧福晋这边，侧福晋晚上又是个从不使唤人的主儿，苏培盛都多久没半夜起身了。今儿被满儿叫醒，差点没把心肝都吓出来。
“侧福晋别急，奴才这就去，外头风凉您赶紧进去吧。”苏培盛一听说是四爷不舒服，立马一点瞌睡都没有了。
苏培盛脚程快，章大夫很快就到了。阿若把四爷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他还不大情愿，不过人还是昏沉沉的也没醒。
“主子爷最近可是累着了？”章大夫把过脉之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四爷的脉象到不像是受风着凉，但这些个主子们的事，那是那么好打听的，所以问起来也得格外小心。
“恩，最近外头事多，他一回来也老是想着那些个杂事，可不是累着了。”章大夫这么问，阿若便顺着他这么说，反正都是烦心事，怎么说都不算错。
“主子爷这是肝火太旺，我先开两贴药吃一吃，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既然是自己急出来的病，若换成常人，章大夫许是药都免了，可四爷这天潢贵胄的，章大夫还是开了张太平方子糊弄糊弄。
既然开了药，阿若也不敢耽误，随即就让奴才把药煎好了。“来，起来把药喝了再睡。”折腾了这么久，四爷就是只猪也睡不下去了。不过他也不想起身，刚刚还觉着冷，这会儿又觉得热起来，干脆把腿从被子里蹬出来，就这么大喇喇的晾在外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