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喝这玩意儿，方子我看了，就是个太平方子，喝不喝的都一样。”四爷不动声色的往里头挪了一下，明显的不想吃药。
“你都说了一样那就喝了，又吃不坏你，赶紧的。”他这一发热，整个院子就都给折腾起来了，主子不舒服还有哪个奴才敢蒙着头睡大觉。“你喝完了我好睡觉，困死人了都。”阿若见他还不情愿的样子，干脆拿自己说事。
四爷听她这么说，还真就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这大半夜的起来，裹着的衣服还是自己的袍子，穿在她身上大了些，再衬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是挺狼狈的。
“爷可没让你叫大夫，说了没事可不就是你非要操心。”四爷话说得挺没良心，但是还是坐起来接过阿若手里的药，乖乖喝了个干净，便把阿若往身边拉，“快睡快睡，这灯爷瞧着都晃眼。”
这么折腾半夜，第二天两人都起晚了。阿若还稍微醒得早些，昨晚吃了药之后阿若又把被子给他捂得紧紧的。四爷睡这一觉捂了一身的汗，阿若又让人烧了水进来，打算给他擦个澡。
“没那么麻烦，我去后头洗洗就行。”四爷说着就打算趿拉了布鞋往屏风后头去。
“爷爷，您可别折腾我了，这还没好呢你擦一擦得了啊。”阿若才没那么容易随他的性子来，又一把把他压在床榻边坐好，“你看看你，腿都是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昨儿干嘛了。”
四爷哪怕存着事，也被她突如其来的荤话给逗笑了。“你能干嘛，我进了你这屋还能干嘛。”四爷嘴上没个正形，阿若手下也不留力，擦个澡擦得四爷龇牙咧嘴还不敢出声。
两人在里屋缠磨了挺久，等出来的时候，弘昀已经饿得快不行了。昨天的事，弘昀已经知道了。昨天下午宁楚格被送回去之后，没多久就有正院的奴才跑到外头，把正和人喝酒的兄弟俩找到了。
弘晖一见是福晋身边的人，就知道肯定出事了。两人回府的路上，小奴才一直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到底什么事，弘昀就知道这事怕是不想让自己掺和，所以便没跟着去正院。哪知道，自己还没走到前院门口呢，就有奴才说大哥要出府去，让自己去拦一拦。
这话说的，一头雾水没头没尾的。可弘昀也不敢耽误，赶紧跑过去，在二门上把人给截住了。弘昀现在跟弘晖差不多高，因着天天跟师傅在练武场的里混，多少比弘晖还壮一点，居然一下子都没拉得住弘晖，被他扯着往前冲了好几步。
“大哥！干嘛呢！”弘昀不敢下重手怕伤了人，“还不赶紧把门给我关上。”二门上的奴才被吓着了，半敞的门这会儿还没关。弘昀气得要死，就怕这主儿冲出去坏事。
“你放开。”弘晖一下子挣不脱弘昀，一张嘴就是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劲儿。
“我放开，我放开你要去干什么啊！”弘昀气得要死，自己都还不知道到底什么事，就已经挨了弘晖几下了。“你这模样出去，明儿全京城就都能传遍了！”现在多少眼睛盯着府上，盯着兄弟两个，平日里，就是一句话没说好，隔天就得有人来问自己，是不是两人有不合，是不是嫡庶要起纷争。
这话说得到底叫弘晖听到耳朵里去了，被弘昀拉着也不再挣扎，就是眼睛还是恶狠狠的，整个人喘着粗气，偏生脑袋又半垂着，活像个斗败的公牛，满腔都是不忿。
弘昀还想张嘴问些什么，布尔和总算是急匆匆的赶上来了。“我让你好生劝一劝你妹妹，你就是这么劝的？”这要不是弘昀在，几个奴才还真拦不住他。
“弘昀，你先把你哥带回去，有什么事嫡额娘慢慢跟你说。”弘昀箍着弘晖，急出一头的汗来。这时候但凡有些歪心思的，就能随着弘晖去，到时候有什么难听的事儿传出来，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好不容易把弘晖这头犟牛带回正院，然后布尔和把这事一说，弘昀也差点眼前一黑，气得背过气去。
“额娘，你说这事怎么办，儿子有的是办法做了他。”倒不是弘晖说大话，人家现在走在外头，那也是说一不二的爷，一个蒙古来的无亲无故的台吉，收拾他比吃顿饭简单。
“胡闹！这事有你阿玛做主，你插手什么，有那劲头，多留在府里，陪宁楚格说说话，也行。”宁楚格刚被送回来那一下，布尔和是真的差点被气哭了，可过后她便立马忍住了。这时候谁都可以怪孩子，骂孩子，就是自己不能。这时候若是处理得不好，就把孩子的心都给推远了。
弘昀明白，弘晖现在就是气糊涂了。平时最是稳重一人，这回真要冲动了，到时候冷静下来肯定得后悔。“嫡额娘，要不我先跟大哥回去，有什么事等大哥冷静了，再让他来您这儿说。”
再者，弘昀也不想留下。这事自己早晚要知道，嫡额娘跟自己说了也就说了，但是到底要怎么办，自己不愿听。宁楚格这一出，当弟弟没没法说什么，平日里感情再是好，这会儿也得先避着点。
再说了，这事要弘昀说还真怪不上齐木德，人家这会儿说不定还不知道有宁楚格这么号人呢。你气冲冲的过去找麻烦，算几个意思。
布尔和现在也知道弘晖听不进劝，弘昀这么说她也就点点头，先让孩子冷静一下也好。所以待到弘晖冷静之后，弘昀就被他哥指使着到自家额娘这儿来了。
“怎么，咱们二爷今儿这么闲。”弘昀惯的是不着家，四爷一看他老老实实坐着，就大概齐知道是为了什么。弘晖年纪大了，越发避讳阿若这位庶母，指定是昨天的事几个小的也知道了，所以才让弘昀过来，探自己的口风。
只不过四爷哪能这么轻易就被个孩子看透了，一顿早饭下来，任由弘昀说什么，愣是一点话都没套出来。阿若坐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自己这儿子平时瞧着挺聪明，怎么被四爷这么一衬托，就显得这么蠢呢。
蠢儿子到吃完饭，也没问出什么来，倒是四爷要走的时候，点着弘昀说了句，外头那宅子平日里安分点，差点把弘昀吓出个好歹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弘昀被他阿玛的话吓得不轻，回自己院子一路上都在想, 自己最近到底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儿。直到回了院子, 见着等在自己书房的弘晖, 才反应过来，这怕不是阿玛唬自己的，为的就是提点自己，这事少插手，顾好自己那一亩三分田就行了。
“怎么？阿玛怎么说的。”弘晖一晚上没合眼, 脑子里全是宁楚格的事儿，现在蒙古的人已经走了，阿玛也放了话出去, 说是家里几个孩子都还小, 他舍不得，想要再留上两年。
可现在宁楚格这丫头眼看着是心野了，这要是不定人家，就这么拖着，说不得早晚还要出事儿。弘晖跟弘昀不一样，他早几年就已经有了屋里人, 这想问题的出发点就跟弘昀不同。
“什么都没说，就拿我那小院子说事, 把我给糊弄回来了。”两兄弟虽不同母，但在府里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弘昀对于自己这个嫡兄的态度，从来都是能说实话就说实话, 别为了不必要的事儿伤了兄弟感情，不值当。
弘晖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弘昀这么说他也理解的点点头，“行了，这事你也别插手了，有时间就去看看那疯丫头，你跟她有话说，好歹劝劝她，这么大个人了，也收收心。”
“知道了，你别啰嗦我，你今儿又要出门吧，可别又想着往理藩院那头去啊。”其实这话说的，弘昀心里一万个不赞同。这几年弘晖越发像个大人，说话做派也越发稳重起来，有时候弘昀会莫名觉得，看着他就像看着阿玛一样，两人身上那莫名的负重感，叫弘昀时刻都想逃离。
弘晖昨儿冷静下来就后悔了，自己着实冲动过了，当哥哥都没个当哥哥的样儿，说出来都丢人得慌。再听了弘昀这话，哪还坐得住，简直就是逃一般的赶紧溜了。
其实比起两兄弟，爱兰珠和孟古青早就已经先到宁楚格那头去了。今儿早上布尔和便专门让秦嬷嬷过来请了两人过去，当时四爷还没起，阿若就没跟他说，这时候谁都别在他跟前提他这闺女的事儿，提了也没用。
“二姐姐，这事可是真的，您这回可算是真捅大篓子了。”进屋之后，孟古青一张嘴便一点余地都没给宁楚格留。从昨天回来起，不管是谁，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态度对着自己，好似生怕说错了什么，就能让自己去死一般。也就这会儿，孟古青的一句大实话，总算让她憋了这么久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别哭别哭，你快别听这小妮子胡说，哪有那么严重。咱们左不过就是出门转了一圈，这哪儿都没去呢，怕什么。”来的路上，爱兰珠就千叮万嘱过，让孟古青千万别口无遮拦的。没想到说了那么多还是白说了，这一张嘴就把人给说哭了。
“姐，您别老做老好人，咱们姊妹仨个，有什么话不能说。这要是咱们都不跟二姐姐说实话，那这世上可就没人能说交心的话了。”孟古青从小就早慧，早到什么程度呢，早到阿若还试探过，这小孩到底是不是自己老乡，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
“青儿说得对，咱们姐妹要是还不能说实话，那可太没意思了。”宁楚格靠在爱兰珠肩膀上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是额娘让你们过来的吧，从昨儿起，额娘看我那眼神就好似明儿就得去死了一般，可嘴里又只说着没关系，可这事哪能没关系啊。”
“你还知道有关系啊，那怎么还这么大的胆子。”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爱兰珠也忍不住问，“那人到底什么地方好，你倒是跟我说说。之前一问你，你就顾左右而言他，到现在了，你也算是为他干过大事的人了，能不能跟咱们说个实话。”
“姐，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宁楚格昨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记不得齐木德的模样了。说来可笑，他的名字，都还是自己缠着大哥和弘昀，把他们缠烦了，才不小心漏给自己的。除此之外，他一切的一切，宁楚格都不清楚。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想的，在府里，我每次去问额娘，额娘总是什么都不说。我去找阿玛，前院的太监总说阿玛不在，可我知道，阿玛是躲着我呢。”宁楚格边说，眼泪就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可他们不能这样的，阿玛说好了，让我自己看仔细了，剩下的事情都有他呢。我就是想要个结果，成与不成的我又不强求，万一人家也没想过这事呢。”
这话说得，到底还是孩子气了。宁楚格是什么身份，说句僭越的话，只要是不出意外，这位格格再往后，可就是板上钉钉的和硕固伦公主。布尔和是大人了，她明白哪怕是齐木德真没这心思，可只要府里透出点意思，没心思的也会立马攀附过来。人心这东西，最是现实又经不起推敲。
孟古青听了这话，觉得这可真是见了鬼了。明明嫡额娘是个活得最清楚，最明白的人，怎么二姐姐倒比自己这个小丫头片子还天真。“姐，您说了这么多，这跟那叫什么来着，哦对，齐木德也没什么关系啊，合着您这就是跟嫡额娘与阿玛较上劲了呗。”
“怎么没关系，我……”我了半天，宁楚格脸憋得通红，也没把话说明白，她想反驳孟古青说的，可心里那张已经模糊的脸，让宁楚格什么都说不出来。
几个姑娘在里间说话，奶嬷嬷们都候在外头听着。昨儿帮着宁楚格外出的奴才已经都换了，没人敢问被换下的奴才去了哪儿。就连从小伴着宁楚格长大的贴身丫鬟，福晋都半点情面都没留。
里头说的这些，让宁楚格的奶嬷嬷章佳氏一直悬着的心，好歹落地了一些。这几日恰是轮到自己例休出府回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回来之后章佳氏第一件事，就是去福晋那里领罚。
不过现在布尔和最要紧的就是这个女儿，要是章佳氏挨了板子伺候不了人，那就更没人能开解宁楚格了。所以章佳氏的板子，现在是挂在福晋那儿，到底罚不罚还说不准。所以现在一听里头这话，章佳氏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要是格格不往那死胡同里钻，自己说不得也能少挨顿打。
三姐妹在一起，说着说着就从齐木德的事儿上说偏了，一会儿争阿玛到底最偏心谁，一会儿又说起谁家哪个姐妹如何了。就这样过了两天，众人总算是见着宁楚格一个笑模样。
宁楚格笑了，四爷却笑不出来。按理说，齐木德是自己提前布下的棋，而且这是跟人家确实也没关系。可到底人心都是偏的，四爷心里再清楚，那也是要向着自家闺女的。所以一时之间四爷也没想清楚到底要拿齐木德怎么办，到底是找个由头送回草原去，还是说把人留下，公私分明。
所以这一阵子，十三拿着理藩院的事儿来找四爷，四爷都没什么好脸色，把十三搞得一头雾水的。去跟七爷打听吐吐苦水，七爷那头更是一问三不知，摇头摇得十三都怕他扭着脖子。最后只能是找上十四到外头喝酒去，哥哥们这些事，小的们不知道还不能不管了吗。
就这么着，直到过了半个月，宁楚格才壮着胆子问布尔和，能不能去见见阿玛。那天自己就在马车上见了阿玛一面，阿玛背着光，宁楚格看不清阿玛的表情，可是她知道自己伤了阿玛的心。
宁楚格以往要见四爷，哪还用这么问。布尔和搂着宁楚格，“怎么不能了，你阿玛这两次过来没见着你，心里且不舒服呢，你该怎么去就怎么去，啊。”
话是这么说，可宁楚格走到前院门口，还是想打退堂鼓。见着阿玛说什么，怎么说，宁楚格在自己屋里想得好好的，这会儿全不记得了。还是刘玉眼尖，一下就看见她了，这小姑奶奶再不来，自己和苏培盛都跟着着急上火。没见着主子爷就想等着格格想通，自愿低头吗。
“二格格，外头风可大，您在这儿站着做什么，主子爷在书房呢，可容奴才去通传一声。”刘玉故意扯着嗓子喊，这下宁楚格想退都没法退了。
“那就有劳刘公公。”四爷的书房连着花厅，几个女孩子家进书房少，四爷就把花厅收拾好了，孩子来了好歹有个地方歇息。这会儿刘玉去书房了，宁楚格就坐在花厅等。以往最是肆意的二格格，这会儿端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敢动。
四爷来得快，应该说刘玉刚说宁楚格来了，四爷便立马扔了书过来了。四爷一直抻着没去找宁楚格，就是想让孩子自己想清楚。这事自己逼迫不得，都说养闺女就是养了个娇客，早晚都是要变成别人家的。可四爷不想孩子跟自己离心，所以心里再是怄气，也一直忍着没发出来。
“阿玛。”宁楚格这半个月瘦了不少，再是奴才嬷嬷们伺候得好，也显得比之前憔悴些。可再憔悴也比不上四爷，四爷倒是不显在面上，可宁楚格看着自家阿玛看自己的眼神，又疼惜又恨自己不成器的样子，小姑娘一下子就绷不住，三步并作两步搂住四爷就哭起来。
四爷倒是没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宁楚格身段像布尔和，不高。四爷就搂着孩子任她哭，等孩子哭得差不多了，才接过苏培盛手里的茶杯喂了些水给宁楚格，“咱们二格格，这是要淹了我这书房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