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下午，我见着有俩挺好的，待会儿收拾收拾东西，住到朝儿隔壁去，你们也互相熟悉熟悉。”阿若说着话就点了站在第一排最靠边上的俩宫女，一看就是一等宫女中靠边站的。今儿下午干活的时候阿若观察过了，先不说好不好，总之合了自己的眼缘。
阿若说完这些把该发的红包给发了，就算完事了。满儿现在替自己管着大事小情，有什么事有她给自己慢慢缕。卿子稍微吃亏点，翊坤宫的总管太监四爷已经指派了，他就只好退一步，守着正殿。不过这小子聪明，觉得守着正殿也挺好，好在离主子近。
等安排好了宫里的事儿，阿若吃了晚饭也不想动了，就靠在陌生的贵妃榻上，话都不想说一句。
“娘娘，要不今儿早点歇息吧。”今儿是进宫头一天，万岁爷肯定是要去皇后宫里的。刚刚吃了饭之后，三阿哥想留下来都被二阿哥给拽走了，连孩子们都知道，今儿万岁爷不会过来，就不留下来碍眼了。
“等会儿，我在这儿靠一靠。”阿若知道满儿心里想的是什么，其实这么多年下来，自己跟四爷之间哪会在意这些事情，要是真在意，那年年三节两寿，永远是四爷跟福晋才是正头夫妻，自己还不得被气死。
阿若现在不想去睡，真的就是有些认床。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床上的褥子被子都换成了自己惯用的，可阿若一进屋子就还是觉得太陌生。在这贵妃榻上靠着，好歹还能看着朝儿她们进进出出的，心里不那么慌。
满儿见劝不动主子，就也拿了个绣墩坐到阿若身边来，“那奴婢在这儿陪陪娘娘。”
“别老叫我娘娘，我这儿还没听习惯呢。”阿若听了一天左一声娘娘右一声娘娘的，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习惯也得习惯，以后宫里宫外你就是娘娘了。”四爷进来也没个声，外头还在下雪，阿若还没用惯新人，给自己守门看院子的还是老人儿。老人可不就是老规矩，四爷摆摆手，就真没谁通传，等四爷在外间站在火笼旁去了寒气再进来，阿若都不知道。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外头不是下雪吗，这黑灯瞎火的别再摔着。”要不说阿若还是给没见过世面的呢，这话说得就露怯，整个紫禁城摔了谁也不能摔了万岁爷不是。
“我不来，我不来你还不睡了？”四爷一进门就问过了，过果儿那丫头从到阿若身边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现在四爷成了万岁爷了，还是问什么答什么一点都不磕巴。看得刚新赐了名字的春儿和鲜儿都愣了，这贵妃娘娘得得宠成什么样，才能身边的宫女都这么硬气。
“又是果儿多嘴了是吧，我就说那丫头肯定是你放在我身边的，这胳膊肘拐得，太明显了啊。”四爷看着阿若说得眉飞色舞的，心里就有些不得劲。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阿若懂四爷，四爷难道就不明白她。每次只要心里不得劲了，她嘴上就比谁都快活。
“还跟爷装是吧，说说吧，到底哪儿不舒坦。”四爷进来的时候就脱了外袍，这会儿穿得不多，非要挤到一张贵妃榻上也不是很难。
“您还没说呢，怎么现在过来了，今儿还是得去皇后娘娘那儿吧。”阿若不答反问，现在不比在府里了，四爷身边时时都跟着挺多人，宫里又还有太后，四爷现在过来是不是不好啊。
“去过了，和弘晖宁楚格他们吃了饭才过来的。”四爷忙了一天，直到这会儿躺在这张小榻上，才算是喘匀了气儿。
四爷说完这话，阿若没出声四爷也不做声，两人难得的在一间屋子里居然没话说了。阿若知道四爷这是等着自己的回话，他刚刚问的，还真是躲不过去了。
“我没酸，也没吃醋，就是有点认生。”阿若把这话说出来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自己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矫情上了。“这翊坤宫挺好的，就是我还是有点想我那小院子。咱们，咱们在那儿住了好多年呢，后院里那些葡萄藤，还有那些到如今也没长出个什么新鲜玩意儿的菜园子，我都挺舍不得的。”
话只要开了头，就没什么好羞的了。阿若靠着四爷絮絮叨叨的，“可我也知道，咱们搬进来这事好事，您现在成了万岁爷了，我心里也高兴着呢。咱们就是搬了个家，没什么大不了的，等过几天我就习惯了。”
四爷听了她的话，心里又酸涩又熨帖。他以为这样的感觉只有自己有，在这之前紫禁城哪怕是自己从小长到大都住着的地方，那也只是个地方。他还养在佟贵妃那儿的时候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府邸，想要的家。
后来好不容易出宫建府了，四爷在潜邸花的心思不少，就为了给自己一个合心意的家。没想到兜兜转转的，现在还是回了这紫禁城。头一天宿在乾清宫的时候，四爷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心里那个空荡啊，都没法说。以前总以为高处不胜寒不过是胜者的无病呻吟，到如今自己终于走到这个位置，才明白，却道天凉好个秋是什么意思。
“没事，有爷呢，爷陪着你，转眼就习惯了。”这话倒是说得没错。阿若现在就觉得好多了，身边多躺了一个他，到底还是不一样。“行了，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儿你家爷们可没法像你一样，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现在还在孝期，两人只能老老实实的躺在被窝里，什么都不敢干，可换了地方换了床哪有那么容易睡着。也就是到了这会儿，四爷才把憋了一肚子的话给问出来。“今儿那圣旨，你接了，就没什么要跟爷说的？”
“说什么？”阿若就说四爷有点不对劲，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圣旨那么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到底肚子里有多少货，就听了个贵妃，然后入住翊坤宫，其他的全没记住。”
四爷听了这话立马就把身子给撑起来了，仔细看了阿若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才挺气鼓鼓的躺回去，“合着爷是白担心了？”
“不是，您说清楚，担心什么啊，我这不是没明白嘛，你说说，你说说我就懂了。”阿若就烦这男人这德行，有什么事还得先给他猜着了。自己又不是他肚里的虫儿，干嘛呢。
“这回册封，就封了个贵妃，连封号都还没有，你就这么大方，也不跟爷闹一闹？”四爷一听她这么说也来气了，自己琢磨来琢磨去，弄半天原来人家根本不在意这事，这心里还有自己吗。
“贵，贵妃还不够啊。”阿若一下没想好要回四爷什么，四爷现在这语气，怎么跟自己欺负了他一样。“封号什么的，到时候再加呗。”阿若其实接圣旨的时候也想了一下这事，怎么自己没封号，瞧瞧宫里那些太妃们，谁还差个封号了。
“你啊，你啊，平时精得跟个鬼一样，到了真该精明得到时候又蠢了。”四爷伸手指着阿若鼻尖手都直抖，最后还是换了个方向抚在她散落的长发上。
“你的封号，爷还在想，总之不能亏待了你。”其实礼部让自己定后宫位子封号的时候，君臣之间就都盯着阿若的位子。要让四爷可着心意选，怎么也得是个皇贵妃，她伴了自己这么多年，这个位子是她应得的。但礼部尚书战战巍巍的就怕四爷封个皇贵妃出来，皇贵妃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副后，现在皇后好好的就来个副后，这是要膈应谁。
到最后，四爷还是看着中途进来回话的弘晖和弘昀，这才到底退了一步。阿若是贵妃，两个孩子就还能做兄弟，她若是皇贵妃，两个孩子可就没法处了。
四爷搂着阿若碎碎叨叨的说了挺多，说到最后见阿若一点反应没有都有点急了，“爷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那我还是当贵妃吧。”阿若听他给自己掰开了揉碎了讲还挺高兴，“我做做生意，帮你管管商路还行，这么多年了，我哪管过府里的事儿啊。这皇贵妃真当上了，我又不想主子娘娘那位置，我膈应自己干嘛啊。”
“行了行了，赶紧睡。”阿若说完这些，实在受不了四爷一脸肉麻的那样子，干脆翻了个身不理人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住在紫禁城到底还是跟在府里不一样, 现在虽然还没行册封礼，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一点都不能少。所以一大清早, 阿若就难得的跟着四爷的时辰起身了。
“你在府里惯是个惫懒的，待会儿到了皇后，太后那儿千万忍着点，等请了安回来，在好好睡一觉都行。”四爷看着她一脸惺忪样子就不放心。这几年阿若越发稳当起来，布尔和也不想多与她见面。两人在府里除了逢五逢十的请安，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你就别操心我了，我这儿这么多奴才, 我不知道的她们还能都不知道？”阿若一边给四爷把腰间的玉坠挂上, 一边嫌弃他啰嗦。“再说了府里住了这么多年，我是给你惹麻烦了，还是叫那头难做过啊, 真是的。”
现在进宫了，一个地儿有一个地儿的规矩。布尔和是新上任的皇后, 现在正是立规矩的时候, 四爷也不好插手后宫之事, 所以只要她那头没张嘴，阿若这边还是得按规矩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赶紧走吧，待会儿晚了您上朝我可担不起这责。”阿若见四爷还想张嘴，便赶紧半推半嫌弃的把四爷送走了。这位爷，嘴上倒是会心疼人, 就是没想到他这么早要上朝，自己这儿去请安也不能晚了呀。尤其昨儿四爷还是宿在自己这里，这要是去晚了，自己的闲话非得传遍整个皇宫不可。
“娘娘不用急，永寿宫近，想必是不会晚的。”说话的是鲜儿，刚天亮的时候，鲜儿就指了一个小丫头在门口守着，宫里现在主位不多，要想往永寿宫去，大多都要经过翊坤宫。从早上到这会儿，还没见有人过去。
鲜儿说起来也是内务府世家的出身，昨儿满儿跟人聊过之后，就把平日里跟着出门的活儿指给她了。自己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主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还是太粗，有些事不是不明白，就是有时候想不到。以前在府里有什么不到位的也无所谓，可现在是在紫禁城，有心人多了去了，身边就得有鲜儿这么一个什么都明白的人。
“嗯，不晚就好。”其实几个新来的丫鬟多少都有些想邀功，想表现。不过这都是人之常情，这要是到了自己这么大个宠妃的地界当差都没点表示，那可能才是真的不正常。
果儿一看主子这模样，就知道主子是不想回话又怕人尴尬，差点就没忍住喷笑出来。满儿看着果儿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赶紧就把人指使开了。大家都是主子带进宫来的，刚到一地方真把人得罪了不值当。
“主子，待会儿就让鲜儿和朝儿陪您去永寿宫吧。”满儿拍了拍鲜儿的手以示安抚，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之前一直不会捧着人干活。这回好不容易得了主子青眼，想能干点又做得太显眼，不容易讨着好。就这性子，怪不得那么好的家世都被人挤兑到靠边站，好在自家主子看人一贯跟别人不同，说不得这就是鲜儿的运道。
“行，到时候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鲜儿你就提点着我，在我这儿有什么话直说就行。”阿若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梳头的丫鬟折腾，反正现在还在孝期，能用的头面就那几套。
“回主子的话，奴婢明白了。”鲜儿其实刚刚看到果儿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献错殷勤了，正把自己憋得面红耳赤的，这会儿听了贵妃娘娘这话，才多少踏实了些。
阿若出门的时候外头还在下雪，好在现在自己也用不着走过去，轿辇早就在门口备好了。永寿宫就在翊坤宫隔壁，说不远还真是挺近的。阿若到的时候是头一个，明明和皇后昨天才见过面，可阿若行礼起身之后，两人相对视的时候，还是有一股子恍如隔世，又一如往常的感慨。
“外头冷着吧，赶紧坐下吃口茶，这是刚泡好的酥油茶，不算犯忌讳。”现在还守着孝，吃不了大荤，尤其布尔和这正经人，得了皇后的位置更是半步都不敢僭越。
“回主子娘娘的话，其实还好，就是以前老是走着去永和宫，还不觉着冷。现在坐在轿辇上，那风吹着反倒还冷一些。”刚刚下了轿辇阿若就让他们先回去了，来的路上阿若已经看清楚，一大早的就有宫人把雪扫干净了，待会儿还不如走着回去。
“也好，早上皇额娘那儿递了话给我，说是身上不舒坦，今儿咱们就别过去。”布尔和听了这话点点头，圣上走了之后，太后那儿就一直好好坏坏的，好的时候没事人一样，不好的时候整个慈安宫都折腾够呛。
布尔和一说这话，阿若就没法接了。之前阿若就听说了，四爷现在一直压着底下那些兄弟们的爵位没发。对外的说辞就是，孝期未过。其实这事并不冲突，最主要的还是两件事，一是康熙死的时候并没有留下话来，到底怎么安置理郡王和直郡王，二就是老十四这个亲弟弟。
历史不知不觉就拐了弯，十四虽没有跟四爷为了皇位的事争起来，但是十三十四之间的小打小闹这些年就一直没停过。要四爷说，他就更看重十三，可十四好歹是亲弟弟，要是一个并没结仇的亲弟弟都得不了好，其他兄弟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所以分封诸王的事儿，就这么拖下来了。
太后现在这么闹，一是真为了先帝爷，到底伺候先帝这么多年，这说走就走了，哪那么容易就不想不念了。二嘛也无非就是想让大儿子哄哄自己，到时候给十四个恩典。当娘的都这样，哪个儿子不争气，就总归多偏心谁一点。
阿若跟皇后说了一会儿话，该来的人就基本都结伴来了。裕妃稍微到得早一点，她刚坐下，舒妃与懋嫔便一起进来了。要说四爷这后宫看上去还真是挺可怜的，一宫主位把皇后加一块儿也就这么五个人，剩下那俩贵人常在，阿若已经是记不得到底什么模样了。
不过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因着不用去太后那儿，五个人还是老习惯，凑在一起坐了会儿便从皇后那儿出来了。
阿若走在最前头，出了永寿宫看着一水等在外头的轿辇，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办错事了。现在甭管得宠不得宠吧，能来皇后这儿请安的也都是妃嫔娘娘们了，自己不愿坐轿子别人愿意啊。现在可好，自己一专宠的贵妃要走着回去，这让后头那些人怎么办。
“行了行了，你们也别看着我，我这还怪不好意思的。”阿若背对着她们深吸了口气，回头又是一副笑模样了。“这样吧，我先走，你们走你们的，千万别拘着，啊。”
说是这么说，可一直走在翊坤宫门口，后头也不见哪位的轿辇赶上来。也不知道这是在后头慢慢坠着，还是有机灵点的换了条路走。
“鲜儿，我这事是不是办得不地道啊，万一下回她们都不坐轿辇了怎么办。”阿若边走边小声问鲜儿。
“娘娘，这事要奴婢说，下回咱们还是坐轿辇吧，到时候她们肯定还是得瞧着您先去永寿宫了，她们才好跟在后头来，只要您用了轿辇，裕妃娘娘她们不就放心了吗。”鲜儿倒是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宫里这些娘娘们的争斗，多少年就没停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