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咱们在潜邸的时候，宫里有什么事不也都时时盯着嘛，进了宫想要人不盯着，难如登天。”四爷当年有本事把潜邸捂得严严实实，但进了宫还想像以前那样，便是不可能了。
既然四爷不在意，那阿若就更没法在意，不就是去太后那儿吃闭门羹嘛，一回生两回熟，现在天也没那么冷了，太后她老人家爱咋咋地吧。
可偏生就是阿若做好了跟太后死磕的打算之后，太后却先退了一步，软和下来了。先是连着好几天让人到了永寿宫，说是不用去请安，过了几天再去慈安宫，那态度，就好似婆媳之间从未有过这场矛盾一般。
“这几日没叫你们过来，是瞧着天气不大好，哀家又和几位太妃去了太皇太后宫里，就不叫你们白跑一趟了。”太后住慈安宫，太皇太后就一直没挪地方，一直在慈宁宫里住着。
太皇太后说起来这辈子也不是个过得如意的女人。顺治爷在的时候眼里只有董鄂妃，她这个皇后要不是有孝庄文皇后的庇护，还指不定过的什么日子。后来好不容易成了太后，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这些年又陆续送走了孝庄文皇后和先帝，留下她一个老人孤孤单单的，着实算不上命好。
不过老太后平常就是个不常出来的主儿。尤其前些年先帝和四爷刚拿蒙古开刀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求到老太后跟前。只不过甭管是谁，都没能进慈宁宫的门，自那以后，慈宁宫就更成了门庭冷落的地方。这回太后怎么会想着突然过去，阿若总觉得哪儿不大对。
阿若自己默默琢磨谁也没说，一点也不知道这回的事儿，太后能让步还是全靠太皇太后出面。太皇太后虽说年纪大了不怎么出慈宁宫，但人好歹是经历了三朝的老人了。自己不聪明，跟在文皇后身边，看也看得够了。
现在太后这些折腾，在太皇太后看来，不过都是没把自己的位子摆清楚，看明白。把人叫过去，老太后也不多说什么，一天下来，只不过是时不时的叫人递个水，再指上个老物件说说来历，左不过都是先帝孝敬过来的。
一连三天这么着，太后就是再蠢也明白意思了。太皇太后只有两个意思，一是虽说大清朝把孝一字看得重，可做长辈的还是得有分寸。要不然把儿子折腾够了，自己也就不剩什么体面了。二就是告诉自己，太后这位子再尊贵，照样还是靠的儿子。太皇太后说是感怀那些好东西都是先帝爷孝顺弄来的，其实就是在拿那些东西敲打自己。
都闹得太皇太后出马的这份上了，太后还能怎么办呢。到底儿孙自有儿孙福，一个老婆子，就不该惹人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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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至此, 雍正年间后宫第一次交锋, 便算是有了个结果。四爷为了安抚让了步的太后，一连七八天天天往慈安宫跑，到最后还是太后舍不得儿子这么折腾，死活不让四爷这么跑才算完。
“在皇帝这儿, 哀家这个当额娘的就这么容不下人，用得着你为了她这么天天的跑？”太后朝翊坤宫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儿子的宝贝在那儿，自己这个当额娘的哪能真跟儿子作对。
“不过, 你也别嫌额娘话多。现在年也过完了, 转眼天就要暖和了, 皇后和后宫的册封礼，是怎么个打算？”先帝爷后头几十年都是后位空悬，所以宫里的太后就独一份, 从永和宫搬到慈安宫的时候，册封礼便一道给办了。可后宫历来讲究的就是个名正言顺, 现在这事一直拖着, 不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意思。
“倒叫皇额娘操心了, 儿子还有点事没定下来, 不过钦天监的日子已经定了，到五月里去了。是按着皇后和宋氏的生辰八字定的, 到时候其他人再晚一阵也无妨。”这话一说，太后就明白了，这就是想给宋氏再抬一抬身份。与皇后同一天册封礼, 还是和后宫妃嫔们一道册封，那可不是一回事。
“那宋氏的封号？”太后其实想问的不是封号，太后就怕四爷还是存在想封皇贵妃的心。这要是到了五月里宋氏再晋皇贵妃，皇后的脸面就全没了。
“儿子没想好的可不就是这事。”四爷登基之后，一言一行那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现在四爷在人前几乎把以前还留有的一些习惯动作都改了，就是不想下头的人依次来猜测自己的心思。所以这会儿被封号这事愁得直嘬牙花子的模样，让太后看得又无奈又好笑。
“行了，这是你自己个的事儿，你自己定，赶紧走吧别在我这老婆子这里耗着了。”太后只要他不把宋氏封为皇贵妃，其他的什么封号都能随四爷，宫里最贵重的人儿牢牢抓在翊坤宫那位手里，其余的都只是锦上添花。
从太后宫里出来之后，四爷一路想的都是封号的事。钦天监之前给了三个日子，一个太迟，一个在五月，其实最合适的就在开春之后不久，可四爷实在是定不下日子，才退而求其次选了五月初八。
四爷想得入神，进翊坤宫正殿的时候都还是一副挺凝重的样子，阿若一看还以为他在太后那儿受气了。“怎么了这是？早上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没事。”四爷其实已经圈了好几个字，可都觉着差了点。现在看着围着自己团团转的阿若，突然就不想一个人把这事再憋在心里了。“别忙了，朕没事。来，跟朕走一趟。”
四爷拉着人就走，后头跟着一堆奴才，他不说去哪儿，谁都一头雾水。直到经过了永寿宫，阿若才隐约猜到他要带自己去哪儿。“这是要去乾清宫啊？”再往前面走就只能是去乾清宫的路了，阿若还从没去过。
阿若这么一问，四爷又觉着自己太忽略阿若了。翊坤宫里，哪天多了什么物件，院里哪盆花换了，阿若都会絮叨给自己听。四爷也不嫌烦，每天晚上坐在里间榻上听她说这些，甭管白天过得多累，都能被安抚。可自己从继位没多久就一直住在养心殿的事，自己没提她便什么都不知道，说来是自己亏着她了。
“朕现在多在养心殿，你以后有空也多过来瞧瞧朕，一个人在前边没意思。”四爷说这话的时候也没压低声音，跟在后头的苏培盛听见了只把头埋得更低。万岁爷现在忙起来能饭都不愿吃，怎么到贵妃这儿就成了一个人待着没意思了。
“我可不来。”阿若摇摇头，“你赶紧说到底把我领这儿来干嘛，这要是被前朝那些言官知道了，我这宋贵妃又得变成宋妖妃了。”阿若没封皇贵妃，不光后宫连前朝也跟着松了口气。就怕本朝再出个董鄂妃把万岁爷给耽误了。
阿若问得紧，四爷也不说。直到把人领到养心殿书房，把已经只差封号没添上去的圣旨和另一张拿朱砂笔圈出来的几个封号。“这事拖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想着问问朕。”
“这有什么好问的，您定下来了不就定下来了，我问什么。”阿若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拿起那张纸仔细看起来。“这都什么意思啊。”以前就知道各宫娘娘们都有封号，都是好听好寓意的字，可到底什么意思，阿若到底不是大清土著，没这个概念。
四爷圈出来三个字，一取端，端：直也，正也，以端其位。有庄重、正直之意。这个字最稳妥，礼部也把这个字方在最前边。可四爷总觉得这个字太敷衍，不够郑重。
二取康，康：上下和洽，海内康平。有安定、和平富足之意。用这个字，显得这贵妃特大气，贤德。但是四爷又觉得太没温度，两人之间的情谊不能用这个字体现。
三取明，明：照也，照临四方曰明。意为光明，四爷最爱这个字，在他心里，阿若就是自己这辈子寻到的最暖的光。可是本朝没有用此类字做封号的习惯，四爷有些拿不准用了，外头那些人怎么想。
四爷指着每个字细细的说给阿若听，这些字都是好寓意，在阿若看来，四爷现在就是凑在自己耳边说情话。这样的字还配不上自己？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呢。
“所以今儿干脆把你带过来，咱们俩一起定，爷也听一回你的。”四爷知道，阿若这些年有什么事想干的，要做的，总会摆出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不叫自己为难。明面上好似是自己宠阿若，其实不如说是她让着自己，哄着自己。
“那我想要这个。”阿若手指在明字旁边，上好的朱砂笔圈出来的字，瞧得阿若眼热。不对，应该说是四爷刚刚的话说得自己心热。过了这么多年，四爷还能把自己放在这个位子，什么都够了。
既然阿若张嘴了想要，那四爷也不再犹豫，干脆的把‘明’字誊到了圣旨上。四爷定完了封号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晚上吃饭都多吃了半碗。惹得阿若嘲笑了他一晚上，就这么点事值当还真想了这么久吗。气得四爷不住的说她没良心。
不过贵妃去了养心殿的事，第二天还是惹了点小风波。有言官进谏这事不妥，四爷也不多说什么，只下了朝之后立马吩咐下去，以后贵妃来养心殿，只要无大事不必提前禀报，甚至在养心殿单辟了个屋子出来，给贵妃歇脚。
这举动，等于就是告诉满朝文武，这件事别再提了，再提就是不懂事，找不痛快了。这事传到皇后耳朵里的时候，皇后正拿着剪子修建盆景，除了手抖了一下多往下剪了一点，其余的半点异样都没有。
“知道了，只要贵妃没干涉政事，无碍。”宋氏的封号自己已经知道了。明，是个好字，按照万岁爷的心意，肯定是所有最好的释意都是合适贵妃的。
但是自己不在意这些，册封礼拖了这么久皇后不可能不焦躁。她在知道四爷没有晋宋氏为皇贵妃的意思之后，什么封号，什么荣宠都能忍得下。既然皇后不做声，这事就闹不大。后宫风平浪静，日子一转眼，就过了清明。
还未登基的时候，府里一年就得有大半年都在园子里过，四爷这些年比阿若还受不了高墙大院，更是不止一次私底下跟阿若说，要不是得紧着宫里这头，就真想一直住在园子里不回去。现在好了，自己当家做主了，这不一过完清明，四爷便张罗着往圆明园提前避暑了。
“要不还是都带上吧，以前就年年把人放在府里，现在好歹也都是娘娘了，这么多年了也叫她们出门瞧瞧。”阿若一边张罗丫鬟收拾东西，一边给宫里其他人争取福利。
“都带上？都带上住哪儿。”四爷靠在榻上把玩着手里的核桃也没抬头，四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她又心软了。不过四爷也明白，这一走肯定又是大半年不在宫里，偌大个皇宫，又没当家做主的在，说不得多心慌。
“园子那么大，随便找个地儿都能住。”剩下几个，除了耿氏都不小了，哪怕耿氏听说明年也要做三十的寿了，都是想安生过日子的主儿。在这个世界，阿若办不到让她们都出府出宫过自己的日子去，但至少能出点力，让她们过得好点，舒心点。
“那这回去的人可就多了，到时候园子里也不清净你可别跟朕抱怨。”四爷这回还得把咸安宫里的理亲王一家给带上。要不自己这个弟弟出去了，放个前太子在宫里，怎么说都不合适。
“热闹挺好的，我就喜欢热闹。”说是这么说，可真到了出发那天，阿若还是被那大阵仗给吓着了，人多得简直和以前先帝半幅仪仗差不多。
“怎么这么多人啊，咱们以前不也就几辆马车的事儿，园子里不都有人伺候吗。”阿若早就提前上了四爷的圣驾，这会儿等到四爷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抱怨开了。
“你以为还跟以前一样，就是朕领着贝勒府女眷出城啊。”四爷见不得阿若这傻愣愣的模样，干脆拿了本书靠在一旁看起来。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从不没话找话。既然四爷看书，阿若便撩起车帘一角往外看，不由感慨坐在第一辆马车上往外看，这感觉的确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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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到了圆明园里, 除了住得舒坦, 其余的跟在紫禁城也没什么不同。这日, 四爷从正大光明殿一回来，就见着赖在九州清晏不肯走的弘昀。“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京城督办你二伯府邸事儿吗。”四爷现在算是把朝政都拢在手里了，还有些藏着的牛鬼蛇神, 四爷不着急。不如先松一松, 才好叫那些人把马脚露出来。
“阿玛, 您这别老让儿子跑腿啊, 要不儿子给您再找两人过来？儿子这都小半年没去过京郊了, 说出去也不像话。”一说起这事弘昀就急，自从去年冬天皇玛法身子不好之后, 自己就被叫回府里了。
按理说那时候回府照应着那是应该的, 总不能阿玛跟大哥忙得脚不沾地，自己一个人在京郊大营里躲清静, 没那说法。可现在，热孝也出了，该册封的也册封了，怎么自己回大营的事儿就黑不提白不提了呢。
“哪儿不像话了, 朕让你去督工你二伯的王府这就是跑腿了, 这话要是敢出去说, 你小子仔细你的皮。”四爷冷哼一声, 小时候挺听话的孩子，现在大了越来越不好糊弄，四爷想起弘昀就头疼。
“不是, 阿玛您这不是……”这不是胡搅蛮缠嘛。不过这话弘昀再是借十个胆子，也不敢说。“阿玛您别老糊弄儿子啊，儿子都这么大个人了。”弘昀气鼓鼓的坐在一旁，苏培盛专门给泡了果茶来，这小爷也气得一口都喝不下。
“多大啊，多大的人了还喝不惯一口茶。”弘昀小时候正是阿若最愿意折腾的时候，小院子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被弘昀试了个遍。这只爱果茶、奶茶的毛病就是从小被惯出来的。
“这茶可不是儿子要的，是苏公公给备的。”弘昀在外头要么喝酒要么喝白水，就是不怎么喝茶。现在被四爷这么一说，也觉得挺丢人，再张嘴底气都没那么足了。
“是是是，是奴才专门给二阿哥备的。”苏培盛最怕这爷俩闹起来，二阿哥和大阿哥不同，大阿哥哪怕有时候跟万岁爷冲起来那也十有八九是为了正事，这位小爷以前还不显，现在最能耐的就是把四爷气个够呛。
四爷一听弘昀跟自己打哈哈，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说话，不是让朕把你当大人看吗，那就把爷们的样摆正了再说话。”自家儿子的毛病四爷再清楚不过，心性不够坚定就是弘昀最大的不足。心里想得再好，只要被自己一逼，就往后退。这样的性子，还想让四爷把人放出去，那这孩子在外头一天，自己都甭想睡一个安稳觉。
父子俩聊成这样挺没意思的，四爷拿回手边的折子，不再搭理像个丧气小狗儿一样的儿子。弘昀抬眼看了挺久的四爷，到底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再说什么，垂头丧气的退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