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楼满脸感激:“就知道你是最善解人意最识大体的。”
鱼缸里的兰寿听到这里,鱼嘴翕动,虽然是鱼,却能神奇地模仿人类呕吐的样子,真是惟妙惟肖,造物之神奇。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俞听却还理智,“能让你魏老板油嘴滑舌的时候不多,一定是棘手的事,想找人一起背锅吧。”
“哪能,”魏西楼喝了口水,“其实、是有个东西到了苏市。”
俞听对他不是一般的熟悉,见他喝水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些警惕:“什么东西,居然是无事司都不能摆平的?”
魏西楼眉心的皱痕越发明显:“现在无事司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全在为这东西忙碌。”
俞听开始诧异:“所有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魏西楼的眉头紧锁:“永生羽蝉。”
四个字冒出来,连鱼缸中的兰寿都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
季明俨背着书包,跳上了一辆公交车。
车站距离小区并不远,季明俨穿过小公园回家。
入了秋,气温降了很多,公园里静悄悄的,已经没有知了的叫声了,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喑哑的声音,像极了苟延残喘。
季明俨上台阶的时候,看见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蝉,它慢吞吞地在地上趴着,已经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若有人不经意中经过,一脚下去,它的下场可想而知。
季明俨看着那蝉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想起了自己在姑妄听里跟俞听的谈话。
——“你是什么妖怪?”
如果……如果俞听真的是妖怪的话,那也有可能是一只蝉吧?
季明俨没来由地这样想着,然后他弯下腰,轻轻地捏住那只蝉,将它放在旁边的一棵紫薇花树上。
小家伙用细小的爪子紧紧地抱着树干,有点像是澳洲的那些树袋熊们。
“要好好的活下去哦。”不知为什么,季明俨没来由地向着蝉冒出了这句话。
蝉吱地叫了声,声音很小,却好像是在应答什么。
季明俨上了楼,开门的时候就察觉不对。
推开门的时候,果然听到说话声,他本来以为是有小偷之类的,正抓住旁边柜子上的雨伞准备搏斗,直到听到那声音——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这边的事,尽快回去。”
说话的是季明俨的父亲,季成。
季明俨手中的雨伞一松,差点掉在地上。
里头的父亲还没有察觉儿子回来,自顾自对电话那头说:“明俨还没回来,可听他班主任说他对学习有些不上心……我怎么会打骂他,他都多大了?行了行了!”
季明俨突然不知要进去还是悄悄地退出去。
偏偏这时候季成从内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了儿子,父亲的脸色略有些尴尬,然后他匆匆对手机那头说了句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季成问:“明俨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父子相见,场面却这样奇异,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也没有亲人乍见的惊喜。
季成虽然面带笑容,笑里却又透着几分无所适从。
“才进门,”季明俨耷拉着眼皮,并没有面对俞听时候的谈笑自若,反而有些冷冷的,“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换了鞋,从季成旁边走过,径直要回自己的卧室。
季成看着他的反应:“明俨!”
季明俨止步,却没有回头。
“我、爸爸是有一件急事才回来一趟,可能立刻就要走。”
季明俨皱眉,嘴角抿起却没有说话。
季成看不见儿子的表情,只自顾自说:“我听你班主任说你对学习不太上心,你明年就要高考了,我跟你妈妈都很担心……”
“不用担心,”季明俨不等说完,“考不上大学我就去打工,也没什么……或者这会丢你们两位的脸吗?”
“……明俨!”
手机响起。
季成低头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我立刻要出去一下,等回来再说。”
他匆匆地回到了卧室,把放在床上的背包打开,仔细看了看里头一样东西,才又放了回去。
季明俨心中的气冲到了喉咙口,却硬生生忍住了,惊鸿一瞥间,只瞧见那小匣子似乎是有些年头了,匣子看着古旧,侧面雕刻着一样东西。
不知是他眼花还是真的,那寥寥几笔冷眼看去,仿佛……像是一只蝉。
***
赵一踞到人民医院的时候,又遇见了周副院长。
对方正在跟陈律师说着什么,见他来了,一点头就走了。
赵一踞心中对他有一份自来的尊敬,或许是他在医学上的造诣,或许是因他对赵清的痴情。
一个男人能做到事业达到巅峰,却自始至终钟情于一人至死不渝,这已经是个比钻石还珍贵的传奇了。
假如赵清能够对周副院长动心,那他们必定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对情侣。
只可惜这世间的事从来极少圆满。
问过陈律师,知道赵清的病情很不乐观,若不是周振南的锲而不舍,还有赵清自己的意志支撑,恐怕早就……
陈律师神情黯然:“见了她,多说些好听的,对了,你上次说樟河的事,她看着挺高兴的,你就多说说那里的事吧。”
赵一踞意外:“我以为姑姑不喜欢我说那些。”
陈律师摇头:“哪里,她这个人,只是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已。”
赵清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瘦了些。
她现在基本不怎么进食了,见到赵一踞的时候,仍是勉强笑了笑。
赵一踞的眼睛跟鼻子不约而同地有些酸涩。
他又说起了樟河的一些变化,以及宝宝在樟河的一些趣事,以前他总不忍心细看赵清的脸,现在留心看去,果然,在听到这些的时候,赵清的眼神格外的柔软。
“姑姑,”赵一踞说完了那些,“还有一件事我、我不知该不该说。”
陈律师忽然有点紧张,赵清这时侯的情形很不好,如果有意外的事,很不该拿出来刺激她。
赵清却闭了闭眼,陈律师见状只好噤口。
赵一踞犹豫了会儿,尽量用平缓的语气,把自己在樟河时候的“离奇梦游”尽数跟赵清说了。
“你、”对病中的赵清来说,现在说每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她却瞪着赵一踞,“你说那两个人提到小龙君?”
赵一踞有些紧张:“是、是啊。”
赵清深深喘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不伤、赵家人?”
轻轻说了这几个字,泪突然从她的眼中滚落出来,赵清闭上双眼,泪如小溪般从眼角流出,滑入斑白的发鬓。
让赵一踞意外的是,赵清突然要求出院。
周振南听说消息,第一时间赶来阻止。
“你现在的情况,一刻也不能离开医院,”周振南握着她的手,“就算实在要出院,好歹、再等一天!”
但赵清从来是最固执的人:“我要回去。”
“回去?”
“我要回樟河。”
周振南回头瞪向赵一踞,向来儒雅温和的男子,因为过分的焦怒,眼睛甚至有些隐隐地泛红。
赵一踞知道周副院长在恨自己,毕竟是因为他同赵清说了什么,才导致赵清如此固执己见。
他想帮着周振南劝一劝赵清:“姑姑,不然就听周副院长的,明天再回去吧,毕竟今天已经天晚了。”
“我要回去,现在。”赵清坚持。
周振南眼中焦急而绝望,他掏出手机看了眼:“至少,至少再等几个小时,就两三个小时就行,阿清,你就听我一次吧?”
赵清如果能够听周振南的话,两个人也不至于仍是现在这幅情形了。
就在赵清上了车后,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医院门口,季成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
赵一踞连夜赶路,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才终于抵达了樟河。
最近外头的路又做了修整,原本缺失的路灯也都重新修葺妥善。
赵清本昏睡中,直到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到了吗?”
“是啊姑姑,”赵清回答,“这是之前您让修的路,咱们快到老宅了。”
“去卧龙湾。”赵清忽然说。
赵一踞愣了愣。
陈律师徒劳地劝:“您应该休息。”
赵一踞还是按照赵清的话,将车开到了卧龙湾。
幸而如今卧龙湾的垃圾都已经给清理干净了,也重新在周围栽种了许多树,环境还算不错,否则的话实在情何以堪。
赵清在赵一踞跟陈律师的搀扶下从车内走了出来。
阔别多年,看着这无水的卧龙湾,赵清的双眼中有泪如涌。
她蹒跚着走到那棵柳树旁边,抬手抚摸着斑驳的树身。
泪轻轻地打在柳树之上。
夜色中,柳树的枝叶无风而动。
“是我的错,”她喃喃地,“是我害了你们。”
赵一踞虽然不懂,可心里却忍不住酸涩难当。
正想打起精神劝赵清先回家,耳畔轰隆隆一声响。
起初赵一踞以为是幻觉,然而很快,第二声雷复又响起。
有雷声从海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入V啦,会努力三更的!小伙伴们要踊跃支持正版哦,伸出龙龙的小爪子么么哒~
第19章 青山在(3)
赵清在回樟河的车上睡了一觉。
正如陈律师所说, 赵一踞跟她讲述的有关樟河的种种,好像把赵清封藏在心底的记忆都唤醒了。
她尤其喜欢听宝宝胡闹的故事。
他们启程的时候正是黄昏,西天边乌云蔽日,在重重云层后面的太阳好像给笼在红灯笼里,照出的光也是通红色。
好像酝酿着一场大雨。
恍惚中,赵清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樟河就像是老村长提到的一样, 还是山明水秀的代名词。
赵清从小性格内向, 并不像是宝宝一样, 回村两天就成了樟河的孩子王。
从小赵清就是异类,别的孩子玩耍的时候,她常常独自一个人躲在一个不易为人发现的角落发呆。
因为这种不合群, 也常常给一些顽皮的孩子欺负。
赵清最喜欢的地方是卧龙湾旁边的荷花堆, 重重叠叠的荷叶像是天然的屏障, 可以让别人不那么容易找到她。
夏天的某日,蝉声聒噪,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在歇中觉, 路上没什么人。
赵清睡不着, 偷偷地溜出家门。
她沿着卧龙湾闲逛,一路来到荷花堆。
因为之前才下过一场雨, 卧龙湾的水暴涨,这可把里头的青蛙高兴坏了,没日没夜的大连唱。
赵清捡了一根树枝,边走边敲敲打打, 看着草丛中的小蚂蚱跟草虫等纷纷跳窜,觉着很是有趣。
突然她脚步停下。
赵清看到了一道乌黑的东西躺在草丛中,看着像是一段烧黑了的木炭,上面还沾着些淤泥,很不起眼,但吸引赵清的,是这东西上还闪烁着些许鳞光。
她用树枝戳了戳,触感是有些软。
赵清迅速确认了这是一条蛇。
但是蛇通常都是很敏捷的,绝不会像是现在一样软绵绵地不动。
赵清怀疑这蛇已经死了。
如果当时她远远地走开,也许就没有以后的故事了。
***
巨大的雷声炸响,脚下的土地都有些战栗,仿佛天地间生灵万物都在雷声中瑟瑟发抖,然而让他们畏惧的并不是雷声,而是这雷声意味着什么。
《辞源》记载:龙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善变化能兴**利万物的神异动物,为鳞虫之长。
有关龙的定义跟记载,前面加了一个“传说中”。
作为中华民族的图腾,龙在华夏子孙心中是无所不能、神圣不可侵犯的,就如同古代的皇帝都会给冠以“真龙天子”之称。
但是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人都很少见到龙,只能在各种奇幻故事中想象它的模样跟神威。
赵一踞想起之前那古装女子的叮嘱,有些紧张。
他情不自禁转头看向旁边的赵清。
赵清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天空。
虽然是暗夜,但仍能看见浓重的云气在天空迅速的聚集,好像是在迎接什么的到来。
赵清问:“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赵一踞愣了愣,“是雷声吗?”
“不,你听周围。”
赵一踞不懂。
陈律师突然说:“好像是、那些虫子都不叫了。”
赵一踞忽然醒悟,是啊,刚才他们停车的时候,周围草地中还有无数草虫的鸣叫声,但是现在,万籁俱寂。
他睁大双眼,仔细又听了会儿,天地之间除了风雷之声,其他的声音竟半点都没有了。
实在是安静的太过诡异。
赵清喃喃地:“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也是这样。”
当赵清举手挑起那看似是黑炭的东西的时候,那时候她没有意识到,原本震天响的蝉唱跟蛙鸣都消失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原本的五颜六色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赵一踞才要询问,耳畔“轰”地又是一声响,第三道雷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卧龙湾畔的柳树,柳树的枝条给狂风吹的乱舞一团,看着就像是个张皇失措的人,正拼命地想着逃走,却偏又无处可逃,只是徒劳地慌张着。
雷声轰隆隆地从海上而来,震的人头皮发麻,陈律师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看这架势是要下大雨,而且下雨天站在树下是很不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