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听——八月薇妮
时间:2019-09-23 07:37:46

  赵一踞听前面一句话还表示赞同,听到后面一句不由苦笑。
  如果那“柳君”真的是柳树君,听了陈律师这样说,不知会是何等心情。
  “姑姑,”赵一踞定了定神,“风大,姑姑还是回车里吧?”
  “你呢?”
  “我、我……”赵一踞犹豫着,转头看了一眼柳树。
  虽然理智上他认为自己该把那神秘女子的叮嘱抛诸脑后,可是,潜意识里却又本能地抗拒着这样做。
  他不敢说留下来,毕竟这只是自己梦中所见,如果真的因为一个离奇的梦丧命,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但如果说要离开,偏又不忍。
  “你要怎么做?”赵清问,“是要留下呢,还是一走了之。”
  赵一踞不能回答。
  赵清打量他的脸色:“一踞,你得选择。想好了,告诉我那个答案。”
  劲风从海面来,风中带着腥咸的味道。
  一道闪电掠过空荡荡的卧龙湾,是雪亮的刀锋的颜色。
  紧接着是惊雷巨响,越来越近了。
  赵一踞仿佛听见了风雷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厉声惨叫,但他环顾周围,却什么都看不见。
  陈律师催促:“咱们快走吧!我看是越来越危险了!”
  就像是为证明陈律师的话,第五道雷声,在卧龙湾的东边炸响,狂风搅动着乌云,铺天盖地似的压了过来,卧龙湾旁边新修的路灯摇摇欲坠,柳树的枝叶狂舞,好像给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要活生生地将它撕成碎片一样。
  风卷起折断的柳枝等物,劈里啪啦地打在了身上,像是给鞭子抽动般生疼。而站在湾上的三人更是岌岌可危,似乎虽是都会给风卷到卧龙湾底下去。
  要不是身为律师的严苛操守以及对于对赵清的敬重,陈律师只怕早就抱头鼠窜了。
  在这种险恶的境地,赵清反而神色宁静,仿佛丝毫不为所动。
  第六道雷炸响的时候,白光把整个卧龙湾都照的清清楚楚,空空如也的河底,残破的还没修好的小桥,干涸的荷叶枯枝,惊惧乱舞的老柳树。
  其他才栽的新树,大部分都已经给摧折了。
  赵一踞目光所及,这没有水的卧龙湾,看起来就如同个给人掏空了肚子的巨人,可怜的躺在地上。
  他的眼眶突然发热。
  就在第八道雷于头顶响起的时候,赵一踞转头看着赵清。
  “我、”心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愤怒,像是不甘,又像是莫名的感动,赵一踞咬牙说:“我不走,姑姑。”
  这时侯他好像豁出了一切,不管被当做怪力乱神的傻子也好,无知无畏的疯子也好,他经历过那些不为人知,也最清楚那无法描绘的真实,他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甩手走开把一切推给梦境自然容易,但是他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我得完成这件事。”赵一踞轻声说完这句话,转身向着老柳树的方向奔去。
  咆哮的雷声正停在了柳树的上方,一道道的蜿蜒电光从云层后透了出来,像是在乌云里有无数火蛇乱舞。
  可就在赵一踞冲到柳树下的那一刻,第七道雷响了起来,雷几乎是贴着赵一踞身旁劈落的,把老柳树的一大片枝条都给斩落,枝条带着通红耀眼的火焰坠落在地,像是流星的焰火。
  “危险啊,快回来!”陈律师忍不住放声大叫,“赵一踞你不要命了?”
  赵一踞浑身战栗,刚才那个雷震的他的耳朵几乎都要聋了,他几乎怀疑自己的魂魄都给震碎了。
  但他仍是拼命地后退了几步,将身体贴在柳树上。
  陈律师满眼绝望:“疯、疯了……”
  “没有疯,”赵清将目光投向头顶的云:“只是答应了人家的事,终究要完成,这就叫做‘诺’。”
  陈律师似懂非懂。
  乌云在柳树顶上盘绕,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凝聚着致命一击。
  若不惧风雷仔细看去,能看见云层后有一点犀利的光芒透出,像是一闪电淬炼而成的巨大的眼。
  第八道雷降落的时候,赵一踞反手拼命地抱紧了柳树,他声嘶力竭地大叫:“我不走,我不走!”
  他明明是怕极了,但心里却有一股气撑着,让他不能在这时候逃离。
  就在抱紧柳树的那一瞬间,赵一踞的眼前突然一片光明。
  ——他看见了不同的景致。
  是在一片荷塘旁边,梳着羊角辫的清秀女孩子挑着一条看着仿佛是小乌蛇的东西,将它放在才摘的荷叶上。
  只是那小蛇的头顶依稀似乎有两只耸起的角。
  她俯身不知在挑着什么,许久,又掬水浇落在乌蛇身上。
  清洗过小蛇后,女孩子跑到草丛里,摘了些不知名的草药,在嘴里嚼碎了吐出来,覆在了小蛇的身上。
  然后她又摘了一片荷叶盖在小蛇身上。
  做完这些的她坐在旁边休息。
  直到几个孩子走来,看见她就都围上来。
  有人指着那荷叶问是什么,女孩子不肯回答,有的孩子就想上来翻看,女孩子一反常态,挡在荷叶前寸步不让,有小孩强行要冲过来,却给她用力一推,几乎推到荷塘里去。
  其他的孩子见状纷纷冲上来,拳打脚踢。
  女孩子受了伤,孩子们见状怕惹祸,这才纷纷逃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女孩子强撑着爬起来,掀起荷叶看看静静昏睡的小蛇,笑着说:“我不会叫他们伤害你的。”
  不远处,老柳树枝条摇摆,静静地目睹了这一切。
  ***
  赵一踞醒来的时候,天正放明。
  他人在樟河的老宅之中,当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赵一踞惊慌地爬起来:“我怎么在这儿?”
  妻子熟悉的脸在旁边出现,眼睛有些微红。
  赵一踞握住她的手:“我……柳树呢?姑姑呢?”
  妻子又笑又是无奈,温柔地看着他:“别担心,柳树好好的,姑姑在隔壁房间休息。”
  赵一踞愣了愣:“昨晚上……”
  他只记得在惊雷降落的时候,他拼命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柳树,然后就见到赵清小时候、遭遇小蛇的情形。
  仿佛是在那一刻他晕厥了过去。
  “柳树,没事吗?”赵一踞仍是担心,“我得去看看!”
  妻子本是要拦着,想了想,却笑着说:“好啊,你去看看也行。”
  赵一踞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天正在下雨。
  樟河已经干涸了好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下雨。
  妻子本来给赵一踞撑着伞,但很快就发现他们不需要伞。
  赵一踞边走边打量着面前的村落,给雨水冲刷了半夜,古村从水汽淋漓里透出一股让人无法形容的气质。
  白石的台阶,篱笆的院墙,古旧的木板门,以及……家家户户站在门口看好雨的人们脸上喜洋洋的笑意。
  雨水慢慢地汇集向着卧龙湾的方向奔腾而去。
  赵一踞一眼看到那棵老柳树,虽然“伤痕累累”,但仍旧精神抖擞。
  给雨水冲洗过的枝叶格外的翠绿好看。
  但赵一踞吃惊地发现,卧龙湾旁边还有很多村民,包括村长,赵旭也都在,他们一个个也没有打伞,就那样欢天喜地的淋着雨。
  赵一踞走到他们之中,抬眼看去。
  他吃了一惊。
  原本干涸的卧龙湾,一夜之间,几乎已经蓄满了水。
  雨点打在水面,荡起点点涟漪。
  好像有涟漪跃入了赵一踞的眼中,他的双眼再度酸涩。
  雨水滋润着干涸的大地,滋润着满山的草木,草木迎风带雨,重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天地万物都贪婪地在雨水中尽情地舒展跟呼吸着,仿佛重生。
  眼前所见,让赵一踞忽然间想起《西游记》里的一幕。
  在孙悟空回到花果山,发现花果山上的猴子猴孙给人捉的捉,杀的杀,而且整座山也都给焚烧毁坏的不成样子。
  孙悟空大显神通,去四海龙王处借了些甘霖仙水把山洗青了。
  赵一踞一直想不通山是怎么给“洗青”的,直到现在。
  正在目眩神迷,身后有个村民远远地叫:“一踞!一踞快家去!你姑姑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台风将至,突然闷热起来,有点怕怕
  不过这几章还真应景~。~
 
 
第20章 神之手(1)
  在赵一踞出门之后, 妻子又去探望了赵清, 女儿宝宝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赵清的床前, 显得很乖巧。妻子怕女儿会打扰到赵清,就劝说她出去, 宝宝却说:“我跟姑祖母讲故事呢, 姑祖母也很爱听我讲故事。”
  奶声奶气偏又这样认真, 叫大人们都忍俊不禁。妻子只好叮嘱宝宝不要胡闹,暂时退了出去。
  就在妻子去后,宝宝问赵清:“姑祖母的身体好些了吗?”
  赵清笑笑:“好多了。”
  宝宝歪着头说:“昨晚上我都睡着了,后来的雷声太大,把我惊醒了。姑祖母怕不怕打雷?”
  “姑祖母不怕。”
  “宝宝也不怕, 因为宝宝知道,是大龙在打雷。”
  赵清本在陪着这小女孩儿童言无忌,听到这里脸色微变:“大龙?”
  “是啊, 是大龙, ”宝宝抬手比划了一下, 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仰头看了赵清半天, 突然问:“姑祖母, 不喜欢大龙吗?”
  “我、你怎么这么问呢?”
  “因为、因为……”宝宝犹豫了会儿, 才支支唔唔说, “因为我看到姑祖母把大龙杀死了。”
  赵清原来是欠身躺着的,听到这里竟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宝宝吓了一跳,有点害怕似的。赵清知道自己问的太急, 忙安抚:“宝宝别怕,你告诉姑祖母,为什么、这么说?”
  宝宝眨了眨眼,才说:“那天晚上我做梦梦见的。”
  “你都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梦见姑祖母把大龙杀死了。”宝宝说到这里,眼睛迅速发红,嘴巴一撇,仿佛是要哭的样子,她哽咽着说:“姑祖母为什么要杀死大龙,大龙好可怜。”
  赵清紧紧地盯着她,却又说不上来话,胸口好像被什么压着,赵清抬手捂着胸,连声咳嗽起来。
  ***
  赵一踞得了消息,紧急赶了回来,赵清脸色泛白,已经半是昏迷了。
  妻子满脸惶恐,趁人不注意把赵一踞拉到旁边:“之前姑姑还好好的,宝宝在屋里陪着她,可是过了会儿,宝宝突然哭起来,我进来才发现姑姑晕厥了过去,一只手还拉着宝宝,不知是怎么回事。你说是不是宝宝说错什么或做了什么惹姑姑不高兴?”
  赵一踞愣了愣:“不会,宝宝还是个孩子,又能做什么?姑姑怎么会跟她一般见识?”
  陈律师十万火急进来催促要送赵清回苏市,赵一踞也知道不能耽搁,急忙叫人准备妥当,带了赵清开车赶往苏市。
  在回苏市的路上,经过陈梁大桥的时候,前方的车辆行驶缓慢,赵一踞探头往前看,依稀看到前方路上设置了警示牌,还有警察跟救护车。
  “像是出了车祸。”陈律师观察说。
  赵一踞只能放慢了车速。
  当经过事故车辆的时候,正救护人员抬了伤者出来。
  赵一踞匆匆看了眼,只专心驾驶,陈律师盯着看了会儿,忽然说:“怎么那个人……有点像是周副院长。”
  “什么?”赵一踞本能地几乎踩刹车。
  车子一晃,吓得后面的车辆疯狂鸣笛。
  陈律师咽了口唾沫:“不、不可能吧,也许是我看错了。”
  这边是单行道,也不能下车查看,而且赵一踞心里也觉着这应该不可能。
  何况现在他们最要紧的事就是把赵清送回医院。
  十点半的时候,抵达了苏市人民医院。
  医生护士们忙将赵清送回特护病房,赵一踞忙中问一名认识的医生:“周副院长在吗?”
  那医生摇了摇头:“听说周副院长昨晚就不在医院。”
  赵一踞想起在路上偶遇的那宗车祸,隐隐地心惊肉跳。
  经过抢救,赵清的情况稍微好转。
  但就在赵清这边控制住后,陈律师在外头转了一圈,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周振南出了车祸。
  “原来路上见到的人真的是周副院长。”陈律师也是不能置信,连连摇头,“可他怎么会在那条路上,难道他是想去……”
  陈律师的想法跟赵一踞一样。
  周振南不可能无缘无故出了市区,而那条路正是往樟河方向的。
  “周副院长的情况怎么样?”赵一踞忙问。
  陈律师忧心忡忡:“听说伤的有些厉害,现在正在急救,对了,好像车内还有一个人。”
  周振南车祸受伤,整个医院都惊动了。
  医院第一时间出动最好的大夫会诊,因为周振南人缘最好,手术室前挤满了等待的医生跟护士,还有一些周振南医治的病患,大家翘首以盼,都希望周振南能够转危为安。
  赵一踞完全靠不到边,而且又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只好暂时退了出来。
  正好回去,无意中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急匆匆地从走廊上跑来。
  赵一踞惊愕地看着身着运动服的少年:“你是……”
  那少年也看见了他:“是、是你?”
  原来这少年正是季明俨。
  赵一踞才知道,跟周振南同车的那个人,正是季明俨的父亲,名字叫做季成的考古工作者。
  如今季成也在急救,但是跟周振南相比,他的情况要好一些。
  赵一踞见只有季明俨一个人,怕他凄惶,就陪着坐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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