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幼安一边想着让梁溪接替她的大任,一边掐指一算:遗愿虽好,恐不能服众。必须给梁溪制造一点响头,当她当之无愧。
她当晚一拍脑袋,想了个馊主意,又找来程飞扬要他配合。
程飞扬一听就摇头,“老子配合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搞定,王幼安阴阳怪气啧了一声:“不来拉倒,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六六知不知道某人房间抽屉里私藏了好多她的照片诶。”
“……”
程飞扬沉默片刻,投降:“怎么配合。”
于是所有的传说都是源自于两人导演的一场戏。
一米八的大汉是他找来的,三百八十线横店小演员,别的不会,就是尸体和被揍替身演的多,业务能力没有炉火纯青也都熟能生巧。
再加上梁溪跟着王幼安学过几招擒拿,中二少女嘛,老觉得自己这一招一式学起来特别不一样。
人家练好几年她骨骼清奇就能一夜成才。
至于后面效果怎么样,去当年的明德打听一下梁溪这两个字就知道了。
把人打进医院,令人闻风丧胆。
真要论起来,进医院也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是王幼安非要拉着他和那个三百八十线小演员开庆功宴,在烧烤摊上把人家吃成了急性肠胃炎。
第二天添油加醋一传播,连梁溪都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拳头喃喃自语,“这么厉害的吗?”
这件事天知地知,小演员一走,除了程飞扬和王幼安谁都不知道。
活生生地把一枚中二少女成功洗脑,自以为自己是旷古烁今的奇才。一不小心脱离轨道成了所有人眼里的不良少女。
以至于包不凡的电话打过来,说她惹事被带走了,程飞扬后背一凉,顷刻间出了一层薄汗。
他本来就不放心梁溪一个人到二中,观察了一段时间,亲眼鉴证她一心向好还当上了纪律委员,说他比梁大伟还高兴都不假,恨不得买一打鞭炮庆祝一下。
起码自己能踏踏实实过一段日子。
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人生地不熟的不要轻易惹事,这一转眼又摊上了大事。
程飞扬一路狂奔,担心之余只想等王幼安回来锤爆她的狗头。
***
与其说一路跟随,不如说是梁溪主动带路,从刚才那个地方到巷子里,她没有表现出一丝半推半就,全程都是心甘情愿自己往前走,脚步看起来还挺轻快。
一行人在巷子深处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黄毛挽起袖口,掏出藏在宽大外套下的木棍,歪着一边嘴角痞气一笑,“来,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一个人过来。”
梁溪愣神:“什么男朋友?”
“别装了,小妹妹。”黄毛胸有成竹地把木棍换了边手,又拿出手机切到早上拍的照片那儿,指着上边顾宴清的侧影恶狠狠地说道,“才一起吃过早饭,晚上就把人家给忘了,你这男朋友得多伤心啊。”
旁边绿毛嘿嘿一笑,“还是说你对这小子不满意,要不给哥哥当小女朋友。得嘞,哥哥疼你啊!”
几个人说着哄笑一堂。
梁溪这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
是顾宴清的对家把她当成人女朋友来寻仇了。
她在明德三年都没碰到过这种桥段,这也……
太刺激了吧?
梁溪撇过头理直气壮:“我没电话。”
“这他妈是什么乖乖?!”
黄毛一示意,边上立马有人把手机怼到了梁溪面前,瞪了她一眼:“给给给,赶紧的去打电话,别给老子耍花样。”
视线一一从几个人脸上打了个转,梁溪严重觉得黄绿毛看着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皱着眉不耐烦道:“我是说,没他电话号码。”
“你他妈玩老子啊?说出来也不嫌笑话?”
黄绿毛大概是领头人,一说话后边就有人十分敬业地附和。
这会儿他一说完,发育期少年粗犷的嗓音像是混了什么金属颗粒,连笑起来都觉得沙沙的震得耳膜备受折磨。
有人笑得提不起气来,晃着手里的棍子前俯后仰。
梁溪觉得自己耳边魔音绕梁,听得难受,伸手直接把快怼到她脸上的棍子往边上一拍。
“啪嗒”一声,棍子应声落地。
回荡在空气中的笑声戛然而止,几个人不约而同回头看着没拿稳棍子的那哥们,还没来得及训斥,就见少女主动弯腰捡起棍子,气势十足地扫了他们一眼:“笑什么笑,没拿到号码有这么好笑吗!”
***
顾宴清叫不出眼前这人的名字,只是见过几次。
是常跟在莫西干头后面的胖子。
胖子跑得满脸通红,半天没喘上一口气,就听嗓子眼呵斥呵斥了好一会儿也没崩出个屁来。
“怎么了?”顾宴清皱眉。
“大、大大大、大哥。”胖子用力吸了口氧,“小嫂子她,她被人挟持了!”
“……”
什么鬼玩意儿。
顾宴清收回目光抬腿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脑中闪过一道光,突然顿住,“谁?”
“就——就——我他妈也不知道小嫂子叫啥啊!”他想了半天猛得一拍手,“对!就是小卖部我们见过的那个!最漂亮的!”
衣领骤然被人揪起,就见顾宴清脸色沉得发黑,咬牙吐出两个字,“在哪?”
胖子将近一百八的体重也被揪得差点拖离地面:“徐哥跟着呢,我打电话给他!”
顾宴清在赶过去的路上听胖子七七八八把他和莫西干头撞上职高的那一幕讲了一遍,一听到梁溪支走了同班同学自己跟着人进了巷子,心脏几乎要顺着嗓子眼蹦出极限。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其实自私得很,旁人是谁也好,他只希望梁溪没事。
耳边风声猎猎作响,顾宴清独自一人举着手机导航在巷子中穿梭,一开始还能听见胖子跟着在后面喘气儿,一口气不停跑了一段后边的人早就失踪了。
屏幕上两个小蓝点已经离得很近,再往前一个巷口大概就到了。
顾宴清站在空旷的巷道飞速扫了一眼,前面是一堵矮墙,两边的路悠长寂静向外延伸。
往两边绕路多少会耽误点时间。
几乎没怎么思索,他把手机揣进裤兜,攀住矮墙顶端的铁栅栏一个纵身撑着身体跃了上去。
对面是居民区的绿化带,穿过绿化带再过去一面墙,就是地图上显示汇合的蓝点。
她一定没事。
顾宴清把手按在胸腔疯狂跳动的位置,又一次自我安慰道。
手指再一次攀上矮墙,他似乎听到了墙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侧耳,其中一道声音听着有些痞,骂了两句陡然提高音量:“既然坚持不把男朋友叫过来,也行。那别怪哥哥们不客气。”
“来,哥哥看看你的小钱包。”张口闭口称自己是“老子”的不良少年似乎玩起了情趣,看着漂亮小姑娘的脸忍不住调戏起来,说话声阴阳怪气地一唱一和,“不想拿点零花钱出来或者叫一声好哥哥也行。”
顾宴清收拢指尖,小臂发力。
整个人顺着手臂的力量攀附而上,倚坐在墙头横空出世。
他垂着眼皮往下看,嘴角不自觉抿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梁溪一小姑娘被团团围困在墙角,几个红黄蓝黑毛敲着手里的棍子挑衅得厉害。
正对着他的方向有人注意到墙头突然出现个人,“诶”了一声,被顾宴清狠厉阴沉的眼神一扫,下半截提醒的话含在嗓子里一下没发出声来。
少年撑着墙沿正欲跳下,就听底下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哼了一声,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根棍子,抵在胸前朝那群红黄蓝黑毛晃了晃:“小钱包没有,小拳头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梁·一无所知·自以为自己很牛逼·溪:我的小拳头可不是面粉做的!
第十六章 (一更)
这句话对梁溪来说简直像是一个开战的讯号。
她在明德成名的那一次,也是对上个敲诈的大个子,语气不咸不淡地对人家说:“小钱包没有,小拳头要不要尝尝?”
一米八几壮得和头牛一样的大汉她都没怕过,别提眼前几个黄绿毛了。
都是开胃小菜。
梁溪笑眯眯地握着捡来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着另一边掌心,表情佛系又淡定。
小臂稍稍往上抬了一丁点,这棍子还没抬到她觉得能释放力道的点,就见一道黑影倏地从天而降,刷一下稳稳落在她面前。
她诧异地眨了眨眼,黑白色的二中校服?
还没想到这时候谁会出现,刚出现的这人也不给点儿预告,长臂一勾,拽着离他们最近的黄毛衣领就往身边揪,一个重拳狠狠砸在了黄毛脸上。
黄毛比梁溪更懵,什么都没看清,眼前黑影一闪,巨大的力道精准地袭在脸上,嘴角震得发麻。
这一侧拳施展开,梁溪算是看清了突然出现的救世主的真面目。
她就说,这么凌厉的挥拳,行云流水的动作,除了顾宴清还有谁。
一想到手里还握着小棍子,少女立即把手背到身后,小棍子借着突然躁动的场面“啪嗒”一声被无情地丢到了地上,还滚了两圈。
顾宴清一来,梁溪底气更足了,只是碍于自己艹的人设,明明心里半点儿不怕,还得装模作样当一个好演员。
她趁顾宴清回头之前,隔着校裤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酸胀的疼痛袭来眼眶一瞬间泛红。
等顾宴清把黄毛撂倒在地一回头,见到的就是少女背着小手乖巧地站着,眼圈红得不像话。
胸口一股怒气疯狂上涌,他暗骂一声,余光瞥见绿毛抡起棍子袭来,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抬手挡了一下。
这一棍子刚好落在他掌心,顾宴清握住棍子另一端用力一抽,就把对方的武器轻而易举夺了过来。他倒是没给自己用,丢回另一只空着的手里,传递给梁溪。
“拿着,在墙边躲好。”
声音沉而稳,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梁溪赶紧弯腰从地上又把刚慌乱中扔掉的小棍子捡了起来,护在胸前:“我有,你自己拿着。你、你悠着点儿,别受伤了!”
职高的这几个上次吃了顾宴清的亏,这次本来就是为了他而来。不仅人多了好几个,还个个都备着棍子。
“行。”
他没做什么推拒,抬起棍子反手就挡了对方一下。
梁溪看得心惊动魄,生怕哪一下不注意就砸到他身上,摸到墙边从地上捡了不少小石子。趁乱就往人堆里扔一个搅搅场子。
对面那几个人,实力最强的应该是黄毛,被最初猝不及防的那一下揍得脑子发晕,一直没能发挥实力,搅和在人群里明显拉低了其他几个的平均水平。
也不知道顾宴清是不是真学过什么,除了之前她看过的后肩摔拿捏得当,每一拳抡在对方身上,光听肉|体相触发出的闷声,她就知道一定狠又准。
之前王幼安教过她两下防狼术,确实精准击打某个肌理节点,会震得与之相连的手臂或者大腿阵阵发麻,使不上劲儿。
顾宴清大概是对这套“点穴”法摸得透彻,从始至终没使过棍子,只当它是个普通的道具捏在手里,偶尔对方轮过来一棍时抬手挡一挡。
比第一回她在巷子里见到的那次还多了好几个人也无济于事,依旧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地送。
梁溪目光死死盯着他转,见形势大好,刚把担心按捺回肚子里,就见躺在地上哀嚎了半天的黄毛摸到身底下压着的棍子突然爬了起来。
“小心!”
提醒的话几乎和黄毛抡手臂的动作同步进行。
眼见着发狠的一棍即将挨到他背上,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个莫西干头,猛得跃起抱住黄毛往旁边地上一滚。
两人在躺在地上纠缠了没两下,莫西干头压住黄毛踩着他的手腕一招制敌。
“怎么样,大哥,这招成不成?”
莫西干头扬了扬下巴,一脸骄傲的小表情。
顾宴清只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扯了扯嘴角轻微点了下头。倒是一旁的梁溪长吁了口气,差点儿,她就准备上去帮忙了。
莫西干头一加入,没几下就把原本就被顾宴清制得差不多的黄蓝绿毛都弄服帖了。
他还以为照他大哥这个个性,只顾着英雄救美。
没想到顾宴清超乎意料地把横七竖八散落在地上的棍子一一捡了起来,聚到一起,大手虎口沿着边缘拢了一下,递到他面前:“收了。”
“大哥,这是收缴武器?咱们以后不用赤手空拳了?”
“你家用擀面棍当武器?”顾宴清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一会问清楚这几个人底细,连人带棍把他们送到爸妈手里。”
刚才他握在手里的时候,发现棍子上有好几个频繁使用留下的瑕疵和缺口,为了面上平整,还就地取材给缺口填了点糊过的面粉。
手里这几根大小材质都不太一样,听说南滨人爱吃面食,多半是家里偷拿出来的。
他试探性地这么一说,果然仰躺在地上的黄绿毛几人身形一僵,背影都写着绝望。
“……”
太狠了,莫西干头同样在心里评价道。
梁溪要是知道顾宴清观察力这么细致,弯弯绕绕走了那么一大圈,大概心里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坦然了。
丢掉小石子,她拍了拍沾在手心的灰,蹦跶回顾宴清身边。
“学长,我是不是又应该谢谢你了。”
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一眨,里边似乎蕴藏了一个浩瀚的宇宙,几乎把顾宴清的神魂都吸了进去。
他干咳一声,有些缓慢地别开眼,“不用。说了以后有事老子罩你。”
上一秒还神情冷峻的少年对着她情不自禁放软了语气,想了想继续问她:“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