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干头在一众小弟中被小嫂子点名脱颖而出,美滋滋地往跟前凑。
谁知人还没挨到桌边,就被顾宴清凉凉地瞥了一眼:“徐涉,没吃早饭?”
也不知道大哥从哪儿打听到他的名字,莫西干头虎躯一震,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特别是当了个团体里不大不小的人物之后。
涉哥。
总觉得听着怪怪的。
平时底下一众人等也只敢叫他徐哥,这会儿被顾宴清连名带姓地喊着,突然觉得脊背发麻。
“……吃了,我还是不来凑热闹了。”
顾宴清抬眉,看着还挺耐心:“没关系,没吃的话,坐过来一起吃。”
还是别了吧,他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刚往后撤了两步,果然这种不祥的预感化作了现实。
他大哥撑着桌沿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的头发,怎么还没剪?”
“……”
委屈。
***
同样的东西连着吃两三天还能忍,吃一个礼拜已经开始生理性厌恶。
顾宴清懒得算自己到底吃了多久的饭团,也不知道将来还要吃多久,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但最近频频入梦的饭团多少反映了一些早就吃伤了的现实。
每天早上一个饭团几乎成了他和梁溪见面的唯一纽带,然而这枚纽带有着越来越壮观的趋势。
顾宴清抿紧唇线,重新拆了一盒健胃消食片塞进书包夹层。
他觉得是时候寻找其他继续保持联系的纽带了。
周五一大早,高二一班班主任方娟就把顾宴清叫到了办公室。
不为别的,今晚放学后是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家长会,而因为摸底考试时间冲突的高三年级正巧被排除在外。
正因为如此,作为常年霸着高二年级第一宝座的顾霸霸理所应当被点名要求上电视讲座发表学习感言。
整个年级组的老师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全票通过。
方娟教了这么多届学生,顾宴清属于不管放在哪一届都凤毛麟角的那一咖。
平时为了自己班的学生争年级代表的事情,多多少少也会影响教学组内部的关系,但自从有了顾宴清,什么都不需要争,装的佛系一点,随缘一点,往躺椅上一靠,自然会有其他老师主动提出:“不如就一班的顾宴清吧?”
“嗯,顾宴清我看也行。”
“行了,有你们一班的顾宴清在,我也不用推荐自己班学生了。”
这次作为学生代表在高一高二年级家长面前发表学习感言的殊荣,自然也非他莫属。
方娟心情挺好,把他叫过来事情一说,手下马不停蹄勾着试卷答案,头也没抬:“好了,回去准备准备稿子,一下午对你来说还绰绰有余了吧。”
顾宴清跟进办公室以后,都是单方面听方娟说事情,这会儿才有了第一次回答的机会。
教师办公室窗明几净,他透过玻璃往高一教学楼方向瞄了一眼,眉心轻蹙。
桌边的黑影迟迟没有行动,方娟抬起眼皮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得意门生:“怎么?还有哪里有问题吗?”
一直沉默着的少年迎着她的视线终于张了张嘴,嗓子眼发出低沉又短促的一个音节。
顿了许久,才很努力地说出一句完整的囫囵话:“老师,我病了。”
声音极限低沉又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除了“老师”两个字她还能分辨得清楚,后边几乎是看他口型才能对上内容。
方娟哑然,这病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但对学生的关心还是多余其他,她沉默几秒再次确认:“需不需要请假去医院?”
“明天会去。”
依旧沙哑得不像话。
要是这样还让他去电视讲座上发言,那也太不人道了。
方娟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叹气:“那你先回教室吧,我们年级组的老师商量一下,讲座换个人上去,你没意见吧?”
顾宴清抿了抿唇,摇头。
他退后两步,礼貌地微微欠身,随即大步跨出办公室。
握在手里的笔停滞了好大一会儿,方娟向后仰了仰身子,喊了一声身后埋头备课的另一位老师:“老林,晚上优秀学生代表,让你们班的去发言吧。”
***
顾宴清做事不仅未雨绸缪,还善于看一步想三步。
从他知道高三年级因为摸底考不和其他两个年级一起开家长会时,就想到了这么一个问题。
二中每学期期中的一次家长会,在各班小会开始前,都会让年级第一在电视讲座里浅谈一下学习心得,激励学弟学妹们奋斗向上的同时,在家长面前坚固一下我们学校优秀学子层出不穷的印象。
这回高三不参加,理论上就该往下挪一层,学生代表的位置就落在了高二年级身上。
按照惯例,让他上台的几率直接破了百分百,但方娟一直没主动提个这事儿,他就只是默默观察。
周五晚上就是家长会,以防所有猝不及防的意外,他早就做好了预防措施。
星期五的早上,大概有第二天是周末的加成,再加上这几天他动不动对蒋栋讲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做出回应,他的聒噪简直翻了倍地袭击而来。
很快蒋栋就发现,他兄弟怎么又恢复了前段时间的高冷。
讲一百句都崩不出个屁来。
蒋栋失落地拽了拽顾宴清的校服,“哥们,你对我的耐心耗尽了吗?咱们才做了几天兄弟,你就变心了吗?”
顾宴清随手抽过一根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一行飘逸的大字:嗓子疼。
“这么严重?”蒋栋眨眼,“都说不了话了?”
“嗯。”
从早上开始,顾宴清一个字没说过,这是他说的第一个字。
嗓音理所应当带着丝丝砂砾般质感,还拖着浓重的鼻音。
蒋栋立马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非常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穿太少了,哥。这几天大降温你不知道?算了,你住嘴就听我说得了。”
成功骗过了第一个人,顾宴清伸出手指压在喉结上,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发声位置,默默记下。
所以当着方娟的面,他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蒋栋知道他男神兼哥们生了病,中午还特意去外面买了盒姜茶。
不过等了一中午,快到下午上课之前,顾宴清才姗姗来迟。
蒋栋定睛一看,哥们终于把他说的话听了进去,中午休息就那么一小时的时间,还特意回家换了身厚一点的衣服。
不再是二中单薄的校服,纯黑的加绒卫衣套在身上,愈发衬得他露出衣料外脖颈那一段几近冷白。
或许是因为病了,连发梢都有些随意且凌乱地搭在眼前,比平时冷淡的样子多了一点不羁。
蒋栋一颗关爱病人的老父亲心终于定了下来,内心感叹:我哥们虽然看着不太好相处,你看,这不是跟他说多加两件衣服中午就回去换了么。多么乖巧!
周五一下午都没有方娟的课,不过她还是来了一趟。
一是觉得就这么把优秀学生代表的位置让出去有些可惜,总怀着那么一丁点儿希望看看顾宴清的嗓子有没有可能恢复;
另外出于关心,也得来看望一下她的得意门生。
当看到顾宴清一身私服没什么精神趴在课桌上时,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被浇灭。
不仅病的严重,下午连校服都没穿。
目光落在加绒的卫衣外套上,方娟叹了口气退出教室:算了,这个殊荣暂且一让,下次再拿回来吧。
趴在桌上半天没动的顾宴清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了抬压在胳膊下的手指,终于抬起头。
视线落在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眉间逐渐舒展。
作者有话要说: 夜深人静
顾宴清淡定地从桌肚里抽出一本书,扉页写着《演员的自我修养》
第十八章
梁溪进二中以来第一次家长会,梁大伟推了所有的行程,还没放学就等在了二中校门口。
临近放学的点,又遇上家长全体出动,狭窄的马路上堪比开了一场大型车展。
上百万的奔驰斯特宾房车夹杂在车流里也成了平平无奇,尤其是前边还靠边停了辆红得炫目的法拉利F430。
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亲密无间地停靠在一起。
梁大伟让人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又怕赶不上家长会替梁溪在老师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特意让司机开来了保姆车,所有能打包的菜式都用精致的保温盒装着在车里一字排开。
梁溪从校园口出来远远就看到像个巨人般伫立在车流中自家的车子,没作犹豫直接登上了车。
饭菜的香味在车内有限的空间层层徘徊,她惊喜地哇了一声:“爸,您今天这么靠谱啊?”
“老爸什么时候不靠谱了?”梁大伟扬了扬眉毛,从消毒柜里取出一套餐具递了过去,“是六点吧?这回总不会迟到了吧?”
“不会不会,您可比我妈靠谱多了。”
梁大伟和陈洁离婚前,家长会基本都是陈洁来开的。
但她工作性质特殊,是个记者,经常碰上突然事件就得走,完完整整的家长会也没开过几场,迟到早退更是家常便饭。
在明德读初中的三年,学校都和每个家长保持着电讯联系,还有专门的APP平台,大事小事各种资讯都能在平台上得到解决,就没开过家长会。
时隔多年,梁大伟第一次开家长会,一听到梁溪把他和她妈相提并论,立马摆出“你爸绝对你妈强”的表情,摆了摆手:“你妈那能和我比?说不好听点,这都是在侮辱我。”
“得了吧。”梁溪深知他俩凑一起非得叼着对方不放相爱相杀的性格,嚼了两下嘴里的糖醋排骨,又抬手夹了一块放进梁大伟面前的空盘里,“吃您的。”
梁大伟立马乐呵起来:“乖宝夹的,老爸肯定吃。”
房车的玻璃是隐私玻璃,梁溪吃了一会儿仰着身子靠进沙发背,随意往外扫了一眼。
好巧不巧,刚好看到人群中唯一一个没穿校服,套着黑色卫衣的少年手抄在口袋站在校门口张望了一番,随即直直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咦?
车玻璃不是应该看不见里面的吗?
而且爸爸在呢,学长这么径直过来不太好吧?
梁溪瞪着眼睛看顾宴清一路走到车边,搭在门把上的手指微微收拢。
唔,该怎么和爸爸说她和这个学长的关系呢……
“那个,爸。我在学校……”梁溪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怎么了?”梁大伟在背后应道。
已经尽在咫尺隔着仅一扇玻璃的顾宴清到了路边突然脚下一拐,径直朝前面的法拉利F430走去。
“???”
梁溪眼睁睁看着他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几秒后跑车尾灯刷一下亮了,空留一屁股尾气。
“你在学校怎么了?”
梁大伟半天没听见下文,重复道。
“没什么。”梁溪收回视线,挠了挠后脑勺,“我在学校,挺开心的。就想说这个。”
梁溪在冗长的中二期之前有一小段叛逆期,是夫妻俩刚闹离婚的时候。
大概是为了引起两人的注意,她一回家就喜欢抱怨今天学校这儿不好,那儿不对的。
但当时谁也没精力投入太多的关注,以至于梁溪养成了个对学校所有事情吹毛求疵的坏毛病。
从她嘴里说出在二中挺开心这话,确实令梁大伟有些惊讶。
他远远望了一眼二中半旧不新的校门,内心感慨,这么好的学校,光捐个操场怎么行?
***
这次家长会只有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参加,除了给家长总结一下自家孩子半学期的表现,高一年级还多了一项议题,就是新生摸底考试的成绩汇报。
事关头一次摸底考,六班的班主任张有德在这之前要求了全班同学,没什么特殊情况请一起参加。
老旧民国风小楼里一下要承载两倍的人数,一眼望去灯火通明,满满当当。
梁溪父女俩在房车里吃完饭过来不算晚,坐在教室里陆陆续续看着其他家长进来,随即围坐一团互相使出十八般武艺打听对方孩子的情况。
张有德那边一出现,立马有家长热情地围了上去询问这次期中的考试成绩和自家孩子在校表现情况,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像菜市场。
梁溪扭头看了一眼梁大伟,也就自家老父亲一脸我女儿都不用问肯定最棒的表情安逸地坐在她位置上。
前面家长自发形成了小团体,下面几个学生自然而然也抱团到了一起。
“哎,我一看我妈站老张边上,心里就止不住的抖。”
“摸底考试成绩你们知道了吗?”
“不啊,老张不是没说么。听说家长会当场公布,好可怕!”
“我现在的感受像在之行死缓,你们呢?”
“同死缓,我要是有能上电视讲座那个学霸的二分之一,不,十分之一的脑细胞,我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梁溪把手抄在口袋里,摆弄了一会儿藏着的演唱会门票,无聊之际凑上一句:“什么学霸?”
“你没听说?好像每次家长会,都会让年级第一上去校园电台分享学习经验。顺便让家长们看看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回家能放下心软,下手狠一点。”
“我也听说一点儿,这次应该轮到高二年纪的第一上去。这个可就厉害了,常年虐第二几条街,永霸第一没商量。虽然没见过真人,但听说,每次这位学霸出现,回家你爸妈下手还能更狠一点。”
“……”
不愧是二中。
感慨归感慨,梁溪其实心里对这个学霸半点儿兴趣也没有,人还在教室坐着,心早就飘到了运河对岸即将开场的演唱会现场去了。
她撑着脑袋重新转向梁大伟那一面,嘴角一弯略带谄媚:“爸,我要是不陪您开家长会,您一个人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