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撇了撇嘴,视线越过女人向后一拐,果然梁大伟也已经到了。
“爸,我饿了。”
这几年都和梁大伟住一起,冷热饱暖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习惯性地就朝他撒娇。
梁大伟一听,立马招呼服务员起菜,顺便也习惯使然槽了陈洁两句:“你也是,非抱着不撒手。孩子都说饿了,还卿卿我我叽叽歪歪的。”
“嘿,我说你,孩子饿了你就让起菜啊。是我抱的那两下把孩子抱饿了吗?也是奇怪,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不能抱了?”
两人凑到一起三句不和就得吵,梁溪觉得自己脑子一下子胀了。
不过平时陈洁都在国外到处飞,一家三口也就过年有机会凑到一起,一拌起嘴来仿佛回到了还没离婚前的那段日子。
吵吵嚷嚷,烟火气十足,这才叫过日子。
她虽然觉得头疼,但也甘愿充当这一剂润滑油。
年夜饭就他们三人,再往上的长辈还挺赶时髦,嫌南滨太冷,大过年的都飞去了温暖如春的南方海边城市度假。
要不是梁大伟实在走不开,陈洁每年又只有这点时间特意留着陪梁溪,她多半也会被一起打包带走。
三人一坐下,陈洁就从座位旁边推出个二十六寸行李箱拍了拍:“妈妈今年给你的礼物。”
梁大伟让她当家庭主妇,她偏反其道而行,成天当空中飞人各个国家游历。
每次一回来就带着各处寻来的一大箱礼物,全是送梁溪的,权当没时间照顾孩子的补偿。
“哇,又这么多。”
见女儿声声赞叹,梁大伟坐不住了:“爸爸平时是亏待你了?不给你买了?”
“那倒也不是。”梁溪兴奋地摸了摸行李箱外壳,水亮的眸子弯成一轮明月,“礼物不就是多多益善嘛。”
陈洁立马递过去一个“我懂你”的眼神,拐向梁大伟的顷刻间变为不屑:“当了这么多年直男还不懂,哪个女人不喜欢收礼物?你爸不懂,咱们别理他。”
在这一点上,梁溪和陈洁虽然这两年接触不多,但好歹母女连心,分分钟组成了统一战线。
见俩人迅速站到了一起,梁大伟有些吃味,故意把话题风向引往只有他能加入的地方去:“乖宝,过年期间王老师那边补课时间调整了,给你说了吗?”
梁溪点头:“我早知道啦!休息到初五嘛!”
边上陈洁一听,倒是挺惊讶:“爸爸现在还给你补课了啊?”
“你以为就你会指导学习啊。”梁大伟瞬间骄傲起来,“在我的带领下,咱们乖宝,不,是我的乖宝——这学期不仅当上了学校的纪律委员,分数还刷刷刷往上涨。这说明什么,说明爸爸是女儿成长路上不可或缺的指明灯。”
陈洁毫不遮掩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在你的带领下,掉到年级尾巴上也不是没有过。”
“是,我承认走了些弯路。但总体来说,现在大方向是正确的,只要继续前进,回到年级前列不是梦。”
梁溪夹在中间,听着左一句右一句互呛竟然没觉着烦,唇枪舌战中还带着点温馨。
她低头吃了几口菜,估摸着话题能在三句之内回到自己身上。
果然陈洁没说两句就懒得搭理梁大伟,又转向她:“宝贝,你自己说说,在二中还适应吗?学习生活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啊?”
“适应,习惯。”梁溪嘴里一个一个词往外蹦,一边重重地点头,“二中特别好。”
梁大伟适时地在旁边小声逼逼:“我选的。”
又是一记白眼飞了过去,陈洁嘁了一声:“得亏没把孩子带歪。”
眼见着两人又要进入新一轮的斗争,梁溪非常有眼力见的中间插了一脚:“妈,您这次什么时候走啊?”
往年都是还没出正月,国外工作室那边又紧赶慢赶催着她去撰稿。
梁溪这么一问,陈洁怔了一下,随即露出神秘的微笑:“要是妈妈说这次暂时不走了,你开不开心呀?”
“开心啊!”
少女眼底一瞬间布满了星光,“那您是不是就和我们住一起啦?”
“说起这个,妈妈有事想和你谈谈。”陈洁突然严肃起来,中途还破天荒地看了梁大伟一眼,“今年年后妈妈可能不用出去了,就住在清水湾那儿。你想不想,搬来和妈妈一起住?”
陈洁问得小心翼翼,也防不住梁大伟突然炸了一下:“什么意思?”
她没好气地偏过头:“字面意思。”
“啊?我搬去清水湾?”梁溪抬手朝梁大伟的方向指了一下,“就我?不带爸爸?”
清水湾那套高层是婚内共有财产,离婚后给了陈洁。
陈洁偏还不受他这个好,连房带装修的款一笔一笔都转了回来,现在说起来算是她回南滨小住时的私人财产。
听梁溪这么一问,当下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带,住不下。”
三室一厅,神他妈住不下。
梁溪有些纠结。
这几年和梁大伟一起住习惯了,突然说要搬走当然是舍不得。但另一方面,她没法控制自己想要和亲生母亲更亲近一点的心。
梁溪的为难夫妻俩看在眼里。
梁大伟放下筷子,一脸不高兴:“大过年的,你非要让孩子从我这搬走,你成心的吧!”
“我是不是孩子妈妈?我现在在南滨,难道就没有资格和宝贝一起生活?”
“是,你是亲的。但法律没规定孩子必须跟亲妈住吧?”
“那难道规定了必须和她爸住?”
“……”
梁大伟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啊了一声,“规定了,老梁家家法规定的。”
“我呸。”
离婚时起到至关作用的那句“我呸”重现江湖,这标志着物极必反,两人将步入再婚时代
——并不是。
梁溪左看看右看看,显然此时的心态已经比当年俩人闹离婚时强大了无数倍,甚至还有点想嗑个瓜子静观战局。
但战火总是会在猝不及防间转移到她身上。
“乖宝,你说。你要和爸爸住还是和妈妈住?”
梁溪无辜地眨眼:“你们不能住一起吗?”
“不能。”
“不可能。”
在这方面,梁大伟和陈洁倒是默契十足。
“我其实舍不得爸爸……”
梁大伟的尾巴一下子翘了起来:“乖宝贝,爸爸没白养你。”
“但我又有点想和我妈住一段时间……”
陈洁情不自禁扬起下颚,几乎用鼻孔看着梁大伟:“妈妈也没白疼你。”
“这样吧。”陈洁直接拍板,“你先搬到妈妈那边住几天试试,要是不习惯再让你爸来接你。你看成吗?”
今天不做出选择,俩人不会放过她。梁溪思索了片刻,点头:“……也行吧。”
梁溪一句话直接把梁大伟击倒,满脸愁容:“乖宝,你不爱爸爸了!说好要当爸爸一辈子的小棉袄……”
这场无声的战役陈洁赢得彻底,高傲地觑了故作忧愁的梁大伟一眼:“小棉袄是吧?妈妈养的那才能叫小棉袄,你看看多好的小姑娘,都快被你养成军大衣了。”
她扬起唇角望向梁溪:“宝贝,妈妈明天就给你搬家。”
***
清水湾离二中也不远,不过和梁溪现在住的地儿是反方向。
公寓地处高层第一排,前边是一片别墅区。视野特别好,往落地窗前一站,整个别墅区都尽收眼底。
陈洁办事向来雷厉风行,第二天上午,梁溪就已经安安稳稳趴在公寓的飘窗上边晒太阳边看风景了。
当然中间少不了梁大伟和陈洁为了搬家这事再起冲突,频频拌嘴。
什么大过年的搬家不吉利,女孩儿东西多一时半会搞不定,各种借口正方辩手梁大伟都一一试了过来,没一个能驳倒反方辩手的。
隔着一道虚掩的房门,客厅的战火还在持续。梁溪翻了个身,侧着脑袋继续盯着楼底下那户人家看个不停。
整个别墅区就数那家最引人注目,从前到后布置一新,张灯结彩的。
这是在办喜事吧?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客厅里的争吵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房门口。
陈洁探进半个身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宝贝,你在看什么呢?这么投入。”
“楼下好像在结婚呢。”梁溪伸出手指戳着飘窗上的玻璃,第一节手指曲成一个斜角,“我在看接新娘。”
女人的天生属性大概就是八卦。
陈洁听着也凑了过来,一齐趴在飘窗上往下看。
俩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婚车和新娘的出现,倒是半空中传来一阵螺旋桨低鸣,东南边黑色的一小点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一架直升飞机稳稳当当盘旋在半空,随后匀速缓缓下降,直到底下那户别墅后边的大片空地被它占据。
梁溪惊愕地张了张嘴,直升机接亲啊,这么壕。
直升机停稳后,别墅里突然簇拥着出来一群人,一左一右俩人西装革履,各自握着红丝带的一头往两边延展开。走在中间的中年男子站在机身前仿佛发表了什么演讲,几句话后,边上有人递上一把剪刀。
中年男人在众人的鼓掌下,愉快地完成了剪彩仪式。
啊,不是接亲啊。
梁溪觉得有点失望,失望之余又乌鸡鲅鱼:楼底下是什么富贵人家,还带买直升机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宴清:你猜是什么富贵人家
第四十章
自从搬到陈洁那儿一起住,梁溪每天多了一个小习惯,就是盯着楼底下的别墅区看。
别看人家住别墅,她在高层,这种一览众山小的上帝视角,别说还真挺爽。
虽然说起来不太妥当,这种感觉有点像上动物园,隔着一面玻璃,站在外边游览的游人视角,里边是供人观赏的奇珍异兽。更爽的是,上动物园还得花钱,她这儿纯免费观看。
还顺便能享受一下陈洁泛滥的母爱和每天接连不断的水果饮料小零食。
别墅区那辆惹人眼球的直升机自从来了以后一直安安稳稳在停机坪上没动过,闹了半天,人家买一直升机就为了摆设。
梁溪时时瞧上一眼,日日感叹造作的资本主义。
也没享受到几天,短暂的寒假就给她待在清水湾的快乐日子划上了句号。
一边是假期结束的忧郁,一边是又能重新见到顾宴清的暗喜,梁溪很快就渡过了开学综合焦虑症。
头一天到学校的时候,比暑假结束那会儿刚开学蔫了吧唧的时候好多了,状态几乎可以和那群积极向上的好学生媲美。
教室里头吵吵嚷嚷了一天,张有德也知道小别重逢,底下的学生们叽叽喳喳都迫不及待地分享假期心得体会,叫上班委帮忙发完新书就宣布原地解散。
比起其他教室,六班应该是放学最早的一个班。
其他班主任还在唠唠叨叨的空档儿,六班的学生早就哄一声散开了。
梁溪不急着回家,开学第一天,虽然用不着给顾宴清补课,但她瞒了一寒假,就等着开学当面告诉他自己搬家的事儿。
想到以后俩人不能一起回家,她内心就一阵犹豫:要不找个机会,还是住回新体那边吧?
高二年级的班主任普遍比较能唠叨,梁溪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一班紧闭的教室大门动了动。
一马当先从里边出来的男生挺眼熟,蹦跶着的步伐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倏地收了回去,转身就往教室里边蹿。
梁溪仔细想了一下才记起来,这应该是蒋栋学长吧?
蒋栋溜进去没一会儿,果不其然把顾宴清叫了出来。
他耷拉着眼皮,开学第一天就显得精神不济,眼底下明显青灰一片。
三两步走到梁溪面前,抬手揉了下眉间一抹倦意才缓缓开口:“怎么来这里等我了?”
边上充当电灯泡的蒋栋这回非常有自知之明,完成把顾宴清叫出来的任务就远远地跑到了数米之外,胡乱比划着加油冲刺的动作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
梁溪在半空中比划完一个感激的姿势又转过身子,歪着头望向顾宴清:“有事跟你说,你怎么又熬夜啦?”
“不是怕你开学检查么。”顾宴清单手搭在后颈处揉了揉,“通宵赶作业。”
梁溪见一校霸活生生被自己带得偏了十八里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还是觉悟不够高,前边光玩去啦?到最后一天赶作业。”
“是啊,前边光顾着做你布置的课外习题。”
他顿了一下,像在思考,随即又补充道:“还有摘抄。”
少女举起大拇指,比到他眼皮子底下,浅浅一笑:“你最棒棒!”
“幼稚。”
他故作嫌弃地瞥开视线,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扬了一下。
两人肩并肩往学校外边走着,顾宴清像做过无数遍似的动作自然地从书包里掏出一盒铁罐子,找到她喜欢的味道递了过去:“刚说找我什么事?”
“哦,想告诉你我搬家了。”
梁溪接过西柚味的水果糖含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搬家?”
“这事儿说来复杂,总之现在我住的那儿和原来的家是反方向。不过也不远,就是短期内应该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顾宴清低低应了一声,心里想着其他。
梁溪没注意到他的低沉,继续自顾自跟他分享着这几天在新家的见闻:“啊,说到这个有个特别浮夸的事儿。我现在住的那个小区,前段时间看楼底下有户人家买了架直升机。不可思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