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志等人有心上去救人,但是联想起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没有人想落到和阮炀一样的境地,便都踟躇不前。而阮炀则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最终斟酌着开了口:“还是劳烦李兄唤下人过来救人罢!”
李明志四处看了看,因着尚书夫人今日要在对面的园子里召开劳什子的赏花宴,便事先把这边当差的几个下人都给调了过去,当真是不凑巧。又赶上他们几个为了一会儿去船舫喝的开心,这会儿都没有带小厮在身边。
而临廊通着花园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不知是不是被阮巧巧的哭声给吸引过来的,他们便都松了一口气,有女眷来了就好,这人总算还有救。
不曾想突然眼前一花,再凝神细看去,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子身着象牙白锦缎长衫,眉星目朗,怀里抱的正是那落水的阮府表小姐。
李明志有些不安,眼看着从园子里过来的人已经走进了这临廊,他急忙出声:“肃之?”接着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将人放下。
祁肃之观察了一下怀中的人,接着才说了一句‘得罪了’,然后一个弯腰将其稳稳当当的放在了地上,随即退出约莫两米远。
他这一让开,其余人才看清此时站在草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位极为出名的表姑娘。因着身上鹅黄色的衣裙沾了水,此时布料都湿哒哒的垂在那里,隐约可见少女姣好的身形。对方一边抽着冷气一边抬手擦拭自己脸上的水珠,然后他们看清了那张脸。
啧。
纵观整个京城的贵女,能有此姿容的,还真不多。
那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阮炀也是一愣,说起来这好似是他头一次如此直观的看清这个所谓的表妹的脸。自打陶桃入京只要外出见人,那就必定将头垂到尘埃里,往日也只是知道她长得还不错,却并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的……不错。
陶桃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只是一边整理自己的仪容一边迅速的瞄了那被人唤做‘肃之’的男子两眼,看着也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她想了想,还是冲着对方盈盈一礼:“多谢公子。”
对方只是拱了拱手,算是回了礼数,并未开口回应。
那边陶氏已经远远就看到了阮巧巧在廊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直奔着这个方向就过了来,后面还跟着几位夫人小姐,想必都是听到了她的啼哭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罢。
陶氏刚将阮巧巧拢进怀里,就看见了脸色苍白全身是水的陶桃在外面瑟瑟发抖的样子,她脸色一沉:“你又闯了什么祸?”
“我……”陶桃下意识的一个哆嗦,犹犹豫豫的不肯说话,落在目睹了一切的那些人的眼中,便是害怕的表现。
李明志倒是有几分替这位表姑娘鸣不平的,特别是在看清对方的长相之后,是以出言相帮:“阮夫人不若问问您府上的三小姐,这祸事可不是您阮府的表姑娘惹下的!”
陶氏一惊,看向了仍旧在哭个不停的阮巧巧,岂料对方扯着她的衣袖显得十分的可怜:“不……母亲……我只是与表姐闹着玩呢,不曾想她一个没站稳就摔了出去!我本想伸手抓她却是没抓住……呜呜呜!”
“……”陶氏眉眼渐冷,随即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是姐妹之间闹着耍,桃儿你也太不小心了吧?”她的眼神中含着警告,这是打算强逼着陶桃认下说辞,保全自己女儿。
不管在场的人有几个会信,这块遮羞布总是要的。
后面看着的夫人们都暗自摇头叹气,依着这位表姑娘那绵软的性子,肯定是要认了的。
出乎众人意料的,陶桃在听到陶氏母女的话之后,那身子便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好晕……”,接着就扶着额头直挺挺的向着后面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桃姐每日一晕
陶桃:我好柔弱啊~~~嘤嘤嘤
第167章 表妹小白莲(6)
意料之中的摔在草地上的感觉并没有,陶桃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给拦腰搂了住,她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易察觉的动了动,鼻间萦绕着的气息让她轻而易举就辨别出了来人是谁。
她想,许是对方不舍得她一身湿漉漉的就这么躺在草地上吧。
然后下一秒,她就发觉对方动作轻柔的把她……放在了那草丛上,因着紧紧挨着沟壑,底下的泥土是软的。还顺带着把她脑袋边可能会扎到脸的小草压平,接着再次十分规矩的退到了一边。
陶桃:……???
一言难尽。
虽然两个人这些动作只发生在几息之间,但是在场的人仍旧都是瞧了个清楚,李明志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肃之……你怎么……”他方才能够出言相帮着实是因为内心不落忍,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去管这档子破事儿,更别提这位表姑娘还和阮炀不清不楚的,相信在场的这些人也都是这个想法。只是不知为何,一向是最不喜管闲事的祁肃之,今天竟会如此的反常。
怜香惜玉吗?什么时候这种词儿也能用在他祁肃之的身上了。
各家夫人也是面露惊愕之色,更有一位夫人往尚书夫人姜氏身边凑了凑,轻声问道:“那位唤肃之的公子,可是祁国公的……”
“正是祁国公的嫡孙。”姜氏点了点头。
那夫人眨了眨眼,语带赞叹:“倒是丰神俊朗,不愧是祁国公亲自教养的。”
“不仅长得好,我瞧着人品也是一等一的。那阮家的表姑娘可是人家不避嫌从水中捞出来的吧?阮家少爷就站在那里看着,若不是祁公子出手,今日可能就生生淹死在这尚书府了。”另一位夫人撇了撇嘴,语气很是不屑。
姜氏听得这话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应声。
“可能有人就觉得淹死了好,淹死了他们阮家就不必经受那些流言蜚语了……”
说着,几个夫人都是用帕子遮掩着唇轻笑,今天陶氏母女做的种种看起来的确让人不齿,但是她们这会儿也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京中各府后院的见不得人的事儿还能少了?不过就是没人会蠢到把这种事儿闹到明面上来徒惹他人耻笑罢了。
后边这群人的讲究是压低了声音的,陶氏虽然听不真切他们在说什么,但仅仅只看那些人的表情就能够猜出一二。除却最开始嫁到京城那两年,算起来这还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感到难堪,一阵阵的热气往脸上涌,身子也是在克制的微微颤抖着。
偏偏那罪魁祸首现在小脸煞白的躺在那里,惹了这么多人的同情和爱怜,她就不该听老秦氏的话,将这孽障带出来!若是不带出来,虽然少不得要听许多的酸言酸语,但总要比现在的状况好得多,至少阮巧巧不会落下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那边祁肃之皱着眉看着草地上好似了无生息的躺在那里的少女,脸色在那刺眼的日光的照耀下,白到几乎接近透明。现在的天气还没有太过于寒冷,但是那一阵一阵的风吹过也是会带来丝丝凉意,他复又看了看那紧紧贴着对方身形的湿透了的衣裙,不由得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虽深知对方那执拗的个性和不喜人插手自己事情的规矩,可却仍旧忍不住的去担心,听闻这具身子不大好,之前还病了好久,此番若是再染上风寒,那定是要难受的不得了。
想到这里,便冲着临廊的方向拱了拱手:“李夫人,如今已是初秋,阮府的这位表小姐还在晕着,不知……”
尚书夫人姜氏这才回过神,连连称是,挥着帕子命身后的丫鬟婆子绕过去将陶桃给抬到尚书府后院的厢房去安置,顺便去府外将郎中请过来,总不能让人在他们尚书府出了什么不好的意外。
那边婆子们将人给抬走了,姜氏身为女主人,自然也是要跟着前去看看情况,顺便表示一下主人家的关怀。陶氏母女自然也要跟着,其余的夫人小姐们虽然也想跟上去瞧瞧热闹,但到底都是懂得规矩的人,只得转身返回了刚刚的园子里,继续那索然无味的赏花宴。
只得一瞬间,女眷们便都走了,李明志上前两步凑到了祁肃之的身边,还颇为夸张的绕着其转了两圈,止不住的上下打量,嘴里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
其余几名男子也是略感惊奇,都是偶尔会玩在一处的,自然对彼此的性情秉性都有所了解,就因为了解才会吃惊。
祁肃之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对于李明志那过于夸张的表现,丝毫不在意。
“嘿!”李明志眼看着男人转身就要往船舫的方向去,急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我说肃之,怎么感觉你今日有些不大对劲呢?那阮府的表姑娘可是经常落水的,你就不怕转眼明儿京城里就传出你与她的一些桃色消息?还是说……”他开始挤眉弄眼:“还是说肃之你看着表姑娘生的貌美,便有了英雄救美的心思?”
“总不能因为害怕就见死不救吧?”祁肃之摇了摇头:“因为怕有一些传闻,就眼睁睁的看着吗?而且这是救人,你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又何须惧怕旁人说些什么?人的命总是你救得。”说完头也不回的往船舫那里走去。
李明志觉得这番话说的委实有道理,其余的人也因为刚刚的犹豫而感到羞愧,细细想起来倒惊出一身冷汗,若是刚刚祁肃之没有出手相救,而是和他们一样选择等待下人前来,那那位表姑娘现在是不是就已经香消玉殒了?这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阮炀落在几人的最后面,掩藏在宽大袖口底下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虽然无人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别样的情绪,但是他又不是个傻的,自是能读懂刚刚那几位眼底的意思,不过就是对他带了几分鄙夷罢了,似是在指责他的胆小怕事,宁愿牺牲自家表妹的生命,也要维护自身的名声。毕竟他们都觉得,若是救人,理应他这个表哥最为名正言顺。
可他偏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有庞瑶一人而已,方才隔着那么多人,两个人对视了许久,其中情谊只有两个人才能明白。他想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庞瑶应该心领神会才是,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他对她是再真心不过的。今后都不会再与其余女子有任何的牵扯,这是他的决心,而且希望庞瑶能够看得到。
至于那个祁肃之……以后定是要继承老国公的衣钵,披上战甲为大梁国戍守边疆的。阮炀深吸了一口气,而他则是要走文官的路子,两个人本就无甚瓜葛,便也无需介怀。
这么安慰着自己,他缓缓走着,跟了上去。
……
这回尚书府请来的郎中可就不是上次那个半吊子又爱财的张郎中了,所以陶桃运用清风诀把自己的内息稍微调整了一下,在这个世界清风诀仍旧不能发挥出什么通天彻地的威能,但是改变点脉象和强身健体还是可以做到的。
“吴郎中,如何?”姜氏在一边坐立难安,没有想到今天本来是件好事儿,却闹成了这样。
那留着山羊胡子的吴郎中将号脉的手收回,略微沉吟:“这……这位姑娘的身子着实太过于亏空,气血不足,前段时日还生过一场大病,那病尚且未能痊愈便又在这初秋落水……”说到这叹气摇头:“怕是一个不好,又要染上严重的风寒了!”
“好好儿的,怎还气血不足了……”姜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吴郎中说的虽然委婉,但是她光是瞧着人家的表情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想来这位表姑娘的身子着实是不怎么好。无怪乎她觉得惊讶,听闻阮夫人陶氏的娘家还算富庶,那兄长之前也是做官的,唯一一个嫡女总不至于给磋磨成这个样子。那么解释便只有一个了,阮府表姑娘的身子是到了京城之后,才败的。
只需一个呼吸的时间,她便能脑补出一处孤女寄人篱下,处处惨遭虐待的大戏。
陶氏听到吴郎中的话,更是脸色青白交错,她面对着姜氏那审视的眼神,最终也只能干巴巴的解释:“李夫人有所不知,我这侄女儿在她母亲腹中未呆满七月便降生了,这大抵是天生的,后天再怎么精细都是调理不回来。”说着神色忧伤,还假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就从桐州过来京城,我这做姑母的着实是心疼啊!”
姜氏看她这模样,只是敷衍了两句,心中到底作何感想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就在吴郎中着手准备开药方的时候,床上躺着人嘤咛了一声,悠然转醒,经过一开始的迷茫,待到看清屋中众人之后,缩了缩肩膀,小手攥紧了身上的锦被:“姑母……李夫人……”
见状,姜氏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未等陶氏开口说什么,就径直走到了榻边,慈爱的摸了摸陶桃的额头:“醒了?可是觉得身上不舒服?光顾着让郎中给你瞧病,还没来得及让人将你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一会儿丫鬟把干净的衣裙拿过来,伺候着你换了便是。”
“多谢夫人。”陶桃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见她这畏首畏尾的模样,姜氏对陶氏的意见就更大了,这可是她的侄女儿,又不是家中妾侍肚皮里爬出来的庶女,对待自己娘家人也要如此苛责吗?
其实这本不关姜氏的什么事,但是她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和善,实际上高高在上惯了。今天本是她计划的好好儿的赏花宴,却偏偏被阮家的人搞出这许多的事端,事后别人提起今日的宴会,定是都要说阮府的这点子事儿,还有几个记得她的那些名贵的花儿,上等的茶叶和精心准备过的茶点呢?她不痛快,自然也不想让始作俑者痛快。
“好孩子,你身体太过于虚弱,一会儿我便让管家从库房拿出一些补身子的玩意儿,你带回去好好调理,总这样怎么行?”姜氏拍了拍她的手:“你不必害怕,这里是尚书府,有我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这话一出口,旁边站着的陶氏脸色一下子变得僵硬且滑稽,她本该发怒的,却不敢,硬生生的憋着,还挂着一抹讪笑。阮巧巧则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她方才被吓得不轻,这会儿根本不在乎也没去听这屋中的暗流汹涌。
看着陶桃满脸怔愣之色,姜氏将语气放得更轻柔了一些:“你这孩子也是的,怎么说也是及笄了,怎么将自己的身体折腾成这样?还是说……造成现在的情况,非你所愿?”
陶桃抬眼,怯怯的看了一眼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的陶氏,接着低下了头,语气带上了一些哭腔:“不是……姑母她……姑母她待我极好。只是我自小生长在桐州,那里气候温暖,甫一来京城,有些水土不服吧……”说着说着眼眶还红了:“且我自幼在祖父母身边长大,如今他们二老身体不甚硬朗,我却不能在身边尽孝,委实心中不安,日日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