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过那日在雁城政府大楼前的决裂之后,她就心意已决,再怎么说她孔绮云也是天之骄女,不可能去做那种明知道不道德的事情。是以就算感情颇深,割舍起来万分艰难,她仍旧咬牙断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这世间的事情岂能都如她所想,待陶桃正式从雁城回到临市之后,孙景天便开始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云淡风轻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是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自然的让孔绮云差点以为那日政府大楼的事儿,莫不是她做的一个梦吧?
不过虽然孙景天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气运无人能敌,但是孔绮云也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同样深受天道眷顾。若说这世界上还有女人能抵挡住男主的攻势,除却陶桃这个外来人也就只剩下她了。所以不论孙景天再怎么柔情蜜意,情深不悔,日日等在她的医院和住处楼下,孔绮云根本不为所动。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开始那微微动摇的情绪都淡了下来,只剩下了每日见到男人之后的那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厌恶之情。
其实本来并没有什么,若是对方能够接受好聚好散再不出现,兴许还能在她心中留下点什么念想。错就错在孙景天并不多了解孔绮云的心里,走岔了路,这会儿扮演一痴心不悔的形象只能让女人感到恶心。要是走点什么高冷的路线,没准日后相见还能让女人心神荡漾。
孔绮云回到衡台市有一段日子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孙景天,她不想每日都遭受同事和朋友在背后的议论,也不想再那般不明不白的纠缠下去,所以和自己父亲打了声招呼就连夜返回了家中。回到衡台市之后从孔师长那里得知了陶桃也在的消息,本想着两个人聚一下,没想到被孔师长给制止了。道是陶桃正在长河军校执行重要的任务,岂能随意出来同她玩耍?正巧赶上她刚刚进入衡台市一家Y国人开的医院,工作比较繁忙,见面的事儿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只不过她没想到,回到了衡台市还是没能躲过孙景天,男人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调到了衡台市政府内做秘书。这可算实打实的高升,要知道这衡台市政府可是整个北方军的中心,有多大权利自然不必多说,总之肯定比雁城那小地方的内务厅长风光多了。
“我厌烦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带他一起来衡台!”孔绮云生怕陶桃误会,见对方神色不明,接着又解释。陶桃在她的心目中是一个极好的朋友,特别是在知晓对方之前的经历之后,对其更是崇拜非常,只觉得少女能靠着自己走到今天这步、取得现在的成就,简直就是我辈楷模。人都是向往美好而又强大的事物,所以她想同陶桃多亲近,而且她的父亲也说了,若是她能学到人家本领一二,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上辈子积了德了。
陶桃失笑,扭头伸出手掐了掐孔绮云粉嫩的脸颊:“得了,我也没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女人往别墅内走,今晚的宴会就要开始了,总归还是要参加的。
二人在经过孙景天身边的时候,俱是将搀扶着吕国青的男人忽略的彻底。孙景天一手勉强的支撑着被摔晕还没怎么清醒过来的吕国青,鼻翼微微耸动,一股股奇异的幽香往他的鼻子里钻,那味道既淡雅又浓烈,显然是两种香气混杂在了一起。
就像目不斜视走过去的两个女人,一清冷淡雅,一活泼热烈。而这两个女人,曾经一个是他的童养媳,一个是他的心上人,现在却都和他再无干系……孙景天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握成了拳,半晌拖着吕国青转身走了。
……
孔绮云万万没有想到好玩的地方竟然会是长河军校,她一大清早跟着陶桃走进了校门,一双美眸好奇的在来往的人身上扫来扫去。因为是军校,所以不论学员还是教师都穿着学校统一定制的制服,而且校内男学员居多,一个个穿上制服之后都是笔挺如松柏一般,荷尔蒙爆棚。
略微领先她两步的陶桃此时身上穿的是上衣下裤样式的制服,和普通学员穿的颜色不太一样,是深蓝色,这一身穿在了陶桃的身上,兼具女性的柔美和男性的硬朗。两种感觉似乎很矛盾,但是又奇异的同时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英姿飒爽到让人移不开目光。
眼见着二人之间的距离渐渐变远,孔绮云急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咽了一口唾沫快步跟了上去:“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呀!”放眼看出去都是十分严肃的颜色,只她身上穿着天蓝色的大衣,显得十分的突兀。
陶桃好笑的瞄了她一眼:“嘴角的口水擦擦。”见对方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抹,摇头失笑:“听孔师长说你一直嚷嚷着要去做战地护士,是不是认真的?”
现在孔绮云工作的那家医院在整个北方都很出名,里面有西医医术很是精湛的两名Y国医生,所以一些政要生病或者受伤都是会去那家医院的。那里工作环境十分的轻松,因为不是普通民众可以消费得起的,所以压力并不大。不是她非得多嘴问这么一句,可是那战地医疗点比这种高级的私人医院实在是相差太多了,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孔绮云又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就怕她是一时兴起。
孔绮云抬起手搔了搔头,然后认真的抬眼看向了她:“与其安逸的过一辈子,不如为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她原本并不这么想,只觉得找一如意郎君,生下两三个小孩,在家相夫教子叫幸福。不过经过感情上的打击和看着自己父亲脑袋上日渐多了白发,还有家中书房那每到夜晚就浓重起来的烟雾……她总觉得该做点什么,如今这个乱世,即使成了家又岂能保证自己家庭的完整与幸福呢?
趁着她还有这个能力,或许奔赴前线之后,就会有很多个家庭因为她的付出而圆满呢?孔绮云不得不承认,她的世界观迅速的蜕变是从接触到陶桃之后才开始的,是对方让她混沌了二十年的脑子突然清明,原来女人能做的不仅仅局限于男人给圈定的条条框框,跳出去看看世界会更加精彩。
原本她总是自诩自己是新时代的女性,接受过最先进的思想,也跳出了内宅的圈禁而出来‘抛头露面’的工作,表面上已经比大多数女人要强得多了,直到遇到了陶桃,她才惊觉自己的格局无比的狭小,根本不值得自己沾沾自喜。
陶桃在听过她的回答之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那我今日带你来,就是让你提前感受一下军中的氛围,毕竟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以后这群臭老爷们儿可是见天儿的在你面前晃。”而且不是一般的晃,战场上的伤者没有什么体面可言,更不像孔绮云平常接触到的那些西装革履的病人,赤身裸体、脏污不堪、浑身是血这都是小意思。
许是听出了那话中隐藏的意思,孔绮云瘪了瘪嘴,最后仍旧重重的点了点头。
今天开始,陶桃的教学变得有些特殊,除却要给那些毛头小子上课之外,还要应付特殊教室内那端坐了一排的十几位大爷。昨晚在宴会上,张大帅亲自宣布了让他们前来学习的消息,因为有着吕国青的那个插曲,这些人就算再不愿,今天也只能乖乖的出现在这课堂之上。
然后孔绮云经历了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天,有幸围观了陶教官授课的全过程。
其实陶桃准备教授这帮团长亦或是旅长的都是她在特种兵那个世界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剔除掉那些不适用的,剩下的就都是精华。包括军中最重要最基本的日常训练和战场上的单兵作战,这也是当初乃至现在张大帅一直这么看重她的原因。
能够将那七零八落的独立团弄的服服帖帖,而且战斗力翻番儿的往上涨,若是北方军中所有的团长都有这个能力,什么中央政府,以后张咏光根本不用把他们放在眼里。当然最主要的是,经过这个冬天,南方的战事愈发的吃紧,估计北方军前去支援只是早晚的问题,亦或者南边的几大军阀没挺住而让侵略军攻破防线,那北方可就彻底暴露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不早做打算怎么能行。
所以,陶桃的任务其实还包括,观察一下各位团长的真实实力,若是有那不合格的,怕是结果会不大好。毕竟张大帅在这精英班中投入了如此多的财力物力和精力,得到的回报也是成正比的,这批学员已经迅速的成长起来,他们兼具武力值和智慧值。而现在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两场真实的战斗,待到他们将所学的东西融会贯通,那将是北方军一股重要的新生力量。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天色已经渐暗,陶桃和孔绮云这才从长河军校那四周密闭的训练场出来。出来的时候,孔绮云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那铁质的大门好像是一张血盆大口,里面对于她来说无异于铁血修罗场。虽然她只是全程围观,但是那种心头紧揪着的感觉仍久久不能散去。
她看着前面陶桃的后脑勺,嘴巴张开又闭上,如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任何的话。
此时陶桃正低头整理制服上的皱褶,今天运动量大了一些,难免形象上比较狼狈。待到她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女人那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轻轻一笑:“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真是……有点可怕。”孔绮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方才那一幕幕已经如烙印一般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那帮年轻的学员就不说了,许是已经习惯了,每次摔在地上还能笑嘻嘻的爬起来,虽然龇牙咧嘴但是看起来接受程度良好。
那些团长就不一样了,有些已经失去了当大头兵时候的身手和反应,被少女像沙包一样摔来摔去,命都去了半条。可叹这些北方军的中坚力量,竟然没有一个能在陶桃的手下支撑过十招。要说原本这些人是碍于大帅的命令不得不来,经过今天一整天,服不服的不说,怕是连喘口气都费劲了。
“战场上没有重来一次的说法。”陶桃停下了整理衣服的动作,认真的看着孔绮云:“敌人不是我,能给他们一次又一次爬起来的机会。同理……绮云,战地医疗点无限接近战场,那里的人随时有可能遭遇各种意外,死亡从来都不远。”
孔绮云抿唇,低头沉默了半晌,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之后两个人没有再延续这个严肃的话题,陶桃也觉得今天对方受到的冲击教育已经足够了,所以恢复了平常的相处模式,好友在一起废话总是额外的多一些,最终决定去衡台市内一家有名的西餐厅吃晚餐。
这会儿这西餐厅还是个稀罕东西,国内也只有一些极为发达的城市才有,要求穿着也是比较正式的。
她们的座位还算比较清静,后面有一株宽大的绿植将这处与别的地方隔了开来,在点好菜等待的期间,斜后方突然一阵喧闹,夹杂着一些隐隐约约的说笑声,将留声机那舒缓的音乐声都盖了过去。
整个餐厅的人都为之侧目,不过大家也算是见怪不怪,没素质的人总是不少见。
又过了一会儿,陶桃这桌的菜品开始陆续上桌,她和孔绮云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这个时候那边又开始喧闹了起来,接着几个穿着旗袍的夫人一人拎着一个小包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好巧不巧的,那几个人在离她们这桌不远处的地方,和一个服务生撞在了一起,其中一位夫人的手包吊在了地上,登时就变了脸色,原本就不小的嗓门更是高亢:“你是瞎了不成?直愣愣的就往我身上撞!”
其余几个夫人见状有劝解的,有帮腔的,那服务员也是接连鞠躬道歉。
那穿着紫红色旗袍的夫人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趾高气昂:“跪着给我捡起来,我就原谅你好了,不然……”
服务生脸色煞白,如今外面的新思想正倡导人人平等,万没有想到还有这般折辱于人的!
似乎觉得服务生最终会屈服,所以那位夫人得意的高昂了头,眼底满是不屑,然后……她的目光和正向着这边张望的陶桃二人撞了个正着。
陶桃挑眉,看着对面人那来不及掩饰的愕然,嘴角微微翘起。
耳边传来了孔绮云特别压低了的惊呼:“怎么是她?”
陶桃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衡台市虽大,但是属于‘上流社会’消遣的地方也就这么一片。她放下了手中的叉子敲了敲桌面:“儿子去哪儿,她便跟到哪儿,有什么可奇怪的。”
孔绮云点了点头,再次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竟然向着她们二人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她有点慌,倒不是因为别的,孙景天再怎么说也是和她有过一段情,这会儿猝不及防之下看到男人的母亲,觉得尴尬的一批。
第109章 民国童养媳(16)
孔绮云紧张的挤眉弄眼,全身上下都在用尽力气表达着不知所措。虽然她仅仅只见过赵香一次,而且对方的为人她也并不喜欢,但是自小所接受的教养让她习惯待人温和有礼,是以如今她完全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长辈’。
反观对面的陶桃依旧沉静如水,好像没有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似的,手上不紧不慢的切割着牛排,缓慢而又优雅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看她这幅模样,孔绮云深吸了一口气,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有样学样的准备将来人忽略个彻底。
不过显然赵香并不只是想跟她们擦肩而过,走到桌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二人,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意思。经过这么久的城里生活,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干什么都畏手畏脚的乡村妇人了,自己儿子这一路的飞黄腾达已经让她迷失了自己,见天儿的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整日里也就是跟着那些贵妇人有样学样,逛逛街,搓搓麻将,喝喝下午茶顺便凑在一起吹吹牛逼什么的。
自打进城之后,她好像也就是在陶桃身上狠狠地栽了一次跟头,之后都是顺风顺水的。在雁城孙景天内务厅长的身份足够在那里横着走,如今到了衡台市,这里虽然军官大佬遍地走,但是那政府秘书的位置也不是谁都能做的,以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被人捧着恭维久了,赵香难免昏头昏脑的,现在就算张大帅那个小夫人在外行事都未必有她张狂。平日里接触的贵夫人也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懒得同她一般见识,冷眼看着她闹笑话罢了,至于这些经常凑在一起的,家里的爷们儿官职都比孙景天低,自然是要巴结着她。
孙景天平日里事务繁忙,甚少归家,也没有在行事上特意叮嘱过自己的母亲,这便让她更不着边际了,好似过了这么久的好日子,已然忘了当初被人打下一颗牙有多疼了,只余下那屈辱的心情每每记起都要啃食她的心。
孔绮云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神色不善的赵香,随后发现陶桃依旧切割着牛排,小口小口的吃着,她一狠心便也将其当做的空气,垂下了眸子不吱声。
赵香原本走过来是想看看这二人诚惶诚恐的表情,特别是陶二丫这个小贱人的。想她当初欺辱打压了陶二丫多久,岂能接受得了以前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蹄子抽了她的脸?对于雁城那一巴掌,她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孙景天高升,她的底气自然比之前要足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