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凛略抬了抬身。
“我带了一身汗回来的,我先去洗澡……”
……
事实证明。
刚刚自以为自己姿态很潇洒的两个人,现在完全陷入了一种很一言难尽的状态。
程鸢一直忍不住地骂。
“卧槽郑凛,你他妈别乱动,别再靠前了,那个位置不对!”
过了一会。
“卧槽,你到底知不知道门路在哪里?!”
最后——
“好了好了,看在你虽然嘴上骚,但是为老子守身如玉多年的份上,你别乱动了,我自己来……”
画风稍微正常了一会。
但仅限于一会。
程鸢重新睁开眼,又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他妈在磨叽什么玩意儿?”
郑凛小声说:“你一直在抽气,我觉得你很疼……”
一直走豪放派路线的程鸢听了郑凛这句小声哔哔后,彻底气炸了。
她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说:“头一回疼一下很正常的,你越磨叽我越他妈疼,你能不能一次性麻利点。”
郑凛的脸涨得通红,又试探性地小声说了一句:“那你忍着点。”
程鸢后悔了。
她觉得震的那一下,把她脑袋都震得断片了。
好他妈疼。
但自己装的B,跪着也要装到底。
两人都没说话。
郑凛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了。
程鸢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了。
她现在顾不上管郑凛,她只是一味觉得,好他妈的疼。
她眉头皱得很紧,郑凛伏在她身上不敢动。
程鸢觉得好受一点的时候,睁开了眼。
她伸手摸在了郑凛后腰上。
然后顺势摸了摸她的手能够到的范围。
她小时候很熟悉这具身体,现在却觉得有些陌生。
小时候她记得郑凛全身软软的,一戳一个小窝窝。
进入青春期以后,郑凛身上没那么软了。
现在她指尖划过的地方,都是硬邦邦的。
程鸢想,不如小时候好玩。
估计跟警校封闭式的训练有关。
疼痛感没那么尖锐了,程鸢的手最后贴在了郑凛腰上,手指抚在他腰线上。
然后她感觉到。
这孙子没动一下,就缴械了。
程鸢仰躺着翻了白眼。
“他妈的。”
幸好跟他做了做试试,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三秒男!
“三秒”郑凛及时甩锅。
“你乱摸,我没忍住……”
程鸢:“……”
最后程鸢决定给他找个台阶下。
“嗯,老子听说,男人第一次都很快。”
接着无限惆怅地补充一句:“我以前不是没想过会和你这样。但我脑补的是你阅女无数经验丰富,能教我两手。这样才能带我享受闺房之乐。”
郑凛:“……”
什么鬼逻辑。
程鸢骚话没说完,黑着脸的郑凛重新压过来。
她又开始后悔了。
还是贼他妈的疼。
不该说那些话招惹他。
这回程鸢老实了,手规规矩矩地放着。
郑凛压过来的时候,和她十指相扣。
程鸢蜷了蜷脚趾,发觉到自己的触觉有点麻木。
全身唯一剩下的感知,只剩下他带给她的一切。
从小一起长大,经历了很多,总有种血脉相连的错觉。
直到今天,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对方有了血脉上的接触。
程鸢扣紧了手指,两人的手心贴合在一起。
她觉得此时此刻,挺好的。
-
结束之后,郑凛把台灯的光亮调得亮了一些。
程鸢背转过身去侧躺着,床上有一抹血渍。
她的背有一半露在外面,蝴蝶骨在台灯光下映出一片阴影。郑凛目光无意落在床单上,忽然觉得此情此景被她塑造得很凄凉,让他有种自己是禽兽的感觉。
当然,凄凉感是郑凛的错觉。
他再一次忘了程鸢的尿性。
程鸢背对着他,语气懒懒的。
她评价道:“表现还可以。”
郑凛:“……”
在郑凛的想象中,第一次做完亲密的事,不都是两个人抱在一起海誓山盟吗……
但程鸢背对着他,懒洋洋地品评着他刚才的“表现”。
最后她加了一句:“欸郑凛,我申请一件事可以嘛?”
“……什么事?”郑凛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程鸢回过头,嘴角扬了扬。
“下一次,我想在上面。”
……
果然……
郑凛往前蹭了蹭,很蛮横地把程鸢抱紧。
他沉声说了句:“不用下次,现在就可以。”
程鸢打起了退堂鼓。
“不了不了……这次先算了。”
沉默一阵后,程鸢作势要从床上爬起来。
“我要回家了,刚刚动静闹得有点大,你妈一推门我们都尴尬。”
挣了几下,没从郑凛怀里挣出来。
“不准。”郑凛说。
程鸢:“……”
“你睡,我明早会叫你,保准不尴尬。”
“……那也行吧。”
她睡觉习惯性右卧,此时又背转过身。
程鸢感受到郑凛不老实地把鼻尖拱到了她背上。
“你的背咋这么香呢?”
她很累了,懒懒地闭上了眼。
她清楚得记着,自己十一岁之前,是非常羡慕嫉妒郑凛的。
直到他们十一岁那年。
那一年,郑君意殉职了。
程鸢最后一次见到郑君意是一个周六,一大早,她敲响了郑凛家的门。
郑凛睡过头了,还没起。
他们约好了一起玩。
程鸢只能坐在沙发上等。
郑君意正要出门执行任务,临走的时候,他摸了摸程鸢的头。
微博上有个话题——你曾经因为睡过头错过了什么?
有人回答,错过了论文选题。
有人说,错过了拍毕业照。
还有的错过了限量预售。
回答者的语气无不透露着惋惜。
而郑凛的答案是,因为睡过头,错过了和爸爸见最后一面。
郑君意周六走的,周一放学的时候,郑凛和程鸢走到楼下,发现停着辆救护车。
郑凛见到了好几位警.察叔叔。
杨录警.官告诉他,郑凛,你爸爸出事了。
郑凛看着楼下停的那辆救护车,他以为是来救他爸爸的。
后来他才知道,他爸爸没救了,那辆车是来拉他妈妈的,因为他妈妈晕过去了。
郑君意遗体告别的那天,郑凛去了。
他必须要去,因为他妈妈说什么也不去。
程鸢陪着他去了。
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夹在一群吊唁的大人中间,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最后杨录来通知郑凛——
“郑凛,你去把你爸爸身上的东西摘了吧。”
杨录说这句话的时候流泪了。
郑凛更加不知所措了。
他按照指示,亲手摘下了郑君意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又摘掉了他脖子上的挂坠,那上面刻着“唐凝”二字,是他妈妈的名字。
遗体火化前这些都是要摘的。
之后郑凛说起:过年了,我要去看看我爸。
不了解他家情况的同学都会觉得诧异,最后猜测,大概他父母感情不和,不是离婚就是分居,他需要单独去“看看他爸”。
面对这种猜测,郑凛绝大多数时候都会笑。
“我倒是希望他们感情不和。”
如果真是这样,他妈妈也不会过得那么痛苦。
最后他说:“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爸死的时候,手上还戴着结婚戒指。还有脖子上的坠子,刻着我妈的名字。当年都是我亲手摘下来的。”
程鸢大概是那个时候,没那么羡慕嫉妒了。
但她倒是情愿能永远羡慕嫉妒下去。
初一暑假,有天早上郑凛来拍她家的门。
一开门,郑凛蹲在地上大哭。
“程鸢,我妈上吊了!”
程鸢吓得也跟着哭。
宿醉的程方圆被他们一哭,酒醒了一大半。
他二话没说冲进郑凛家,先把吊在半空的人放下来,而后急速打了120。
还有最后一口气。
唐凝自杀未遂后,变得越来越奇怪。
某次上学路上,郑凛对程鸢说:我妈,经常对着空气讲话,我有点怕。
不仅如此,唐凝还把家门口挂的“光荣之家”的牌子砸了个稀巴烂。
砸完牌子,再砸孩子。
鉴于唐凝不太正常的表现,郑凛的外公住到他们家一段时间。
家长会的时候,唐凝读郑凛的作文,发现他写的是他爸爸殉职的事。
后来的家长会,她再也没去过。
跟一个神经兮兮的妈妈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郑凛愈发受不了。
他不耐烦地说了句:你三十好几了,还有爸爸,我他妈才十几岁我就没爹了,我说什么了吗?
换来了唐凝的一顿暴打。
他从来都不知道,唐凝一个弱女子发起疯来原来力气可以这么惊人。
她边打边哭着喊:你在放什么屁!你爸马上下班了,他马上就回来了!
郑凛觉得,要不是那天外公在场拉住了唐凝,他可能会被她活活打死。
她不愿意面对现实,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逃避。
后来唐凝被郑凛的外婆接走了,家里只剩下他和外公。
郑凛站在阳台上,隔着一段距离,递了耳机的一端给程鸢。
程鸢爬到自家阳台的边沿,接过耳机,塞进耳朵。
“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老想到我爸。”
程鸢认真分辨了一会,而后听出,这是《My heart will go on》。
唱的是爱情,但同样适用于亲情。
尤其是已经逝去的亲人。
十几岁的时候,两人时常趴在阳台上,头对着头,一起听这首歌。
唐凝回来的时候,郑凛根据外公外婆的叮嘱,开始配合着她演戏。
他时不时地对着空气叫“爸爸”。
只要演戏演得好,唐凝就是正常的。
郑凛回想起来,自己不是天生的戏精,是陪唐凝演戏活活演成老戏精的。
对着空气情深意切地叫“爸”,跟演员对着绿幕演戏没啥区别,都贼他妈考验演技和想象力。
唐凝从来没去看过郑君意,郑凛觉得她好像活在平行世界里。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年,填完高考志愿以后,陈乔皇上不急太监急地窜过来当面骂郑凛怂逼,郑凛没心思跟他叨叨。
他原本挺高兴的,毕竟高考结束意味着解放,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的高考成绩,多了五分,因为他是所谓的“烈士子女”。
郑凛填完志愿以后,在房间里闷坐了一天,直到陈乔登门来骂。
他抬起头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乔,其实不加这五分,我也能去我报的学校。”
陈乔忽然不说话了。
郑凛低垂下眼,最后说了句“没事我真没事”。
习惯性这么说了。
-
程鸢扯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你压到了。”
郑凛挪了挪身子。
程鸢把头发拢到一侧。
郑凛伸过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程鸢大学期间没剪过头发,现在的长度披散下来差不多到腰。
刚刚亲密接触的时候,她的头发像黑缎子一样铺在床上,发丝散落在枕间。
郑凛握着她的一束头发,有点发愣。
他向来觉得,跟她发展出恋人的关系,是非常水到渠成的,只不过这么多年谁也没迈出那一步。
程鸢似乎很自信,一副预料到他每一步的模样。
郑凛觉得,他也该有这样的自信。毕竟这么多年,从小到大经历了很多事,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握着程鸢的一束头发,忽然想起一件事。
“程鸢。”
“嗯?”程鸢背对着她,闷闷地哼哼了几声。
“我爸爸,当年跟你说了什么吗?”
程鸢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
最后她转过身,胳膊搭在他身上。
“我记得我当时坐在沙发上。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然后他说——鸢鸢,再见。”
郑凛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程鸢安抚式地一下一下轻轻拍在他背上。
“没事,我真没事。”他说。
程鸢及时把话题转开。
“欸,你说咱们的进度,是不是像坐了火箭?”
郑凛:“……”
“不是火箭也是火车。”
“……”
“卧槽你又想干什么?让老子歇歇。”程鸢感觉他又要重新压上来,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