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浚伯府嫡出的二公子邵敬霆,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少年才子,如今不过十岁已经是个案首了。按理说,男子弱冠之年不便称呼其名时才会另取表字,而这位邵二公子格外与众不同,七岁之时便因为嫌弃自己名字难听,令取了个表字——恪之。
自此,周围亲友皆以恪之而称之,以至于这些年来有些人早已忘记了他的本名,只知长安城里的第一少年才子邵恪之。
三皇子自幼聪颖,偏爱读书,皇后为其选伴读时便想到了这位才德兼备,又在长安城里颇有名气的邵恪之。
好在二人兴趣相投,又十分合得来,整日里一起谈诗论赋,倒也各有进益。
邵恪之回过神来,目光仍旧望着不远处笑魇如花的小姑娘:“夕阳西下,秋千架上小仙童……昨日先生不是留了课业,此情此景若能入画,想来必是美极。”
岑琰闻此倒是笑了:“原来是看着眼前美景手痒了,既如此,等你画好了可要先容我观赏一番。”
邵恪之看向岑琰:“三皇子丹青妙手不输恪之,何不你我一较高下?”
岑琰笑着抬手制止:“先生的课业我早想好画什么了,如此美景留给你一人便可。”
说罢三皇子又望了眼秋千架上的小姑娘,突然提议道:“我看这小姑娘要玩上一阵子,你何不就在此地作画,这眼前看到的总比你回忆起来的更加鲜活。”
三皇子说完见邵恪之并未拒绝,转而对后面的内监道:“速速去取笔墨纸砚来。”
第4章 作画
御花园离皇子们读书的晋江阁不远,小太监很快便取了作画所需的工具来,甚至还让人抬了便携的桌案。
邵恪之拿了画笔,又凝神对着秋千架上笑魇如花的小姑娘望了片刻,开始提笔作画。
三皇子岑琰闲来无事,便也站在一旁认真看着。
秋千架上的漪宁难得这般开心,暖暖的春风吹拂在耳畔,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太子哥哥,这秋千真好玩。”她双手抓着花藤缠绕的绳子,侧过脸对着身后的岑璋道。
见她开心岑璋也心情大好:“阿宁若是喜欢,以后我每天都带你来这儿荡秋千可好?”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
漪宁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太子哥哥,你先别推了,停下来。”
岑璋以为有什么急事,赶紧扶住她的小腰使得秋千停下来,不解的问:“不是说很好玩吗,怎么不玩了?”
漪宁从秋千上下来,指了指:“太子哥哥,你坐下来,该我推你了。娘亲说要懂得分享大家才会愿意永远跟我玩儿。”
岑璋见她小小年纪竟这样懂事,心里也觉得很柔软,他笑着捏捏她粉嘟嘟的小脸儿:“阿宁好乖哦,不过太子哥哥不喜欢坐上面,太子哥哥就喜欢推着阿宁荡秋千。”
“可是……”漪宁伸出纤细白嫩的小食指,点着脚尖想触碰他的脸,“你看,太子哥哥你都流汗了。”
岑璋抬起手背在额头上抹了一下,手背也被汗水染的湿漉漉的,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不累的。”
漪宁才不管他说什么,扯着他的胳膊就把他往秋千上拽:“太子哥哥你坐下嘛,我来推你。”
岑璋见她如此较真儿不免觉得好笑,当真坐了上去。
漪宁很开心,仰脸道:“太子哥哥,你等着我推你哦。”说罢小跑着绕到后面去,用力去推岑璋。
漪宁如今不过四岁,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里推得动,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过让上面的岑璋稍微晃了晃。
其实岑璋自己也能荡起来,不过是想逗她两下,故意坐在上面没动,心里暗自窃笑。眼见后面没动静了,他困惑的扭头去看,谁知小丫头居然伸手揉着眼睛撇起嘴来。
这下岑璋慌了,赶紧从秋千上下来跑去哄她:“阿宁怎么了,怎么哭了呢?”
漪宁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委屈哒哒的开口:“阿宁好笨哦,推不动太子哥哥。”
岑璋哭笑不得:“谁说阿宁笨了,你还小嘛,等你长大了就能推动了。”
漪宁可怜巴巴看着那秋千:“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岑璋道:“那我还推你好不好?”
漪宁摇了摇头:“太子哥哥不玩,那我也不玩了。”她怎么能只顾自己玩呢。
岑璋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这般讲义气,开心的同时又有些不忍心,正想着怎么哄她,漪宁却突然一脸惊奇的看着远处。
“太子哥哥,那里有两个哥哥,咱们喊他们一起玩好不好,这样就能推动太子哥哥了。”她话一说完自己小跑着过去了。
岑璋见此也追了上去。
三皇子岑琰正认真看邵恪之作画,突然感觉似乎有谁扯住了他的衣袖,他顺势低头去看,却是方才那个秋千架上的小姑娘。
眼见她后面跟着岑璋,岑琰忙恭谨行礼:“太子殿下。”
邵恪之原在专心作画,听到动静也搁了笔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岑璋看到案桌上的画不免惊讶:“我当你们二人在这儿做什么呢,原来跑来作画。画好了吗,给孤瞧瞧。”
太子的话谁敢不尊,邵恪之将画递了上去。
只见白色的宣纸上,夕阳西下,云霞散满天际,花草丛生的园子里有小姑娘坐在秋千架上,秋千荡的极高,风吹起她背上的墨发,衣袂也随之翻飞。周遭还有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是极好的点缀。
邵恪之虽不过十岁,画功却极为了得,只见画中的小姑娘柳眉如黛,杏眼桃腮,鼻子小巧精致,浅笑盈盈间有梨涡浅放,美不胜收。而最美的莫过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波光流转,似笑非笑间透着小孩子独有的纯真无邪。
“恪之画的不正是安福郡主吗?”岑璋说罢比着画卷又低头看了看跟前的小姑娘,连连赞叹,“像,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和我们阿宁一模一样嘛。”
说罢,岑璋似又发现了什么,略有些不满的问:“怎么只画了阿宁没有孤?”
太子突然问起这个,邵恪之自然不能说画这小姑娘太过认真,因而忽略了太子的存在。他略顿了顿,恭谨道:“时间不够,还未来得及。”
岑璋虽有些遗憾不能入画,但对这副画卷却喜欢的紧,也就不去计较那些。
漪宁听说画的是自己也有了兴致,急忙伸出了小手:“太子哥哥,给我看看,我也要看。”
岑璋正欲把画给她,不料漪宁还未接到又被从天而降的一只小手夺了去:“邵二哥的画吗,好漂亮啊!”
夺了画的是位年仅五岁的小姑娘,头上梳着双苞髻,两边髻上各插了一对儿蝴蝶簪,簪上缀有丹色宝石,衬得她肌肤洁白胜雪。
她穿着烟霞色交领宫装,领口处绣着紫色的夕颜花,边缘处用金线勾勒出凤尾一样的纹路,彰显她高贵的身份,美不胜收。
这便是三公主岑锦玉了,乃魏淑妃所出,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
眼见自己辛辛苦苦的画落了三公主手中,邵恪之有一瞬间的心疼,上面墨迹未干,生怕她一不留神弄坏了。
岑锦玉看了看那画,突然一脸希冀的看向沈恪之:“邵二哥,你给我也画一张吧?”
这位三公主向来喜欢缠着他,又脾气古怪爱捉弄人,邵恪之并不怎么喜欢,往往都是敬而远之,如今听了这话又哪里肯真心为她作画?可人家是公主,又不能直言,只能委婉道:“恪之才疏学浅,怕画不出公主的花容之姿,反而贻笑大方。”
三公主不过五岁,自然听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当他是在谦虚,便又道:“怎么会呢,我看你这张就画的不错啊。”
邵恪之有些无奈,只得又回了一句:“改日吧。”
这就是很直白拒绝自己的意思了。
三公主顿时有些不开心了,气的脸颊通红,瞪了眼萧漪宁跺脚道:“她有什么好画的啊,丑八怪!”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小孩子也是听不得被说成丑的。漪宁一听这话果真有些委屈了,但碍于这么多人在此,她也不想被人说爱哭鬼,只眼眶红红的站在那儿,也不说话。
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岑璋看在眼里心疼的紧,忍不住对三公主呵斥:“岑锦玉,注意你的措辞!”
岑锦玉向来横得狠,又被魏淑妃娇惯的不知礼数,仗着自己年幼也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她就是丑八怪,还是没爹没娘的丑八怪!”这个萧漪宁可恶至极,父皇每天宠着她,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没这个待遇呢。现如今邵二哥还给她作画,就连太子都帮着她!
“岑锦玉,你给孤住口,越说越离谱了!”太子厉声呵斥,“你若再这般蛮横无理,就跟孤去见父皇,看父皇怎么罚你!”
谈到父皇岑锦玉的脸色变了变,一时间没了方才的盛气凌人,不屑地瞪萧漪宁一眼,骂了句:“野丫头,长这么丑,活该没爹没娘!”将手里的画卷扔在地上嚣张的走了。
漪宁握紧拳头站在原地盯着岑锦玉的背影,眼眶红红的似乎有了血丝。岑璋心疼的安慰着:“阿宁乖,是岑锦玉胡说的,你可是最漂亮的姑娘,不要听她……阿宁,你去哪儿?”
眼见小姑娘突然向着岑锦玉离开的方向跑了,岑璋急得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大喊。
一旁的邵恪之和岑琰也被这小姑娘突然的古怪反应搞得摸不着头脑,心下好奇,捡起那幅画也追了上去。
谁知,人还没到跟前,耳边却传来三公主杀猪般的嚎叫:“啊,好痛啊,萧漪宁你敢咬我!啊……我要回去告诉母妃……呜呜呜……”
漪宁趴在三公主的胳膊上,在她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眼见三公主都疼哭了她也不松口,直到岑璋过去拉她,她才站直了身子,气呼呼瞪着哭成泪人儿的岑锦玉:“陛下说了,我爹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都很爱我的!”
岑锦玉被咬得不轻,如今也不敢再还嘴,哭哭啼啼着跑了。
眼看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岑锦玉居然就这么哭着走了,岑琰和邵恪之两人都难以置信。
又见漪宁双手抱环,腮帮子气得鼓囊囊煞是可爱,岑琰面露赞赏之色:“虎父无犬女,萧国公战场上所向披靡,从来没吃过败仗,想不到他的女儿也是个小辣椒啊。”
话音刚落,原本气势汹汹的漪宁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让在场的三位少年措手不及。
岑琰觉得这姑娘有趣,弯下腰问她:“阿宁,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你刚刚那么厉害,三哥哥好佩服你的。”
漪宁一边哭一边道:“乳娘说我是郡主,公主比我大,让我不要跟公主打架的。”
“那你刚刚还敢咬她?”邵恪之忍不住勾了勾唇,觉得这姑娘傻乎乎的竟有些可爱。
漪宁擦了擦眼泪,突然不哭了,指了指邵恪之手里的画:“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这小姑娘话题转变的太快,邵恪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神好一会儿,鬼使神差的就把画卷递了过去。
第5章 故事
烟霞宫
魏淑妃见女儿哭啼啼的回来,既诧异又疼惜的亲自迎上去:“我的宝贝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魏淑妃在这宫里多年却只得了岑锦玉这一个宝贝女儿,向来疼惜如命,如今见女儿哭成这般模样,肝儿都跟着疼了。
岑锦玉一边哭一边把被萧漪宁咬伤的手腕伸给魏淑妃看:“母妃,萧漪宁她咬我,你看都流血了。”
这伤口咬的着实不轻,牙印颇深,伤处泛着淤青,虎牙咬过的地方还有红滟滟的血往外冒。
魏淑妃气的骂道:“那个野丫头,不过是个小小的郡主,也敢欺负我们三公主,我看她是这些日子被圣上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走,咱们去找你父皇评理去!”
说罢,她拉着女儿气呼呼的就往外走。
半道儿上遇到从御书房方向过来的陈贵妃,陈贵妃乃丞相独女,出嫁前便是长安城里的第一美人儿,如今入了宫更是无人能及。眸含春水秋波盼,肤如凝脂气似幽兰。
她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的高领束腰宫装,高耸的领口略向外扩,将脖颈处的春光展现在外,叫人见了移不开眼去。衣袖上绣了几朵垂丝海棠,腰间束带系的紧致,将她玲珑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头上梳着垂月髻,髻上簪着雀鸟缠枝金步摇,走起路来颦颦婷婷,婀娜多姿。
这些年来陈贵妃在宫里盛宠不衰,和皇后平分秋色,又诞下了皇长子,地位更是不同凡响,就连太后也都对她格外赏识。
魏淑妃闺阁时便屈居她之下,如今入了宫还是不如她。
陈贵妃有儿又有女的,而魏淑妃就只有三公主这一个宝贝女儿在膝下。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又不太得圣上欢心,魏淑妃这些年也没少憋着一口气,以至于每回见了陈贵妃都挤不出笑脸来。如今人在气头上,也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敷衍的行了一礼。
陈贵妃好脾气的没与她计较,眼见三公主泪眼汪汪的,面露关切:“锦玉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问起这个,魏淑妃越发来了气:“还不是那个安福郡主害的,可怜我们三公主如花似玉的模样,若细白的腕上日后留了疤可又如何是好?”
陈贵妃望着她:“若姐姐猜的不错,妹妹你这是要带三公主去御书房找圣上告状?若是如此,我倒觉得现在可不是时候。”
“姐姐这是何意,难道我女儿受了那野丫头欺负,我还把这口气咽下不成?”说完魏淑妃斜睨了眼陈贵妃,“我的女儿被人欺负了,不是你家二公主,你当然不心疼,倒在这儿说风凉话。”
陈贵妃不以为然:“姐姐这可是为了你好,那安福郡主何许人也,现如今可是陛下的眼珠子,妹妹就这么找上去,你觉得陛下当真会为你和三公主做主?”
她说完见魏淑妃敛眉沉思,看样子是听进去了,又接着道:“说句不好听的,三公主在这宫里可是出了名的跋扈,想来那安福郡主也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了她去,你现在过去闹,陛下若是计较起来,妹妹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谁又为你们母女二人做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