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魏淑妃听得一阵愠恼,用食指指着陈贵妃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贵妃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婉而端庄的浅笑着:“话我就说到这儿,妹妹听与不听就看你的了。”
见陈贵妃说完这话在宫女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走了,魏淑妃留在原地气的又是咬牙又是跺脚。
她的贴身宫女怜香低声问道:“娘娘,这御书房……咱们还去吗?”
魏淑妃渐渐冷静了下来,细思陈贵妃的话当真觉得有几分道理。萧漪宁被圣上宠若珍宝,她这般冒冒失失过去告状,若被姓萧的野丫头反咬一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默了片刻,眼底渐渐浮现一丝不甘:“萧漪宁,我就让你再舒心两日!”
岑锦玉一听这话,仰脸看着自己的母妃,委屈哒哒地开口:“母妃不疼玉儿了吗?”
眼看三公主连掉了几颗金豆子,魏淑妃心疼不已,拿帕子帮女儿揩了揩泪,柔声道:“乖玉儿,不是母妃不疼你,依着你父皇现如今对那丫头的宠爱,咱们娘儿俩若这么过去未必吃得什么甜头。不过,三日后太后不是就要从万福寺回来了吗?”
谈起太后,魏淑妃一脸的得意。这位太后娘娘出身白衣,原是松原县出了名儿的包子西施,性格泼辣,做事不讲章法,且又极其护短。若让太后知道自己最疼爱的乖乖孙女儿被个野孩子给咬了,她才不会管那是哪个功臣的孤女呢,必然是要出一口气方能了事。
提起太后,岑锦玉也渐渐有了笑颜:“皇祖母最疼我了,等她回来一定会给我出气的!”
魏淑妃笑着抚了抚女儿肉嘟嘟的脸蛋儿:“三公主乖,咱们就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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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练,夜色如洗,天上的星子争相闪烁着,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顺熙帝走进来的时候,漪宁正用右手支着脸蛋儿在长案前发呆。侍候在一旁的乳娘和宫女们看到圣上,正欲行礼,却被顺熙帝抬手制止,示意她们悄悄退了出去。
顺熙帝走至漪宁身后,那小丫头却不知在想什么,根本就毫无所觉。
他突然伸手掐上她的腋窝,将小丫头往上一提,使得她顺势坐在自己左侧的肩膀上。
漪宁原本还在发愣,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谁时,她咧嘴一笑:“陛下,你怎么来了?”
顺熙帝在罗汉椅上坐下,将小漪宁抱至自己的腿上:“朕在御书房批完了折子回来,见你寝殿的灯还亮着,就知道你这丫头还没睡,所以过来看看。”说着,他宠溺的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阿宁方才在想什么,连朕来了都不知道。”
漪宁拿食指蹭了蹭鼻子,有些难以启齿的垂下眼帘:“我,我今天咬了三公主……”
顺熙帝眼睛里似笑非笑:“太子都跟朕说了,是锦玉那孩子被淑妃养的太过刁钻,她说的那些话也实在可气,的确该给些教训。”
看到顺熙帝的反应,漪宁意外的回头看他:“陛下不生气吗?”
“朕为什么要生气?”顺熙帝抚了抚她鬓角的发丝,“起初朕还担心你会因着她们公主的身份,自己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不过现在看来朕倒是松了口气。”
“为什么?”漪宁不解地眨巴着自己乌溜溜的一双杏目,纯净的目光里清澈见底。
顺熙帝抵了抵她的额头:“因为朕相信我们阿宁,相信你会是个好孩子,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欺负旁人。”
漪宁听得眼眶一热,眼看着就要感动的哭出来。
顺熙帝瞧得心疼,赶紧故作轻松地道:“瞧瞧,待会儿你这寝殿怕是要被你这泪水给淹了,到时候阿宁无处安寝了可如何是好?”
漪宁听得破涕为笑:“陛下骗人,阿宁哪儿有那么多眼泪?”
“那倒是,咱们阿宁可是个坚强的孩子。”顺熙帝笑着用食指拨弄着她的小脸儿,“对了,再过三日你皇祖母就回来了,她若是看到你呀,肯定喜欢。”
“皇祖母?”漪宁诧异地抬头,“是太子哥哥的亲奶奶吗?”
“对啊,你太子哥哥的亲奶奶,以后也是你的奶奶。”
漪宁用两根食指戳着下巴,小心翼翼地问:“奶奶好不好?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奶奶肯定最喜欢你了。”顺熙帝说着突然心血来潮,抱着漪宁挪了挪位置,“阿宁,朕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一听讲故事漪宁两眼放光,高兴的拍着手:“好啊好啊,阿宁最喜欢听故事了。”
“在很多年以前啊,松原县的东市上有家包子铺,生意特别红火,每日天还没亮就有人排着队等包子出炉。蒸包子的老板娘是松原县出了名儿的包子西施,夫家姓岑,丈夫是个书生。她生的美,蒸出来的包子也是白白嫩嫩,轻轻咬上一口油水汪汪的,香而不腻,鲜美适口。
有一次,包子铺门前躺了个姓萧的男人,他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整个人很是虚弱,明显很多天没吃过饭了。那包子西施瞧见了,让人将那男人抬进店里,又亲自端了六笼屉的包子给他。”
“后来呢?那个男人怎么样了?”见顺熙帝拿茶盏喝了口水,漪宁急切地问道。
顺熙帝笑着继续讲:“原来那个男人是个木匠,因家乡闹旱灾才逃难到了那里,这一路走来盘缠都用尽了,他是饿极了闻着包子的香味儿走到店门外的。包子西施看他可怜,就借给了他一些银两,让他在包子铺的隔壁盘下了一间店面,继续做他的木匠生意。
于是木匠便在包子铺隔壁住了下来,勤勤恳恳的做生意,还了欠包子西施的钱,还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儿。岑家和萧家也成了最好的邻居。
那一年夏天,岑家和萧家的娘子都怀了孕,他们就私底下商议,若生下来的是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若不是,便结拜为兄弟或者姐妹。后来两家都生了男婴,岑家的取名阿禹,萧家的取名阿旗。”
萧漪宁突然笑着拍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禹是陛下岑禹,阿旗是我爹爹萧景旗!所以阿旗和阿禹做了最好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顺熙帝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我们阿宁可真聪明。”
“那后来呢?”漪宁仰着脸继续问。
“后来……”顺熙帝目光渐渐变得迷离,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当中,脸上的笑意在不知不觉间敛去了。
第6章 和睦
“后来有一天,县老爷的公子看上了岑家娘子包子西施,非要将她抢回家去,带了一群人在包子铺里闹,隔壁萧家夫妇听到了声音跑过来帮忙。那恶霸仗着人多势众,手里又有兵器,将包子铺砸了个稀巴烂,阿禹的爹当场被打死,而阿旗的爹也被打成重伤,几日后跟着走了。”
“杀人不犯法吗?”漪宁仰着小脸儿,天真地问。
顺熙帝苦笑:“那时候权臣当道,官员腐败,谁会讲什么律法呢?”
萧漪宁红着眼眶一脸心疼:“那阿禹和阿旗都没有爹爹了怎么办?”
顺熙帝继续道:“可尽管如此,那县老爷的公子还是不肯罢休,隔三差五的到包子铺里闹。眼看着生意做不下去,阿禹的娘和阿旗的娘就带着他们搬家了。半道儿上那恶霸带了人来追,阿旗的娘为了护着大家,最后死在了恶霸的剑下。
后来包子西施独自一人带着不过十三岁的阿禹和阿旗在黎县安了家,一个人卖包子养活两个孩子。阿旗和阿禹也因为亲人的离开变了性情,他们开始发奋读书,勤加习武,在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漪宁眼眶红红的:“那些人好坏,阿旗的爹娘没有了,阿禹也没有爹了。”
顺熙帝将漪宁搂在怀里,亲了亲她额上的碎发:“所以从那个时候阿禹就在心底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来。”
漪宁倚在顺熙帝怀中,侧脸贴着他的胸膛:“我娘说天子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阿禹做了天子,这是不是就是出人头地了呢?”
顺熙帝笑着看她:“困不困?”
漪宁乖乖点头。
顺熙帝将她抱至榻上,又体贴的帮她盖上褥子,抓着她肉嘟嘟的小手亲了亲,柔声道:“困了就睡吧,等看着你睡着了朕再走。”
漪宁“嗯”了一声,当真闭上眼睛睡了去。
小孩子睡得快,不过片刻的功夫呼吸便平稳下来。他小心翼翼将漪宁的手放回被褥里,眼见没有惊醒她,这才放下床帐,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很快守夜的宫女抱了铺盖走进来,在漪宁榻边的地板上打了地铺躺下来,见上面的小主子睡得安稳,她也放心的跟着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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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太后从万福寺祈福归来,顺熙帝率领后妃及皇子公主们在通瑞门前迎接。
待太后的马车走近,众人除了皇帝以外纷纷下跪行礼,山呼“太后千岁”,其场面是难得的壮观。
太后由嬷嬷搀扶着自马车上下来,身着冕服,头上戴着翡翠珠宝,端的是雍容华贵。
漪宁跪在诸位皇子公主当中,小心翼翼打量着渐渐朝这边走来的太后。听闻太后娘娘现如今已经四十七岁了,但瞧上去并不显老,在珠环翠绕之下更是显得年轻了近十岁。走起路来也是健步如飞,格外的有力量。
待太后走近,顺熙帝躬身行礼:“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看了眼儿子,又望了眼匍匐了一地的众人,语气慈祥而温和:“行了,大家都平身吧。”
皇后走上前来,温婉笑道:“可算是把母后给盼回来了,数月不见,母后瞧着都清减了。”
太后嗔她一眼:“就你一张嘴会说话,哀家这几个月吃得极好,胖了还差不多。”
岑璋道:“怎么会,孙儿看着皇祖母就是瘦了呢。”
瞧见自己的孙儿,太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蛋儿,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乖孙儿,想死奶奶了!”
眼见太子讨了太后的欢心,其他皇子公主们也争相跟太后说话。顺熙帝提议道:“母后,外面风大,等回了长乐宫您再跟这些儿孙们叙旧不迟。”
回到长乐宫,顺熙帝作陪了一会儿便去了御书房批折子,只留下后妃和皇子公主们在太后身边陪着。孙儿、孙女们则是纷纷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努力博太后一笑。
太后这个人也随性,无论孙儿们送的什么,她都赞不绝口,直夸孩子们有孝心。
轮到三公主岑锦玉时,太后瞧见孙女儿手腕上包扎着的白色纱布,脸上的笑意登时便淡了下来。
“哎呀,我的乖孙女儿啊,你这手腕是怎的了?怎么伤着了?”太后说着将岑锦玉抱在怀里,心肝儿肉的疼着。
得了太后的庇佑,岑锦玉突然间变了脸,委屈哒哒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太后就更心疼:“哎呦,怎么还哭上了,到底是怎么了?”
魏淑妃面色清冷地瞪了眼一直紧紧抓着皇后衣袖的萧漪宁,正欲开口,皇后抢先一步道:“不过是姐妹之间玩闹时伤着了,这也是难免的,陛下和萧国公以前还不是会为点子小事剑拔弩张的,磕磕碰碰实属正常,太后就不必为此忧心了。”
皇后这么一说太后也便放心了,只道:“原来是跟你二姐姐两个人闹别扭了,瑶瑶也是的,你年长两岁呢,怎么不让着点妹妹呢?”说完低声哄着怀里的孙女儿,“来,玉儿不哭,奶奶给吹吹。”
二公主岑锦瑶莫名背了锅,冷嘲热讽地回了一句:“在这宫里,谁敢欺负她啊?”
“不是你?”太后有些糊涂了,“宫里面不就你们俩是姐妹吗?难道皇后还冤枉了你不成?”
岑锦瑶冷着一张脸没答话。
太后下意识看向皇后,皇后宽广的袖子将小漪宁遮了个严实,犹豫着该怎么回话。
魏淑妃往这边睨了一眼:“哪里是什么姐妹玩闹啊,分明是有些人仗着得陛下宠爱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封了个郡主便自觉了不得,妄想与公主比肩。”
太后叹了口气:“淑妃啊,你这说的是什么呀,哀家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一旁的陈贵妃解释道:“回太后,是萧国公的女儿漪宁,萧国公为国捐躯,留下孤女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所以陛下便将其养在身边,封了郡主。”
太后明显有了变化,左右环顾着:“人呢?怎么我回来这么久了也没瞧见那孩子?”
皇后领了漪宁上前,柔声道:“乖孩子,去给太后娘娘磕头。”
漪宁听话的正要下跪,太后却出声阻拦:“哎呀,这里又没什么外人,跪来跪去的不闲麻烦?”说着,太后对漪宁伸了手:“阿宁,到奶奶跟前儿来。”
因为和方才预想的不太一样,漪宁怔愣片刻,乖乖走过去。
太后眼眶一阵湿润,将小丫头搂在怀里哭着道:“我可怜的孩子,想死奶奶了。奶奶在外面听说了你爹娘的事,这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原也是想着让你岑伯父接你入宫来养,原来你已经住进来了,瞧见你奶奶也算是安心了。”
听太后抱着自己说出这些话,想到再也见不到的爹娘,漪宁也不觉间暗自掉眼泪。
太后瞧了心疼,忙抬手帮她擦着泪,柔声哄着:“好孩子,咱不哭啊,住在这宫里会有更多人疼你爱你的,必然不让我们家阿宁受了委屈。”
魏淑妃看到太后的反应顿时吃了一惊,隐隐觉得今日只怕失策了。想到女儿手腕上的牙印子,魏淑妃到底意难平,又对着女儿使了使眼色。
岑锦玉原本是被太后抱在怀里的,如今太后一抱起漪宁倒是把她扔在了一边,岑锦玉正委屈着,瞧见母妃的指示又跟着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惊动了太后,太后拉她过来:“玉儿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