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那小堂兄忘性可真够大的啊。”
谢荀起身,捧着剑谱往外走,走到轩外,又转回来屈指叩了叩窗棂,欠欠地同妙芜道别。
“为兄去练剑了,望小堂妹勤勉自持,好生抄写家规。”
妙芜被谢荀气得,抓起毛笔就在纸上画了只秃毛公鸡。
那公鸡被拔光了颈毛和尾翎,却兀自高昂鸡首,那副高傲凛然的神态,瞧着不知怎么地竟跟谢荀有三分肖似。
监督她的小弟子偷眼瞥见了,一时不解其意,后来想起少主的生肖似乎是鸡,再看那秃毛鸡时便觉九姑娘画得甚为传神。因此他暗戳戳地将这张画收藏了起来。
接下来谢府上下都在准备上元节的花灯宴,妙芜每日的行程都被三娘子排得满满的。早上到祠堂抄写家规,下午跟着三娘子练习御符之术,晚上还要和小丫鬟们一起准备花灯宴所需的事物和许愿灯。
这么一整天连轴转下来,等到了晚上,妙芜身子一沾床便只想睡觉,根本提不起半分精力去盘问系统。
忽忽几日过去,这日晨间妙芜刚刚醒来便觉小腹坠涨,疼痛难忍,掀开被褥一瞧才发现是月事来了。
雀枝进到屋内,打起纱帐欲唤妙芜起床梳洗,却发现她斜倚在床上,手捂小腹,面色煞白,一头一脸的细汗。
问明原因后,她便赶紧着人伺候妙芜梳洗了一番,又招过宝翠来问,得知九姑娘这两年在南疆,若逢月事便常痛到卧床难起,只是像今次这般严重,倒真是头一回。
雀枝赶紧秉明三娘子,请了大夫来看。大夫把过脉后,又问过妙芜近日饮食起居,最后断定,可能是由于几天前淋了大雨,寒气侵体,才会使得疼痛加剧。
大夫给妙芜开了暖宫补气血的药,又嘱咐近日不可再受寒,一通忙乱过后,妙芜便似个怀胎十月的妇人般抱着汤婆子躺在床上,竟是疼得什么也做不成了。
因此只好发派宝翠去和监督她抄家规的小弟子告假。
说来也是因病得福,前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今日因这月事之痛,居然也能暂且歇上一歇了。
妙芜喝过红糖水,吃了药,在床上躺了会,渐觉腹痛稍减,便打起精神将前几日盘旋在心头的疑问翻出来询问系统。
“我这几日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那谢荀被打成叛徒后还冒死回到谢家,只为问原主一句‘她在哪里’,这个‘她’是谁?”
系统无奈道:“宿主,我只有载入剧情碎片的权限,并没有探知详细剧情的权限呀。”
妙芜忽略系统的抱怨,继续道:“原主那时横死在谢家,在场还有那么多谢家子弟,若有人要杀她,怎么一个护着她的人都没有呢?”
系统很绝望:“宿主,我只是个积分系统啊!探案推理这种事情我干不来啊!”
妙芜忽地从床上爬起来,悚然道:“除非杀她的就是谢家人!”
没错,而且杀她之人份位应该不会很高。因为若是尊长,剑阵内的弟子必会向此人行礼,可她当时并没有听见什么。
妙芜想着额上就冒出些冷汗来。
原主小时候造过的孽可太多了,得罪过的人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但是谢家人,恨到欲除她而后快的,会是谁呢?
“系统,我要兑换剧情。”
说到兑换,系统总算来了点精神:“宿主你要兑换什么剧情?”
“就上次那段剧情的后续。”
脑海中响起了纸页翻飞的声音,好一会,系统才回答说:“宿主,不支持兑换时间差在三天以内的剧情碎片哦。并且单个角色视角的剧情碎片也只能兑换一次。”
系统的不靠谱,妙芜早已深深见识到了。闻言便往引枕上一靠,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除了任务之外,她还得多加关心自己的小命才行。
谢荀刚和几个小弟子对完剑招,从校场出来,本欲打道回府沐浴更衣,午后好同叔父一起到渡口迎接押送太岁归来的谢谨,不想脚下一拐,不知怎么地又拐到祠堂去了。
进了规诫轩,便见妙芜所坐的那张桌子后空空如也,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摞生宣。最上头的那张宣纸上画着一只粉色的,怪模怪样的东西。
瞧着像只妖,但谢荀搜肠刮肚,自问从未在哪本书里见过这样的妖。
他拈起纸张一抖,细看,发现此物鼻子忒长,脑袋大身子小,两只眼睛跟比目鱼般都长在同一侧,细细辨认,隐约有几分像诸。
谢荀不由啧了一声,舌尖在牙槽上抵了抵,心道能把猪画得如此……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这小毒物也真是个“人才”。
监督妙芜的小弟子从规诫轩的书架后走出来,见到谢荀立在桌旁,便道:“九姑娘今日病了,告了假,今儿不来祠堂抄家规了。”
病了?
谢荀微微挑眉,明明昨日见她还生龙活虎的。
他一抖手中宣纸,问:“这画的是什么?”
那小弟子笑道:“这是九姑娘为自己画的许愿灯图样。许愿灯的样式多取自许愿之人的生肖,九姑娘便画了只猪。”
还真是只猪?
谢荀再看一眼那只猪,只觉甚丑。遂将宣纸放回桌上,转了个身便走了。
那小弟子见他走了,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打算仔细阅读手中的经典。谁知才坐安稳,忽见谢荀又倒着走回来,立在窗边问他:“九姑娘的家规,抄到第几遍了?”
那小弟子掐指一算,道:“堪堪才抄完第二遍。”
说完见谢荀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语未发竟是又走了。
午后谢荀便同谢泫、谢三爷一起到阊门的渡口迎接谢谨。
他们到渡口时,谢谨搭乘的客船刚刚在渡口停下。
此船乃谢家之船,船上除了二十来个船工,便是谢家子弟。船工从甲板上搭了木板下来,谢家子弟两人一组,负责搬运此行运送之物。直到最后一口三尺见方的玉石箱子从船上搬下,谢荀诸人才见到一白袍银带的翩翩佳公子,背负一把半人多高的玄铁重剑自船上飘然而下。
此子气质清冷,通身自有一股清贵气派,正是众人翘首以盼的大公子谢谨。
谢谨行至长辈跟前,执晚辈礼:“父亲,三叔。”
说完又向谢荀点了点头,“琢玉。”
剩下的谢家弟子负责押送东西,谢荀等人牵过早已备下的马匹,率先回府。
谢谨极为惜字如金,一路上只问了一句“阿芜如何没有来”,剩下的时间里,便只有长辈问话,他才会开口回答。
及至到了谢府,等到诸事毕了,谢谨便立即转向翠栊轩。
谢荀眼角瞥见这位大哥往翠栊轩的方向走了,站在原处琢磨片刻,便也提脚跟上。
彼时妙芜正抱着汤婆子在床上躺尸,忽闻门外小丫鬟进来通报,说大公子来瞧姑娘了。
她从未见过这位大哥,虽早听闻他今日便会归家,但却没料到这么快便要与他相见,一时间竟然有些紧张。
她刚让宝翠打起半边帐子,谢谨便已掀帘而入,直到榻前。
妙芜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大哥”。
谢谨冰冷冷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在床前的小杌上坐下。
谢荀抱臂站在帘边,远远地站着,看到妙芜果真面色难看,心中奇道,如何昨日还好好的,睡了一觉便病成这个样子?
“阿芜,父亲说你身子不适,已瞧过大夫了吗?”
“嗯。”妙芜点头。
“大夫可有说病因是什么?”
妙芜臊得直想钻进被子里。她是姨妈痛,这可叫人怎么说。
她吭吭哧哧地说不出来,最后还是雀枝为她解围。
雀枝附在谢谨耳旁小声道:“大公子莫要再问了,九姑娘得的乃是姑娘家才会生的病。”
谢谨初闻一怔,继而俊脸翻红,只丢下一句“那阿芜你好生休息”,便扯住谢荀匆匆离去。
他年纪最长,又久在外行走,虽无妻妾,却已知晓人事,自然知道雀枝所言何意。谢荀却是长年拘在碧游观内,虽耳尖听到了雀枝的话,却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什么病如此奇葩,只有姑娘家才会生?
谢谨将谢荀一路拉到翠栊轩外才停下来。
一众兄弟中,谢荀与这位大哥交情最好,只是往日里碍于原主的小脾气,兄弟俩便总在原主面前装作不和的样子。
谢荀拍拍谢谨肩膀,亲热道:“大哥,好久不见,咱们今夜应该好好喝上两杯。”
谢谨却往边上一避,自身后取下玄铁重剑,抽出鞘来,举剑道:“琢玉,我要同你打一架。”
“大哥?”
谢谨持剑从抄手游廊上跳入院中空地,面无表情道:“你既伤了阿芜,便该知道,我是一定得同你打一架的。”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我大哥,人狠话不多。大哥的人生宗旨之一便是:谁欺负我妹子,我撂谁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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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妙芜画的许愿灯样式是……小猪佩奇。
第19章 春心萌动
说来蛛妖一事,谢荀委实很冤枉。
动手伤了原主的并非是他。是那怀孕的蛛妖诓骗原主,说得进了蜘蛛洞内才能吐丝与她。原主自认为身边尽是谢家高手,断不至于在一介籍籍无名的山林小妖手里吃亏,便假意哄骗谢荀说已放了那蛛妖回去。
背地里却叫上几名好手押着那蛛妖去了蜘蛛洞,孰料在洞内遭到阵法袭击。受袭一事令原主万分恼怒,遂拼着死伤一半子弟也要将洞中的蛛妖姐弟诛杀。
幸而惨剧酿成之前谢荀及时赶到。他阻止了原主,喝令谢家子弟退出蜘蛛洞。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那女蛛妖会暗中偷袭。他防备不严,这才叫原主在那蛛妖手里吃了暗亏。
原主岂是那等能忍气吞声的人,当下便立誓不将那蛛妖大卸八块决不罢休。
只是谢荀自认谢家理亏,便强行押着原主回姑苏。原主一腔愤恨无处发泄,就将谢荀当成了出气的靶子。
她先行派人赶回姑苏谢家向家主谢涟传递消息,造谣说谢荀百般维护一介妖物,为此不惜打伤自家手足。
等到谢荀回到姑苏,一入家门便见到父亲怒意盎然的脸。虽则他进门前便已知晓原主冤枉他的事情,但他自认护送不利才会致使原主受伤,因此也不辩解。
彼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谢谨听说谢荀默认了此事,便真以为打伤自家妹妹的是谢荀。
妹妹有错,他身为兄长自会教导,但是谢荀对妹妹“动手”,便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谢谨长剑点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还请七弟赐教!”
谢荀摸了摸鼻子,翻出抄手游廊,走到一株碧桃花树下,指尖凝出一道风漩,折了一截碧桃花枝在手,将指尖剑气灌入手中花枝。
他一抖花枝,横于胸前,朝谢谨微微颔首。
“大哥,我不用三思与你对剑,不是瞧你不起,只是怕胜之不武。”
谢谨默然无言,垂首望着巨阔的剑身,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蓦然发动了攻击。
院中一时剑风涌动,碧桃花瓣漫空旋飞。
谢荀的桃枝贴着谢谨的剑身滑下,枝端直指谢谨手腕。
谢谨把剑向下一压,倏而抬起,弹开轻巧的桃枝。
“你可知阿芜为何要那天蛛的蛛丝?”
谢荀接了谢谨一剑,旋身飞上院墙,扬声问:“为何?”
谢谨挥剑斩向院墙。
“阿芜自从听闻天蛛蛛丝比谢家天蚕丝更坚韧数倍之后,便一直想搜寻天蛛蛛丝为和我父亲各绣一件护身锦衣。”
轰隆——
尘烟漫起,半边院墙似豆腐渣子般倾倒。
……
等到妙芜闻讯赶至,这片院子已经被两个败家货拆得差不多了。
“住手啊!你们俩个快住手!”
妙芜站在抄手游廊里大声喊,可惜院中二人身影轻盈如燕鸟,动作迅疾如风,犹自打得难解难分,如痴如醉。
南边一整面院墙都倒了,院子里的紫藤花架子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地,碧桃树下的石桌虽然暂时幸免于难,但是……
轰——
谢谨忽然一剑斩在桌上,那大理石桌子便从中间裂开,分作两半朝两边倒了下去。
妙芜双眉一跳,单手捂着小腹,只觉腹痛心更痛。
这俩货……到底是什么败家玩意啊?打个架能拆家!
她转头对宝翠说:“快,你快去,给我找面锣来。”
宝翠遵从吩咐急忙忙去了,不多时真从附近校场里借了一面锣来。妙芜让宝翠拿着锣,自己接过锣锤,双手拿着,卯足了力气往那锣上铛铛铛地狠敲了十来下。
这阵紧促尖锐的锣响终于让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停了下来。
谢谨收了剑走到游廊下,面无表情地问道:“阿芜,你怎么来了?”
妙芜强挤出一丝笑:“大哥,我怕我再不来,你们俩要把这院子整个都拆了。”
谢谨转头看了眼遍地狼藉,毫无心理负担地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谢荀头上。
“琢玉,说好你我比剑不得使用剑气,免得误毁它物,你怎能出尔反尔?”
谢荀提着桃枝走过来,那桃枝上已光秃一片,桃花掉得一片也没剩下。
他单手在阑干上一撑,翻入游廊,一转身在美人靠上坐下,视线若有所思地在妙芜身上停了下,又移开去。
他偏头笑道:“大哥,这院墙可不是我劈倒的,院中石桌也不是我劈坏的。”
谢谨双唇抿成一条线,带了两分小心翼翼看了妙芜一眼,似是惧怕妙芜发火一般。
妙芜见这俩人毫无悔意,还在互相推诿责任,气得将锣锤往地上一扔,转身便走。
谢谨追上来,道:“阿芜,你莫要生气,大哥不是故意的。”
妙芜停下来喘了口气,平复了下心中情绪,痛心疾首地问:“大哥,你可知你今日打坏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