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眼只瞪到了门板上。
说的什么鬼话!
什么叫“不用等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同床共枕呢。
盛恬转身就走,背影极其坚决。
躺到床上后她还气鼓鼓地捶了下枕头,总觉得自己刚才好像被人占便宜了。
不过她确实累了,气了不到两分钟,又开始觉得相比苦不堪言的垃圾风波,今天的尾声结束得还是挺美妙的。
有好吃的宵夜,有舒服的热水澡,还有松软的被子与枕头。
盛恬睡前之前,迷迷糊糊地想,她总算明白豌豆公主为什么在别人家睡了一觉就愿意和王子结婚了。
换作是她,她也嫁。
至于段晏那句莫名其妙的鬼话,就当作是床垫下的一颗小豌豆吧,明天醒来再跟他抱怨几句就够了。
结果盛恬当晚,真做了一个豌豆公主的梦。
梦里她就是公主本人,被淋了一场满天塑料袋的垃圾雨,狼狈不堪地来到城堡前,敲开了王子家的大门。
王子长了张段晏的脸,还穿着中世纪的西方服装,有点帅,又有点形象不符的滑稽。
段晏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一个房间。
“这里有二十车垃圾,你从里面把豌豆找出来吧。”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可怜的公主看向房间,无数的垃圾倾泻而下,带来地动山摇般的晃动。
盛恬直接被吓醒了。
她一把扯下眼罩,躺在床上发了阵呆,才终于辨清自己正在飞机上,这里没有二十车可怕的垃圾,让她感到晃动的,只不过是飞行途中遇到了气流。
拿过床边的矿泉水喝了几口,盛恬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回头得问问画廊,她这种垃圾PTSD,究竟能不能算是工伤。
洗漱完毕,盛恬用随身携带的化妆包化完妆,走出去看见段晏已经起床了,正坐在窗边享用早餐。
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
可见恒扬未来的接班人也并不好做。
盛恬在心里同情了他一番,决定不再计较那颗小豌豆的事。
毕竟沐浴在阳光下的年轻男人,连发丝都染成层浅浅的金色,看起来还怪顺眼的。
段晏吃完早餐没有着急离开,仍然坐在那里,陪盛恬吃饭。
盛恬咬了口三明治,腮帮鼓了鼓:“不去找你的左右护法加班吗?”
段晏眉头轻蹙:“嗯?”
“……说错了,”她连忙纠正,“不去找你的助理加班吗?”
“马上就要到了,先休息一下。”
段晏见她杯子空了,就主动为她又倒了杯橙汁,“正好也陪你玩会儿。”
细致的服务加上体贴的话语,让盛恬弯起眼笑了笑。
飞机上的娱乐设施有限,吃完早饭两人没有其他选择,又挑了一部电影来看。
是部特别正统的科幻片,本来不是盛恬喜欢的类型,可她今天静下心欣赏了一阵,发现其实还挺有意思,比她昨天一个人看的爱情片好看多了。
可惜几小时的飞行转眼就要结束,这部电影也没看完。
飞机降落的时候,盛恬心里还有点念念不舍,想着以后要买张蓝光碟回来,用她家里的投影仪再看一遍。
经过一阵颠簸,飞机降落到跑道上开始滑行。
一早上就没看见人影的左右护法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搞得盛恬不时瞅瞅他们,总怀疑后半程的飞机是这两人在开。
落地之后,有一辆商务车来接他们。
段晏刚上车,就连续接了几个国内打来的电话。
盛恬也没去烦他,她见过家人因为公司的事忙得连轴转的情形,自然知道分辨轻重,就自己打开车窗,任由带着大海味道的风吹进来。
段晏抬眸,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这阵子估计是工作辛苦了,出来度假就开心得像参加春游的小朋友一样,扎得松散的头发被海风吹乱了也不管,任由发丝间那点淡淡的清香拂过他的鼻尖。
轿车在此时拐过一道弯。
阳光变成从段晏这边照进来,他抬手挡了挡,手指不由自主地虚握了一下,就好像握住了被她的快乐感染得甜蜜蜜的风。
·
这座岛屿在盛淮买下之前,曾经发展过一小段时间的旅游业,岛上设施挺齐全,还有一家套房分散于海岸线的酒店。
估计是宣传得不到位,来过的游客不多,海水也保持着湛蓝的色彩。盛恬看得满心欢喜,一下车就奔去了为她准备的套房,迫不及待想换了衣服去沙滩玩。
段晏被落在后面,用英语对帮忙拿行李的客房管家嘱咐道:“她不会游泳,找人看好她。”
盛恬根本不知道还有人在惦记自己的安全,进门后先参观了一下颇具东南亚风情的室内装潢,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当作今后的素材参考。
出来度假还不忘工作,盛恬自己都想夸自己一句。
真是一位出色的策展人啊。
敬业环节到此结束,盛恬打开提前送到房间的行李箱,换好一条特别仙的露背长裙后,又翻出了她买来后就没戴过的草编帽。
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当初看中这顶草编帽,还是在去年下半年的chanel春夏高级成衣展上,转眼过去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它重见天日的一天。
打扮完毕,盛恬刚准备出发去沙滩,她爸妈就找了过来,叫她先去和家里人见面。
沙滩反正在那儿又不会跑,盛恬也没多想,拿上包装好的祖母绿胸针就跟着走了。
见到家人后,盛恬目标明确地奔向了寿星:“大伯母生日快乐!对不起呀我来晚了。”
大伯母哪里会跟她计较,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不多休息会儿,过来累不累啊?”
“还好,就是担心错过您生日。”她乖巧地拿出礼物盒,“我给您选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大伯母打开一看:“我就知道,咱们家就属恬恬眼光最好,也属恬恬最清楚我的喜好。”
说着就笑眯眯地把胸针戴上了。
盛淮嗤笑一声:“妈,话不能这么说吧,我可是为您买了座岛呢。”
“买岛花的还不是家里的钱?”
“……”
盛淮无话可说,敢情盛恬的钱是她自己挣的一样。
这属于母子之间说笑的场合,盛恬也没出声,四下看了看,发现大伯二伯两家都在,却唯独少了一个人,便问:“爷爷呢?”
“爷爷早上有点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盛家鸿回答了女儿的问题。
盛恬一下子紧张起来,盛老爷子八十多岁的人,哪怕平日里看着精神,到底还是几个月前才做过一场手术的人。
她这下更没了去沙滩玩的心思,坐立不安地和大家聊了几分钟,就赶去看望盛老爷子。
结果老人家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长途飞行稍稍感到疲乏,想在房间里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当然他的安静休息,并没有把盛恬排除在外。
盛恬索性叫来一盘水果,就在那儿陪爷爷聊天。
与此同时,另一间套房内。
段晏听完客房管家的回话,翻文件的动作稍顿:“没去海边?”
静了几秒,他不知想到什么,低头轻笑一声,“玩都玩得三心二意。”
后半句话他说的是中文,客房管家听不懂,只觉得这个年轻男人勾起的唇角,都平白生出了无可奈何的宠溺。
·
中午的时候,生日宴会正式开始。
菜品大多选用当地食材,其中又以鱼为多数。
盛恬陪盛老爷子坐在主桌,吃着吃着就忍不住扭头往远处看了眼,来的人太多,她一眼找不到段晏只好放弃,边听家人聊天,边想着段晏这顿饭大概吃得会很高兴,毕竟有那么多鱼呢。
刚好,二伯母也正跟大伯母提到他:“段晏送的是块沉香木吧?他还挺细心,记得大嫂喜欢香。”
大伯母应酬完那么多宾客,本来有些累了,可一提到段晏送她的礼物,瞬间就来了精神:“听说是前一阵在拍卖会上看见,就替我拍下来了。”
说着也不管二伯母有没有兴趣,洋洋洒洒地为她科普起了那块沉香木为何能拍出高价。
盛恬懵懵懂懂地听了会儿,还是没太明白。
不过她唯一能明白的一点,就是比起她送的那枚胸针,大伯母最喜欢的其实还是段晏的这份礼物。
盛老爷子吃饭时向来不爱说话,可听见她们谈论段晏,也罕见地在饭桌上开口肯定了几句。
至于盛恬那几位长期被拉来作比较的堂哥,则严格奉行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恨不得当场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免得万一引起盛老爷子的注意,又要挨一顿训。
可惜今天盛淮运气不好,喝汤的声音稍大了点,就立刻换来盛老爷子的一记眼刀。
“这么大的人了,谈恋爱就好好谈,别以为爷爷老了,就不知道你成天在外面结交些什么妖魔鬼怪。”
盛淮哽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我知道错了,这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下回给您找个正经的孙媳妇过来。”
邹珊珊那边,盛淮断得干净。
可奈何总有些闲言碎语会传到盛老爷子耳中,今天在这儿提点他,也不光是因为邹珊珊,实在是盛淮这人玩心太大,上回谈个小网红,下回又不知道会从哪里找个小模特。
盛家这辈三个男孩,盛淮排行老三。
上面两个哥哥,最大的是大伯家的大儿子,第二个则是二伯家的独子,两人都已经结婚生子,属于长辈眼中循规蹈矩的人。
大伯母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也温声劝道:“差不多该收心了,过段时间我帮你找个知根知底的姑娘,也不用急着结婚,先接触着。”
这是要安排相亲的意思。
盛淮自由惯了,觉得外面还有那么多花花草草等待着他的光顾,哪里肯乖乖听从安排。
他想了想,决定拖正在旁边笑眯眯看热闹的盛恬下水:“恬恬也不小了,你们不帮她看看?”
盛恬:“……”
兄妹情谊今天就一刀两断吧。
她也没跟盛淮废话,直接朝盛老爷子撒娇:“爷爷,我才二十四岁呢,还想多陪您几年。”
这次倒是沈婷先笑了起来:“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和你爸爸结婚了。”
盛家鸿和气地笑了笑,没说话,但眼神里已经写满了“你一定想不到,当初我和你妈英年早婚是多么幸福”的意思。
盛老爷子则没有当场表态,只是缓声说:“无论如何,恬恬都不能远嫁,想陪家里人的时候,要随时都能回来。”
·
盛恬因为这些话,心里有点发憷。
她思来想去,都认为这是家里人给她的一个信号——珍惜你剩余不多的欢乐时光吧,家族联姻了解一下?
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自然懂得门当户对的道理。
虽然别人家也有因为和家里关系不和睦而反抗的人,但盛恬怎么看都不属于那一类。
她喜欢盛家每一个人,也习惯盛家所能提供的物质条件。
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她第一次参加大哥的婚礼时,她就明白他们家的孩子,今后的结婚对象都是需要家人认可的。
那时她还很轻松,偷偷跟项南伊嘀咕:“我以后想嫁给段晏,我爸妈肯定不会反对的。”
项南伊同意她的看法,但还是提醒道:“万一段晏不娶你呢?”
“……那、那……”十八岁的小姑娘红了脸,扯着包包上的流苏,“他如果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嫁给别人。这可是结婚呢,以后要跟人家生孩子的,我还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盛恬心中愈发惆怅。
有人过来约她下午出海钓鱼,她也没有为此欢欣多少。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
毕竟这次请来的宾客中,年长的都各自有自己的人情往来需要打点,至于年轻一辈,已经开始帮家里做事的自然也要过去陪同。
她那三个堂哥,今天下午就没空陪她。
盛恬无奈,只好跟她的两位堂嫂坐上了出海的船。
她本来有点心不在焉,然而附近海域保护得太好,物产资源还挺丰富,鱼竿垂在那里都不用费心观察,很快就能钓上好几条大鱼。
返航时那位高大结实的船长,还十分殷勤地问她是不是第一次钓鱼,夸她特别有天赋,如果还想出海的话,明天可以再来找他,他愿意教她更多的钓鱼技巧。
盛恬嫌他太油腻,理了理头发,轻描淡写地说:“不好意思呢,我初中在阿拉斯加就接受过专业指导了。”
船长终于安静了。
游轮回到港口,盛恬慢吞吞地走到甲板上,刚准备把救生衣解开,就看见岸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段晏一身白衣黑裤,身姿挺拔。
海风不息,海浪喧嚣,而他就像等待远行的人归来那样,静静地望向逐渐靠近的游轮。
盛恬皱了下眉,心想原来他也知道出来放风哦。
她本来是想表现得矜持点的,可随着游轮靠岸,一颗心就噗通噗通地加速跳了起来,只因为段晏站在那里,实在太像专程来接她回去了。
于是盛恬提起她的战斗成果,朝他挥了挥手:“看我钓的鱼!”
那几条鱼都还活着,猝不及防被提起来,吓得纷纷甩起了尾巴。
咸苦的海水溅到她脸上,她又慌乱地用手臂去擦。
段晏笑了笑。
小姑娘的救生衣还没有脱,阳光下的橘色映在她的脸上,照得她的脸也红通通的,眉眼间都是无忧无虑的快乐模样。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看见她的笑脸,就觉得浑身轻松不少。
“小心点。”段晏靠近几步,向她伸出了手。
盛恬弯了弯眼,把鱼交给别人,又解开救生衣放到一边,然后一手按住她心爱的草编帽,一手轻轻地搭在了男人的指尖。
从游轮到岸上的几步路,她走得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