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看着面前温润的青年,真是越看越满意。前几日的琼林宴,除了皇上外,高官勋贵皆会出席,卫国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榜眼之后的温时年。
前三甲着红,本就显眼,状元与榜眼都有些年纪了,哪比得上温时年这般俊朗文雅。虽说温时年是探花,风头却比前二甲更甚,好几位上了年纪的大人都暗暗打量他,只不知这探花郎是否有婚配。
便是心中有意,也不会在这种场合直白地问,家中女孩的名声都珍贵,便是有心想捉个女婿回家,也是命人暗中去打听。卫国公瞧着温时年,便是越看越顺眼。他家中庶女都已出嫁,目前膝下尚有最小的嫡幼女待字闺中。
哎,想起这小女儿,卫国公也是头大。小时候瞧着挺乖巧的女儿,怎么长大后乖戾任性成这般,就连一母同胞的哥哥说起她都直摇头。然而他身为父亲,又不能真不管这女儿。
勋贵显赫的人家是不敢想了,就怕她这性格得罪了人还不自知,到时候便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卫国公府岂不是自找麻烦?
所以,卫国公便想的是往低了找,这门第不如卫国公府的,想要得到卫国公府的相助,自然要识趣些,小妹只要不太出格,人家看在卫国公府的面子上,总是能忍她的。
然而这往低了找,却也不是寻常人家都可以的,这贩夫走卒、商贾之家,那是万万不行的,最好的选择,便是从今科进士里选一位,哪怕出身微寒些也无妨,已经有了功名,再有卫国公府相助,前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也算不上委屈了女儿。
这今科进士中,年纪合适、名次最显的,便是温时年了。是以,下了琼林宴,卫国公便让人去打听温时年的家世。
江浙人士,乡绅之家,尚未婚配,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么一想,卫国公府便按捺不住,生怕被人捷足先登,立时便派人送上请帖,将人请进了府里。
卫国公有心将侯小妹许配给温时年,这看温时年的眼神便越来越热,想到皇上在琼林宴上似乎也格外关注温时年,卫国公越发觉得自己眼光很是不错。
“咳咳,老夫倚老卖老,便称你一声润泽。”润泽,便是温时年的字,亲近之人才会如此称呼。
温时年心中怪异,却也只能拱手称是。卫国公如此表露亲近之意,只要不是傻子,便不会往外推拒。
位高权重的卫国公为何对自己如此青眼相加?温时年相当有自知之明,自己是探花又如何,三年一探花,探花想要入阁拜相,没有二三十年也不可能的,他有什么值得卫国公看重的呢?
温时年心中渐渐感到不安起来,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榜下捉婿,温时年并未想过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除了这个原因外,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卫国公如此礼遇的呢?
卫国公是武人,性格本来就直来直去,又怕别人捷足先登,索性就直接开口:“润泽,可有婚配?”
问这句话,自然不是表面意思。温时年有没有婚配,卫国公自然早就让人查清楚了,若是知道他有婚配,便不会开这个口。
问这句话,其实便是通知到你,老夫有意择你为婿,识相的,便该知道怎么做了。
温时年不傻,自然明白卫国公的意思,然而他心中有人,一听这话,不喜反惊:“学生不曾婚配,但……”
但我早已有心仪之人。只是,这心仪的女子在哪呢?温时年心头陡然一空,便是这怔楞的片刻,卫国公早已接过话去:“不曾婚配便好!”
卫国公拍手称好,看温时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家女婿。在他心中,他这般便是通知到温时年了。想着温时年父母远在千里之外,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乎要等许久才行,卫国公生怕被别人家抢了女婿,索性便想着,不如就让身为皇帝的外甥赐婚吧,先把事定下来再说。
在卫国公看来,他问过温时年了,温时年又说了自己不曾婚配,那这事就可以定下来了。温时年的意愿,在他眼里是不重要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温时年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而温时年却是有口难言,卫国公不曾明确提到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他便是猜到了卫国公的意思,也没法明确拒绝啊!
泰安殿内,柳隽正陪着姐姐说话。这些日子,柳隽每天都会来看她,而皎月还知道,肖瑾每日,都会在她熟睡以后出现,默默地看着她,很久很久。
皎月心里轻笑了一声,她扮演的无知少女,应当是成功的吧?
肖瑾这人,自私凉薄,宁可我负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我。要为柳家平反,便是要将肖瑾的脸面扯下来往地上扔,但凡不到绝境,肖瑾是决不会这样做的。
她若始终小意逢迎,肖瑾会宠她疼她,然而一个玩物又有什么资格让他推翻自己亲定下的案子、向天下昭告自己的过失呢?
男人啊,对于太容易得到的,只会越来越不在乎。若即若离,随时可能失去地恐惧,才会让他更加在乎。
当他对她的在乎超过了对脸面的在乎,那才是曙光初现的时候。在完全占据了他的心后,皎月再以毅然决然的姿态,表现出对柳家的在乎。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有情有爱。
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孩,远比为了荣华富贵而忘记家仇的女孩更让人心动。
她心里有他,可是他们之间横越着柳家、横越着她亲人的性命,所以她恨、她痛,她无法对他下手,只能一死了之。
用她的鲜血,用失去她的痛苦,提醒他犯下的错误。皎月只有比他狠,比他绝,才能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上风,以几乎微弱的力量,撼动早已板上钉钉的判决。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柳家的案子平反了,然而亲人们再也回不来了。
若是她还记得这一切,她便不可能留在他身边。因为她扮演的可是一个刚烈性狠的女子,便是肖瑾跪下认错,她也不能为之所动。
父母兄姊的在天之灵,是决不会答应她与仇人在一起的。哪怕这仇人,已经尽可能弥补。
忠烈少女的人设,总是要从一而终的嘛。
所以,皎月很适时地“忘记”了一些事。这才能让这场戏,继续唱下去呀。
以肖瑾之不折手段,在她忘记恨他以后,他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放她离开。那么可想而知,肖瑾一定会有所行动,目的便是将真相永远地遮掩起来。
皎月自然会配合他。
柳家平冤,这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啊。该手刃的仇人,还好好的活着呢。
“为何父亲不派人接我回府?为何阿姊一次也没来看过我?”靠在床榻上,皎月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问刘嬷嬷。
她知道,这些问题,很快就会呈在肖瑾的案桌上。
刘嬷嬷能说什么?她当然只能说,在宫里休养,有太医,最便利。
皎月嘟着嘴,明显不信。在柳隽来看她的时候,皎月又一次问出了这话。
柳隽是皎月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也是最得力的助手。
她没有告诉柳隽自己的计划,因为只有真实的反应,才不会让肖瑾起疑。她知道,以柳隽对自己的在乎,一定会答应肖瑾的请求。
装了那么多日的病号,该往下走下一步棋了啊。
“隽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皎月看着柳隽,目光如水。
与此同时,肖瑾的案桌上,摆放着两份让他心情冰火两重天的折子。一份是,皎月开始起疑,追问柳家诸人。另一份是卫国公为嫡幼女请求赐婚,赐婚之人便是今科探花温时年。
第34章 渣皇姐夫请求饶【本章重修】
看着门口的少女失望的眼神, 肖瑾觉得自己就像是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全然忘记了, 他是帝王,他要宠幸的人, 是他的妃子。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何他会觉得如此心虚?!
皎月双眼挂泪,未语泪先流,仿佛是一个被辜负了的伤心人,转身便跑。肖瑾的一颗心好似也被她带了走, 当即哪里还顾得上陈思儿, 一手拽了落在地上的袍子就要去追。
陈思儿心里恨得滴血,今天是她的生辰, 陛下陪她,理所应当,可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连侍寝, 都不得不用手段。她还不满意,竟然追到延纯殿,她以为这里是哪里?陛下是她一个人的陛下吗?!
眼看着肖瑾草草穿上外袍就要往外奔, 陈思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陛下!”
肖瑾本能回头, 一双眼眸中却毫无情意, 只显不耐。陈思儿掩下心中的愤恨与不满,温柔地笑着往前,替肖瑾整理了下衣衫, 这才识大体地规劝道:“陛下,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不要跟她计较。好好与她说。”她就装作没看出肖瑾是急着去哄人的,不动声色地提醒肖瑾,陛下,您来我这里是合理合法的,不合理不合法的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人才对!
经陈思儿这么一打断,肖瑾的心思也渐渐冷静下来,对啊,他为何这么心虚、这么着急?!肖瑾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只是……只是担心她而已,她白纸一般的人,自己说过什么,当然就相信什么。自己说过会永远陪着她,她就牢记在心。朕今日的行为,她一定认为朕违约了。
这么一想,肖瑾心里虽然还担心皎月,可是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不可言说的得意。她那么爱朕,爱得一夜都不可分离。朕……还是去哄哄她吧。
“爱妃,好生歇着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肖瑾开口,陈思儿面上温柔地恭送他,等到肖瑾离开,陈思儿当即砸了殿内香炉。那么完美的计划,都被那个女人破坏了!挂着天真不懂事的名头,就可以如此无座非凡吗?!陈思儿却忘了,当初也是她劝肖瑾不要拘束皎月,让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的是让她尽量闯祸,得罪所有人。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思儿现在担心的是,雎鸠宫那么受宠,若是让她先生下皇儿,那就什么都晚了!她必须要更早地生下皇儿,一个健康聪明的皇儿!
再说另一边,皎月一个人跑出去后,便“不知不觉”来到了柳皇后曾经住过的恩宁宫。一走进这里,皎月便觉得心中有些压抑,她意识到,这是原主残留的那丝执念。
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皎月在心里默默地发誓,发完誓,她就明显感觉到心头松快不少。哎,皎月叹气,看来,她该抓紧时间了啊。
皎月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恩宁宫里走着,其实却警觉地寻找着什么。
终于……
突然间,一声轻微的动静自帘幔后传来,皎月立即警觉地往那帘幔之后看去。
“瞄。”一阵猫叫声,一只黑色的小猫从帘幔后走出来,皎月顿时松了口气,蹲下身抱住了小猫。
“原来是你这小家伙。”皎月抱着小猫坐到了宫殿的台阶前,黑色小猫在她怀里显得格外乖巧。
皎月抚摸着小猫,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轻愁。
“小家伙,你跟我一样,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吗?”少女轻灵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幽幽回响,她叹气着,脸上是茫然与无措,让人恨不得将她拥在怀里安慰。
“我今天……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少女抱着小猫,像是寻找着依赖,“我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说他是我的夫君,我就信了。他说他会永远陪着我,我也信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别的女人的夫君呢?”少女脸上流露出困惑,“刘嬷嬷跟我说,他是陛下,所以有三宫六院。陛下?是画本子里所说的一言九鼎的那个人吗?那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他明明说了……他只陪着我一个人的呀,可是今天……他去找别人了……”
少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小猫适时地瞄了一声,似乎在安慰难过的少女。皎月看着小猫圆润的眼睛,又笑了起来:“还好,我今儿遇到了你。是不是缘分呢?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猫又瞄了一声,白衣少女便欢快起来,抱着小猫,走出了恩宁宫。不多会儿,宫外便传来刘嬷嬷气喘吁吁的声音:“我的娘娘哎!您可不敢再这么吓唬老奴了!”您难道不知道,这宫里多少人想要置您于死地吗?
皎月安抚地笑着:“好啦,我不是没事嘛。”皎月继续扮演着天真无邪的少女,她一个失去了记忆的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世间的危机与险恶呢?还得谢谢陈思儿呢,要不是她想法子留住了肖瑾,她还没办法闹这一场。
生气的女孩,甩脱了下人,没有理智地跑到恩宁宫,别人知道了,也只会当她是无头苍蝇一般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却不知道……她可是挑好了时间,才找到机会来这里……演了一出戏给那幕后的观众看。
你可不要辜负我哦。
皎月看似不经意地回头又看了宫殿内一眼,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
帷幔后,露出一张男人充满兴味的脸。这个幕后观众,赫然就是肖瑾唯一的弟弟,燕王。
人人都道燕王纨绔,嗜美嗜画,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闲散亲王。但是皎月却从星光那里得知,这燕王背后一直暗中有所动作,只是苦于肖瑾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老臣们也全都向着他,燕王他实在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身在皇家,谁没有野心呢?一个爹一个妈生的,凭什么哥哥坐拥万里江山,而弟弟却只能做个纨绔王爷?就因为哥哥年长几岁?!甚至于,从小到大,为了不让哥哥怀疑自己,弟弟不能显才学、不能现灵气,他永远只能作为衬托哥哥的那片绿叶!
燕王到现在都记得,七岁的自己,和哥哥一起去上书房,因为比哥哥先背会了一首诗,师傅竟然说自己急于表现、不尊兄长。
最让燕王寒心的是,就连父皇和母后,也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见到哥哥,便会鼓励他勤学好问,哥哥有一点惫懒,都会被训。而到了他……呵,他们是巴不得自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吧?
既然如此,他便满足他们,他越长大,越不像样。没有人来训导他要如何,所有人都只会摇着头说,三岁看老,早就知道他是个纨绔的料了!
燕王听到这些话,在心里疯狂地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明明可以比他做得更好,就因为我比他小了几岁,你们便逼着我做纨绔,如今还嫌弃我只是个纨绔……
一日复一日,燕王心中的偏执越来越深,但是他是个聪明人,他把心中的野心藏起来,人人都道他只嗜美嗜画,却不知道只有如此,他才能借着寻美作画的由头,到处跑啊……
皇兄便是知道了,也只会训斥他一声,而不会怀疑他别有目的。
最近,皇上为了一位神秘美人而不顾朝纲的事,伤了不少老臣的心。燕王突然意识到,机会可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