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在宫里,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人的。太监宫女不可随意出宫,他想要确切的消息,就只能自己进宫来见人。这恩宁宫,是历代皇后的寝宫,自然也是燕王母后的寝殿。
他小时候摸遍了这里每一个角落,皇宫中,总是留着几条偷生的密道的,燕王知道的清清楚楚。加上自从柳皇后投缳上吊后,这恩宁宫就荒废了,自然就成为他们接头最好的地方。
今日是德妃娘娘的生辰,宫里都忙着为她庆祝,守卫最松,人人都忙忙碌碌,没人会注意一个小宫女的去向。燕王便趁机进宫来见他埋在宫里的钉子。从钉子口中,燕王得知让皇上近乎疯狂的淑妃对外宣称是个孤女,至于真正的来历,没有人知道。
燕王脑海中,其实已经浮现出一张惊鸿一瞥的美人脸。当初皇兄从北关接回来的那个美人,并没有直接带回宫。燕王想的是,这般尤物,全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若是让皇兄疯魔,除了她,还能是谁?
哪成想,想曹操,曹操就到!燕王刚落下这个念头,便看到一位白衣少女走进了恩宁宫。
她似踏星而来的仙子,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仙姿玉色、花容月貌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若是为了她,皇兄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燕王便都理解了。
少女倒也警觉,竟然发现了他。还好,一只野猫解救了他。燕王便看着她抱着野猫自言自语,燕王发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事实,她竟然失忆了!
燕王敏锐的政治嗅觉立即便发动起来。看如今宫里宫外的风声,皇兄对这女子,应当是极其宠爱的。那当初为何皇兄将她带回京城以后,却没有直接接近宫里?反而兜兜转转,等到这女子失忆以后,才将人册封为妃?
或者说,这女子失忆,也是皇兄的手笔?!
要是皎月知道燕王这么快就猜到了这些,肯定要拍手叫好,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燕王果然是最了解肖瑾的人!不枉费皎月故意在他面前露出端倪。
她抛出了饵,就等着燕王上钩,只是没想到,他上钩的速度,会这么快。
燕王的心中飞快转着,这女子,究竟有什么问题?燕王忽然想起来,当初皇兄从北关带走的,除了这女子外,似乎还有她的弟弟……
燕王此时不免有些遗憾,自己当初怎么不再深入查一查这女子的身份。只是现在也不晚,她既然是在陆将军府上出现,那就一定有迹可循!说不定,这将成为他打击皇兄的大好时机!
这么想着,燕王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立即钻入地道。
回到燕王府,燕王立即派出心腹,前往北关,调查皎月姐弟的身份。这样让人见之忘俗的女子,一定会有人记得的!
再说另一边,皎月被刘嬷嬷等人寻到,带回雎鸠宫。肖瑾已经坐在殿内等了不知多久,尤其是在早先一步回来的庭春汇报,说娘娘是在恩宁宫被找到的,肖瑾一颗心便颤了起来。
恩宁宫,是柳皇后的居所,她怎么会去哪里?!害怕失去她的恐惧,令肖瑾的面色极其难看。皎月抱着小猫走进殿内,对上的便是肖瑾铁青的脸。
呵,皎月在心里讽刺一笑,她虽然扮演的是无知少女,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肖瑾这人,自私凉薄,宁可我负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我。这些日子,肖瑾看似对她百依百顺,恩宠有加,然而这都是建立在她乖巧听话的前提下。
就像当初在别院里,肖瑾为了让她屈服,故意冷落她。皎月以一身嫁衣、一把匕首,逼得他认清事实,自己可不是会乖乖听话的玩物。
那一次,肖瑾退让了,可是如今,她“失去”了记忆,无依无靠,在肖瑾眼中,她就只是他的所有物,乖巧听话,他就会给她荣华恩宠。
可惜,皎月,从来就没打算做听话的宠妃。
第35章 渣皇姐夫请求饶【本章重修】
“过来。”肖瑾开口, 他试着放缓了脸色, 不想吓到她,可是又控制不住内心的焦躁, 面色依旧有些难看。
皎月抱着小猫,往前走了一步,肖瑾见她听话,心里果然好受不少。这就对了,当初在别院,他叫她过来,她可是敢给他亮匕首,果然还是这样乖巧比较可人疼。
“你怎么跑那么老远去了?”肖瑾试探地开口。
皎月反问他:“我不能去那里吗?你不是说,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肖瑾语塞,这话确实是他说的。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拿这句话来怼她。肖瑾眯起了眼, 看来,就算失去了所有记忆,她这脾气, 依旧是柳家人的脾气啊。
肖瑾缓和了语气:“朕是担心你。宫里这么大,你怎么一个人都不带就乱跑呢?”
皎月委屈又娇嗔地瞥了他一眼, 意思很明白。您问我?您不应该问您自己吗?
肖瑾想起之前被她撞见的一幕, 面上有些不自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喝了几杯酒,就上了头呢。
“好了, 朕知道错了。”肖瑾在她面前,一向是不怎么要脸的,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她又如何?
皎月轻睨着他,男人的嘴不能信,帝王的嘴……那就更不能信了。见他不再追问她为何去了恩宁宫,皎月便也聪明地不再提及。她一个人跑去恩宁宫的事就算遮掩过去了,接下来该轮到她算账了。
肖瑾正想抱住她,皎月侧身避开,俏笑一声:“陛下,今儿个就麻烦您自个儿找地方睡去吧。”说着,竟是把人赶了出去。
肖瑾一脸懵地看着面前关上的门,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女人给赶出屋。他想敲门,叫这胆大妄为的小女子赶紧开门,可是他又觉得丢脸,敲门的动静必然会让外面的奴才听到。
进退两难,憋屈不已的肖瑾最后只能一甩袖,扬长而去。四周的奴才们全都眼归眼鼻归鼻,谁也不敢动弹一下,生怕被陛下看到了,拿自己出气。
肖瑾一走,庭春几人全都松了口气。哎呦不愧是姑娘,今日这么横冲直撞,还敢把陛下赶出屋去,这般恃宠而骄,也不知是该说她有恃无恐的好,还是要提醒她注意分寸的好。
庭春走进屋,看到皎月抱着猫儿在逗,不由小心翼翼上前,大着胆子,忍不住小声地问:“姑娘,您怎么把陛下往外赶呢?”那岂不是给了德妃娘娘机会?
皎月一笑,并不言语。男人啊,对于太容易得到的,只会越来越不在乎。若即若离,随时可能失去地恐惧,才会让他更加在意啊。
她乖巧了那么长时间,该伸一伸爪子,让他知道自己就算失了记忆,也不是任由他摆布的小可怜啊。
小猫配合地叫了一声,皎月欢喜地摸了摸它的爪子,哎呦真是看的来眼色呢。
泰安殿里,肖瑾已经许久没有独自入眠。这翻来覆去,就是觉得不习惯。习惯了有她在身边,如今再一人独宿,莫名地就觉得有些凄凉。
外面的陈寿听着龙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大着胆子开口:“陛下,可是有什么要老奴做的?”
肖瑾索性坐了起来,问陈寿:“你说,朕是不是把她宠得太过了?”
陈寿当然知道他在问的是谁。陈寿知道,陛下虽然话里是不满,可是他要是敢顺着说一句淑妃娘娘的不好,陛下能活撕了自己。陈寿只能笑着打哈哈:“陛下您说笑,淑妃娘娘的胆,可不都是您给的。”您宠得心甘情愿,谁敢说句不是呢?
果然,肖瑾叹气一声,再开口,语气里早就没有了火气:“你说的是,朕跟她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她今儿个,一定是吃了醋。”这么一想,肖瑾心里竟然也有点美滋滋的。对啊,她一定是吃醋了,他就说嘛,哪个女子敢跟她这么冒失,竟然敢去别的宫里找人,也就是她了,那么在意朕,才会如此大胆。
安慰了自己,肖瑾再闭眼,竟很快就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流水似的赏赐便往雎鸠宫去,庭春几人喜笑颜开地替皎月谢恩,几人相互一视,眼中都是叹服,娘娘这恩宠,何人能及?
延纯殿里,陈思儿正看着册子。她管着宫里的事,肖瑾一大早赏赐雎鸠宫的是陈思儿自然是知道了的。她一目十行地看着赏赐的册子,呵,尽挑的是最好的物件,她怀着皇儿时,试探地开口想要的那尊番邦上供的送子观音,陛下不肯给,如今竟也给了她!
陛下何其偏心!
陈思儿几乎气得吐血,明明昨日她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人,陛下却只顾着赏赐雎鸠宫,延纯殿连根鸡毛都没看到。一旁的彩云和如玉都不敢说话,娘娘这模样,分明是气狠了。
陈思儿揪烂了一张帕子,才算是缓过气来。
陈思儿安慰自己,现在宫里管权的还是自己,那雎鸠宫受宠又怎么样?玩物一个!长得再漂亮又如何,等她年老色衰……呵!
陈思儿心中飞快盘算,陛下宠她,可以,但是……决不能让她先生出孩子。不,应该是,决不能让她生下孩子。不论男女,不论先后。
“马上就是春节家宴,拿单子来,本宫看看,可有什么纰漏。”家宴,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彩云和如玉立即应声,二人将宴会的安排细细与陈思儿说了一遍,陈思儿见没有什么差错,便吩咐人就这么安排下去。
每逢家宴国宴,就是宫里最热闹的时候,也是……人手最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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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陈思儿眯着眼,忽然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容。在这种场面上,若是有什么嫉妒怨恨的人对受尽恩宠的淑妃娘娘做了什么手脚,她这个掌事的也不一定管得过来啊。
谁会傻到在自己主管的家宴上动手呢?就像……谁会对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下手呢?她,终究是受害者啊。
一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除夕夜,肖瑾须得先赴国宴,与大臣们交盏,以示天子隆恩。待结束了国宴,他再往后宫去,与后妃们一同进行家宴。
肖瑾多喝了两杯,略有些头晕,索性就想着走两步吹吹风,散散酒气再说。燕王抢了陈寿的位置,端的是一个好弟弟模样,谁能想到这纨绔不羁的背后,是日渐膨胀的野心呢?
燕王尚未娶妻,肖瑾也没别的兄弟,二人的叔伯,都被先帝干了个干净,囚的囚,杀的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先帝才格外区别对待长子与次子,他心里是不愿兄弟反目的事再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所以才想着从源头掐掉次子的希望。可他想不到,自己的一片苦心,却反而被次子恨上。
家宴不算热闹,除了肖瑾兄弟外,便都是后妃了。燕王不算外人,坐在肖瑾下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分别坐在肖瑾左右的德妃与……淑妃。
上一次在恩宁宫见到她,她一袭白衣,天真无邪,而此时盛装在身,却又美艳夺目,两种极致的美,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地并存着。
皇兄显然是极其宠爱她的,从走入家宴开始,皇兄的目光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在场这么多女人,全然抵不过她一人的光芒。燕王心中激荡,他直觉这个女人,会成为他击垮皇兄的关键。
宫人们端着各色菜肴陆续上来,肖瑾举杯,众妃嫔自然连忙跟着举起了酒杯。陈思儿的目光看似不在意地往皎月的方瞟去,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喝下去……只要喝下去这杯酒,她这辈子就别想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皎月弯起唇角,在陈思儿暗藏的目光中慢慢举起酒杯,放到唇边。众人同时干杯,唯独皎月,只浅浅碰了碰杯璧,便没再继续。陈思儿的目光瞬间转为失望,她怎么不喝酒呢?
陈思儿不甘心,像是说笑似的点到皎月的名字:“淑妃妹妹,可是本宫的安排你不满意?不喜欢这樱桃酒吗?”
皎月抬眸,在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不少躲闪的目光饱含嫉妒与指责,呵,大家都喝了,就她不喝,这是对德妃不满?
若是皎月在意这些,她定然会拿起这杯酒,一干而尽,证明自己别无他意。可是,她是那种任人欺负的脾气吗?
“德妃娘娘……我可没你这样的姐姐。”皎月娇笑着,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狠狠打在陈思儿的脸上。
四下瞬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原本聚集在皎月身上的目光,此时分了一半在德妃身上,所有人都想知道,面对淑妃娘娘这样的打脸,德妃究竟会怎么回应。
陈思儿面色有一瞬间的铁青,但是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不能被她激怒,贤良淑德是身为皇后的必备品德,多年来她始终以此为目标,若是在这时候与她计较,她此前所有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陈思儿极力忽视底下人的眼神,委屈而温柔地看着肖瑾。她也不告状,更不发怒,就像是看着妹妹撒泼的姐姐一样,温柔而大度。
皎月在心里嗤笑,都拿着毒酒往她面前放了,还想装成小白兔呢?坐在这的人若不是她,恐怕早就中招了吧?如今倒好,贼喊捉贼,这下毒的,反倒成了受委屈的。
皎月既然敢泼她的酒,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格。她不是爱装大度嘛,那就装到底吧。
皎月拿着酒杯,交给身后的庭春,示意她将酒杯送到陈思儿面前,浅笑嫣嫣地看着她:“德妃娘娘,我不爱喝这甜甜腻腻的樱桃酒,实在对不住了。既然你如此安排,想来你是爱喝的……不如,你喝了吧?”
陈思儿看着庭春拿来的酒杯,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按照她惯常贤德的作态,此时她就该被喝了这杯酒,不仅息事宁人,还能让皇上看看,眼前这个女人是多么过分。
可是……这酒是决不能喝的啊!
陈思儿一时进退两难,面上虽笑着,却已经近乎僵硬。此时,她不管是喝还是不喝,输的人都是她。她若是喝了……后果自然清楚,她若是不喝,对面那人岂不是有理由,你都不喝的酒,凭什么管我喝不喝?
肖瑾落座时,还有些酒劲,一时不察,身边二女竟就闹了起来。回神的肖瑾有些不满地看了陈思儿一眼,随口道:“淑妃不爱喝,那就不喝,有什么好说的?”
听到肖瑾的话,陈思儿心头更是一闷。这番较量,她竟是输了个彻底,不仅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就连皇上也不满自己。
陈思儿心中恨,但是两相抉择,子嗣到底比面子重要,陈思儿故意不去看庭春拿来的那杯酒,拿起原本属于自己的酒杯,对着皎月举杯:“淑妃莫生气,是……是本宫多嘴了。这杯,向你赔罪。”
说着,陈思儿一杯干了,皎月轻蔑一笑,陈思儿心头一堵,却不敢再说什么。
下首诸多目光,在皎月与陈思儿之间飘来移去,陈思儿知道,说不定有多少人在背后要看自己的笑话,但是……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她忍。